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卷60

卷五十九 明儒学案 卷六十 卷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六十
  馀姚 黄宗羲 撰
  东林学案三
  主事顾泾凡先生允成
  顾允成字季时别号泾凡兄则泾阳先生也与泾阳同游薛方山之门万历癸未举礼部丙戍廷对指切时事以宠郑贵妃任奄寺为言读卷官大理何源曰此生作何语真堪锁㮄矣御史房寰劾海忠介先生与诸寿贤彭遵古合疏数寰七罪奉旨削籍久之起南康府教授丁忧服阕再起保定府教授历国子监博士礼部主事诏皇太子与两皇子并封为王先生又与岳元声张纳陛上疏极谏责备娄东已而赵忠毅掌计尽黜政府之私人娄东欲去忠毅授意给事中刘道隆谓拾遗司属不宜留用因而忠毅革籍太宰求去先生又与于孔兼贾岩薛敷教张纳陛抗疏犯政府皆谪外任先生判光州是时政府大意在遏抑建言诸臣尤遏抑非台省而建言者先生上书座师许国反复当世但阿谀熟软奔竞交结之为务不知名节行检之可贵圣怒可撄宰执难犯言路之人袭杜钦谷永附外戚而专攻上身之故智以是而禁人之言犹为言路不塞哉布衣翟从先为李见罗诵冤进唐曙台礼经先生皆代为疏草惟恐其不成人之美也光州告假归十有四年所积俸近千金巡抚檄致之先生不受丁未五月卒年五十四平生所深恶者乡愿道学谓此一种人占尽世间便宜直将弑父与君种子暗布人心学问须从狂狷起脚然后能从中行歇脚近日之好为中行而每每堕入乡愿窝臼者只因起脚时便要做歇脚事也邹忠介晚年论学喜通融而轻节义先生规之曰夫假节义乃血气也真节义即义理也血气之怒不可有义理之怒不可无义理之节气不可亢之而使骄亦不可抑之而使馁以义理而误认为血气则浩然之气且无事养矣近世乡愿道学往往借此等议论以销铄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污之志其言最高其言最远一日喟然而叹泾阳曰何叹也曰吾叹夫今之讲学者恁是天分地陷他也不管只管讲学耳泾阳曰然则所讲何事曰在缙绅只明哲保身一句在布衣只传食诸侯一句泾阳为之慨然泾阳尝问先生工夫先生曰上不从元妙门讨入路下不从方便门讨出路泾阳曰须要认得自家先生曰妄意欲作天下第一等人性颇近狂然自反尚自硁硁窝臼情又近狷窃恐两头不著泾阳曰如此不为中行不可得矣先生曰捡点病痛只是一个麄字所以去中行弥远泾阳曰此是好消息麄是真色狂狷原是麄中行中行只是细狂狷练麄入细细亦真矣先生曰麄之为害亦正不小犹幸自觉得今但密密磨洗更无他说泾阳曰尚有说在性近狷还是习性情近狂还是习情若论真性情两者何有于此参取明白方认得自家既认得自家一切病痛都是村魔野祟不敢现形于白日之下矣先生迟疑者久之而后曰豁然矣譬如欲入京师水则具舟楫陆则备舆马径向前去无不到者其间倘有阻滞则须耐心料理若因此便生懊恼且以为舟楫舆马之罪欲思退转别寻方便岂不大误泾阳曰如是如是先生尝曰吾辈一发念一出言一举事须要太极上著脚若只跟阴阳五行走便不济事有疑其拘者语之曰大本大原见得透把得住自然四通八达谁能拘之若于此糊涂便要通融和会几何不堕坑落堑丧失性命故先生见义必为皆从性命中流出沈继山称为义理中之镇恶文章中之辟邪洵不虚也
  小辨斋札记学者须在暗地里牢守界限不可向的然处铺张局靣 逆诈亿不信五字入人膏肓所谓杀机也亿逆得中自家的心肠亦与那人一般亿逆得不中那人的心肠胜自己多矣 人心惟危王少湖曰危之一字是常明灯一息不危即堕落矣 朱子尝曰孟子一生费尽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寻四字今日讲学家只成就枉尺直寻四字愚亦曰孟子一生费尽心力只破得无善无恶四字今日讲学家只成就无善无恶四字三代而下只是乡愿一班人名利兼収便宜受用虽
