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卷58

卷五十七 明儒学案 卷五十八 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八
  馀姚 黄宗羲 撰
  东林学案
  今天下之言东林者以其党祸与国运始终小人既资为口实以为亡国由于东林称之为两党即有知之者亦言东林非不为君子然不无过激且倚附者之不纯为君子也终是东汉党锢中人物嗟乎此䆿语也东林讲学者不过数人已耳其为讲院亦不过一郡之内已耳昔绪山二溪鼓动流俗江浙南畿所在设教可谓之标榜矣东林无是也京师首善之会主之者为南皋少墟两先生于东林初无与也乃言国本者谓之东林争科场者谓之东林攻逆阉者谓之东林以至言夺情奸相讨贼凡一议之正一人之不随流俗者无不槩谓之东林若是乎东林标榜遍于域中延于数世东林何不幸而有是也东林何幸而有是也然则东林岂真有名目哉亦小人者加之名目而已矣论者以东林为清议所宗祸之招也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与清议者天下之坊也夫子之议臧氏之窃位议季氏之旅泰山独非清议乎清议熄而后有美新之上言媚阉之红本故小人之恶清议犹黄河之碍砥柱也熹宗之时龟鼎将移其以血肉撑拒没虞渊而取坠日者东林也甲申之变攀龙髯而蓐蝼蚁者属之东林乎属之攻东林者乎数十年来勇者燔妻子弱者埋土室忠义之盛度越前代犹是东林之流风馀韵也一堂师友吟风热血洗涤乾坤无智之徒窃窃然从而议之可悲也夫
  端文顾泾阳先生宪成
  忠宪高景逸先生攀龙
  御史钱启新先生一本
  文介孙淇澳先生慎行
  主事顾泾凡先生允成
  太常史玉池先生孟麟
  职方刘静之先生永澄
  学正薛元台先生敷教
  侍郎叶园适先生茂才
  孝廉许静馀先生世卿
  耿庭怀先生橘
  光禄刘本儒先生元珍
  忠端黄白安先生尊素
  贡士吴觐华先生桂森
  宗伯吴霞舟先生锺峦
  文选华凤超先生允诚
  中书陈几亭先生龙正
  东林学案一
  端文顾泾阳先生宪成
  顾宪成字叔时别号泾阳先生常之无锡人父学四子先生次三其季允成也先生年十岁读韩文讳辩遂宛转以避父名遇不可避者辄郁然不乐父谓之曰昔韩咸安王命子勿讳忠吾名学汝讳学是忘学也年十五六从张原洛读书原洛授书不拘传注直据其所自得者为说先生听之辄有会讲论语至问禘章先生曰惜哉人欠却一问夫子不知禘之说何以知知其说之于天下乎讲孟子至养心莫善于寡欲先生曰寡欲莫善于养心原洛曰举子业不足以竟子之学盍问道于方山薛先生乎方山见之大喜授以考亭渊源录曰洙泗以下姚江以上萃于是矣万历丙子举乡试第一庚辰登进士第授户部主事时江陵当国先生与南乐魏允中漳浦刘廷兰风期相许时称为三解元上书吴县言时政得失无所隐避江陵谓吴县曰闻有三元会皆贵门生公知之乎吴县以不知对江陵病百官为之斋醮同官署先生名先生闻之驰往削去壬午转吏部寻告归丙戍除验封司主事明年大计京朝官左都御史辛自修刚方为娄江所忌工部尚书何起鸣在拾遗中或惎之曰公何不讦辛与之同罢相君且德公矣起鸣如其惎给事并论辛何辛何果同罢先生上疏分别君子小人刺及执政谪桂阳州判官柳子厚苏子瞻庄定山曾谪桂阳先生以前贤过化之地扁所居曰愧轩戊子移理处州明年丁忧辛卯补泉州寻擢考功司主事三王并封诏下先生率四司争之疏九不可得止癸巳内计大宰孙清简考功郎赵忠毅尽斥小人朝署为之一清政府大恚忠毅降调外任先生言臣与南星同事南星被罪臣独何辞以免不报转稽勲司适邹忠介请去娄江言文书房传旨放去先生曰不然若放去果是相国宜成皇上之是该部宜成相国之是若放去为非相国不宜成皇上之非该部不宜成相国之非娄江语塞自严嵩以来内阁合六部之权而揽之吏部至王国光杨巍指使若奴婢陆五台始正统均之体孙清简守而不变娄江于是欲用罗万化为冢宰先生不可卒用陈恭介娄江谓先生曰近有怪事知之乎先生曰何也曰内阁所是外论必以为非内阁所非外论必以为是先生曰外间亦有怪事娄江曰何也曰外论所是内阁必以为非外论所非内阁必以为是相与笑而罢陞文𨕖司郎中当是时推用君子多不得志娄江一切归过于上先生乘娄江假沐之间悉推君子之久讪者奏辄得可娄江无以难也会推阁员娄江复欲用罗万化先生又不可与太宰各疏所知七人无不合者太宰大喜上之七人者多不为时论所喜而召旧辅王山阴尤娄江之所不便也遂削先生籍戊戍始会吴中同志于二泉甲辰东林书院成大会四方之士一依白鹿洞规其他闻风而起者毘陵有经正堂金沙有志矩堂荆溪有明道书院虞山有文学书院皆捧珠盘请先生之莅焉先生论学与世为体尝言官辇毂念头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头不在百姓上至于水间林下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切磨德义念头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故会中亦多裁量人物訾议国政亦冀执政者闻而药之也天下君子以清议归于东林庙堂亦有畏忌四明乱政附四明者多为君子所弹射四明度不能留遂计挈归德同去以政授之朱山阴山阴懦且老不为众所惮于是小人谋召娄江以中旨下之而于东阿李晋江叶福清亦同日拜焉晋江独在京师得先入娄江方引故事疏辞先生为文二篇号梦语寐语讥切之江西参政姜士昌以庆贺入遂疏锡爵再居相位惼愎忌刻摧抑人才不宜复用语连廷机大抵推先生旨也东阿以拜官之日卒不与政福清素无根柢于旧相特为东林所期许得入戊申诏起先生南京光禄少卿乞致仕时考选命下新资台谏附和东林者十八九益相与咀嚼娄江山阴晋江不得在位其党斥逐殆尽而福清遂独秉政海内皇皇以起废一事望之福清度不能请请亦不力也未几而淮抚之争起淮抚者李三才以豪杰自许一时君子所属望为冢宰总宪者也小人畏之特甚遂出奇计攻之先生故友淮抚会富平复起为太宰富平前与沈嘉禾争丁右武计事分为两党先生移书劝之欲令洒濯嘉禾引与同心则依附者自解且宜拥卫淮抚勿堕壬人计富平不省而好事者遂录其书传天下东林由是渐为怨府辛亥内计富平斥崑宣党魁七人小人唁唁而起仪部丁长儒抗言七人宜斥救者非是仪部又先生之门人也壬子五月先生卒年六十三先生卒后福清亦罢相德清用事台谏右东林者并出他傍附者皆以为法谪向之罪申王沈朱者不复口及而东林独为天下大忌讳矣天启初诸正人稍稍复位邹忠介请录遗贤赠太常寺卿逆奄之乱小人作东林点将录天鉴录同志录以导之凡海内君子不语有无干渉一切指为东林党人以御史石三畏言削夺先生崇祯二年赠吏部右侍郎谥曰端文先生深虑近世学者乐趋便易冒认自然故于不思不勉当下即是皆令查其源头果是性命上透得来否勘其关头果是境界上打得过否而于阳明无善无恶一语辩难不遗馀力以为坏天下教法自斯言始按阳明先生教言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其所谓无善无恶者无善念恶念耳非为性无善无恶也有善有恶之意以念为意也知善知恶非意动于善恶从而分别之为知好善恶恶天命自然炯然不昩者知也即性也阳明于此加一良字正言性善也为善去恶所谓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良知是本体天之道也格物是工夫人之道也盖上二句浅言之下二句深言之心意知物只是一事今错会阳明之立论将谓心之无善无恶是性由是而发之为有善恶之意由是而有分别其善恶之知由是而有为善去恶之格物层层自内而之外使善恶相为对待无善无恶一语不能自别于告子矣阳明每言至善是心之本体又曰至善只是尽乎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又曰良知即天理其言天理二字不一而足乃复以性无善无不善自堕其说乎且既以无善无恶为性体则知善知恶之知流为麄几阳明何以又言良知是未发之中乎是故心无善念无恶念而不昩善恶之知未尝不在此至善也钱启新曰无善无恶之说近时为顾叔时顾季时冯仲好明白排决已不至蔓延为害当时之议阳明者以此为大节目岂知与阳明绝无干渉呜呼天泉证道龙谿之累阳明多矣
  小心斋札记程子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罗豫章教李延平于静中看喜怒哀乐气象至朱子又曰只理会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静不可去讨静坐三言皆有至理须参合之始得 识仁说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只此一语已尽何以又云义礼智信皆仁也及观世之号为识仁者往往务为圆融活泼以外媚流俗而内济其私甚而𦹋弃廉耻决裂绳墨闪烁回互诳己诳人曾不省义礼智信为何物犹偃然自命曰仁然后知程子之意远矣 无可无不可是孔子小心处 性即理也言不得认气质之性为性也心即理也言不得认血肉之心为心也皆吃𦂳为人语 或问致良知之说何如曰今之谈良知者盈天下犹似在离合之间也盍徴诸孟子之言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窃惟仁义为性爱敬为情知爱知敬为才良知二字盖通性情才而言之者也乃主良知者既曰吾所谓知是体而非用驳良知者又曰彼所谓知是用而非体恐不免各堕边见矣曰有言良知即仁义礼智之智又有言分别为知良知亦是分别孰当曰似也而未尽也夫良知一也在恻隐为仁在羞恶为义在辞让为礼在分别为智非可定以何德名之也只因知字与智字通故认知为用者既专以分别属之认知为体者又专以智属之恐亦不免各堕边见矣性体也情用也曰知曰能才也体用之间也是故性无为而才有为情有专属而才无专属惟有为则仁义礼智一切凭其发挥有似乎用所以说者谓之用也惟无专属则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一切归其统率有似乎体所以说者谓之体也阳明先生揭致知特点出一个良字又曰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其言殊有斟酌 性太极也知有良知所谓乾元也能曰良能所谓坤元也不虑言易也不学言简也故天人一也更不分别 