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鉴/卷023
春,正月,丙申朔,御奉天殿,受朝不举乐。
癸卯,享太庿。
甲辰,南京地震。
丁未,大祀南郊。
癸丑,赦死罪以下,令运粮宣府自赎。
己未,遣吏部侍郁黄宗载十五人,清理天下军伍。初,仁宗时,兴州左屯卫军范济言:“卫所勾军州县,多不以实。无丁之家,诛求不已;有丁之户,行贿得免。”仁宗谓尚书张本曰:“军伍不清,弊多类此。”至是,上即位,谕兵部曰:“朝廷于军民,如舟车任载,不可偏重。有司宜审实无混。”遂有是命。自后遣京卿、给事中、御史以为常。时,宗载奉使至浙江。
是月,诏大学士金幼孜起复。幼孜乞归省母,至是,母卒,遂夺情。
汉王高煦遣人献元宵灯,或言其藉以窥伺朝延。上曰:“吾惟推至诚以待之耳,乃以谅阴却不受。”〈【考异】诸书载汉王献灯事,盖觇朝廷也。《明史·本纪》不载。今增入。〉
二月,戊辰,祭社稷。丁丑,耕耤田。
戊寅,南京复震。〈【考异】南京正月、二月地两震。《明史·本纪》不书,《五行志》云是年南京地震者九,则又不止正、二两也。今据《三编》。〉
丙戌,谒长陵、献陵。丁亥,还宫。
是月,尽除开荒田逋税。时,巡按山西御史张政上言:“民人先有逃徒,荒废田土,逋负税粮。近奉诏赦宥,令其复业,所有积逋,悉予蠲免。欢腾远迩,莫不来归。臣见山西民人多复愁沮。缘初逃时,有司惧罪,未申户部,无从开豁。今来归,将复征之,恐又逃徙。”上谓夏原吉曰:“大赦之后,何逋不除?岂可谓初未申闻,便要征纳?”其即下有司,悉予蠲免。
三月,己亥,征夷副将军陈智、都督方政讨黎利于茶笼州,败绩。先是,茶笼陷,智等拥兵不救,贼势益炽,寻陷谅山,知府易先力竭自经死之。迨智等奉敕切责,始与政帅兵薄可留关,为利所败。还至茶笼,又败。政勇而寡谋,智懦而多忌,素不相能。而山寿专招抚,逗留乂安不救。是以屡败。〈【考异】《纪事本末》、《典汇》书茶笼、谅山先后陷,琴彭、易先死之。琴彭之死,恰在去年之冬。惟易先死,无月日可考。今于方政败绩下牵连记之。〉
癸丑,进行在礼部特郎张瑛兼华蓝屡大学士,直文渊阁。瑛以东宫旧恩起用,然善承风旨。虽参机务,委蛇受成而已。
夏,四月,乙丑,诏授成山侯王通为征夷将军,充总兵官,都督马瑛为参将讨黎利于交阯。仍命尚书陈洽参赞军务,平安伯李安掌交阯都司事。陈智、方政俱夺职,充为事官,从通立功自赎。
是月,吕震卒。以胡濙为行在礼郡尚书。时京师仍称行在也。震为人佞谀倾险,然有精力能彊记,才足以济其为人。尝兼三部事,奏牍益多,皆自占奏,情状委曲,背诵如流。故历事三朝,虽不见重,亦竟以功名终。濙以仁宗改元,召为行在礼部待郎,上书陈十事,力言建都北京非便,请还南京,省南北转运供亿之烦。帝皆嘉纳。既闻其尝有密疏,疑之,不果,召转太子宾客兼南京园子祭酒。上即位,仍迁礼部左侍郎。至是,来朝留之行在礼部,遂进尚书。
上以载籍所记前代外戚及臣下善恶足为鉴戒,乃采其事,制《外戚事鉴》、《历代臣鉴》。至是,书成,颁赐外臧及群臣,谕曰:“朕惟治天下之道,必自亲亲始。至文武诸臣,亦欲同归于善。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故于暇日,采辑其善恶吉凶之迹,汇为是书,以示法戒。其择善而从,以保福禄。”并手自制序,颁之。
五月,甲午朔,录囚。谕三法司曰:“古者,孟夏,断薄刑,出轻系;仲夏,拔重囚,益共食。所以顺时令,重人命也。祖宗时,遇隆寒盛暑,必命法司录囚。今天气向炎,不分轻重悉系之,非钦恤之道。其即量轻重区别之,务存平恕,毋致深刻。”