  不犯乎弑君弑父而自为忒重实埋下弑父弑君种子无善无恶本病只是一个空字末病只是一个混字
  故始也见为无一之可有究也且无一不可有始也等善于恶究也且混恶于善其至善也乃其所以为至恶也 离九三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歌为乐生者也嗟为忧生者也言人情忧乐只在躯壳上起念不如此则如彼不知人生世间如日昃之离有几多时即何为靠这里寻个忧乐凶之道也 自三代以后其为中国财用之蠧者莫甚于佛老莫甚于黄河一则以有用之金涂无用之像一则以有限之财填无限之壑此所谓杀机也 发与未发就喜怒哀乐说道不可须臾离何言发未发也程子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若论道则万物皆具更不说感与未感最为的当 炎祚之促小人促之也善类之殃小人殃之也绍圣之纷更小人纷更之也今不归罪于小人而反归罪于君子是君子既不得志于当时之私人而仍不得志于后世之公论为小人者不惟愚弄其一时仍幷后世而愚之也审如其言则将曰比干激而亡商龙逢激而亡夏孔子一矫而春秋遂流为战国孟子与苏秦张仪分为三党而战国遂吞于吕秦其亦何辞矣以下论学书 南𦤎最不喜人以气节相目仆问其故似以节义为血气也夫假节义乃血气也真节义即理义也血气之怒不可有理义之怒不可无理义之气节不可亢之而使骄亦不可抑之而使馁以义理而误认为血气则浩然之气且无事养矣近世乡愿道学往往借此等议论以消铄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污之志其言最高其害最远 心学之弊固莫甚于今日然以大学而论所谓如见肺肝者也何尝欺得人来却是小人自欺其心耳此心蠧也非心学也若因此便讳言心学是轻以心学与小人也咸九四不言心而彖曰感人心则咸其心之义也艮六四不言心而象曰思不出其位则艮其心之义也其曰贞吉则道心之谓曰憧憧则人心之谓也艮其身亦犹大学之揭修身盖心在其中矣何讳言心之有乃曰心意可匿身则难藏其不本正心诚意而本修身殆有精义不免穿凿附会矣 足下近言调摄血气喜怒不著自有调理此知足下心得之深直透未发前气象即六经且为注脚矣但恐此意习惯将来任心太过不无走作其害非细足下必曰圣贤之学心学也吾任吾心何走作之有不知道心可任也不可任也道心难明人心易惑弟近来只认得六经义理亲切句句是开发我道心句句是唤醒我人心处学问不从此入断非真学问经济不从此出断非真经济与彭旦阳 阳明提良知是虚而实见罗提修身是实而虚两者是水中月镜中花妙处可悟而不可言所谓会得时活泼泼地会不得只是弄精魂 昔之为小人者口尧舜而身盗跖今之为小人者身盗跖而骂尧舜 名根二字真学者痼疾然吾辈见得是处得做且做若每事将此个题目光光抹煞何处开得口转得身也 根原枝委总是一般大趋既正起处既真信目所视信口所哦头头是道不必太生分别 平生左见怕言中字以为我辈学问须从狂狷起脚然后能从中行歇脚凡近世之好为中行而每每堕入乡愿窝臼者只因起脚时便要做歇脚事也
  太常史玉池先生孟麟
  史孟麟字际明号玉池常州宜兴人万历癸未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三王并封旨下先生作问答上奏乙卯张差之变请立皇太孙诏降五级调外任先生师事泾阳因一时之弊故好谈工夫夫求识本体即是工夫无工夫而言本体只是想像卜度而已非真本体也即谓先生之言是谈本体可也阳明言无善无恶心之体先生作性善说辟之夫无善无恶心之体原与性无善无不善之意不同性以理言理无不善安得云无心以气言气之动有善有不善而当其藏体于寂之时独知湛然而已安得谓之有善有恶乎其时杨晋庵颇得其解移书先生谓错会阳明之意是也独怪阳明门下解之者曰无善无恶斯为至善亦竟以无善无恶属之于性真索解而人不得矣