自昔圣贤论性曰帝衷曰民彜曰物则曰诚曰中和总总只是一个善告子却曰性无善无不善便是要将这善字打破自昔圣贤论学有从本领上说者总总是个求于心有从作用上说者总总是个求于气告子却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便是要将这求字打破善字打破本体只是一个空求字打破工夫也只是一个空故曰告子禅宗也 许行何如曰其并耕也所以齐天下之人将高卑上下一切扫去其不二价也所以齐天下之物将精麄美恶一切扫去总总成就一个空与告子一般意思但告子深许行浅许行空却外面的告子空却里面的 告子仁内义外之说非谓人但当用力于仁而不必求合于义亦非因孟子之辨而稍有变也正发明杞柳杯棬之意耳何也食色性也原未有所谓仁义犹杞柳原未有所谓杯棬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各滞方所物而不通是故仁义成而性亏犹杯棬成而杞柳亏也始终只是一说 食色性也当下即是更有何事若遇食而甘之遇色而悦之便未免落在情境一边谓之仁不谓之性矣若于食而辨其孰为可甘于色而辨其孰为可悦便未免落在理路一边谓之义不谓之性矣故曰动意则乖拟心则差告子之旨盖如此 讼卦义有君子之讼有小人之讼君子之讼主于自讼九五是也小人之讼主于讼人馀五爻是也 勿谓今人不如古人自立而已勿谓人心不如我心自尽而已董仲舒曰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伯此意最见得好三千七十其间品格之殊至于倍蓰只一段心事个个光明提著权谋术数便觉忸怩自然不肯齿及他非故摈而绝之也 性太极也诸子百家非不各有所得而皆䧟于一偏只縁认阴阳五行为家当 丙戍余晤孟我疆我疆问曰唐仁卿伯元何如人也余曰君子也我疆曰何以排王文成之甚余曰朱子以象山为告子文成以朱子为杨墨皆甚辞也何但仁卿已而过仁卿述之仁卿曰固也足下不见世之谈良知者乎如鬼如蜮还得为文成讳否余曰大学言致知文成恐人认识为知便走入支离去故就中间点出一良字孟子言良知文成恐人将这个知作光景玩弄便走入元虚去故就上面点出一致字其意最为精密至于如鬼如蜮正良知之贼也奈何归罪于良知独其揭无善无恶四字为性宗愚不能释然耳仁卿曰善早闻足下之言向者从祀一疏尚合有商量也 无声无臭吾儒之所谓空也无善无恶二氏之所谓空也名似而实远矣是故讳言空者以似废真混言空者以似乱真 人须是一个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只以不真之故便有夹带是非太明怕有通不去合不来的时节所以须要含糊少间又于是中求非非中求是久之且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无所不至矣 异教好言父母未生前又好言天地未生前不如中庸只说个喜怒哀乐之未发更为亲切于此体贴未生前都在其中矣 一日游观音寺见男女载道余谓季时曰即此可以辩儒佛凡诸所以为此者一片祸福心耳未见有为祸福而求诸吾圣人者也佛氏何尝邀之使来吾圣人何尝拒之使去佛氏何尝专言祸福吾圣人何尝讳言祸福就中体勘其间必有一段真精神迥然不同处季时曰此特愚夫愚妇之所为耳有识者必不然曰感至于愚夫愚妇而后其为感也真应至于愚夫愚妇而后其为应也真真之为言也纯乎天而人不与焉者也研究到此一丝莫遁矣 知谓识其事之当然觉谓悟其理之所以然朱子生平极不喜人说个悟字盖有惩于禅门耳到这里又未尝讳言悟也 心活佛也而道心人心辨焉道心有主人心无主有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神也无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险也 或问鲁斋草庐之出仕何如曰在鲁斋则可在草庐则不可曰得非以鲁斋生于其地而草庐故国人尝举进士欤曰固是亦尚有说考鲁斋临终谓其子曰我生平为虚名所累不能辞官死后慎勿请谥但书许某之墓四字令子孙识其处足矣此分明表所仕之非得已又分明认所仕为非愧恨之意溢于言表绝不一毫文饰也乃草庐居之不疑以为固然矣故鲁斋所自以为不可者乃吾之所谓可而草庐所自以为可者乃吾之所谓不可自其心论之也唐仁卿痛疾心学之说予曰墨子言仁而贼仁仁无罪也杨子言义而贼义义无罪也世儒言心而贼心心无罪也仁卿曰杨墨之于仁义只在迹上模拟其得其失人皆见之而今一切托之于心无形无影何处究诘二者之流害孰大孰小吾安得不恶言心乎予曰只提出性字作主这心便有管束孔子自言从心所欲不逾矩矩即性也季时曰性字大矩字严尤见圣人用意之密仁卿曰然 佛法至释伽一变盖迦叶以上有人伦释迦弃人伦矣至达摩再变释迦之教圆达摩之教主顿矣至五宗三变黄梅以前犹有含蓄以后机锋百出倾囊倒箧不留一钱看矣此云门所以无可奈何而有一拳打杀喂却狗子之说也或曰何为尔尔由他门必竟呈出个伎俩来便不免落窠臼任是千般播弄会须有尽 孔孟之言看生死甚轻以生死为轻则情累不干为能全其所以生所以死以生死为重则惟䂓䂓焉躯壳之知生为徒生死为徒死佛氏之谓生死事大正不知其所以大也 人身之生死有形者也人心之生死无形者也众人见有形之生死不见无形之生死故常以有形者为主圣贤见无形之生死不见有形之生死故常以无形者为主 迩来讲识仁说者多失其意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此全提也今也于浑然与物同体则悉意举扬于义礼智信皆仁也则草草放过识得仁体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此全提也今也于不须防检不须穷索则悉意举扬于诚敬存之则草草放过若是者非半提而何既于义礼智信放过即所谓浑然与物同体者亦只窥见儱统意思而已既于诚敬存之放过即所谓不须防检穷索者亦只窥见脱洒意思而已是并其半而失之也 康斋日录有曰君子常常吃亏方做得览之惕然有省于是思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之道吃亏而已矣颜子之道不校而已矣不校之道吃亏而已矣孟子之道自反而已矣自反之道吃亏而已矣 朱子之释格物其义甚精语物则本诸帝降之衷民秉之彜夫子之所谓性与天道子思之所谓天命孟子之所谓仁义程子之所谓天然自有之中张子之所谓万物一原语格则约之以四言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或求之文事之中或索之讲论之际盖谓内外精麄无非是物不容妄有拣择于其间又谓人之入门各各不同须如此収得尽耳议者独执一草一木亦不可不理会两言病其支离则过矣 惟危惟微惟精惟一是从念虑事为上格无稽之言勿听勿询之谋勿庸是就文事讲论上格即圣人亦不能外是四者朱子所云固彻上彻下语也 不学不虑所谓性也说者以为由孩提之不学而能便可到圣人之不勉而中由孩提之不虑而知便可到圣人之不思而得此犹就圣人孩提分上说若就性上看圣人之不勉而中恰到得孩提之不学而能圣人之不思而得恰到得孩提之不虑而知耳虽然犹二之也原来只是一个没些子界限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耳目口鼻四肢人见以为落在形骸块然而不神今曰性也有命焉是推到人生以上不容说处以见性之来脉极其元远如此不得丢却源头认形骸为块然之物也仁义礼智天道人见以为来自于穆𥥆然而不测今曰命也有性焉是直反到愚夫愚妇可与知与能处以见命之落脉极其切近如此不得丢却见在认于穆为𥥆然之物也 书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直是八字打开太极图说言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即人心道心又不是截然两物也孟子之论性命备发其旨性也有命焉盖就人心拈出道心以为舍无极没处寻二五也命也有性焉盖就道心摄入人心以为舍二五没处讨无极也所谓妙合而凝盖如此 道者纲常伦理是也所谓天叙有典天秩有礼根乎人心之自然而不容或巳者也有如佛氏之说行则凡忠臣孝子皆为报夙生之恩而来凡乱臣贼子皆为报夙生之怨而来反诸人心之自然而不容或已处吾见了不相干也于是纲常伦理且茫焉无所系属而道穷矣法者黜陟予夺是也所谓天命有德天讨有罪发乎人心之当然而不容或爽者也有如佛氏之说行则凡君子而被戮辱皆其自作之孽而戮辱之者非为伤善凡小人而被显荣皆其自贻之体而显荣之者非为庇恶揆诸人心之当然而不容或爽处吾见了不相蒙也于是黜陟予夺且贸然无所凭依而法穷矣 周子主静盖从无极来是究竟事程子喜人静坐则初下手事也然而静坐最难心有所在则滞无所在则浮李延平所谓看喜怒哀乐未发气象正当有在无在之间就里得个入处循循不已久之气渐平心渐定独居如是遇事如是接人如是即喜怒哀乐纷然突交于前亦复如是总总一个未发气象浑无内外寂感之别下手处便是究竟处矣 程叔子曰圣人本天释氏本心季时谓添一语众人本形史际明曰宋之道学在节义之中今之道学在节义之外予曰宋之道学在功名富贵之外今之道学在功名富贵之中在节义之外则其据弥巧在功名富贵之中则其就弥下无惑乎学之为世诟也 或问佛氏大意曰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无善无恶试阅七佛偈便自可见曰永嘉澄道歌谓弃有而著无如舍溺而投火恐佛氏未必以无为宗也曰只此就无善无恶四字翻弄到底非有别义也弃有以有为恶也著无以无为善也是犹有善有恶也无亦不著有亦不弃则无善无恶矣自此以往节节推去扫之又扫直扫得没些子剰都是这个意思 有驳良知之说者曰分别为知良知亦是分别余曰分别非知能分别者知也认分别为知何啻千里曰知是心之发窍处此窍一发作善由之作不善由之如何靠得他作主余曰知善知恶是曰良知假令善恶杂出分别何在曰所求者即是灵明能求者复是何物如以灵明求灵明是二之也余曰即本体为工夫何能非所即工夫为本体何所非能果若云云孔之言操心也孰为操之孟子之言存心也孰为存之俱不可得而解矣曰传习录中一段云苏秦张仪也窥见良知妙用但用之于不善耳阳明言良知即天理若二子窥见妙用一切邪思枉念都无栖泊处如之何用之于不善乎揆诸知善知恶之说亦自不免矛盾也余曰阳明看得良知无善无恶故如此说良知何病如此说良知未能无病阳明应自有见恨无从就正耳按仪秦一段系记者之误故刘先生将此删去 