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卷55

卷五十四 明儒学案 卷五十五 卷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五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下三
  给事郝楚望先生敬
  郝敬字仲舆号楚望楚之京山人万历己丑进士知缙云县调永嘉入为礼科给事中改户科上开矿税奄人陈増陷益都知县吴宗尧逮问先生劾増申救宗尧税奄鲁保李道请节制地方有司先生言地方有司皇上所设以牧民者也中使皇上所遣以取民者也今既不能使牧民者禁御其取民者已为厉矣而更使取民者箝制其牧民者岂非纵虎狼入牢而恣其搏噬哉又劾辅臣赵志皋力主封贡事败而不坐䑕首观望谋国不忠于是内外皆怨己亥大讣京朝官以浮躁降宜兴县丞量移江阴知县不为要人所喜考下下再降遂挂冠而归筑园著书不通宾客五经之外仪礼周礼论孟各著为解疏通澄明一洗训诂之气明代穷经之士先生实为巨擘先生以淳于髠先名实者为人是墨氏兼爱之言后名实者自为是杨氏为我之言战国仪秦鬼谷凡言功利者皆不出此二途杨墨是其发源处故孟子言天下之言不归扬则归墨所以遂成战国之乱不得不拒之若二子徒有空言无关世道孟子亦不如此之深切也此论实发先儒所未发然以某论之杨墨之道至今未熄程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夫无所为而为之之为仁义佛老从死生起念只是一个自为其发愿度众生亦只是一个为人恁他说元说妙究竟不出此二途其所谓如来禅者单守一点精魂岂不是自为其所谓祖师禅者纯任作用岂不是为人故佛氏者杨墨而深焉者也何曽离得杨墨窠臼岂惟佛氏自科举之学兴儒门那一件不是自为为人仁义之道所以灭尽某以为自古至今只有杨墨之害更无他害杨子云谓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岂非梦语今人不识佛氏底蕴将杨墨置之不道故其辟佛氏亦无关治乱之数但从门面起见耳彼单守精魂者不过深山之木石大泽之龙蛇无容辟之其纯任作用一切流为机械变诈者方正弥天漫地杨墨之道方张而未艾也呜呼先生之学以下学上逹为的行之而后著习矣而后察真能行习未有不著察者也下学者行也上逹者知也故于宋儒主静穷理之学皆以为悬空著想与佛氏之虚无其间不能以寸然按先生之下学即先生所言之格物也而先生于格物之前又有一叚知止功夫亦只在念头上未著于事为此处如何下学不得不谓之支离矣
  知言学以性善为宗以养气为入门以不动心为实地以时中为妙用 性即至善不待养而其体常定不定者气动之也故其要只在养气 性者静也无为之先本无不善桀纣幽厉有为之后也气习胜也天道于穆本无不善灾疹乖戾毒草猛兽有为之后也气化胜也志气之帅也此乃天然妙用人心起一念气即随念
  而动真宰凝定气自蛰伏中心坦坦气自舒畅所以养气又在调心 浩然之气与呼吸之气只是一气 一点虚灵内照自然渣滓销镕以是益信人性本善若非性善何以性现众欲便消今人疑性有不善盖认情识为元神耳不是性之本体何怪乎不善 一点灵知时时刻刻事事物物寂然不昧便是有事的的真功行时知行坐时知坐呼吸语嘿细微无不了了自知自然性常见而气听命此谓性善此谓知止此谓止于至善日间宁静时多则性见闹攘时多则气杂要之尘劳喧哗中自有安身立命处气常运性常定何动不静 本戅人念头常方方硬硬以此认不动非也念头若不圆活触着便恼磕着便揺湏放教平和满腔春意则气不调而自调心不定而自定 习气用事徔有生来已惯拂意则怒顺意则喜志得则扬志阻则馁七情交逞此心何时安宁湏猛力斡转习气勿任自便机括只在念头上挽回假如怒时觉心为怒动即返观自性觅取未怒时景象湏臾性现怒气自平喜时觉心为喜动即返观自性觅取未喜时景象湏臾性现喜气自平七情之发皆以此制之虽不如慎之未萌省力然既到急流中只得如此挽回 