  史玉池论学今时讲学主教者率以当下指点学人此是最亲切语及叩其所以却说饥来吃饭困来眠都是自自然然的全不费工夫见学者用工夫便说本体原不如此却一味任其自然任情从欲去了是当下反是陷人的深坑不知本体工夫分不开的有本体自有工夫无工夫即无本体试看樊迟问仁是向夫子求本体夫子却教他做工夫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凡是人于日月间那个离得居处执事与人境界故居处时便恭执事时便敬与人时便忠此本体即工夫学者求仁居处而恭仁就在居处执事而敬仁就在执事与人而忠仁就在与人此工夫即本体是仁与恭敬忠原是一体如何分得开此方是真当下方是真自然若饥食困眠禽兽都是这等的以此为当下却便同于禽兽这不是陷人的深坑且当下全要在关头上得力今人当居常处顺时也能恭敬自持也能推诚相与及到利害的关头荣辱的关头毁誉的关头生死的关头便都差了则平常恭敬忠都不是真工夫不用真工夫却没有真本体故夫子指点不处不去的仁体却从富贵贫贱关头孟子指点不受不屑的本心却从得生失死关头故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造次颠沛必于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都是关头时的当下此时能不走作才是真工夫才是真本体才是真自然才是真当下往李卓吾讲心学于白门全以当下自然指点后学说个个人都是见见成成的圣人闻有忠孝节义之人却云都是做出来的本体原无此忠孝节义学人喜其便利趋之若狂后至春明门外被人论了才去拿他便手忙脚乱却一刀自刎此是杀身成仁否此是舍生取义否自家且如此何况学人故当下本是学人下手工夫差认了却是陷人深坑不可不猛省也 言心学者率以何思何虑为悟境盖以孩提知能不学不虑圣人中得不思不勉一落思虑便非本体岂不是彻上语不知人心有见成的良知天下无见成圣人圣人中得原是孩提爱敬孩提知能到不得圣人中得故孩提知能譬如矿金圣人中得譬如精金这精金何尝有分毫加于矿金之初那矿金要到那精金须用许多淘洗锻錬工夫不然脱不得泥沙土石故不思不勉只说个见成圣人非所为圣人也 问告子之勿求亦有根欤曰有外义故也夫义与气一流而出求气即集义也告子外视乎义夫且以义为障矣何求焉 理气合而为心孟子以义为心集义而气自充气充而心自慊则心以自慊而不动告子第以气为心而离义以守气则定气所以定心心亦以能定而不动 夫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天下有性外之气乎故浩然之气即吾心之道义不可得而二之也吾身体充之气即塞天地之气亦不可得而二之也故行有不得之心告子不能异孟子焉天命之性也孟直以养之则不愧不怍之真即高明博厚之体而体充之气浩然塞天地之气矣告子逆而制之固不以蹶趋之气动心亦不以道义之气慊心则气非塞天地之气而体充之气矣故告子守在气者也孟子守在义者也孟子之于义根心而生是以心为主者也告子之于义縁物而见是以物为主者也义无内外縁物以为义则内外分为两截义自义心自心始犹觉其遗用而得体究则幷其体而忘之矣譬之水然孟子之心若清水之常流而告子之心则止水之能清耳始而澄之止水之清易而流水之清难至于后而流水之清者常清止水之清者臭败矣 释氏不思善不思恶是汝本来面目则告子性无善外义之根宗也其曰心生心死心死心生死心之法则告子之勿求也其曰一超直入如来地超入之顿则告子之助长也 问格物曰各人真实用功便见 宋之道学在节义之中今之道学在节义之外 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君子在位其不能容小人宜也至于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小人而君子穷矣小人在位其不能容君子宜也至于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君子而小人穷矣 古人以心为严师又以师心自用为大戒于此参得分明当有会处