丙申,诏赦交阯黎利,许自新。时,渠魁未平,小寇蜂起,美留潘可利助逆。而宣化、周庄、太原、黄庵等结云南甯远州红衣贼,大掠。上敕黔国公沐晟剿甯远,又发西南诸卫军,悉赴交阯,受王通节制。通未至,而黎利复犯清化。于是,下诏赦利罪,许以降者仍授官阶。又停采办金银香货,冀以弭衅。初茶笼之陷也,上责智等期以来春平贼。召杨士奇、杨荣于文华殿,上曰:“昨论荣昌伯等敕,已行。朕有一言独与卿二人知之。昔在南京,皇考曾与朕言:‘太祖定天下,安南最先归化。黎氏篡陈,法所必讨。求陈氏之后,不得故郡县其地。若陈氏尚有后,立之,犹是太祖之心,而一方亦得安静。’此语藏之朕心,未尝忘。”士奇、荣对曰:“永乐三年初征黎贼,凡诰敕皆臣等亲承面命,圣志惓惓在于兴灭继绝。”上曰:“其时朕虽髫年,尚记一二语,亦如卿所言。卿二人意与朕合,三二年内,朕必行之。”及茶笼再败,敕王通等既出。一日,上御文华殿,蹇义、夏原吉及士奇、荣侍,上曰:“交阯自建郡县以来,用兵无甯岁。昨遣将出师,朕反复思之,欲如洪武中使自为一国岁。奉常贡,以全一方民命。卿等以为何如?”义、原吉对曰:“太宗皇帝于定此方,劳费多矣。二十年之功叶于一旦,臣等以为非是。”上顾士奇、荣曰:“卿两人云何?”对曰:“交阯,唐、虞、三代俱在荒服之外,汉、唐以来,虽为郡县,叛服不常。汉元帝时,以贾捐之议罢珠厓郡,前史称之。元帝中主,犹能布行仁义,况陛下父母天下,与此豺豕较得失耶?”上颔之。至是,遂有赦利之。
壬寅,册孙氏为贵妃。初妃父忠任永城县主簿,皇太后母彭城伯夫人,故永城人,时时入禁中,言忠有贤女,遂得入宫,方十馀岁。文皇命今皇大后育之。已而,上婚诏选胡氏为妃,而以孙氏为嫔。及上即位,孙氏有宠。至是,遂封为贵妃。故事,皇后金宝、金册,贵妃以下有册无宝。上特请于太后制金宝赐焉。贵妃有宝自此始。
丙午,敕郡悬瘗遗骸。
庚申,召阳武侯薛禄还。〈【考异】此与上丙午瘗遗骸,《明史稿》系之四月下。四月无丙午、庚申,盖上文漏却“五月”二字耳。今据《明史·纪》。〉
是月,礼部奏锦衣卫总旗卫整女,母病,割肝煮液饮之,遂愈,宜旌表。上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刳腹剖肝,此岂是孝?若致伤生,其罪尤大。况太祖时,已有禁喻。今若旌表,使愚人效之,岂不大坏风俗?女子无知,不必加罪。所请不允。”并敕礼部仍著之律。
六月,行在刑部、都察院奏南京轻重录囚,俱解赴行。在道中亡故者多,况其囚已经大理寺审允,又赴行在,则覆矣。宜令南京刑部、都察院除军民、职官、命妇犯轻重罪及旗军校尉、力士、馀丁犯徒流死罪,皆监候奏请,其馀皆就地依律决遣。”从之。
秋,七月,癸巳,京师地震。
乙未,免山东夏税。时,山东旱,无麦也。
己亥,谕六科给事中:“凡中官传旨,必覆奏始行。”时,中官有传旨径行者,命下法司治之,遂有是谕。
王子,罢湖广采木。时,湖广发民运粮,调军征讨。会遇旱灾,民皆艰食,工部勘合采杉、松大材七万株。巡按御史刘鼎贯奏请罢役,从之。尚书吴中请罢其半,不许。
是月,巡按御史李骥奏请变通、蓟州军户畜马。初以蓟州之东,地广草肥,宜畜牧,令永平卫军人牧牝马一两,岁责纳一驹,免其他役。后军士调发既多,畜者皆老幼残疾之人。一人有畜至二、三十匹者,责驹既难,马亦耗,宜分给诸卫马少者,均养之。诏从其议。
自六月至是月,江水大涨,襄阳、谷城、均州、郧县缘江民居漂没者半。又黄、汝二水溢渰,开封十州县及南阳汝州、河南嵩县。
始立内书堂教习内官监也。初,洪武间,太祖严禁宦官,毋得识字。后设内官监典簿掌文籍,以通书算小内史为之。又设尚宝监,掌御宝、图书,皆仅识字不明其义。及永乐时,始令听选敦官入内教习之。初上即位,下诏求直言。有湖卢参政黄泽上画言十事,其言远嬖,曰“刑馀之人其情幽阴,其虑险谲,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大巧似愚。一与之亲,如饮醇酒,不知其醉,如噬甘腊,不知其毒。宠之甚易,而远之甚难。古者,宦寺不使典兵干政,防患于未然也。