喜怒虽大贤亦不免但能不过其则耳若顺亦不喜拂亦不怒则是性死情灰感之不应触之不动木石墙壁皆圣贤矣 有事只是一个干知心所以大者以其虚也若滞在一处只与司视司听者无别有碍则小无碍则大 但得闲时则正襟嘿坐体取未发气象事至物来从容顺应尘劳旁午心气愈加和平不必临事另觅主宰但能平心定虑从容顺应即凡顺应者即是主宰多一层计较多一畨劳扰 性体至静而明静故寂寂明故生生显微无间仁智一体动静一源此天命之本然也天命不已处即是于穆处盈两间四时日月寒暑昼夜来而往往而来草木苗而秀秀而实人物㓜而壮壮而老刻刻流行时时变易俄顷停滞即不成造化矣人性若断灭枯稿岂是天命之本然故曰离动非性厌动非学 无事端嘿凝神内外根境一齐放下有事尽去思量尽去动作只要傀儡一线不放根蒂在手手舞足蹈何处不是性天 约礼只是主敬以敬履事之谓礼以礼操心之谓敬儒道宗旨就世间纲纪伦物上著脚故由礼入最为切近其实欛柄只一点灵性惺惺历历便私欲浄尽天理流行日用伦物尽是真诠但圣人下学上逹不如此说得元虚子思后来提出未发之中教人戒惧慎独直徔无始窟中倒底打迸出来刀刀见血矣 乾元资始万物化育流行穷历不变只缘太虚中有一个贞观作主自屈自伸自往自来无心而成化故曰干以易知曰健曰专曰直皆易知之妙用也人心一念虚灵惺惺内照自与天道同运并行今人念头无主胶胶扰扰精明日消乃禽乃兽是谓背天 论语思无邪礼记俨若思二语为圣功之本不思之思为俨若思不偏之思为正思孟子曰心之官则思先立乎其大者一片虚灵静而常照与宇宙同体万象森罗故曰大非计较分别之思谓之大也计较分别之思皆谓之邪一有所著即非中体非必放纵而后谓之邪也 不学则殆之思终日终夜无益之思皆是揣摩妄想非俨若无邪之本体者是真思即是真学岂得殆而无益 养心先要识心体孟子曰茍得其养无物不长先儒谓先有个物方去养方为长白沙诗云存心先要识端倪此之谓也吾儒谓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禅门谓之本来面目元门谓之五行不到处白沙诗湏臾身境俱忘却一片圆融大可知即此境界是万物皆备仁之全体也便是端倪识此方去日用上䕶持工夫才有下落先辈谓如鸡伏卵如龙养珠先要有珠有卵方去抱养非茫茫泛用其心也 日用感遇情识牵纒千头万绪如理乱丝昔人有环中弄丸之喻胸次何洒然也环中者于此去彼来交继之间圆转平等无牵强凑合之迹也弄丸者因一彼一此各正之理随物应允无凝滞留难之苦也上士以应用为乐下学以酬酢为苦但十分苦中得一二分轻省即是讨著把柄直到无意必固我从心所欲发而中节地位方是最上头为仁在养气心气和平自然与万物相亲 今人血
  气运动即谓之生都不知自已性命安顿何处故云百姓日用而不知 天道只一个干知作主更无第二知所以亘元会运世时行物生贞常不变若有第二知便费搬弄安排必然生出许多怪异时序都要颠倒错乱人心多一个念头便多一畨经营 大道不分体用治人即是修已士君子待人接物处事一有差谬即是心性上欠圆融试随处返照自当承认 万物若非一体天下无感应矣 为人子弟日用问安视膳温凊定省唯诺进趋隅坐徐行奉杖进履种种小节在家庭父母兄长之前行之丝丝都是性命精髓流泄出来所以为至徳要道 有目能见无目即无见有耳能闻无耳即无闻有血肉躯便有我无血肉躯即无我有计较思量便有心无计较思量即无心此凡夫局于形气所谓颠倒迷惑沉沦生死为可悲悯者也悟中人湏不假五官四肢闭明塞聪兀然枯朽而光莹朗鉴到处空明冲漠无朕之中万象森罗方为知者 形气有生死性无生死性自太虚来与太虚同体附形气而为性形从太虚中结聚故不离太虚之本然譬如冰从水生所以性体与虚合也形毁气散之后一点虚明不被情识牵纒复还太虚去若被情识牵纒展转汩没依旧化形化气少不得太虚本然仍在如金杂铜中百劫不坏直待铜质销尽金体复现 今人病痛只为心不在躯壳内所以形空气散日趋朽败若心在身中食知食视知视听知听一切运动喘息无不了了自知则神常凝气常聚精常固昔贤所以言心要在腔子内也 