  职方刘静之先生永澄
  刘永澄字静之扬州宝应人八岁读正气歌衣带赞即立文公位朝夕拜之年十九举于乡饮酒有妓不往登万历辛丑进士第授顺天学教授北方称为淮南夫子迁国子学正雷震郊坛先生上疏灾异求直言自汉唐宋及祖宗未有改也往万安刘吉恶人言灾异邹汝愚一疏炳烈千古今者一切报罢塞谔谔之门务容容之福传之史册尚谓朝廷有人乎满考将迁先生喟然叹曰阳城为国子师斥诸生三年不省亲者况身为国子师乎遂归杜门读书壬子起职方主事未上而卒年三十七先生与东林诸君子为性命之交高忠宪曰静之官不过七品其志以为天下事莫非吾事若何而圣贤吾君若何而圣贤吾相若何而圣贤吾百司庶职年不及强仕而其志以为千古事莫非吾事生前吾者若何扬揭之生当吾者若何左右之生后吾者若何矜式之先师刘忠端曰静之尚论千古得失尝曰古人往矣岂知千载而下被静之检点破绽出来安知千载后又无检点静之者其刻厉自任如此大概先生天性过于学问故其疾恶之严真如以利刃齿腐朽也
  刘静之绪言今有人焉矜矜于箪食豆羮之义木头竹屑之能至于撄小人之忌触当世之网而上关国是下关清议者则惟恐犯手撩须百不一发虽事任在躬亦不过调停两家以为持平之体此其意何为哉得失之念重耳 巧宦之法大率趋承当路不可稍失其意虽已之吏胥亦不肯稍失其意盖知吏胥亦能操吾之短长也清夜自思此一种是何等心事岂可使人知 物来顺应顺者顺乎天理也非顺乎人情也 三代而上黑白自分是非自明故曰王道荡荡王道平平后世以是为非指醉为醒倒置已极君子欲救其弊不得不矫枉盖以不平求平正深于平者也 有一等自是的人动曰吾求信心不知所信者果本心乎抑习心乎 假善之人事事可饰圣贤之迹只逢著忤时抗俗的事便不肯做不是畏祸便怕损名其心总是一圑私意故耳谦谦自牧由由与偕在丑不争临财无茍此居乡之
  利也耳习琐尾之谈目习徴逐之行以不分黑白为浑融以不悖时情为忠厚此居乡之害也夫恶人不可为矣庸人又岂可为乎恶人不当交矣庸人又岂足交乎寻常之人惯苛责君子而宽贷小人非君子仇而小
  人昵也君子所图者大则所遗者细世人只检点细处故多疵耳小人所逆者理则所便者情世人只知较量情分故多恕耳 爱人则加诸膝恶人则陨诸渊此讥刺语其实爱恶之道无如此大学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好好色之心何啻加膝乎恶恶臭之心何啻陨渊乎圣贤只在好恶前讨分晓不在好恶时持两端如虑好恶未必的当好不敢到十分好恶不敢到十分恶则子莫之中乡愿之善耳 与君子交者君子也小人交者小人也君子可交小人亦可交者乡人也乡人之好君子也不甚其恶小人也亦不甚其用情在好恶之间故其立身也亦在君子小人之间天下君子少小人亦少而乡人最多小人害在一身乡人害在风俗 李卓吾曰有利于己而欲时时嘱托公事则称引万物一体之说有害于己而欲远怨避嫌则称引明哲保身之说使君相烛其奸不许嘱托不许远嫌避害又不许称引则道学之情穷矣 如爱己之心爱人先儒必归之穷理正心如治己之心而治人先儒必以强于自治为本盖未能穷理正心则吾之爱恶取舍未必得正而推己及物亦必不得其当然未能强于自治则是以不正之身为标的将使天下之人皆如吾之不正而沦胥以陷 说心说性说元说妙总是口头禅只把孟子集义二字较勘身心一日之内一事之间有多少不合义处有多少不慊于心处事事检点不义之端渐渐难入而天理之本体渐渐归复浩然之气不充于天地之间者鲜矣学正薛元台先生敷教