涓涓不塞,将为江河。汉、唐已事,彰彰可监。”上虽嘉叹,不能用。至是,开书堂于内府。改刑部主事刘翀为翰林修撰,专授小内使书,选内使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读书其中。其后,大学士陈山亦专是职,遂定翰林官四人,教习以为常。自此,内官始通文墨,司礼掌印之下,则秉笔太监为重凡。每日奏文书,自御笔亲批数本外,秉笔内官,遵照阁中,票拟字样,用朱笔批行,遂与外廷交结往来矣。〈【考异】设内书堂事,《明史·本纪》不载。《三编》、《辑览》特书之于是年之七月,据《实录》也。明书所载月分同。今据之。〉
八月,壬戌,汉王高煦反。初,高煦之国乐安,未尝一日忘反。及仁宗崩,上即位,赐高丽及赵王,视它府特厚。高煦日有请,皆曲徇其意。由是益自肆,乃遣其亲信枚青等潜至京师,约英国公张辅为内应,辅执之以闻。时,高煦已约山东都指挥靳荣等,又散弓刀旗帜于卫所,尽夺旁郡县畜马,立五军四峭,部署已定,伪授指挥王斌、知州朱恒、长史钱巽、千户盛坚、典仗侯海、教授钱常等为大师、尚书、都督、侍郎等官,其馀各以差授职。议先取济南,然后犯阙。御史乐安、李濬以父忧家居,高煦遣人招之,不往,变姓名间道诣京师上变。上犹不忍加兵,遣中官侯泰赐高照书。泰至,高煦盛兵见泰,南面坐,大言曰:“靖难时非我出死力不得。至是,太宗轻听谗言,削我护卫,徙我乐安。仁宗徒以金帛饵我。今上动以祖制绳我。我安能郁郁久居此?”寻以其马军器示泰观之,曰:“以此横行天下,可也。归报尔主,亟缚奸臣夏原吉等来,徐议我所欲。”泰惧,不敢言归,亦不敢以实对。锦衣官从泰往者,具陈其状,上怒。已而,高煦遣百户陈刚进疏,更为书,与公侯大臣多所指斥。上叹曰:“汉王果反矣。”初议遣阳武侯薛禄往讨之。夜召诸大臣入,屏左右密语。大学士杨荣首劝上亲征,曰:“彼谓陛下新立,必不自行。今出其不意,以天威临之,事无不济。”时英国公张辅在侍,奏曰:“高煦素懦,愿假臣兵二万,禽献阙下。”原吉曰:“独不见李景尘已事邪?臣昨见所遣将,命下即色变,退语臣等泣,临事可知。且兵贵神速,卷甲趋之,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荣言是也。”议遂决。
癸亥,召郑亨、陈英自大同、永平还。
丙寅,宥武臣殊死以下五百二十人罪,复其官。丁卯,释军士徒罪以下,令从浑自赎。
己巳,谕诸将亲征。诏郑王瞻埈、襄王瞻墡居守。广平侯袁容、武安侯郑亨、大学士黄淮、尚书黄福等协守。又敕遣指挥黄谦同平江伯陈瑄帅兵防淮安,勿令贼南走。
辛未,车驾发京师,命薛禄等率兵二万为先锋,少师蹇义、少傅杨士奇、少保夏原吉、太子少傅杨荣、太常卿杨溥扈行。
癸酉,车驾过杨村,马上顾从臣曰:“度高煦计安出?”或曰:“乐安城小,彼必先取济南为巢窟。”或曰:“彼昔请居南京,今必引兵南下。”上曰:“不然。济南虽近,未易攻。闻大军至,亦不暇攻。护卫军家属皆在乐安,肯弃之南走乎?高煦外彊而中怯,敢反者,轻朕年少新立,必不肯亲征。他将之来,以甘言厚利诱之,绕幸成事。今闻朕来,已胆落,敢出战乎?至即禽矣。”丙子,发哨骑二百前行。戊寅,获乐安归正人,言高煦初约靳荣取济南,山东布、按二司觉之,防荣不得发。又有进计言引精兵取南京者,众以家在乐安不从。初闻杨武侯等进兵,攘臂喜曰:“此易与耳。”及闻亲征,始惧。上厚赏之,给榜令还乐安,谕其众。仍遗高煦书曰:“朕惟张敖失国,本之贯高;淮南受诛,成于伍被。今大师压境,王出倡谋者,禽以献朕,与王削除前过,恩礼如初。自古小人事藩国,欲因之以图富贵。事如不成,则又反噬以图苟安。王如执迷不悟,大军既至,一战成禽。又或麾下,以王为奇货,缚之来献,朕虽欲保全,不可得矣。其审图之。”