问孟子道性善更不说性如何样善只道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可见性中原无处著个善即今反观善在何处曰我且问即今反观性在何处曰处处是性从何拈出曰如此我且不问性在何处但问性与善是一是二曰是一非二曰如此却说恁著不著 罗近溪以颜山农为圣人杨复所以罗近溪为圣人李卓吾以何心隐为圣人 何心隐辈坐在利欲胶漆盆中所以能鼓动人者縁他一种聪明亦自有不可到处耿司农择家僮四人每人授二百金令其生殖内一人从心隐问计心隐授以六字曰一分买一分卖又益以四字曰顿买零卖其人用之起家至数万试思两言至平易至巧妙以此处天下事而迎刃而解假令其心术正固是有用才也 吃𦂳只在识性识得时不思不勉是率性思勉是修道识不得时不思不勉是妄思勉是助总与自性无干 谓之善定是不思不勉谓之不思不勉尚未必便是善 伍容庵曰心既无善知安得良其言自相悖 朱子云佛学至禅学大坏只此一语五宗俱应下拜羲谓至棒喝而禅学又大坏 余弱冠时好言禅久之意颇厌而不言又久之耻而不言至于今乃畏而不言罗近溪于此最深及见其子读大慧语录辄呵之即管东溟亦曰吾于子弟并未曾与语及此吾儒以理为性释氏以觉为性语理则无不同自人而禽兽而草木而瓦石一也虽欲二之而不可得也语觉则自有不同矣是故瓦石未尝无觉然而定异乎草木之觉草木未尝无觉然而定异乎禽兽之觉禽兽未尝无觉然而定异乎人之觉虽欲一之而不可得也今将以无不同者为性乎以有不同者为性乎 史际明曰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君子在位其不能容小人宜也至于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小人而君子穷矣小人在位其不能容君子宜也至于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进而附于君子而小人穷矣羲谓常人附于君子亦君子之穷也常人未必真能为君子则小人幷疑君子为常人而得以借口矣此东林君子往往为依附者所累也 玉池问念庵先生谓知善知恶之知随发随泯当于其未发求之何如曰阳明之于良知有专言之者无知无不知是也有偏言之者知善知恶是也阳明生平之所最吃𦂳只是良知二字安得遗未发而言只縁就大学提宗并举心意知物自不得不以心为本体既以心为本体自不得不以无善无恶属心既以无善无恶属心自不得不以知善知恶属良知参互观之原自明白念庵恐人执用而忘体因特为拈出未发近日王塘南先生又恐人离用而求体因曰知善知恶乃彻上彻下语不须头上安头此于良知并有发明而于阳明全提之旨似均之契悟未尽也 近世喜言无善无恶就而即其旨则曰所谓无善非真无善也只是不著于善耳予窃以为经言无方无体是恐著了方体也言无声无臭是恐著了声臭也言不识不知是恐著了识知也何者吾之心原是超出方体声臭识知之外也至于善即是心之本色说恁著不著如明是目之本色还说得个不著于明否聪是耳之本色还说得个不著于聪否又如孝子还可说莫著于孝否如忠臣还可说莫著于忠否昔阳明遭宁藩之变日夕念其亲不置门人问曰得无著相阳明曰此相如何不著斯言足以破之矣管东溟曰凡说之不正而久流于世者必其投小人之私心而又可以附于君子之大道者也愚窃谓无善无恶四字当之何者见以为心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也合一便成一个空见以为无善无恶只是心之不著于有也究竟且成一个混空则一切解脱无复挂碍高明者入而悦之于是将有如所云以仁义为桎梏以礼法为土苴以日用为縁尘以操持为把捉以随事省察为逐境以讼悔迁改为轮回以下学上达为落阶级以砥节砺行独立不惧为意气用事者矣混则一切含糊无复拣择圆融者便而趋之于是将有如所云以任情为率性以随俗袭非为中庸以阉然媚世为万物一体以枉寻直尺为舍其身济天下以委曲迁就为无可无不可以猖狂无忌为不好名以临难茍安为圣人无死地以顽钝无耻为不动心者矣由前之说何善非恶由后之说何恶非善是故欲就而诘之彼其所占之地步甚高上之可以附君子之大道欲置而不问彼其所握之机缄甚活下之可以投小人之私心即孔门复作亦奈之何哉问本朝之学惟白沙阳明为透悟阳明不及见白沙而与其高弟张东所湛甘泉相往复白沙静中养出端倪阳明居夷处困悟出良知良知似即端倪何以他日又辟其勿忘勿助曰阳明目空千古直是不数白沙故生平并无一语及之至勿忘勿助之辟乃是平地生波白沙曷尝丢却有事只言勿忘勿助非惟白沙从来亦无此等呆议论也 语本体只是性善二字语工夫只是小心二字
  商语丁长孺曰圣贤无讨便宜的学问学者若跳不出安饱二字犹妄意插脚道中此讨便宜的学问也 博文是开拓工夫约礼是收敛工夫 乾坤一阖一辟也坎离一虚一实也震艮一动一静也兑㢲一见一伏也皆可作博约注疏 王龙谿问佛氏实相幻相之说于阳明阳明曰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龙谿曰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是本体上说工夫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是工夫上说本体又阳明曰不睹不闻是本体戒慎恐惧是功夫又曰戒慎恐惧是本体不睹不闻是功夫予曰凡说本体容易落在无一边阳明所云无心俱是幻景逸所云不做功夫的本体也今曰戒慎恐惧是本体即不睹不闻原非是无所云有心俱是实此矣凡说工夫容易落在有一边阳明所云有心俱是幻景逸所云不识本体的工夫也今曰不睹不闻是功夫即戒慎恐惧原非是有所云无心俱是实此矣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是所空者喜怒哀乐也非善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是所空者声臭也非善也夫善者内之不落喜怒哀乐外之不落声臭本至实亦本至空也又欲从而空之将无架屋上之屋叠床下之床也 金玉瓦砾之喻殊觉不伦夫善者指吾性之所本有而名之也恶者指吾性之所本无而名之也金玉瓦砾就两物较之诚若判然若就眼上看金玉瓦砾均之为恶也非善也以其均之为眼之所本无也取所本无喻所本有非其类矣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盖因用以显体也愚作一转语曰乃所谓性则无不善矣乃所以善也盖因体以知用也 或谓性体虚明湛寂善不得而名之以善名性浅之乎其视性矣窃意善者万德之总名虚明湛寂皆善之别名也名曰清虚湛一则得名曰善则不得十与二五有以异乎将无浅之乎其视善也 孟子不特道情善且道形善所谓形色天性是也情之虚明湛寂不待言形则不免重滞矣由孟子言之都是虚明湛寂的何者以肉眼观通身皆肉以道眼观通身皆道也象山每与人言尔目自明尔耳自聪亦是此意 阳明之无善无恶与告子之无善无恶不同然费个转语便不自然假如有人于此揭兼爱为仁宗而曰我之兼爱与墨氏之兼爱也不同揭为我为义宗而曰我之为我与杨氏不同也人还肯之否 古之言性者出于一今之言性者出于二出于一统乎太极而为言也出于二杂乎阴阳五行而为言也书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皆就阴阳五行中拈出主宰所谓太极也以其浑然不偏曰衷以其确然不易曰则试于此体味可谓之无善无恶乎可谓之有善有恶乎可谓之能为善亦能为恶乎是故以四端言性犹云是用非体即以四德言性犹云是条件非统体其善还在可疑可信之间惟知帝衷物则之为性不言善而其为善也昭昭矣 形有方所是极实的物事易于凝滞要其所以为形本之天命之散而成用也其亦何尝不虚也耳顺则有方所者悉归融化实而能虚不局于有矣心无方所是极虚的物事易于走作乃其所以为心本之天命之聚而成体也其亦何尝不实也从心所欲不逾矩则无方所者悉归调伏虚而能实不荡于无矣邓定宇秋游记有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圣人也不做他龙谿极赏之新本删去此三语是此老百尺竿头进步惟恐发人之狂预为扫荡也 高景逸曰果是透性之人即言収摄不曾加得些子若未透性即言自然不免加了自然底意思况借自然易流懒散借収摄可讨入头故圣贤立教必通上下照古今若以今日禅家的话头去驳孔子语语是病不知圣贤所以至今无病者正在此也阳明之良知至矣暨其末流上者益上下者益下则非阳明本旨也江右先达如罗念庵于此每有救正王南塘于此每有调停便俱受不透性之讥矣心之所以为心非血肉之谓也应有个根柢处性是已舍性言心其究也必且堕在情识之内麄而不精天之所以为天非𥥆冥之谓也应有个著落处性是已舍性言天其究也必且求诸当人之外虚而不实