  薛敷教字以身号元台常之武进人方山薛应旗之孙也年十五为诸生海忠介以忠义许之登万历己丑进士第南道御史王藩臣劾巡抚周继不白掌宪耿廷向吴时来相继论列先生言是欲为执政箝天下也言官风闻言事从古皆然若必关白长官设使谈劾长官更须关白乎二三辅臣故峻诸司共绳庶采宪臣辄为逢迎自丧生平窃所不取疏奏当路大恚主考许国以贡举非人自劾奉旨回籍省过壬辰起凤翔教授寻迁国子助教有诏并封三王上疏力争又寓书责备娄江事遂得寝未几赵忠毅佐孙清简京察尽出当路之私人内阁张洪阳王元驭愤甚给事中刘道隆承风旨以争拾遗䥴忠毅三秩先生复与于孔兼陈泰来贾岩顾允成张纳陛合疏言考功无罪内阁益愤尽夺六君子官而先生得光州学正丁母忧遂不复出甲辰顾泾阳修复东林书院聚徒讲学先生实左右之作真正铭以勉同志曰学尚乎真真则可久学尚乎正正则可守真而不正所见皆茍正而不真终非己有君亲忠孝兄弟恭友提身以廉处众以厚良朋切劘要于白首乡里谤怨莫之出口毋谓冥冥内省滋疚毋谓琐琐细行匪偶读书学道系所禀受精神有馀穷元极趣智识寡昩秉哲省咎殊途同归劳逸难狃世我用兮不薄五斗世不我用徜徉五柳无贵无贱无荣无朽殒节逢时今生谅否必真必正夙所自剖寄语同心各慎厥后年五十九而卒先生持身孤峻筮仕以来未尝受人一馈垢衣粝食处之泰然舍车而徒随行一苍头而已执丧不饮酒食肉服阕遂不食肉故其言曰脚根站定眼界放开静躁浓淡间正人鬼分胎处又曰道徳功名文章气节自介然无欲始又曰学茍不窥性灵任是皎皎不污终归一节但世风衰微不忧著节太奇而忧混同一色托天道无名以济其私则中庸之说诬之也尝有诗曰百年吾取与留作后人箴其自待不薄如此赋性慈祥蠕动不忍伤害俗客伧父亦无厌色然疾恶甚严有毁其知交叶园适者先生从稠人中奋臂而起自后其人所在先生必避去终身不与一见也
  侍郎叶园适先生茂才
  叶茂才字参之号园适无锡人也万历己丑进士授刑部主事以便养改南京工部榷税芜关除双港之禁商人德之历吏礼二部郎尚宝司丞少卿南大理寺丞卧病居半壬子陞南太仆寺少卿党论方兴抗疏以劾四明崑宣小人遂集矢于先生先生言臣戅直无党何分彼此孤立寡援何心求胜内省不疚何虑夹攻鸡肋一官何难勇退遂归天启初起用迁太仆寺卿甲子擢南京工部右侍郎履任三月先几引去故免遭削夺崇祯辛未卒年七十二先生在东林会中于喁无间而晰理论事不厌相持终不肯作一违心语忠宪殁先生状之其学之深微使读者恍然有入头处又喜为诗以寓时事云还宣侍讲王昭素执易螭头取象拈伤经筵之不举也云三党存亡宗社计片言曲直咎休占刺门户也云乾坤不毁只吾心哀毁书院也老屋布衣僩若寒畯于忠宪何愧焉
  孝廉许静馀先生世卿
  许世卿字伯勲号静馀常州人万历乙酉举于乡放㮄日与同志清谈竟夕未尝见其有喜色也揭安贫五戒曰诡収田粮干谒官府借女结婚多纳僮仆向人乞觅省事五戒曰无故拜客轻赴酒席妄荐馆宾替人称贷滥与义会有强之者辄指其壁曰此吾之息壤也一日亲串急赎金求援于先生先生鬻婢应之终不破干谒戒也守令罕见其靣欧阳东凤请修郡志先生曰欧公端人也为之一出东林之会高忠宪以前辈事之饮酒吟诗终日不倦门屏落然不容一俗客尝曰和风未学油油惠清节宁希望望夷敕其子曰人何可不学但口不说欺心话身不做欺心事出无惭朋友入无惭妻子方可名学人耳疾革谓某逋未偿某施未报某劵未还言毕而逝
  耿庭怀先生橘
  耿橘字庭怀北直河间人不详其所至官知常熟时值东林讲席方盛复虞山书院请泾阳主教太守李右谏御史左宗郢先后聚讲于书院太守言大德小德俱在主宰处看天地间只有一个主宰元神浑沦大德也五官百体无一不在浑沦之内无一不有条理之殊小德也小德即浑沦之条理大德即条理之浑沦不可分析御史言从来为学无一定的方子但要各人自用得著的便是学问只在人自肯寻求求来求去必有入处须是自求得的方谓之自得自得的方受用得当时皆以为名言泾阳既去先生身自主之先生之学颇近近溪与东林微有不同其送方鸣秋谒周海门诗云孔宗曾派亦难穷未悟如何辏得同慎独其严四个字长途万里任君行人传有道在东扬我意云何喜欲狂一叶扁舟二千里几声嘤鸟在埀杨亦一证也