庚辰,薛禄等前锋至乐安。高煦约以诘朝出战。禄驰报,上令大军蓐食兼行,夜分至阳信县。一时,阳信吏人皆入乐安城,无来朝者。辛巳,驰跸乐安城北,大军壁其四门,贼乘城举炮,大军发神机铳,箭声震如雷。城中凶愳,诸将请即攻之,上不许,仍以书谕高煦,不报。又以敕系矢,射城中,论逆党祸福。于是,城中人多欲孰高熙以献者。高煦狼狈失据,乃密遣人诣行幄,愿假今夕诀妻子,即出归罪,上许之。壬午,移跸乐安城南。高煦将出,王斌等固止之,曰:“甯一战死,毋为人所禽。”高煦绐斌等复入宫,潜从间道出见上。群臣请正典刑,不允,以劾章示之。高煦顿首言:“臣罪万万死,惟陛下命。”上令高煦为书召诸子皆至,馀党悉就禽,赦城中罪,凡胁从者,皆不问。癸未,改乐安曰武定州,命薛禄及尚书张本填抚之。乙酉,遂班师。
庚寅,驻跸献县之单桥,大学士陈山迎驾。山见上言:“赵王与高煦共谋逆已久,宜移兵彰德禽之。否则,赵王反侧不自安。异日,复劳圣卢。”杨荣亦从中赞决。惟杨士奇不可,曰:“事当有实,天地鬼神可欺乎?”荣厉声曰:“汝欲挠大计邪?今逆党皆云赵实与谋,何谓无辞?”士奇曰:“太宗皇帝三子,今上惟两叔父。有罪者不可赦,其无罪者宜厚待之。疑则防之,使无虞而已,何遽加兵伤皇祖在天意?”时惟杨溥与士奇合,约入谏,阍者不纳。上寻召蹇义、夏原吉入。二人以士奇言白上,上亦初无罪赵王意,移兵事得寝。
九月,丙申,车驾还京师。
戊戌,法司鞫高煦同谋者,词连赵王高燧、晋王济熿,命勿问。时户部主事李仪请削赵王护卫,尚书张本亦以为言。上召士奇论曰:“言者论赵王益多,如何?”对曰:“今日宗室,惟赵王最亲,陛下当保全之,毋惑群言。”上曰:“吾欲封群臣章示王令自处,何如?”士奇曰:“善。更得一玺书,幸甚。”于是,遣广平侯袁容、都御史刘观至赵,赍书示之。容等至,赵王大喜,曰:“吾生矣。”上书谢恩。明年,复献护卫。由是,言者始息。上待赵王日益亲,而薄陈山,谓士奇曰:“赵王所以全,卿力也。”赐之金币。
庚子,废高煦为庶人,锢于西内,筑室居之,曰“逍遥城”。王斌、朱恒等皆伏诛。惟长史李默以尝谏,免死,谪为民。天津、山东诸都指挥以预谋诛死者六百四十馀人,馀皆戍边。上亲制《东征记》,书其事,明不得已而用兵也。
冬,十月,戊寅,释李时勉于狱,复以为侍读。初,时勉以谏先帝受抶濒死。既下狱,与锦衣千户某有恩,千户适莅狱,密召医,疗以海外血竭,得不死。仁宗之大渐也,谓夏原吉曰:“时勉廷辱我。”言已,勃然怒,原吉慰解之。其夕,帝崩。至是,有言时勉得罪先帝状并及遗言。上震怒,命使者:“缚以来,朕亲鞫,必杀之。”已,又令王指挥即缚斩西市,毋入见。指挥出端西旁门,而前使者已缚时勉从端东旁门入,不相值。上遥见骂曰:“尔小臣敢触先帝!疏何语?趣言之。”时勉叩头曰:“臣言谅阴中,不宜近妃嫔,皇太子不宜远左右。”上闻言,色稍霁。徐数至六事止。上令尽陈之。对曰:“臣皇惧不能悉记。”上意益解,曰:“是第难言耳,草安在?”对曰:“焚之矣。”上乃太息,称其忠,立赦之,并复其官。比王指挥诣狱还,则时勉已袭冠带立阶前矣。
己卯夜,大雷电雨。
十一月,乙未,成山候王通击黎利于应平败绩,兵部尚书陈洽死之。通以九月交阯,会荣昌伯陈智遣都指挥袁亮击黎利弟善于广威州。亮遣指挥陶森、钱辅等渡河,中伏并死,亮亦被执。善遂分兵三道犯交州,其攻下关者为都督陈濬所败,攻边江小门者为安平伯李安所败。善夜走,适通至,亦分兵三道出击,参将马瑛败贼于清威,至石室与通会,俱至应平之甯桥。诸将言地险恶,恐有伏,宜且驻师觇之。通不听,麾兵径渡,人马行泥淖中,不能成列,伏四起,军溃,遂大败,死者二、三万人。通中胁走,洽独跃马入贼阵,创甚堕马,左右欲扶还,洽张目叱曰:“吾为国大臣,食禄四十年,报国在今日,义不苟生。”挥刀杀数贼,自刭死。黎利自清化闻之,鼓行至清潭,攻北江,进围东关。通以父真死事封,素无战功,朝廷不知其庸劣,误用之。一战而败,心胆俱丧,乃阴许为利乞封,而割清化、迤南、畀利,悉撤官吏军民还。