  论学书阳明先生曰求诸心而得虽其言之非出于孔子者亦不敢以为非也求诸心而不得虽其言之出于孔子者亦不敢以为是也此两言者某窃疑之夫人之一心浑然天理其是天下之真是也其非天下之真非也然而能全之者几何惟圣人而已矣自此以下或偏或驳遂乃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欲一一而得其真吾见其难也故此两言者其为圣人设乎则圣人之心虽千百载而上下冥合符契可以考不谬俟不惑无有求之而不得者其为学者设乎则学者之去圣人远矣其求之或得或不得宜也于此正应沈潜玩味虚衷以俟更为质诸先觉考诸古训退而益加培养洗心宥密俾其浑然者果无愧于圣人如是而犹不得然后徐断其是非未晚也茍不能然而徒以两言横于胸中得则是不得则非其势必至自专自用凭恃聪明轻侮先圣注脚六经无复忌惮不亦误乎阳明尝曰心即理也某何敢非之然而言何容易孔子七十从心不逾矩始可以言心即理七十以前尚不知如何也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始可以言心即理三月以后尚不知如何也若漫曰心即理也吾问其心之得不得而已此乃无星之秤无寸之尺其于轻重长短几何不颠倒而失措哉与李见罗心在人欲上便是放在天理上便是収天理本内也因而象之曰在内人欲本外也因而象之曰在外非有方所可求知此则知把柁之所在矣今曰著意収也恐収即成碍任其走作腔子里何物把柁似只在方所上揣摩而不于理欲关头讨个分晓将来恰成一弄精魂汉乃放心非求放心也复唐大光 南昌有朱以功布衣行修言道慥慥君子也足与章本清布衣颉顽后先暇中可物色之与孟白 以功有朱布衣集多所发明向尝见之今失其本容当访问佛学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无善无恶第辩四字于告子易辩四字于佛氏难以告子之见性麄佛氏之见性微也辩四字于佛氏易辩四字于阳明难在佛自立空宗在吾儒则阴坏实教也夫自古圣人教人为善去恶而已为善为其固有也去恶去其本无也本体如是工夫如是其致一而已矣阳明岂不教人为善去恶然既曰无善无恶而又曰为善去恶学者执其上一语不得不忽其下一语也何者心之体无善无恶则凡所谓善与恶皆非吾之所固有矣皆非吾之所固有则皆情识之用事矣皆情识之用事皆不免为本体之障矣将择何者而为之未也心之体无善无恶则凡所谓善与恶皆非吾之所得有矣皆非吾之所得有则皆感遇之应迹矣皆感遇之应迹则皆不足为本体之障矣将择何者而去之犹未也心之体无善无恶吾亦无善无恶已耳若择何者而为之便未免有善在若择何者而去之便未免有恶在若有善有恶便非所谓无善无恶矣阳明曰四无之说为上根人立教四有之说为中根以下人立教是阳明且以无善无恶扫却为善去恶矣既已扫之犹欲留之纵曰为善去恶之功自初学至圣人究竟无尽彼直见以为是权教非实教也其谁肯听既已拈出一个虚寂又恐人养成一个虚寂纵重重教戒重重属咐彼直见以为是为众人说非为吾辈说也又谁肯听夫何故欣上而厌下乐易而苦难人情大抵然也投之以所欣而复困之以所厌畀之以所乐而复撄之以所苦必不行矣故曰惟其执上一语虽欲不忽下一语而不可得至于忽下一语其上一语虽欲不弊而不可得也罗念庵曰终日谈本体不说工夫才拈工夫便以为外道使阳明复生亦当攒眉王塘南曰心意之物皆无善无恶使学者以虚见为实悟必依凭此语如服鸩毒未有不杀人者海内有号为超悟而竟以破戒负不讳之名正以中此毒而然也且夫四无之说主本体言也阳明方曰是接上根人法而识者至等之鸩毒四有之说主工夫言也阳明第曰是接中根以下人法而昩者遂等之外道然则阳明再生目击兹弊将有摧心扼腕不能一日安者何但攒眉已乎同上
  当下绎当下者即当时也此是各人日用间现现成成一条大路但要知有个源头在何也吾性合下具足所以当下即是合下以本体言通摄见在过去未来最为圆满当下以对境言论现在不论过去未来最为的切究而言之所谓本体原非于对境之外另有一物而所谓过去未来要亦不离于见在也特具足者委是人人具足而即是者尚未必一一皆是耳是故认得合下明白乃能识得当下认得当下明白乃能完得合下此须细细参求未可率尔也 平居无事不见有喜不见可嗔不见可疑不见可骇行则行住则住坐则坐卧则卧即众人与圣人何异至遇富贵鲜不为之充诎矣遇贫贱鲜不为之陨获矣遇造次鲜不为之扰乱矣遇颠沛鲜不为之屈挠矣然则富贵一关也贫贱一关也造次一关也颠沛一关也到此直令人肝腑具呈手足尽露有非声音笑貎所能勉强支吾者故就源头上看必其无终日之间违仁然后能于富贵贫贱造次颠沛处之如一就关头上看必其能于富贵贫贱造次颠沛处之如一然后算得无终日之间违仁耳 予谓平居无事一切行住坐卧常人亦与圣人同大概言之耳究其所以却又不同盖此等处在圣人都从一圑天理中流出是为真心在常人则所谓日用而不知者也是为习心指当下之习心混当下之真心不免毫厘而千里矣昔李襄敏讲学诸友兢辨良知发一问曰尧舜孔子岂不同为万世之师今有人过尧舜之庙而不下车者则心便安过孔子之庙而不下车者则心便不安就下车孔庙而言指曰良知则分明是个良知就不下车尧舜庙而观则安于尧舜庙者固是个习心而不安于孔庙者亦祗是个习心耳良知何在众皆茫然无对
  忠宪高景逸先生攀龙
  高攀龙字存之别号景逸常州之无锡人万历己丑进士寻丁嗣父忧服阕授行人时四川佥事张世则上疏谓程朱之学不能诚意坏宋一代之风俗进所著大学古本初意欲施行天下一改章句之旧先生上疏驳之寝其进书娄江再入辅政驱除异已六十馀人以赵用贤望重示意郑材杨应宿讦其绝婚去之先生劾锡爵声音笑貎之间虽示开诚布公之意而精神心术之微不胜作好作恶之私谪揭阳添注典史半载而归遂与顾泾阳复东林书院讲学其中每月三日远近集者数百人以为纪纲世界全要是非明白小人闻而恶之庙堂之上行一正事发一正论俱目之为东林党人天启改元先生在林下已二十八年起为光禄寺丞陞少卿署寺事孙宗伯明春秋之义劾旧辅方从哲先生会议持之益力转太常大理晋太仆卿乞差还里甲子即家起刑部侍郎逆奄魏忠贤乱政先生谓同志曰今日之事未能用倒仓之法惟有上下和衷少杀其毒耳其论与先忠端公相合总宪缺先忠端公上速推宪臣慎简名贤疏意在先生也陞左都御史纠大贪御史崔呈秀依律遣戍亡何逆奄与魏广微合谋借会推晋抚一事尽空朝署先生遂归明年三朝要典成坐移宫一案削籍为民毁其东林书院丙寅又以东林邪党逮先生及忠端公七人缇帅将至先生夜半书遗疏自沈止水三月十七也年六十有五疏云臣虽削夺旧系大臣大臣受辱则辱国故北向叩头从屈平之遗则君恩未报结愿来生崇祯初逆奄呈秀伏诛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赐祭葬荫子谥忠宪其自序为学之次第云吾年二十有五闻令公李元冲名复阳与顾泾阳先生讲学始志于学以为圣人所以为圣人者必有做处未知其方看大学或问见朱子说入道之要莫如敬故专用力于肃恭收敛持心方寸间但觉气郁身拘大不自在及放下又散漫如故无可奈何久之忽思程子谓心要在腔子里不知腔子何所指果在方寸间否耶觅注释不得忽于小学中见其解曰腔子犹言身子耳大喜以为心不专在方寸浑身是心也顿自轻松快活适江右罗止庵名懋忠来讲李见罗修身为本之学正合于余所持循者益大喜不疑是时只作知本工夫使身心相得言动无谬己丑第后益觉此意津津忧中读礼读易壬辰谒选平生耻心最重筮仕自盟曰吾于道未有所见但依吾独知而行是非好恶无所为而发者天启之矣验之颇近于此略见本心妄自担负期于见义必为冬至朝天宫习仪僧房静坐自见本体忽思闲邪存诚句觉得当下无邪浑然是诚更不须觅诚一时快然如脱纒缚癸巳以言事谪官颇不为念归尝世态便多动心甲午秋赴揭阳自省胸中理欲交战殊不宁帖在武林与陆古樵名粹明吴子往名志远谈论数日一日古樵忽问曰本体何如余言下茫然虽答曰无声无臭实出口耳非由真见将过江头是夜明月如洗坐六和塔畔江山明媚知己劝酬为最适意时然余忽忽不乐如有所束勉自鼓兴而神不偕来夜阑别去余便登舟猛省曰今日风景如彼而余之情景如此何也穷自根究乃知于道全有未见身心总无受用遂大发愤曰此行不彻此事此生真负此身矣明日于舟中厚设蓐席严立规程以半日静坐半日读书静坐中不帖处只将程朱所示法门参求于凡诚敬主静观喜怒哀乐未发默坐澄心体认天理等一一行之立坐食息念念不舍夜不解衣倦极而睡睡觉复坐于前诸法反复更互心气清澄时便有塞乎天地气象第不能常在路二月幸无人事而山水清美主仆相依寂寂静静晚间命酒数行停舟青山徘徊碧涧时坐磐石溪声鸟韵茂树修篁种种悦心而心不著境过汀州陆行至一旅舍舍有小楼前对山后临涧登楼甚乐偶见明道先生曰百官万务兵革百万之众饮水曲肱乐在其中万变俱在人其实无一事猛省曰原来如此实无一事也一念纒绵斩然遂绝忽如百斤担子顿尔落地又如电光一闪透体通明遂与大化融合无际更无天人内外之隔至此见六合皆心腔子是其区宇方寸亦其本位神而明之总无方所可言也平日深鄙学者张皇说悟此时只看作平常自知从此方好下工夫耳乙未春自揭阳归取释老二家参之释典与圣人所争毫发其精微处吾儒具有之总不出无极二字弊病处先儒具言之总不出无理二字观二氏而益知圣道之高若无圣人之道便无生民之类即二氏亦饮食衣被其中而不觉也戊戍作水居为静坐读书计然自丙申后数年丧本生父母徙居婚嫁岁无宁息只于动中炼习但觉气质难变甲辰顾泾阳先生始作东林精舍大得朋友讲习之功徐而验之终不可无端居静定之力盖各人病痛不同大圣贤必有大精神其主静只在寻常日用中学者神短气浮更须数十年静力方得厚聚深培而最受病处在自无小学之教浸染世俗故俗根难拔必埋头读书使义理浃洽变易其俗肠俗骨澄神默坐使尘妄消散坚凝其正心正气乃可耳余以最劣之质即有豁然之见而缺此一大段工夫其何济焉所幸呈露面目以来才一提䇿便是原物丙午方实信孟子性善之旨此性无古无今无圣无凡天地人只是一个惟最上根洁清无蔽便能信人其次全在学力稍隔一尘顿遥万里孟子所以示瞑眩之药也丁未方实信程子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之旨谓之性者色色天然非由人力鸢飞鱼跃谁则使之勿忘勿助犹为学者戒勉若真机流行弥漫布濩亘古亘今间不容息于何而忘于何而助所以必有事者如植谷然根苖花实虽其自然变化而裁培灌溉全在勉强学问茍漫说自然都无一事即不成变化亦无自然矣辛亥方实信大学知本之旨壬子方实信中庸之旨此道绝非名言可形程子名之曰天理阳明名之曰良知总不若中庸二字为尽中者停停当当庸者平平常常有一毫走作便不停当有一毫造作便非平常本体如是工夫如是天地圣人不能究竟况于吾人岂有涯际勤物敦伦谨言敏行兢兢业业毙而后已云尔此先生甲寅以前之功如此其后涵养愈粹工夫愈密到头学力自云心如太虚本无生死刘先生谓先生心与道一尽其道而生尽其道而死是谓无生无死非佛氏所谓无生死也先生之学一本程朱故以格物为要但程朱之格物以心主乎一身理散在万物存心穷理相须并进先生谓才知反求诸身是真能格物者也颇与杨中立所说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在我为相近是与程朱之旨异矣先生又曰人心明即是天理穷至无妄处方是理深有助乎阳明致良知之说而谓谈良知者致知不在格物故虚灵之用多为情识而非天则之自然去至善远矣吾辈格物格至善也以善为宗不以知为宗也夫善岂有形象亦非有一善从而知之知之推极处即至善也致良知正是止至善安得谓其相远总之致知格物无先后之可言格物者申明致之一字格物即在致之中未有能致而不谓之格物者先生谓有不格物之致知则其所致者何事故必以外穷事物之理为格物则可言阳明之致知不在于格物若如先生言人心明即是天理则阳明之致知即是格物明矣先生之格物本无可议特欲自别于阳明反觉多所扞格耳