  耿庭怀论学贤友不求所以生死之道而徒辩所以生死之由不于见在当生求了毕欲于死后再生寻究竟千言万语只是落在一个轮回深坑里不见有超出底意思千古只在今时迷了第决当下若云姑待是诬豪杰贤友谓人生颕异必其前生参悟之力结为慧根又轻看了那生万物的他既会生万物便不会生一个颕异的人有一个颕异的人便是前生参悟来者则自古及今只生了些愚痴钝根而已是诬天地若谓自古及今只是这些愚智在天地旋转则初生愚智时是谁来者况旋转来智者必益智愚者亦渐智何乃今人不及古人远甚是诬圣贤贤友又问死后光景作何状死者必有一著落处为家余却问贤友见今光景作何状目前著落岂无家如徒以耳目手足饮食男女唤作生时光景宜乎其复求死后之光景也况以生为客为寄而以死为归为家则生不如死矣是诬生死盖佛氏轮回之教原为超出生死而设再生之说乃其徒败坏家风的说话何故信之深勿论儒道禅已荒矣答邵濓轮回生死问下二条同 夫所谓漫天漫地亘古亘今者是何物天地古今尚在此内而此必欲附丽一物乎所谓神理绵绵与天地同久者亦必有神理之真体而曰附丽则独往独来者果安在也不随生存果附丽于生乎不随死亡犹有所附丽乎生而附丽于生是待生而存也死而必再生以求所附丽是随死而亡也待死而存生已死矣随死而亡焉能再生 今之头腹手足耳目鼻口块然而具者是生耶生者活也喜笑瑳然啼哭怆然周旋运转惺然而有觉者乃谓之生一旦喜泯啼销运止觉灭虽头腹手足耳目鼻口之仍在则谓之死故生死形也形生形死总谓之形而形岂道乎哉道也者形而上之物也形而上也者超乎生死之外之谓也生死是形不是道道非形即非生死既已非生死矣果且有生死乎哉既已无生死矣果且有附丽乎哉既已无附丽矣果不可朝闻而夕死乎哉生死了不相干朝夕于我何与味贤友所谓附丽云者似指今之头腹手足耳目鼻口块然之物所谓漫天漫地亘古亘今神理绵绵不随生存死亡云者似指今之瑳然怆然惺然之物徇生而为生执有而为知何谓知生生之不知何谓知死生死之不知何谓知道正恐贤友所以发愿再生者亦不在了此公案而在贪此形生也欲不贪生非知生不可欲知生非知道不可知道则知吾与贤友今日虽生而实有一个未尝生者在这里这里方唤做漫天漫地亘古亘今神理绵绵不随生存死亡的真体也 自其未发者而观之行于喜怒哀乐之中而超于喜怒哀乐之外独往独来不可名状强名曰中明道曰且唤做中是也自其发而中节也观之混乎可喜可怒可哀可乐之场而合乎共喜共怒共哀共乐之心应用无滞如水通流故谓之和也中庸大段只是费隐显微有无六字六字根柢只一性字费可见而隐不可见显可见而微不可见有可见而无不可见隐微无未发也费显有发而中节也隐即之费中而在微即之显时而在无即之有者而在未发即之发而中节者而在体用一原也非隐孰为费非微孰为显非无孰为有非未发而孰为发而中节一以贯之也费即是隐显即是微有即是无发而中节即是未发下学上达也学者徒于喜怒哀乐上求和而不于喜怒哀乐上求中徇迹遗心矣不于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时认未发之真体欲于无喜无怒无哀无乐时观未发之气象离形求神矣吾故曰喜怒哀乐情也中和性也费隐显微有无一性也答中和问 独无色故睹不得无声故闻不得睹不得闻不得却有一个独体在非谓不睹不闻之时是独也独体本自惺惺本自寂寂而却有不惺惺不寂寂之物欲独体本自无起本自无灭而却有常起常灭之人心这里所以用著戒慎恐惧四个字能于惺惺寂寂中持此四个字而后不惺惺不寂寂之物欲可灭能于无起无灭中持此四个字而后常起常灭之人心可除此是有著落的工夫所谓本体上作工夫者是也答阳衡 