东关清化知州罗通不从,曰:“不奉朝命而弃土地,是卖城也。”与指挥打忠坚守,利移兵攻之,不能下。别贼万馀攻隘留关,百户黄彪等遇害。百户万琮自南门大呼奋击乃退。初,利攻乂安,都督蔡福以粮尽降贼,贼逼福诣诸城说降,至清化,通大骂而去。福之降也,其千户包宣先通于贼,胁福并降之。惟指挥佥事周安愤甚,潜与众谋。俟官军至,为内应,宣觉之以告利。利收安,将杀之,安曰:“吾天朝臣子,义不死贼手。”与指挥佥事陈麟跃起夺贼刀,杀数人,皆自刎死。所部九千馀人,悉被杀。甯桥之败,王通诡与贼和,而请济师于朝,为贼所遮不得达。时,何忠为政平知州。会利遣使奉表入谢,通乃遣忠及副千户桂胜与偕行,以奏还土地为词,阴令请兵至昌江。中官徐训泄其谋,贼遂拘忠,胜临以白刃,二人瞋目怒骂,不屈,并忠子皆被害。上闻洽死,叹曰:“大臣以身殉国,一代几人?”追赠少保,谥节愍。后,上闻安等之死,亦叹息如之。
是月,左都御史刘观等言高煦之党同谋者,皆伏法。其护卫军丁居他州者,尚多。当罪之上日,凡先调卫及商贩在外者,皆不预逆谋,其释之,勿穷治。
十二月,辛酉,免六师所过地方秋粮。
辛未,命行在刑部、都察院、锦衣卫三日内,悉上所鞫狱囚罪状,上亲览。决真犯死罪依律,连坐以下免死,谪戍追赃,流徒以下运砖赎及罚钞、释免有差,凡宥免三千馀人。
上闻王通之败,大骇。乙酉,命安远侯柳升为征虏副将军,充总兵官,保定伯梁铭副之,都督崔聚为右参将,尚书李庆参赞军务,由广西进讨黎利。又命黔国公沐晟为征南将军,总兵官帅,与安伯徐亨、新甯伯谭忠从云南会之。尚书黄福奉使南京。陈洽之代,福也。累奏乞福还抚交阯,至是,召福赴阙,谕曰:“卿惠爱交人久,交人思卿,其为朕再行。”仍以工部尚书兼詹事领交阯布、按二司事,与升等同行,并敕王通守城练兵,俟升至同进。
是岁,以钱塘于谦为监察御史。谦,生七岁有僧奇之,曰:“它日救时,宰相也。”中永乐十九年进士。上即位,授御史,奏对音吐鸿畅,上为倾听,寻扈跸乐安。高煦出降,上命谦口数其罪。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高煦伏地战栗,称万死。上大悦,师还,赏赉与诸大臣等,遂命巡按江西。〈【考异】于谦授监察御史,《吾学编》系之是年。证之《明史·谦传》,“谦从上乐安,还,赏赉与诸大臣等,遂命巡按江西。”是谦授御史已在前也。今系于是年之末。〉
春,正月,庚子,大祀南郊。
丁末,有司奏岁问囚数,上谓:“百姓轻犯法,由于教化未行,命申教化。”
是月,诏申明屯田法。谕户部及侍臣曰:“海内无事,军士量留守备,馀悉屯种。所收足以给衣食,则国家可省养兵之费。然朕以为立法固善,尤在任用得人。其令兵部移文所司,选老成军官提督屯田,仍命风宪官以时巡察。”
南京地震。
上既命柳升等出师。一日,御文华殿,召杨士奇、杨荣谕曰:“前论交阯事,蹇义、夏原吉拘牵常见。昔楚子讨陈,夏征舒县,陈申叔时以为不可,乃复封陈。古人之服义如此。前太宗初定交阯,即欲为陈氏立后,时廷臣不能顺承。今朕欲承先志,但叛贼在所必得。稍甯,当求陈氏立之。”土奇等对曰:“此盛德事。惟陛下断自圣心。”上于是益决意,罢交阯兵。
二月,癸亥,进行在户部侍郎陈山为本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直文渊阁。又进礼部侍郎张瑛为本部尚书。上虽不重山,然以东官旧恩,故与瑛先后命之。
乙丑,黎利犯交阯,王通击败之,斩其伪太监黎秘及太尉、司徒、司空等官,获首级万计。利破胆遁走,诸将请乘势追之,通逗留三日,贼知其怯,复立寨濬濠,四出剽掠。未几,势复张。
是月,上御文华殿,赐辅臣银章各一。杨士奇曰“端方贞靖”,荣曰“方直刚正”。寻又赐尚书蹇义银章曰“忠厚宽宏”,夏原吉曰“含宏贞靖”。〈【考异】诸书皆纪赐辅臣四人银章各一,其实蹇、夏二人非辅臣也。又证之二人传,赐银章在三年,亦非同时事。今牵连并记,仍分别书之。〉