  语有物必有则则者至善也穷至事物之理穷至于至善处也 格物是随事精察物格是一以贯之 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良知也因其已知而益穷之至乎其极致良知也 才知反求诸身是真能格物者也 格物愈博则归本愈约明则诚也 穷理者格物也知本者格物也穷理一本而万殊知本万殊而一本 学者以知至为悟不悟不足以为学故格物为要 无工夫则为私欲牵引于外有工夫则为意念束缚于中故须物格知至诚正乃可言也 朱子曰致知格物只是一事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由此观之可见物之格即知之至而心与理一矣今人说著物便以为外物不知不穷其理物是外物物穷其理理即是心故魏庄渠曰物格则无物矣 学有无穷工夫心之一字乃大总括心有无穷工夫敬之一字乃大总括 心无一事之为敬 无适自然有主不假安排 不知敬之即心而欲以敬存心不识心亦不识敬 无妄之谓诚无适之谓敬有适皆妄也 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人心如何能无适故须穷理识其本体所以明道曰学者须先识仁识得仁体以诚敬存之而已故居敬穷理只是一事 朱子立主敬三法伊川整齐严肃上蔡常惺惺和靖其心収敛不容一物言敬者总不出此然常惺惺其心収敛一著意便不是盖此心神明难犯手势惟整齐严肃有妙存焉未尝不惺惺未尝不収敛内外卓然绝不犯手也 人心放他自由不得 心中无丝发事此为立本 理不明故心不静心不静而别为法以寄其心者皆害心者也人心战战兢兢故坦坦荡荡何也以心中无事也试想临深渊履薄冰此时心中还著得一事否故如临如履所以形容战战兢兢必有事焉之象实则形容坦坦荡荡澄然无事之象也 真知天自是形体隔不得观天地则知身心天包地外而天之气透于地中地之气皆天之气心天也身地也天依地地依天天地自相依倚心依身身依心身心自相依倚 心即精神不外驰即内凝有意凝之反梏之矣 朱子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是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处最为亲切盖天地之心充塞于人身者为恻隐之心人心充塞天地者即天地之心人身一小腔子天地即大腔子也 孟子心之官则思思则虚灵不昩之谓思是心之睿于心为用著事之思又是思之用也 一念反求此反求之心即道心也更求道心转无交渉 须知动心最可耻心至贵也物至贱也奈何贵为贱役 何以谓心本仁仁者生生之谓天只是一个生故仁即天也天在人身为心故本心为仁其不仁者心蔽于私非其本然也 人身内外皆天也一呼一吸与天相灌输其死也特脱其阖辟之枢纽而已天未尝动也 理静者理明欲浄胸中廓然无事而静也气静者定久气澄心气交合而静也理明则气自静气静理亦明两者交资互益以理气本无二故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为延平门下至教也若徒以气而已动即失之何益哉 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谓默坐之时此心澄然无事乃所谓天理也要于此时默识此体云尔非默坐澄心又别有天理当体认也 朱子曰必因其已发而遂明之省察之法也吾则曰必因其未发而遂明之体认之法也其体明其用益明矣 龟山曰天理即所谓命知命只事事循天理而已言命者惟此语最尽其实无一事不要惹事穷理者天理也天然自有之理人之所以为性天之
  所以为命也在易则为中正圣人卦卦拈出示人此处有毫厘之差便不是性学 人心明即是天理 既得后须放开盖性体广大有得者自能放开不然还只是守不是得盖非有意放开也 道性善者以无声无臭为善之体阳明以无善无恶为心之体一以善即性也一以善为意也故曰有善有恶者意之动佛氏亦曰不思善不思恶以善为善事以恶为恶事也以善为意以善为事者不可曰明善 龟山门下相传静坐中观喜怒哀乐未发前作何气象是静中见性之法要之观者即是未发者也观不是思思则发矣此为初学者引而至之之善诱也 佛氏最忌分别是非如何纪纲得世界纪纲世界只是非两字亘古亘今塞天塞地只是一生机流行所谓易也 大易教人息息造命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其所由来者渐也既已来矣宁可逃乎辨之于蚤如地中无此种子秧从何来 继之者善是万物资始成之者性是各正性命元特为善之长耳元而亨亨而利利而贞贞而复元继之者皆此善也 利贞者性情也成这物方有这性故至利贞始言性情 伊川说游魂为变曰既是变则存者亡坚者腐更无物也此殆不然只说得形质耳游魂如何灭得但其变化不可测识也圣人即天地也不可以存亡言自古忠臣义士何曾亡灭避佛氏之说而谓贤愚善恶同归于尽非所以教也况幽明之事昭昭于耳目者终不可掩乎张子曰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 天地间感应二者循环无端所云定数莫逃者皆应也君子尽道其间者皆感也应是受命之事感是造命之事圣人祈天永命皆造命也我由命造命由我造但知委顺而不知顺道非知命者也 人想到死去一物无有万念自然撇脱然不知悟到性上一物无有万念自无系累也一日克巳复礼无我也佛氏曰悬崖撒手近儒亦曰⿰扌弃皆似之而实非何者以非圣人所谓复礼也或曰真为性命人被恶名埋没一世更无出头亦无分毫挂带此是欲率天下入于无忌惮其流之弊弑父与君无所不至 政事本于人才舍人才而言政者必无政财用本于政事舍政事而言财者必无财 有问钱绪山曰阳明先生择才始终得其用何术而能然绪山曰吾师用人不专取其才而先信其心其心可托其才自为我用世人喜用人之才而不察其心其才止足以自利其身已矣故无成功愚谓此言是用才之诀也然人之心地不明如何察得人心术 人不患无才识进则才进不患无量见大则量大皆得之于学也
  札记心无出入所持者志也 道无声臭体道者言行而已 人心才觉便在腔子里不可著意 有愤便有乐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平日无愤无乐只是悠然天然一念现前能为万变主宰此先立乎其大者
  当下即是此默识要法也然安知其当下果何如朱子曰提醒处即是天理更别无天理此方是真当下 易之本体只是一生字工夫只是一惧字 穷至无妄处方是理
  说类静坐之法唤醒此心卓然常明志无所适而已志无所适精神自然凝复不待安排勿著方所勿思效验初入静者不知摄持之法惟体贴圣贤切要之言自有入处静至三日必臻妙境 静坐之法不用一毫安排只平平常常默然静去此平常二字不可容易看过即性体也以其清浄不容一物故谓之平常画前之易如此人生而静以上如此喜怒哀乐未发如此乃天理之自然须在人各各自体贴出方是自得静中妄念强除不得真体既显妄念自息昏气亦强除不得妄念既浄昏气自清只体认本性原来本色还他湛然而已大抵著一毫意不得著一毫见不得才添一念便失本色由静而动亦只平平常常湛然动去静时与动时一色动时与静时一色所以一色者只是一个平常也故曰无动无静学者不过借静坐中认此无动无静之体云尔静中得力方是动中真得力动中得力方是静中真得力所谓敬者此也所谓仁者此也所谓诚者此也是复性之道也静坐说 前静坐说观之犹未备也夫静坐之法入门者藉以涵养初学者藉以入门彼夫初入之心妄念胶结何从而见平常之体乎平常则散漫去矣故必収敛身心以主于一一即平常之体也主则有意存焉此意亦非著意盖心中无事之谓一著意则非一也不著意而谓之意者但从衣冠瞻视间整齐严肃则心自一渐久渐熟平常矣故主一者学之成始成终者也静坐说后 凡人之所谓心者念耳人心日夜系缚在念上故本体不现一切放下令心与念离便可见性放之念亦念也如何得心与念离放退杂念只是一念所谓主一也习之久自当一旦豁然示学者 古人何故最重名节只为自家本色原来冰清玉洁著不得些子污秽才些子污秽自家便不安此不安之心正是原来本色所谓道也同上 为善必须明善善者性也性者人生而静是也人生而静时胸中何曾有一物来其营营扰扰者皆有知识以后日添出来非其本然也即是添来今宜减去减之又减以至于减无可减方始是性方始是善何者人心湛然无一物时乃是仁义礼智也为善者乃是仁义礼智之事也为善说 今人所谓天以为苍苍在上者云耳不知九天而上九地而下自吾之皮毛骨髓以及六合内外皆天也然则吾动一善念而天必知之动一不善念而天必知之而天又非屑屑焉知其善而报之善知其不善而报之不善也凡感应者如形影然一善感而善应随之一不善感而不善应随之自感自应也夫曰自感自应何以为之天何以为天必知之也曰自感自应所以为天也所以为其物不贰也若曰有感之者又有应之者是二之矣惟不二所以不爽也知天说 昔朱子初年以人自有生即有知识念念迁革初无顷刻停息所谓未发者乃寂然之本体一日之间即万起万灭未尝不寂然也盖以性为未发心为巳发未发者即在常发中更无未发时也后乃知人心有寂有感不可偏以巳发为心中者心之所以为体寂然不动者也性也和者心之所以为用感而遂通者情也故章句云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二语指出性情如指掌矣王文成复以性体万古常发万古常不发以锺为喻谓未扣时原是惊天动地已扣时原自寂天寞地此与朱子初年之说相似而实不同盖朱子初年以人之情识逐念流转而无未发之时文成则以心之生机流行不息而无未发之时文成之说微矣而非中庸之旨也中庸所谓未发指喜怒哀乐言夫人岂有终日喜怒哀乐者盖未发之时为多而喜怒哀乐可言未发不可言不发文成所谓发而不发者以中而言中者天命之性天命不已岂有未发之时盖万古流行而太极本然之妙万古常寂也可言不发不可言未发中庸正指喜怒哀乐未发时为天命本体而天命本体则常发而不发者也情之发性之用也不可见性之体故见之于未发未发一语实圣门指示见性之诀静坐观未发气象又程门指示初学者摄情归性之诀而以为无未发时者失其义矣未发说 圣人之学所以异于释氏者只一性字圣人言性所以异于释氏言性者只一理字理者天理也天理者天然自有之条理也故曰天叙天秩天命天讨此处差不得鍼芒先圣后圣其揆一也明道见得天理精故曰传灯录千七百人若有一人悟道者临死须寻一尺布裹头而死必不肯削发服而终此与曾子易箦意同此理在拈花一脉之上非穷理到至极处不易言也心性说 