荀子曰养心莫善于诚周子曰荀子原不识诚既诚矣心安用养耶到得心不用养处方是诚答归绍隆 下学上达原是一理天地间无不下即无不上若以亲亲长长为下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为上则不可天下平亦是下亲亲长长亦是上只在悟不悟之间下学可以言传上达必由心悟二条同上 这个德性却莫于杳冥恍忽里觅就是这个礼而已中庸一书全于费处见隐 求心所在不若求心所不在大学心不在焉此四字是点化学人的灵丹身有所愤懥四句是鍜炼学人的鼎镬盖四者实出于身而役乎心心何以有不在在乎四者之中为形骸所役而不自知尔如今日口受味目受色耳受声鼻受臭四肢受安逸欣羡求取能尽无乎但有一丝心便不在不在者非不在腔子里之谓也倒是这腔子里成了一块味色声臭安逸美衣广屋肥田佳园贵显世路名高的闹场此心受役于闹场之内而不自知故曰不在也答童子徐嶙问心在何处自性是头脑自性上起念是真念念上改过是真改过但要贤友认得自性而已一切言行无差无错处皆性之用也而必有其体假若散而无体则亦荡而无用矣认得此体自然认得此用念亦用也而于体为近从本体上发念从念上省改少有差错即便转来总是本体上工夫从本体发念即是本体从念上转来即转即是本体一念离了本体一念即成差错一转不到本体即千转都无实益文过怙终遂成大错皆起于转之远也此无他离了本体便属形体一著形体便落恶道毫厘千里端在于此答叶文奎 秋问喜怒哀乐未发气象何如师反诘之对曰众人之情憧憧扰扰安得未发意者养成之后乎师曰中即性也必待养成而后为中然则众人无中遂无性乎秋以至善为对师曰喜怒哀乐终日离他不得岂尔终日间通无此中不自反求牵合附会益见支离秋被逼迫通身流汗忽闻蝉声因省曰此声之入吾何以受之而知为蝉也声寂矣知何以不随之而去也乃对曰意者吾身中目能视耳能听鼻能嗅口能言其中有主之而不著于此者是谓中乎师首肯曰近之矣从此体验亦得秋又曰意者君子而时中无时不有无方可执无处不满见得此中则天地位万物育天下归仁直在眼前乎师举手曰可矣可矣由此以进圣人不难学矣曰然则可以把持乎师曰尔不把持彼从何处去秋曰然则何以用功师曰离天地万物不得日从此处用功而位育自在其中最要𦂳处在内省不疚无恶于志秋于是怡然顺适判然冰解方鸣秋问答 立教湏名至善修学本自无为要知真性是我明明天命为谁不离喜怒哀乐超然独抱圆规有耳谁能听得有眼窅焉难窥本来巍巍堂堂古今一毫无亏动中漠然不动生生化化无遗谩道一切中节一切本无追随但要自明自觉三德五道不回三德五道由一从君开眼伸眉但能此中不疚天地万物皆归朂方鸣秋
  光禄刘本孺先生元珍
  刘元珍字伯先别号本孺武进人万历乙未进士历官礼部兵部郎乙已大计四明庇其私人尽复台省之黜者察疏留中人心愤甚不敢发先生抗疏刺其奸削籍归而四明亦罢庚申起光禄寺少卿时辽藩初没赞画刘国缙拥众欲从登莱南济先生谓国缙为宁远义儿扶同卖国今又窜处内地意欲何为国缙遂以不振未几卒官年五十一先生家居讲学钱启新为同善会表章节义优恤鳏寡以先生为主有言非林下人所宜者先生痌瘝一体如救头目恶问其宜不宜也先生每以子路自任不使恶言入于东林讲论稍渉附会辄正色斥之曰毋乱我宗旨闻谤讲学者曰彼訾吾党好名以为口实其实彼之不好名乃专为决裂名教地也疾小人不欲见茍其在侧喉间辄如物梗必吐之而后已当东林为天下弹射先生谓高宗宪曰此吾辈入火时也无令其成色有减斯可矣










  明儒学案卷六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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