三月,辛卯,赐马愉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愉,临胊人。自洪武开科,惟三十年夏榜,赐韩克忠弟一人,盖专试北士也。是科始,分南北中卷取士,而北人预首选,亦自此始。礼部尚书胡濙请复洪武旧制,以朔日临轩策士。上曰:“设科求贤,国家大事。”从之。
是月,敕戒群臣曰:“执德以廉为要,廉者,法之公而政得其平。治人以仁为本,仁者施之厚而下蒙其泽。忠以奉国,敬以勤事,古之良臣,率由斯道,其勖之哉。”又与夏原吉语及古人信谗事,曰:“谗慝之人,能变白为黑,诬正为邪,听其言似忠,究其心实险。是以舜堲谗说,孔子远佞人,唐太宗以为国之贼。朕于此辈,每切防闲,不使奸言得入,枉书忠良,汲黜正直,奸邪寝谋。卿等亦宜以为法。”
黎利自犯清化不克,以昌江为官军往来要道,率众八万馀攻之。时,上复敕调武昌、成都护卫,中都留守及各省都司、行都司兵,凡一万五千人,从柳升、沐晟征讨。而贼势方炽,道路梗绝,奏报不通。传闻昌江被围急,上敕升等亟进援,而贼惧大军将至,攻之益力。夏,四月,庚申,利陷昌江,都指挥李任、指挥顾福、刘顺及中官冯智皆死之。任等守昌江凡九月馀,贼知不能克,乃逼降将蔡福招任降,任于城上大骂曰:“汝为大将,不能杀贼,反为贼用,狗彘不食汝。”馀发炮击之,贼拥福去,大集兵、象、飞车、冲梯,薄城环攻。任与顾福帅精骑出城掩击,烧其攻具。贼筑土山临射城中,凿地道潜入城。任、福随方御之,誓以死守,而诸将率观望不援。至是,城陷,任、福犹帅死士三战三败贼,贼驱象大至,不能支,皆自刎死。智及顺亦先后自经,城中军民妇女不屈,死者数千人。时谅江被围亦九阅月,知府刘子辅与守将集民兵死守,与昌江先后同陷。子辅曰:“吾义不污贼刃。”自缢死,一子一妾皆死。〈【考异】《明史·本纪》:“是月庚申,黎利陷昌江,都指挥李任、指挥顾福、刘顺,知府刘子辅、中官冯智死之。”证之《陈洽传》,利犯昌江,李任、顾福、刘顺、冯智四人皆以守昌江抗节死。时,刘子辅为谅江知府,与昌江先后陷,子辅与一子一妾皆死之。”是子辅乃谅江知府,守谅江而死者。《明史·纪》但书知府,不书谅江,同入之李任等四人之列,盖牵连并记耳。今据《陈洽傅》分别记之。〉
甲子,晋王济熿有罪,废为庶人。初,济熿不与美圭田,又闻朝廷赐济熺王者冠服及它赉予,益怨望。仁宗崩,不为服,使寺人代临幕中,广致妖巫为诅咒不辍。上即位,密遣人结高煦谋不轨,甯化王济焕、恭王第五子也,上告变。比禽高煦,又得济熿交通书,上皆不问。而济熿所遣使高煦人惧罪,及走京师,首实内使刘信等告济熿擅取屯粮十万馀石,欲应高煦,并发其宫中事,皆实。召至京,废为庶人,幽之凤阳。同谋官属及诸巫悉论死。
己巳,王通许黎利和,为进表及方物。通自甯桥之败,志气沮丧,举动乖张。贼围交州久,虽获城下一胜,终不敢出昌江,谅江既陷,贼遂并力以攻交州,通益恇惧,度柳升师虽出,未能猝至,道路多梗。会利遣人请和,愿上表谢罪,通欲许之,集众议。按察使杨时习曰:“奉命讨贼,与之和而擅退师,何以逃罪?”通厉声叱之,众莫敢言,遂以利书闻,遣人偕利使至京。
五月,癸巳,命阳武侯薛禄佩镇朔大将军印,充总兵官,督师防护粮饷,赴开平。时,备御都指挥唐铭等屡奏寇出没边境,故也。铭等又言:“孤城荒远,薪刍并难,猝遇寇至,别无应援,请添官军神铳守备。”下英国公张辅及群臣议,皆以为添军则馈给愈难,宜准禄初奏,于独石筑城立开平卫。以开平备卫,家属移于新城,且耕且守。而以开平及所调它卫官军选其精壮,分作二班,每班一千馀人,更代于开平旧城,备哨新城守御。官军不足者,暂于宣府及附近卫分,酌量添拨,候发罪囚充军代还。仍敕禄于防护粮饷之馀,相宜区画,筑城安恤,以次集事。上命俟秋成后为之。
己亥,奉仁宗昭皇帝神主祔太庿。