老氏气也佛氏心也圣人之学乃所谓性学老氏之所谓心所谓性则气而已佛氏之所谓性则心而已非气心性有二其习异也性者天理也外此以为气故气为老氏之气外此以为心故心为佛氏之心圣人气则养其道义之气心则存其仁义之心气亦性心亦性也或者以二氏言虚无遂讳虚无非也虚之为实有之与无同义而异名至虚乃至实至无乃至有二氏之异非异于此也性形而上者也心与气形而下者也老氏之气极于不可名不可道佛氏之心极于不可思不可议皆形而上者也二氏之异又非异于道器也其端绪之异天理而已气心性说 伊川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此二语关涉不小了此即圣人艮止心法胡庐山以为心即理也舍心而求诸物遗内而循外舍本而逐末也呜呼天下岂有心外之物哉当其寂也心为在物之理义之藏于无朕也当其感也心为处物之义理之呈于各当也心为在物之理故万象森罗心皆与物为体心为处物之义故一灵变化物皆与心为用体用一源不可得而二也物显乎心心妙乎物妙物之心无物于心无物于心而后能物物故君子不从心以为理但循物而为义不从心为理者公也循物为义者顺也故曰廓然大公物来顺应故曰圣人之喜怒在物不在已八元当举当举之理在八元当举而举之义也四凶当罪当罪之理在四凶当罪而罪之义也此之谓因物付物此之谓艮背行庭内外两忘澄然无事也彼徒知昭昭灵灵者为心而外天下之物是心为无矩之心以应天下之物师心自用而已与圣贤作用处天地悬隔理义说 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天地间性有万殊者形而已矣以人物言之人形直而灵兽形横而蠢以人言之形清而灵形浊而蠢故史传所载商臣伯石之类皆形也形异而气亦异气异而性亦异非性异也弗虚弗灵性弗著也夫子曰性相近也习染未深之时未始不可为善故曰相近然而质美者习于善易习于恶难质恶者习于恶易习于善难上智下愚则气质美恶之极有必不肯习于善必不肯习于恶也故有形以后皆气质之性也天地之性非学不复故曰学以变化气质为主或疑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不可分性为二者非也论性于成形之后犹论水于浄垢器中道著性字只是此性道著水字只是此水岂有二耶或又疑性是性气质是气质不可混而一之者亦非也天地之道为物不贰故性即是气气即成质恶人之性如垢器盛水清者已垢垢者亦水也明乎气质之性而后知天下有自㓜不善者气质而非性也故曰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气质说 凡了悟者皆干也修持者皆坤也人从迷中忽觉其非此属干知一觉之后尊道而行此属坤能皆乾坤之倪而非其体乍悟复迷乍作复止未足据也必至用力之久一旦豁然如大畜之上九畜极而通曰何天之衢乃如是乎心境都忘宇宙始辟方是干知知之既真故守之必力细行克矜小物克谨视听言动防如关津镇如山岳方是坤能譬之于谷干者阳发生耳根苖花实皆坤也盖干知其始坤成其终无坤不成物也故学者了悟在片时修持在毕世若曰悟矣一切冒嫌疑毁藩篱曰吾道甚大奈何为此拘拘者则有生无成苖不秀秀不实惜哉乾坤说 真放下乃真操存真操存乃真放下心存诚敬至于死生不动更有何物不放下耶若谓心存诚敬胸中有诚敬则拳拳服膺胸中有一善乎本体本无可拈圣人姑拈一善字工夫极有多方圣人为拈一敬字邹顾请益
  辨大学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阳明曰所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物各得其理矣事物各得其理格物也是格物在致知知而后格物也又曰物事也格正也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又曰格物者格其心之不正以归于正是格物在正心诚意意诚心正而后格物也阳明辨 凡人之学谓之曰务外遗内谓之曰玩物丧志者以其不反而求诸理也求诸理又岂有内外之可言哉在心之理在物之理一也天下无性外之物无心外之理犹之器受日光在彼在此日则一也不得析之而为二岂待合之而始一也同上
  论学书平昔自认以此心惺然常明者为道心惟知学者有之蚩蚩之氓无有也即其平旦几希因物感触倏明倏晦如金在矿但可谓之矿不可谓之金如水凝冰但可谓之冰不可谓之水而先生乃曰僮仆之服役中节者皆道心也初甚疑之已而体认忽觉平日所谓惺然常明之心乃是把捉之意而蚩蚩之民有如鸢飞鱼跃出于任天之便者反有合于不识不知之帝则特彼日用不知耳然则无觉非也有意亦非也必以良心之自然者为真稍渉安排即非本色矣与许敬庵 佛氏所谓善念中善事也与圣人言善绝不相干韩子曰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固宜如佛氏所谓善其无之也亦宜答顾泾阳 格物之功非一其要归于知本知修身为本而本之天下无馀事矣盖格来格去知得世间总无身外之理总无修外之工正其本万事理更不向外著一念如此自然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岂不是止至善也程朱错认此谓知本是阙文而谓格致别有传遂令修身为本二节无归著后世知得此谓知本是原文而谓格物只格本末又令格物致知之工无下手假令一无知识之人不使读书讲论如朱子四格法而专令格本末其有入乎同上 诸老之中塘南可谓洞彻心境者矣然以愚见窥之尚有未究竟在何则圣人之学上下一贯故其表里精麄无不兼到举要而言循理而已循理便无事即无思无为之谓也今徒曰无思无为得手者自不至遗弃事物然已启遗弃事物之弊矣如曰止于至善有何名相倚著之可言至矣极矣今必曰无善无恶又须下转语曰无善无恶乃所以为至善也明者自可会通然而以之明心性者十之一以之灭行检者十之九矣无思无为者即无善无恶之谓也未离知解则未离门户未离门户则未离倚著倚著易知而无倚著之倚著难知也故曰尚有未究竟在圣人之道至易至简无可名言故曰予欲无言惟其无可言故其可言者人伦日用之常而已所以愈浅而愈深愈卑而愈高愈显而愈微然而如之何而可使人见本体也曰此在人之信而非可以无思无为无善无恶转令人走向别处去也如易曰乾元亨利贞如言人仁义礼智之谓也停停当当本体如是而已信得及者别无一事日用常行人伦事物无令少有污坏而已此所以为至易至简也同上 善即生生之易也有善而后有性学者不明善故不知性也夫善洋洋乎盈眸而是矣不明此则耳目心志一无著落处其所学者伪而已矣然其机窍在于心人心反复入身来故能向上寻去下学而上达也答冯少墟 方寸即宇宙也世人漫视为方寸耳顾非穷究到名言不立之地为名言而已非存养于思虑未发之先为思虑而已名言思虑为憧憧之方寸而已答刘念台 理者心也穷之者亦心也但未穷之心不可为理未穷之理不可为心此处非穷参妙悟不可悟则物物有天然之则日用之间物还其则而已无与焉如是而已同上 心一也黏于躯壳者为人心即为识发于义理者为道心即为觉非果有两心然一转则天地悬隔谓之觉矣犹以为形而下者乘于气机也视听持行皆物也其则乃性也佛氏以擎拳竖拂运水搬柴总是神通妙用盖以纵横竖直无非是性而毫厘之差则于则上辨之凡事稍不合则必有不安此见天然自有之中毫发差池不得若观佛氏于彜伦之际多所未安彼却不顾也同上 敬者绝无之尽也有毫厘丝忽在便不是有敬字在亦不是同上 存养此心纯熟至精微纯一之地则即心即性不必言合如其未也则如朱子曰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不嫌于分剖也与钱启新 货色二字落脚便成禽兽与揭阳先生 自昔圣贤兢兢业业不敢纵口说一句大胆话今却不然天下人不敢说底话但是学问中人说以心性之虚见为名教罪人者多矣与管东溟 某洗心待益但见本性本无常变变动他不得一切变幻皆销归于此候赵侪鹤师 尝妄意以为今日之学宁守先儒之说拘拘为寻行数墨而不敢谈元说妙自陷于不知之妄作宁禀前哲之矩硁硁为乡党自好而不敢谈圆说通自陷于无忌惮之中庸积之之久倘习心变革德性坚凝自当恍然知大道之果不离日用常行而步步蹈实地与对塔说相轮者远矣答叶台山 学必须悟悟后方知痛痒耳知痛痒后直事事放过不得与罗匡湖 戒惧慎独不过一灵炯然不昩知是必行知非必去而已所以然者何也此件物事不著一毛惟是知是必行知非必去斩斩截截洁洁浄浄积习久之至于动念必正方是此件不然只是见得他光景不为我有试体行不慊心时还是此件否耶答耿庭怀不患本体不明只患工夫不密不患理一处不合惟
  患分殊处有差必做处十分酸涩得处方能十分通透复钱渐庵 知危者便是道心同上 人心一片太虚是广运处此体一显即显无渐次可待澈此则为明心一点至善是真宰处此体愈穷愈微有层级可言澈此方为知性或曰至善是现成天则有何层级曰所谓层级就人见处言身到此处见到此处进一层又一层见到天然停停当当处方是天则此即穷理之谓也或曰虚到极处便见至善岂虚是虚善是善曰只看人入处何如从穷理入者即虚是理虚是知觉便是仁义礼智不从穷理入者即气是虚仁义礼智只是虚灵知觉縁心性非一非二只在毫芒眇忽间故也同上 某与李先生见罗稍异者以格物致知而知本以知本为物格知至耳至于主意则在知止工夫则在知本一也吾人日用何曾顷刻离著格物开眼便是开口便是动念便是善格物者时时知本善知本者时时格物格透一分则本地透一分止地透一分耳与徐匡岳 复元圣质也见在已是康斋等辈矣说者谓康斋不及白沙透悟盖白沙于性地上穷研极究以臻一旦豁然康斋只是行𧨏洁修心境静乐如享现成家当者然其日渐月摩私欲浄尽原与豁然者一般即敬轩亦不见作此様工夫至其易箦之诗此心惟觉性天通原是此様境界不可谓其不悟复元再肯进此一步大儒矣但恐其质妙行敦身心已定叠得去日用已洒落得去不信有此一步只有一试法须自知之有妄想否有倚靠否若有妄想即乐亦须假物如读书亦假借也若有倚靠即敬亦是倚靠如以敬直内便不是直也论辛复元 辛全字复元家贫十七八才知读书即有志圣学三十不娶友人劝之始有室不赴试当事挽之廪于学宫崇祯时以荐举入朝所著有乐天集养心录然其人胸中愦愦急欲自见刘先生曰辛复元儒而伪者也马君谟禅而伪者也君谟衢州人林増志师之 圣学全不靠静但各人禀赋不同若精神短弱决要静中培拥丰硕収拾来便是良知散漫去都成妄想答吴安节 人生处顺境好过却险处逆境难过却稳世味一些靠不著方见道味亲切道味有些靠不著只是世味插和两者推敲尽有进步若顺境中一切混过矣同上 接教言连日精神不畅此不可放过凡天理自然通畅和乐不通畅处皆私欲也当时刻唤醒不令放倒与吴子徴 