天地元气只在两间内运用保合不泄所以天长地久日月只在两间内代明所以久照今人精气神识浑在外面发泄无馀安得不败漏销竭以至死亡 老子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营义训明亦训动即魂也动而明者为魂淮南子曰火气为魂地气为魄注曰魂人阳神也魄人阴神也魂魄具而成人二者相守魂日也魄月也天道日月相推而明生人身魂魄相守而灵发月附日而生光魄附魂而生灵昼阳胜白日动作魂用事也魄即伏其间阴不离阳也夜阴胜向晦宴息魄用事也魂即守其宅阳不离阴也魄精重浊离魂则沉在夜则为厌寐在昼则为昏惰顽冥一切贪著不仁之患魂神轻清离魄则浮在昼则为散乱驰逐在夜则为惊悸狂呼展转不宁之患故摄生者以魂为主魂胜而魄受制则志气清明神宇光朗为贤为圣魄胜而魂受制则私欲横行邪暗蔽塞为狂为愚魂不守魄则官旷宅空神外驰而形无检破耗销竭为病为死故曰载营魄抱一载者并畜同处之意抱一者浑合不离之法也
  四书摄提凡事君者尽忠谋国以求必济不可轻弃其身处困者畏天凝命以求遂志不可轻弃其命如是则君事无不终而已志无不遂至于万不可已舍身殒命良非得已岂谓凡事君者先意其必亡遂委身弃之乎世儒不逹于为臣辄云不有其身于处困辄云不有其命但求塞责不顾委托无济困之才适以自丧其躯岂圣人教人之本意哉夫道贵通变易戒用刚儒者固执用刚举天下国家之重祗以供吾身之一掷经术不明身世两误可不慎欤 不求安饱朱注志有在而不暇及所以敏于事其实饮食居处亦便是事恒情食辄求饱居辄求安所谓有事而正也见小欲速伧父习气学道者逞一毫习气不得著一毫私意不得穿衣吃饭都是事 博士家终日寻行数墨灵知蒙闭没齿无闻皆沿习格物穷理先知后行捕风捉影空谈无实学者求真知湏躬行实体行之而后著习矣而后察向日用常行处参证自然契合 人情所谓好恶者好他人恶他人耳圣人所谓好仁恶不仁者自好自恶也世所谓好仁恶不仁见可好之在仁可恶之在不仁耳圣人所谓好仁即是为仁所谓恶不仁即是去不仁 论语无空虚之谈无隐僻之教言性即言习言命即言生死与废言天即言时行物生言仁即言工夫效验言学即言请事条目意不离物心不离境理不离事学不离文道不离世天不离人性天不离文章故曰下学而上逹高卑一也远迩一也道器一也形性一也理气博约知行皆一也一即贯贯即一故曰一以贯之后儒事事物物分作两叚及其蔽也遂认指为月画地为饼跖虚为实贵无而贱有离象而索意厌动而贪静远人而为道绝俗以求真清虚寂灭之教盛而规矩名法荡然矣 人性虽善必学习而后成圣贤赤子虽良养之四壁中长大不能名六畜虽有忠信之资不学不成令器荀卿疑人性为恶以此夫性本虚灵人之生理何有不善如五榖果实待人栽培委之闲旷其究腐败耳可谓五榖果实本无生理乎浮屠称无学以求见性所以荒宕驰骋败常乱俗也 圣人于道但教人行不急责人知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使民由之而已知则存乎贤者纵不知能由亦有所范围而不及于乱如天下仁人孝子少养生丧祭之礼不废即贼子亦少必若责养生者以深爱和气责居丧者以三年不言责祭祀者以七日戒三日斋洋洋如在不惟孝子慈孙不多得将并奉养衰麻祭享以为难行故圣人制礼因人情而节文小大由之正以此二氏执途之人责以明心见性致虚守静未可得反使世人迷谬不知所趋故道者卑近平常人情而已道不离宇宙民物二氏言道出宇宙民物之外理学言道蔵宇宙民物之中圣人礼乐即道四科即学二氏以民物为幻以空寂为真故道出于世外理学以有形为气以无形为理故道蔵于世中二氏不足论儒者学为圣人分理气为二舍徳行言语政事文学别求主静穷理岂下学而上逹之本教 养身者将天地万物无边光彩一齐収摄向身来醖酿停毓然后发生有身而后有天地万物无已是无天地万物也故已重于天地万物寻常行处常知有已即是放其心而知求 下学而上逹一语为学的世儒与二氏教人先知圣人教人先行故学习为开卷第一义学习即行也悦则自然上逹悦即知知即好且乐故悦盖由之而后知之也孟子谓行不著习不察者彼为终身由之而不知者发也终身由之而不知犹然不行不习不由也真能行习未有不著察者也故道以行为本圣人教诸子不过寻常践履躬行实地其所谓正心诚意尽性知命者已即在其中矣 