丙午,上亲录囚,杂犯死罪皆就徒。徒、流、笞、杖,论轻重罚工,因谓侍臣曰:“与其杀不辜,甯失不经。彼能因事改过,即为善良。若怙终不悛,终亦不免。”又曰:“唐太宗号称明君,除断趾法,禁鞭背,而悔杀张蕴。古帝王用刑,不可不慎。”
是月,吏部上言:“自永乐十九年迄今,遣回庶官四千三百馀人,居乡多不循分,持官府短长,请悉召至京考验才能。可用者,以次铨叙,否则罢为民。”从之。
六月,戊寅,录囚。
秋,七月,己亥,黎利复陷隘留关,围丘温。时,镇远侯愿兴祖拥兵在南甯,不援。桂林中卫指挥徐麒与南甯千户蔡颙守丘温,将吏多弃城遁。麒与颙犹帅疲卒固守,城陷皆死,无一降者。上闻之,诏逮治兴祖至京师。〈【考异】《明史·本纪》:“七月,己亥,黎利陷隘留关。”证之《顾兴祖传》附顾成,言“宣德中,交阯黎利复叛,陷隘留关,围邱温。兴祖时在南甯,拥兵不救,征下锦衣狱。”据此则陷隘留,围邱温,皆同时事。又证之《陈洽传》,邱温被围,将吏皆弃城遁。惟桂林中卫指挥渭使徐麒与南甯千户蔡颙帅疲卒固守,城陷皆死,无一降者。今据传补出围邱温及徐麒、蔡颙二人死节事。〉
庚子,录囚。
辛丑,四川松潘蛮叛,诏都督同知陈怀充总兵官,帅师讨之。初,四川巡按御史奏松潘卫所转阿用等寨蛮寇拥众万馀,伤败官军,请讨之。上意边将必有激之者。已而,四川都司奏至,言番本无叛意,因千户钱宏闻调发松潘官军往征交阯,惮行诡言番寇至,当追捕,以冀免调。又领军突入番族,逼取牛马,致番人忿怨。又胁以大军将致讨,番众惊溃,遂约黑水生番为乱。上命逮宏等,而责诸司怠玩边务,亟捕诸伤官军者,遣都指挥佥事蒋贵往,同松潘指挥吴玮招抚番寇,令调附近诸卫军二万人以行。时,贼已围松潘城,杀指挥陈杰,聚众五万,焚上下四关及诸屯堡。又分兵围威茂、叠溪诸卫所,官军屡战皆败,出掠绵竹诸县。镇抚侯琏死之,蜀王遣护卫官校七千人来援。事闻,上乃诏怀与贵合师进讨,并核诸将之贪淫坑寇者以闻。
丁未,镇朔将军薛禄败北寇于开平。时,禄巡边还,驻宣府。卤犯开平,无所得而退,去城三百馀里,禄帅精兵昼伏夜行三夕。至,纵轻骑蹂敌营破之,生禽镇抚百户等十二人,获马八百馀匹,牛、羊四千馀头。师还,卤蹑其后,禄纵兵奋击,又败之。虏由是远遁。
是月,令官吏军民入米赎罪。定杂犯死罪至笞四十,分十等,纳米百石至二石有差。纳者皆减死罪,徒流以下悉免。惟无力纳米者,虽笞杖久系不释。御史郑道甯、张纯等奏言:“军储仓拘系罪囚,无米轮纳,自去年二月至今,死者九十六人。请以罪轻者免其追系,发所隶州县遣还。”从之。
八月,甲子,大学士黄淮以疾乞致仕,许之。淮历事三朝,所献替皆嘉纳。然量颇隘,同列有小过,辄以闻。或谓解缙之谪,淮有力焉。上亦以此疏之。然以旧臣故,恩礼勿替,仍赐钱万贯遣归。
免两京、山西、河南州县水旱被灾税粮。
是月,以户部侍郎郭敦为本部尚书,寻奉诏巡抚陕西。明年五月,召还复任。
上闻诸司于朝廷所下宽恤诏令,往往沮格不遽行,谕曰:“朝廷治天下以信为本。朕每下一诏令,必预度可行可守而后发。有司沮格,致朝廷失信于民,不忠孰大焉。其严禁之。有沮格者,治以罪。”
九月,壬辰,录囚。
乙末,安远侯柳升师次交阯,进军倒马坡遇伏。死之。升奉命久,俟诸军集。至是,始抵隘留关。黎利已与王通有成言,乃伪为国人书,诡称陈氏有后,请升罢兵,立陈氏裔主其地。升得书不启封,遣人奏闻。时,贼于官军经处,缘途据险列栅拒守,官军连破之,抵镇夷关。升以贼屡败易之,郎中史安、主事陈镛言于参赞尚书李庆曰:“柳将军词色皆骄。骄者,兵象所忌。贼或示弱以诱我,末可知也。防贼设伏,玺书告诫甚切,公宜力言之。”时,庆与保定伯副总兵梁铭皆病甚,庆强起为升言之。都事潘禋亦劝升持重广侦探,引甯桥事为戒。升不为意,进薄倒马坡,与百馀骑先驰渡桥,桥遽坏,后队不得进。伏四起,升陷泥淖中,中镖死,从者皆没。其夕,铭病卒。明日,庆亦卒。