心体无有形体无有边际无有内外无有出入停停当当直下直上不容丝毫人力但昏杂时略绰唤醒一醒即是本体昭然现前更不待认而后合待认而合则与道为二反成急迫躁扰矣静中不可空持硬守必须涵泳圣贤之言使义理津津悦心方得天机流鬯 此道既尔充塞形色即是天性但随有所在一切整齐严肃许大乾坤枢纽在此总无馀事矣俱同上 居平日取圣贤书循循而读之内体诸身而合外应之事而顺自不觉其笃信而深好之故自学庸语孟周程张朱诸书而外不敢泛有所读确守师说亦不敢自立所见出而应世一秉其所信亦不敢有所委曲求济于其间答史玉池 为己之根未深怒于毁者必喜于誉却是平日所为好事不过欲人道得一个好于自己的性分都无干渉同上 躬行君子圣人所谓未得者要形色纯是天性声为律身为度做到圣人亦无尽处所以为未得故不悟之修止是装饰不修之悟止是见解二者皆圣人所谓文而已岂躬行之谓哉答萧康侯 某自甲午年赴谪所从万山中磐石上露出本来面目修持十五年祗觉一毛尚在去年一化方知水穷山尽处耳虽然圣解一破立尽凡情万叠难消古德牧之为牛某则奉之为君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答瞿洞观廊庙山林俱各有事在山林者一念不空即非真体有民社者一念不实亦非真空同上人生只有一个念头最可畏全凭依他不得精察天理令这念头只在兢业中行久之纯熟此个念头即是天理孔圣七十方到此地位吾辈何敢说大话也与丁子行足下契禅独深而好观程子遗书先入之言主张于内为力甚难倘于高明未合愿姑舍之万勿援释合儒为孔门大罪孽今之阳崇儒而阴从释借儒名以文释行者大炽足下才高力强尤大可虑与其似是乱真则不若静守禅宗答刘直州 李先生独揭止修之旨自顶至踵皆为实地头无动无静皆为实工夫其意微矣其功大矣善学者得之则凡圣贤之言皆见下落如五味之相济而不相为病不善学者举一废百亦有不觉其相为抵牿者何也圣人之言宽而不迫虽至于千变万化而道则一也李先生提纲挈领之教说近于执执则迫矣故某以为既得其大本则宜益涵泳圣贤之言而宽以居之斯为不失李先生之意也与罗止庵 谈良知者致知不在格物故虚灵之用多为情识而非天则之自然去至善远矣吾辈格物格至善也以善为宗不以知为宗也故致知在格物一语而儒禅判矣答汪仪寰 阳明先生于朱子格物若未尝渉其藩者其致良知乃明明德也然而不本于格物遂认明德为无善无恶故明德一也由格物而入者其学实其明也即心即性不由格物而入者其学虚其明也是心非性心性岂有二哉则所从入者有毫厘之辨也答方本庵 体即是用用即是体虽不容分然用寂是体体发是用亦不容混一观而用寂矣所谓观未发者如是若徒观其气象何啻千里人能知用寂之体只于此立本乃真复也与吴觐华 寂即是易发即是爻同上 此事凝之甚难散之甚易道岂有聚散乎正欲凝此无聚散者故本体本无散工夫只是凝与周季纯学问只要一丝不挂其体方真体既真用自裕到真
  用工夫时即工夫一切放下方是工夫同上 身心之事当汲汲求之不可丢在无事甲中一切求闲好静总是无事生事与卞子静 学问在知性而已知性者明善也孟子道性善而言必称尧舜者何也性无象善无象称尧舜者象性善也若曰如是如是言上会者浅象上会者深此象在心得其正时识取心得其正心中无事时也与陈似水 于穆之真绝无声无臭安得有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是刀锯鼎镬之所不能及安得有死生但在日用炼习纯是此件即真无死生耳与孙淇澳 都下近传姑苏词林作六君子吊忠文想如丈教正实其说矣此何异公子无忌约宾客入秦军乎杜门谢客正是此时道理彼欲杀时岂杜门所能逃然即死是尽道而死非立岩墙而死也大抵现前道理极平常不可著一分怕死意思以害世教不可著一分不怕死意思以害世事想丈于极痛愤时未之思也与刘念台
  杂著默而识之曰悟循而体之曰修修之则𢑱伦日用也悟之则神化性命也圣人所以下学而上达与天地同流如此而已矣今之为悟者或摄心而乍见心境之开明或专气而乍得气机之宣畅以是为悟遂欲举吾圣人明善诚身之教一扫而无之决堤防以自恣灭是非而安心谓可以了生死呜呼其不至于率禽兽食人而人相食不止矣近思录序 圣人言道未尝讳言无也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无声无臭者不可言言人伦庶物而已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故典曰天序礼曰天秩命曰天命讨曰天讨是之谓天则圣人之学物还其则而我无与焉万变在人实无一事无之极也是故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彼外善以为性故物曰外物穷事物之理曰徇外直欲一扫而无之不知心有未尽不可得而无也理有未穷心不可得而尽也今以私欲未浄之心遽遣之使无其势必有所不能则不得不别为摄心之法外人伦庶物而用其心至于伦物之间知之不明处之不当居之不安将纷扰滋甚而欲其无也愈不可得矣是故以理为主顺而因之而不有者吾之所谓无也以理为障逆而扫之而不有者彼之所谓无也许敬庵语要序 阳明先生所谓善非性善之善也何也彼所谓有善有恶者意之动则是以善属之意也其所谓善第曰善念云尔所谓无善第曰无念云尔吾以善为性彼以善为念也吾以善自人生而静以上彼以善自吾性感动而后也故曰非吾所谓性善之善也吾所谓善元也万物之所资始而⿱㳄贝生也乌得而无之故无善之说不足以乱性而足以乱教善一而已矣一之而一元万之而万行万物不二者也天下无无念之心患其不一于善耳一于善即性也今不念于善而念于无无亦念也若曰患其著焉著于善著于无一著也著善则拘著无则荡拘与荡之患倍蓰无算故圣人之教必使人格物物格而善明则有善而无著今惧其著至夷善于恶而无之人遂将视善如恶而去之大乱之道也故曰是以乱教古之圣贤曰止善曰明善曰择善曰积善盖恳恳焉今以无之一字扫而空之非不教为善也既无之矣又使为之是无食而使食也方本庵性善绎序 至日闭关关心关也其纷念为商旅其真宰为后商旅不行则内固后而省方则外驰阖乾坤之门而为关斯为辟乾坤之户而为盛德大业三百八十四画一画绾之点朱吟序 诸贤之登斯堂也有不雝雝肃肃者乎此雝雝肃肃之时有喜乎有怒乎有哀乐乎抑有思虑乎无有也所谓未发也善之体也一反观而明矣此反观者何物也心也明德也性寂而静心能观之情发而动心能即之此心之所以统乎性性而明德之所以体用乎至善也格致之法也桐川会续记序 姚江之弊始也扫闻见以明心耳究而任心而废学于是乎诗书礼乐轻而士鲜实悟始也扫善恶以空念耳究且任空而废行于是乎名节忠义轻而士鲜实修崇文会语序论语二十篇不言心第两言之曰其心三月不违仁曰从心所欲不逾矩是则固有违仁逾矩之心矣自致良知之宗揭学者遂认知为性一切随知流转张皇恍忽其以恣情任欲亦附于作用变化之妙而迷复久矣尊闻录序 耳目手足者形也视听持行者色也聪明恭重者性也本来如是复还其如是之谓工夫也修而不悟者循末而迷本悟而不澈者认物以为则不知欲修者正须求之本体欲悟者正须求之工夫无本体无工夫无工夫无本体也冯少墟集序 感应所以为鬼神非有鬼神以司感应圣人以天理如是一循其自然之理所以为义佛氏以因果如是慑人以果报之说所以为利感应篇序今人钦钦焉目明耳聪手恭足重心空空而无适于
  斯时也彻内外非天乎天非性乎性非善乎以其为人之本色无纎毫欠缺无纎毫污染而谓之善也循是而动不违其则之为道故学莫难于见其本色见本色斯见性矣程子以学者须先识仁而谓不须防检不须穷索夫学岂可废防检穷索欲人识防检穷索之非本色辨其非本色者即知其本色知其本色则防检穷索皆本色也曹真宇集序 学欲其得之心而已无所得诸其心则物也者物也有所得诸其心则物也者知也物自为物故物不关于性物融为知则性不累于物如此而已矣敦训韵律序 古之至人以变易成其不易以不易贞其变易夫人自少壮而老身体发肤日迁日谢变易矣而心不易也夫人之心思营为万起万灭变易矣而性不易也吾万起万灭者注之于是而不二焉是为以变易成其不易久之而熟道义成性向之万起万灭者转而为万变万化之妙是为以不易贞其变易夫人之梦也其游魂能视能听能言能动无质无体与有质有体者不异然游魂为变变而不可知者以其昩而不灵至成性而游魂始灵故大人通昼夜而知守其不易也王应峯寿序 人之率然而动皆欲也惕然而虑皆理也欲动而虑止则得失之分而安危存亡治乱之机也虑得集序 太极者理之极至处也其在人心湛然无欲即其体也先儒云心即太极此语须善会无欲之心乃真心真心斯太极矣若但见其无形无方无际而已是见也有所见便是妄书悟易篇 凡人而可至于圣人者只在慎独独者本然之天明也人所不知而已所独知也是即知其为是非即知其为非非由思而得非由虑而知即此是天即此是地即此是鬼神无我无人无今无古总是这个知得这个可畏即便是敬不欺瞒这个即便是诚一一依这本色即便是明书扇 觉者心也敬者身也今人四体不端见君子而后肃焉端焉所以不安者非由见君子而然其性然也见君子而性斯显耳故心觉而身敬者坤承乾也乾坤合德则形性浑融久而熟凡而圣矣同上 陆古樵曰只要立大本一日有一日之力一月有一月之力务要静有定力令我制事毋使事制我此下皆三时记 陆粹明号古樵广东新会人从潮阳萧自麓学以主静为宗余深喜其言闻其谓子徴曰静后觉真气从丹田隐隐而生余又惧其误认主静之旨也 明月临江不能饮酒亦觉幽蕴内攻不畅诸外篷窗隐坐深自克省知前功之不切手势一转李见罗书云果明宗果知本真有心意知物各止其