知与识异知者太虚之元神即明徳之真体太极初分阳明为知阴暗为识暗中亦有明浮屠谓之阴识在天日为阳魂犹知也月为阴魄犹识也在人旦昼魂用事为知昏夜魄用事为识识附知生还能蔽知知縁识掩还以宰识故旦昼亦不能离识梦寐亦不能离知知为主勿为识夺即知即止也知不能为主随识转移虽知不能自止学者但使明徳常主便是知止 自欺最是杂念妄想为甚未有可好可恶之物空想过去未来此是念头上虚妄未见施行不为欺人祗自欺也及事物到前蒙蔽茍且不能致知及物恶恶不能如恶臭好善不能如好色自家本念终成欠缺是谓不自慊较自欺加显矣自欺在未有好恶前不止不定不静不安不可与虑而戒之之法全在知止自慊在既有好恶后能絜矩能忠信加诸家国天下身心无欺而求慊之功在致知格物故中庸言诚必兼物我始终纯一乃为至诚与大学诚意在致知格物正同大抵恒人意不诚由妄念多所以勿自欺为始始于知止有定也欲诚意必待扩充所以自慊为终终于物格知至也 宇宙间惟物与我意在我物在天下往来应感交涉之端在知致吾知往及物谓之格格至也推吾之知至彼物边摄天下之物归吾意边故曰致知在格物 意惟恶念知其非而任之是自欺若善念何嫌往来禅家并善念扫除乃至梦寐亦欲自主与觉时同如梦觉可一则昼夜亦可一生死亦可一其实昼夜生死焉可一惟生顺死安便是生死一昼作夜息便是昼夜一善则思行恶则思止便是行止一意茍无邪便是有意无意一勿自欺者不专在止念在知是知非知其所当止而止之止固不自欺也知其所不必止而不止不止亦非自欺也盖思者心之官圣功之本禅家必以不起念为无碍儒者袭其旨刻厉操心乃至旋操旋舍忽存忽亡反以知止为难失之远矣禅寂无念但念起不分善恶皆自欺圣教善是善恶是恶觉是觉梦是梦茍梦觉不一在人即为自欺将昼夜不同在天地亦是自欺乎不通之论也近代致良知之学祗为救穷理支离之病然矫枉过直欲逃墨而反归杨孟子言良知谓性善耳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然自明自诚先知先觉者少若不从意上寻讨择善固执但浑沦致良知突然从正心起则诚意一关虚设矣致知者致意中之知无意则知为虚影而所致无把柄湏意萌然后知可致人莫不有良心邪动胶扰于自欺必先知止定静禁止其妄念以逹于好恶然后物可格知可致意可诚若不徔知止勿自欺起胡乱教人致良知妄念未除自欺不止鹘突做起即禅家不起念无縁之知随感敌应不管好丑一超直入与中庸择执正相反既有诚意工夫何湏另外致良知不先知止勿自欺以求定静安虑那得良知呈现致之以格物乎中之一字自尧舜开之曰允执厥中然未明言其所
  谓中也夫子始言中庸中即庸也庸之言用也百姓日用即中也大舜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执两端即执中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即两端也孟子云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权即两端两端者执而无执是谓允执后儒以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间为中是执一也中有过时自有不及时过与不及皆有中在如冬有大寒亦有热夏有大暑亦有凉不可以其不及而谓之非冬夏不可以其太过而谓之非寒暑也 中即性也性含舒惨喜怒哀乐未发混同所以为不测之神发皆中节植本于此若但有喜乐无哀怒有哀怒无喜乐则偏方一隅不活泼必以中节为和者中不可见闻和即可见闻之中中无思为和即思为之中无和则中为浮屠之空寂耳圣人言中向用处显所以为中庸教人下学而上逹微之显隐之见诚之为贵也 未发在未有物之先所谓一也神也形而上也无过不及在既有为之后器也形而下也无过不及者形象之迹未发者不暏闻之神不可相拟 