又明日,左军都督佥事崔聚帅兵至昌江,贼来益众,官军殊死斗。贼驱象大至,阵乱,聚力战被执,贼百计降之,不屈死。官军或死或走,无一降者。安、镛、禋及主事李宗昉皆死之。〈【考异】据《明史·柳升传》言“升进军至倒马坡。一时同陷而死者,有崔聚、陈镛、史安、李宗昉、潘禋。而是时,副总兵梁铭及参赞军务李庆皆以病死。”《明史稿》统系之死事中,非也。惟《明史》书法详。《明史·本纪》是月书云“乙未,柳升师次倒马坡,遇伏战死。是日,保定伯梁铭卒。丙申,尚书李庆病卒,师大溃,参将崔聚、郎中史安、主事陈镛、李宗昉死之。”与《升传》合。《三编》亦据《明史·升传》并补出都事潘禋劝升持重,升不为意。师溃,禋亦死之。今据《明史·升传》,参之《三编》,并补入黄福遇贼事。〉升质直宽和,善抚士卒,勇而寡护,遂及于败。升既败,沐晟师至水尾县,不得进,引兵还。王通孤军援绝,遂决意弃交阯矣。
是月,工部尚书黄淮行抵交趾,闻柳升败没,退至鸡陵关,为贼所执,欲自杀。贼至,是始知为福,相与罗拜下,泣曰:“公,交民父母也。公不去,我曹不至此。”力持之。黎利闻之,曰:“中国遣官吏治交阯,使人人如黄尚书,我岂得反哉?”遣人驰往守护,馈白金糇粮,肩舆送出境。至龙州,福悉取所遗归之官,乃还。
冬,十月,戊寅,王通以交阯畀黎利,大集官吏军民出城为坛,与利盟约退师。先是,利上柳升书,其略言:“高皇帝龙飞,安南首朝贡,特蒙裦赏,赐以玉章。后,黎贼篡弑,太宗皇帝兴师讨灭,求陈氏子孙。陈族避祸方远窜,故无从访求。今有遗嗣暠,潜身老挝二十年,本国人民不忘先王遗泽,已访得之。傥蒙转达黼宸,循太宗皇帝断绝明诏,还其爵祀,匪独陈氏一宗,实蛮邦亿万生灵之幸。”至是,通与利盟,复教利伪为陈暠谢表称“臣暠,乃先王暊三世适孙”,其馀词意与利书略同,遂遣官偕利使奉表及方物进献。通既与利和,因宴,利遗以锦绮。利以重货赂通,通不俟朝命在,遂擅许之。
十一月,鸿胪寺进柳升封上黎利书。上颔之。越日,王通上陈暠谢表亦至,上心知其诈,然欲借此息兵,乃以书表示廷臣集议。张辅曰:“不可许。唯益发兵讨此贼,臣请任之。”蹇义、夏原吉亦言:“许之无名,徒示弱天下。”而杨士奇、杨荣知上厌兵,且屡有欲弃交阯语,因力言:“陛下恤民命,以绥荒服,不为无名。许之便。”于是,朝罢,出暠表示文武群臣曰:“论者不达止戈之义,必谓从之。不武但得民安,朕何恤人言!”寻命择使交阯者,义荐伏伯安有口辩。士奇曰:“言不忠信,虽蛮貊之邦不可行。伯安小人,往且辱国。”上是之。乙酉,命礼部侍郎李琦、工部侍郎罗汝敬为正使,有通政黄骥、鸿胪卿徐永达为副使,赍诏抚论安南人民,赦黎利罪,令具陈氏后入之实以闻。敕召王通、马瑛及三司卫所、府州县官吏,尽撤军民北还。
乙未,皇长子生。上年三十,胡皇后未有子又善病。孙贵妃有宠,乃阴取宫人子为己子。上以长子生,大喜,宠贵妃有加。己亥,大赦天下,免明年税粮三分之一。
十二月,丁丑,振陕西饥,谕户部尚书夏原吉曰:“昨闻关中旱饥。已命有司发廪,又命卿出京库布帛往振之,此皆朝政阙失所致。因作诗志愧,卿亦当与朕同忧也。”时户部奉诏给绢布,凡十五万疋。
是月,王通不俟诏至,辄令太监山寿与陈智等由水路还钦州,而自帅步骑还广西,至南甯,始以上闻。自交阯内属者二十馀年,前后用兵数十万,馈饷至百馀万,转输之费不预焉。至是,弃去官吏军民还者,八万六千馀人,其陷于贼及为贼所杀者,不可胜计。天下举疾,通弃地殃民,而上不怒也。
是年,南京地凡十一震。〈【考异】《明史·五行志》:“宣德元年,南京地震者九,二年春复震者十。《三编》则于二年正月书南京地震目,云是年凡十一震。按《三编》本之《实录》,今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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