  所而格致诚正总付之无所事事的光景矣又曰格致诚正不过就其中缺漏处照管提撕使之常止常止则身常修心常正意常诚知常致而物自格矣余则以大学格致即中庸明善所以使学者辨志定业绝利一源分剖为巳为人之介精研义理是非之极透顶彻底穷穴𢭏巢要使此心光明洞达直截痛快无毫发含糊疑似于隐微之地以为自欺之主夫然后为善而更无不为之意拒之于前不为恶而更无欲为之意引之于后意诚心正身修善之所以纯粹而精止之所以敦厚而固也不然非不欲止欲修而气禀物欲拘蔽万端恐有不能实用其力者矣且修身为本圣训昭然千古谁不知之只縁知诱物化不能反躬非欲能累人知之不至也何以旦昼必无穿窬之念夜必无穿窬之梦知之切至也故学者辨义利是非之极必皆如无穿窬之心斯为知至此工夫吃𦂳沈著岂可平铺放在说得都无气力且条目次第虽非今日致明日诚然著个先后字亦有意义不宜如此儱侗此不过先儒旧说见罗则自谓孔曾的传恐决不入也 余观文成之学盖有所从得其初从铁柱宫道士得养生之说又闻地藏洞异人言周濓溪程明道是儒家两个好秀才及娄一斋与言格物之学求之不得其说乃因一草一木之说格及官舍之竹而致病旋即弃去则其格致之旨未尝求之而于先儒之言亦未尝得其言之意也后归阳明洞习静导引自谓有前知之异其心已静而明及谪龙场万里孤游深山夷境静专澄默功倍寻常故胸中益洒洒而一旦恍然有悟是其旧学之益精非于致知之有悟也特以文成不甘自处于二氏必欲篡位于儒宗故据其所得拍合致知又妆上格物极费工力所以左笼右罩颠倒重复定眼一觑破绽百出也后人不得文成之金鍼而欲强绣其鸳鸯其亦误矣 萧自麓临别谓曰公当潜养数年不可发露先辈皆背地用一阵坚苦工夫故得成就耳余深然之 或曰至善自性体宋儒如何认作极功余曰公自认作极功朱子未尝如此说门人问曰至善是各造其极然后为至否朱子曰至善是自然的道理如此说不得又曰至善是些子恰好处天理人心之极致也公且看人心若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此何等境界还算不得性体否曰一草一木皆要格如何余曰公看上下文否圣贤之言随人抑扬人欲专求性情故推而广之曰性情固切草木皆有理不可不察人欲泛观物理则又曰致知当知至善所在若徒欲泛观物理恐如大军之游骑出太远而无所归也一进一退道理森然何尝教人去格草木曰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如何曰自是问者疑一物格则万物皆通故云虽颜子亦未至此惟今日而格明日又格积习多然后有贯通处耳此于道理何疑岂曾限定公一日只格得一物耶 许敬庵先生之学以无欲为主自是迥别世儒不必以大学论离合也当时濓溪无欲之学大学未经表章反觉洁浄今日人人自为大学执此病彼气象局促耳
  讲义自有知识以来起心动念俱是人欲圣人之学全用逆法只从矩不从心所欲也立者立于此不惑者不惑于此步步顺矩故步步逆欲到五十而知天命方是顺境故六十而耳顺矣七十而心顺矣不逾矩章 人生有身必有所处不处约便处乐不仁之人约也处不得乐也处不得此身无一处可著落也约者収敛之义乐者发舒之义不仁者愈约愈局更无过活处愈乐愈放更无收煞处约乐章所谓一不是只说一个心是说这个心到至一处譬之于金当其在矿时只可谓之矿不可谓之金故未一之心只可谓之心惟精之心方可谓之一一贯章 人果能见得天理精明方见得人欲细微一动于欲便碍于理如两造然遂内自讼一讼则天理常伸人欲消屈而过不形于外矣故曰见性始能见过见过斯能复性见过章 忠信是天生人的原来本色圣贤好学不过是还他本色若不学便逐日浇散非是把忠信做个基本忠信之外又有甚学问也十室之邑章 人生何处有一毫不停当何处有一毫不圆满自家做得不停当觉得不圆满皆是有生以后添出来勾当添出来念头原初本色何曾有此但一直照他本色终日钦钦不迷失了故物便到圣人地位也只如此人之生也直章 中即吾之身心是也庸即吾之日用是也身心何以为中只洁洁浄浄廓然大公便是身心不是中能廓然无物即身心是中也日用何以谓之庸只平平常常物来顺应便是日用不是庸能顺事无情即日用是庸也到这里一丝不挂是个极至处上面更无去处也中庸其至章 仁是生生之理充塞天地人身通体都是何曾有去来有内外自人生而静以后诱物为欲遂认欲为心迷不知反耳若一念反求此反求者即仁也别寻个仁即误矣曰如此不几认心为性乎何以言心不违仁曰心性不是两个程子谓人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心是形而下者仁是形而上者达则即心即仁不达则心只是心看人自得何如仁远章 孔门心法极难看不是悬空守这一个心只随时随处随事随物各当其则盖心不是别物就是大化流行与万物为体的若事物上差失就是这个差失学者不知本领只去事物上求却离了本知是本领要守住这个心又碍了物皆谓之不仁学如不及章 生生之谓易无刻不生则无刻不易无刻不易则无刻不逝但不可得而见可见者无如川流此是人的性体自有生以来此个真体变做憧憧妄念一般流行运用不舍昼夜遂沈迷不反学者但猛自反观此憧憧者在何处了不可得妄不可得即是真也縁真变妄故转妄即真如掌反复朱子欲学者时时省察不使毫发间断不是教人将省察念头接续不间断此真体原自不舍昼夜人间断他不得但有转变耳时时省察不令转变久之而熟乃为成德也川上章今人错认敬字谓才说敬便著在敬上了此正不是
  敬凡人心下胶胶扰扰只縁不敬若敬便豁然无事了岂有敬而著个敬在胸中为障碍之理修已以敬章 除却圣人全知一彻俱彻以下便分两路一者在人伦庶物实知实践去一者在灵明知觉默识默成去此两者之分孟子于夫子微见朕兆陆子于朱子遂成异同本朝文清文成便是两样宇内之学百年前是前一路百年来是后一路两者递传之后各有所弊知及之章 人只有这一点明察是异于禽兽处明察者何也乃知觉运动中之天则仁义礼智中之灵窍然这个明察人人具足知诱物化以后都变作私智小慧在世情俗见中全不向人伦庶物上来所以不著不察然一转头私智小慧又都作真明真察这一转亦惟人能之禽兽不能也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章 孟子拈出情字才字证性之善然人之为不善必竟从何而来为即才也非才之罪是谁之罪欤曰不思之罪也思非今人泛然思虑之思是反观也吾辈试自反观此中空空洞洞不见一物即性体也告子便认作无善无不善不知此乃仁义礼智也何者当无感时故见其无及感物而动便有恻隐四者出来所谓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随顺他天然本色应付而去是可以为善者乃才也若不思则人是蠢然一物信著耳目口鼻四肢逐物而去仁义礼智之才皆为耳目口鼻四肢之用才非性之才矣然则为不善岂才之罪乃若其情章 心之所同然不是轻易说得的只看口之于味必须易牙之味天下方同耳之于声必须师旷之音天下方同目之于色必须子都之姣天下方同不然毕竟有然有不然者说不得同视同听同美也心之理义何以见得天下同然须是悦心者方是即如今人说一句话处一件事到十分妥当的方人人同然稍有不到便不尽同所以理必曰穷理义必曰精义不到至处唤不得理义不足以悦心不足以同于天下富岁子弟章 天地间浑然一气而已张子所谓虚空即气是也此是至虚至灵有条有理的以其至虚至灵在人即为心以其有条有理在人即为性澄之则清便为理淆之则浊便为欲理是存诸于中欲是梏亡于外如何能澄之使清一是天道自然之养夜气是也一是人道当然之养操存是也牛山之木章 气之精灵为心心之充塞为气非有二也心正则气清气清则心正亦非有二也养气工夫在持志持其志便不梏于物是终日常息也息者止息也万念营营一齐止息胸中不著丝毫是之谓息今人以呼吸为息谬矣同上 放如流放窜殛之放必有个安置所在或在声色或在名利才知得放便在这里放心章会语凡事行不去时节自然有疑有疑要思其所以行不去者即是格物 人要于身心不自在处究竟一个著落所谓困心衡虑也若于此蹉过便是困而不学圣学正脉只以穷理为先不穷理便有破绽譬如一张棹子须要四隅皆见不然一隅有污秽不知也又如一间屋一角不照即躱藏一贼不知也 问静中何以格物曰格物不是寻一个物来格但看身心安妥稍不安妥格其因甚不安妥是也问既安妥如何曰体认此安妥亦格物也 学问先要知性性上不容一物无欲便是性 无为其所不为是孟子道性善处性中原无物因其所本无故不为不欲若只在不为不欲上求吾人终日除不为不欲之时须有空缺此空缺时作何工夫问言性则故而已矣之故曰故者所谓原来头也只
  看赤子他只是原来本色何尝有许多造作 心气分别譬如日广照者是气凝聚者是心明便是性 学者于理气心性须要分析明白延平默坐澄心便明心气体认天理便明理性 问近觉坐行语默皆瞒不得自家曰此是得力处心灵到身上来了但时时默识而存之 天只是天一落人身故唤做命命字即天字也易言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吾辈一语一默一作一息何等神妙凡民不知胡乱把这神都做坏了学者便须时时照管胸中无事则真气充溢于中而诸邪不能入 整庵云气聚有聚之理气散有散之理气散气聚而理在其中先生曰以本原论之理无聚散气亦无聚散如人身为一物物便有坏只在万殊上论本上如何有聚散气与理只有形上形下之分更无聚散可言敬字只是一个正字伊川整齐严肃四字恰好形容
  得一个正字 显诸仁即是藏诸用譬如一株树春风一动枝叶蔚然枝叶都是春发出是显诸仁然春都在枝叶即藏诸用夫子言仁曰恭宽信敏惠可见仁都在事上离事无仁 薛文清吕泾野语录中无甚透悟语后人或浅视之岂知其大正在此他自㓜未尝一毫有染只平平常常脚踏实地做去彻始彻终无一差错既不迷何必言悟所谓悟者乃为迷者而言也 气节而不学问者有之未有学问而不气节者若学问不气节这一种人为世教之害不浅 问康斋与白沙透悟处孰愈曰不如白沙透彻胡敬斋如何曰敬斋以敬成性者也阳明白沙学问如何曰不同阳明象山是孟子一脉阳明才大于象山象山心麄于孟子自古以来圣贤成就俱有一个脉络濓溪明道与颜子一脉阳明象山与孟子一脉横渠伊川朱子与曾子一脉白沙康节与曾点一脉敬斋康斋与尹和靖子夏一脉又问子贡何如曰阳明稍相似 问告子是强持否曰他到是自然的问近于禅乎曰非也告子之学释氏所呵者也谓之自然外道 问整庵阳明俱是儒者何议论相反曰学问俱有一个脉络宋之朱陆亦然陆子之学直截从本心入未免道理有疏略处朱子却确守定孔子家法只以文行忠信为教使人以渐而入然而朱子大能包得陆子陆子麄便包不得朱子陆子将太极图通书及西铭俱不信便是他心麄处 学问并无别法只依古圣贤成法做去体贴得上身来虽是圣贤之言行即我之言行矣曹月川看他文集不过是依了圣贤实落行去将古人言语略阐发几句并无新奇异说他便成了大儒故学问不贵空谈而贵实行也 问刘诚意先曾出仕而后佐太祖何如曰焉有天生真主为天下扫除祸乱既抱大才而不辅之者乎诚意之差差在前此之轻出 问王龙溪辞受不明必良知之学误之也曰良知何尝误龙溪龙溪误良知耳又问龙溪之差恐亦阳明教处未加谨严曰阳明未免有放松处 一向不知象山阳明学问来历前在舟中似窥见其一斑二先生学问俱是从致知入圣学须从格物入致知不在格物虚灵知觉虽妙不察于天理之精微矣知岂有二哉有不致之知也毫厘之差在此 敬义原非二物假如外面正衣冠尊瞻视而心里不敬久则便倾倚了假如内面主敬而威仪不整久则便放倒了所以圣人说敬义立而德不孤难久者只是德孤德孤者内外不相养身心不相摄也
  明儒学案卷五十八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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