有圆融不测之神而后可损益变通以用中未用只是两端两端者无在无不在所谓圆神也一而非一二而非二故曰两端合虚实有无而一 不论已发未发但气质不用事都是未发之中 知行合一离行言知知即记闻离知言行行皆习气 道由路也共由为路日用常行实在现成无论微显内外但切身心人物事理可通行者皆道是谓之诚无当于身心人物事理虽元妙无用不可行皆是虚浮不可以为道即切身心事物人茍昏迷放佚气质用事离实亦虚也故圣人教人择善固执只在人伦庶物间神明失照则荆棘迷路神明作主则到处亨通舍此谈元说妙捕风捉影尽属虚浮故曰明则诚矣诚则明矣著实便是诚惺觉便是明诚明而能事毕矣 问天地不二不测曰太极未判浑浑沌沌太极初判一生两分两抱一立以为一而两已形以为两而一方函不可谓一不可谓二苐曰不二不二者非一非二之名阳动阴静翕辟相禅一以贯之是曰不测在人心推已发之和与未发之中交致而万感万应所谓一而二二而一譬如作乐乐器是一中间容戛击搏拊连器成两音是一中间有轻重缓急曲折空歇处连音成两此一阴一阳之道参天两地之数事物巨细皆然是谓不测朱子以存心为尊徳性以致知为道问学存心者操存静养之谓致知者格物穷理之谓本程子涵养湏用敬进学在致知来徳性原不主空寂今以存心当尊徳性则堕空寂矣问学原不止穷理今以致知当道问学则遗躬行矣徳性实落全仗问学离问学而尊徳性明心见性为浮屠耳离徳性而道问学寻枝摘叶为技艺耳除却人伦日用别无徳性一味致知穷理不是实学学效也其要在笃行道由也道问学者率由之非记闻之也 夫无思无为寂然不动徳性之虚体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问学之实地也论感应之迹人心一日之间无思无为者不能斯湏而论存主之神自㓜至老其寂然不动者百年常住故曰不睹不闻莫见莫显岂徒操存静养无思无为谓之尊徳性乎哉若是则所谓道问学者亦风影耳 身无邪动即心正心无欺诈即意诚意无暧昧即知至事事物物知明处当即物格 世教衰道术裂日事浮华粉饰铺张不识道体本初故子思微显阐幽示人以不睹不闻无声无臭之真使人敛华就实返本归元非专教人遗事物静坐观空如禅寂也且如论语言敬只是谨慎无敢慢之意不外修已事上而理学家必曰主一无适乃为敬使学人终日正襟危坐束䌸桎梏胸臆以为操心曰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君子慎独当如此毕竟张皇棿杌如捕风繋影徒费商量终无所得何如即事就境随处随时恂恂规矩从容和顺自然内外浑融矣 礼曰体魄则降知气在上知与气非二知即气也无气即无知太虚浑是气所以能神 气即理之实处 刚大充塞者气之分量所以称浩然者也要其养气不在刚大充塞处只在几微存主中集义自然气和心广体胖上下同流世儒错向刚大充塞处求谓易道贵刚与时中妙用迥隔大抵气质不用事即是养气徳性常主即是集义 学养气即气是事但不可著于气平常执事凡事皆事但不可著于事著事便是勿求于心事在即心在心为主事不得为正便是心勿忘心勿忘则即事是心不必更于事外求心如心土添心即是助长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事理圆通心境不二求放心之要领也 养气是彻上下合内外之道天地时行物生人身动作威仪皆气也天命无声无臭于四时百物上调停人心不睹不闻于动作威仪上培养偏外则支离偏内则空寂圣学所以养未发之中于已发之和也 仪礼亲丧三日成服杖拜君命及众宾不拜棺中之赐礼凡尊者有赐厥明日必往拜惟丧礼孝子不忍死其亲棺中之赐衣衾含襚之类拜于既葬之后孟子为齐卿母卒王以卿礼赙之臧仓所谓后丧逾前丧衣衾棺椁之美皆王之赐路中论棺椁之美其故可知反于齐拜王赐也止于嬴止境上不入国也衰绖不入公门大夫去国于境为坛位而哭亲至齐境拜赐即返鲁终丧也俗儒讥孟子不终母丧不考礼文之故也 道之大原出于天假使人性本无此道虽学亦不能洪荒至今不知几亿万载习俗縁染斧斤戕伐此理常新茍非性善绝学无传久矣岂书册所得而留哉由学而能者万不敌天生之一由不学而坏者一丧其天生之万故学为要 七篇大抵与杨墨辩然七国时二子死久矣当世为害者非尽杨墨二子亦未尝教人无父无君也要之杨子为我墨子为人当时游士无父无君皆起于自为为人故曰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淳于髠曰先名实者为人此墨氏兼爱之言也后名实者自为此杨氏为我之言也千万世功利之媒不出此两途皆是无君父害仁义者也仁义者立人之道人知孟子为杨墨辩不知为当世不仁不义者辩也孔子之道时中而已随处适中包三才贯古今化育所以流行人物所以生成千变万化所谓沧海之阔日月之光观波澜浩荡然后知天下莫大于水观光辉普照然后知明莫大于日月若但穷源于山下涓涓耳仰观悬象规规耳求本于圣心几希耳故善观水者于波澜汹涌处善观日月者于光明普照处善观圣道者于万象森罗处说者顾谓观澜知水之本观容光知明之本夫水之本天一也日月之本二气也观者不于实而于虚不于显而于微不于费而于隐何以观何以见大观天载于无声无臭不于时行物生观圣人于不睹不闻不于经纶变化所以世之学道者澄心嘿坐不于人伦庶物躬行实践则二氏之观空无相为无量大千者而已以此言道岂孔子下学上逹之旨
  諌议吴朗公先生执御
  吴执御字朗公台州人也崇祯间由进士擢刑科给事中初入考选宜兴令其私人李元功邀致之先生不往御史袁弘勲金吾张道濬搏击善类太宰王永光主之先生劾其诲贪崇墨宜避贤路永光寻罢上忧兵饷缺额先生言今日言饷不在创法而在择人诚令北直山西陜西凡近边州县罢去遢葺之辈敕吏部精择进士尽行改选畀以本地钱粮便宜行事各随所长抚吾民练土兵饷不取偿于司农兵不借援于戍卒计无便于此不听又劾宜兴塘报奏章一字涉盗贼一字涉边防辄借军机密封下部明畏廷臣摘其短长他日败可以捷闻功可以罪按也词臣黄道周清廉不阿欲借试录处之未遂其私则迁怒仪部黄景昉楚录箴砭异同必欲斥之李元功蒋福昌等夙夜入幕私人如市此岂大臣壁立千仭不迩群小之所为哉奏上上切责之先生再劾三劾俱留中凡先生所言皆时局小人之深忌已而先生奏荐刘忠端曹于汴并及御史迟大成所举之姜曰广文震孟中允倪元璐所举之黄道周上责其徇滥御史吴彦芳言正人蠖伏尚多邪类鹓班半据荐曹于汴李邦华李瑾劾吕纯如章光岳上以朋比下先生与彦芳于刑部坐奏事上书诈不以实律杖徒三年兵部员外郎华允诚劾温体仁与闵洪学同邑相依驱除异已而吴执御之处分遂不可解矣未几先生亦卒有江庐独讲一编其学大都以立诚为本而以坤二爻为入门因合之干三爻深佩宋儒居敬穷理之说至海门言求已处亦笃信不疑故于克已闲邪谓不当作去私说虽未洞见道体独契往圣而一种担当近理之识卓然躬行君子也
  江庐独讲克已工夫是一了百当其馀出门使民都是逐件做工夫假如出门时聚起精神这出门时便是仁使民时聚起精神这使民时便是仁刘夫子曰精神只是一个这能出门的精神便是能使民的精神此理月落万川不分江河沼沚只人所见有不同然此语自是从亲切体贴来者祭祀感格乃生者之气非死者之气朱子人死未尽
  散之说尚徔佛学来然难说只是生者之气气本无间屈伸有无皆气也虽散而尽仍是死者之气故曰反而归者为鬼 天无时不动而天枢则不动刘夫子曰是动静判然二物也天枢之动甚微如纺车筦一线极渺忽起其动安可见故谓之居其所其实一线之微与四面车轮同一运转无一息之停故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此可以悟心体之妙故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此学不明遂令圣真千载沉锢而二氏之说得以乱之 两间可求惟已七尺可问惟心 喜怒哀乐稍有盈溢便是气 常存此心不为气动即是无终日之间违仁




  明儒学案卷五十五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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