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晩沙稿
卷之五
作者:沈之源
1759年

燕行日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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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十一月三日晴。拜表。是日。先诣肃拜所拜辞。司谒以上命来传留待之意。余与副使洪参判命夏,书状官金直讲寿恒。留在宾厅。俄而别监引余进诣司饔院近处。中使承命宣酝。承言色亦以世子下令馈酒。此乃异数也。感激于中。不知何以仰报也。又下引见之命。上御煕政堂。遂与副使,书状进诣榻前。上曰。卿以衰老之人。作此远行。予甚虑之。臣即拜而进启曰。臣无专对之才。以此为忧。臣虽衰老。岂以不能往来为虑乎。仍拜而启曰。天灾时变。莫此时若也。昨日乃冬至。而雾气四塞。关西十月之电。亦是大变。变不虚生。此实殿下恐惧修省处也。所谓恐惧修省。乃寻常之语。而古来遇灾陈戒。亦无过于此矣。恐惧修省者。非别件事也。若慎刑慎赏。亦足以消灾也。臣今远离。敢进愚陋之见。惟愿殿下之留意焉。上曰。卿当远行。进此忠谠之言。予甚嘉之。予当体念焉。遂辞而退。上于榻前。赐豹皮一令,腊药一封,胡椒五升,丹木三十斤,白矾十斤。拜受而出。世子赐腊药一封,胡椒三升。盖以忝在宾客故也。朝食后。诣慕华馆。查对文书。捡详尹鏶设饯乃莲堂。古风也。右相具仁垕,刑判李厚源,兵判元斗杓皆设饯。耻轩从叔父。从弟之瀗,之沃,之灌。再从弟之涵,之淹,之澳,之游,之泳。李兄司御庭芳,禹叔别坐祗身,申翊全,郑维城,李时楷,李行进,郑知和,李殷相,洪得箕,张善澂,权訦,李晢。司饔院,缮工监郞官皆来别。馀不能尽记。是夜宿高阳。子范之淹字,益善,益相,益显来宿。颇慰别怀。

四日晴。晩发历扫分水院先墓。止宿坡州。子范,益善,益相,益显亦来宿。

五日晴。早发向长湍。子范及儿辈告归。客怀甚恶。不如初不来矣。中火长湍。夕宿松都。

六日晴。晩发。是日当宿于平山。而闻敕行宿平山。退宿金川。

七日晴。早发。遇敕行于吾助川。与远接使吴竣。班荆而语。夕宿平山。再从弟之潢来见。

八日晴。早发。中火葱秀山。行到数十里。从叔父之墓。在于路西。望拜而行。感怀有不可堪者矣。止宿瑞兴。

九日晴。凌晨而发。中火剑水。到凤山少憩。夕宿黄州。安岳守郑子章。已来待矣。客馆相对。其喜可掬。秉烛设饯。书状同参。酒罢。书状归所馆。因与子章联枕。

十日晴。早发。中火中和。夕宿平壤。

十一日晴。留平壤。

十二日朝晴夕雪。早发。中火顺安。夕宿肃川。

十三日晴。早发。止宿安州。夜闻书状登百祥楼。兵使仍设小酌。而老夫病不能出。只自健羡而已。

十四日晴。早发。乘雪马渡江。午抵大定江。博川守李馣来待江边。仍设小酌。夕宿嘉山。去年林判书客死于此。令人悲感不已。

十五日晴。行望阙礼。平明发程。过纳清亭。抵定州止宿。

十六日晴。中火云兴。夕抵宣川止宿。府使李厚舆出待殷勤。有故人之情矣。

十七日晴。早发。中火铁山。夕宿良策。

十八日晴。早发。中火所串。回还谢恩使永安尉洪柱元,副使尹绛,书状官林葵。自义州来会于此。说尽沿路艰苦。令人齿酸。坐席未暖。分手东西。是夕大风忽作。寒威斗紧。轿中不觉其寒。而下辈衣薄者。皆称几不免冻死云。止宿义州。

十九日晴。仍留义州。方物岁币。改结裹。

二十日晴。仍留治行。

二十一日晴。越江宿于九连城。雪上设幕。寒气彻骨。殆不可堪。

二十二日晴。蓐食而发。中火金石山。抵汤站。设幕而宿。此地常有虎患。放炮戒严。度日如年。

二十三日晴。蓐食而发。中火龙山。抵凤凰城栅门外。设幕而宿。先以使行来到之意。告于守城将。则博氏一人及文金来见。从人八名亦来。馈以酒果。各赠礼单。

二十四日。晴。卜駄先往栅门外。使行亦随而行。清人临门点入夫马。夫马由伯颜洞而行。使行往凤城。行见官礼。行茶礼罢。出作行。中火伯颜洞。夕宿松站。

二十五日晴。晩发。朝饭八渡河。止宿通远堡。烹鹅而食。绝味也。

二十六日晴。日出而发。朝饭沓洞。夕抵连山关止宿。村居甚盛。前有大川。望之稍豁客愁。

二十七日晴。蓐食而发。到会宁岭。舍轿而骑。投宿甜水站。一行卜駄。皆入城内。

二十八日雪。朝饭而行。逾青石岭。石路嵳峩。其险难状。投宿狼子山。

二十九日晴。早发。朝饭冷井。到旧辽东止宿。户部官二人。与衙译。自沈阳来待于此有日矣。余往在副使下处。所谓户部二官及衙译来见。即馈以酒果。酒三行即去。是日寒甚。下辈皆露宿。可怜。

三十日晴。岁币绵,䌷,木绵各种及小好纸。皆送于沈阳。晩发。宿沙河堡。

十二月一日。晴。早发。朝饭毕官堡。止宿耿家庄。主人馈以白糖。报之以纸束,胡椒。

二日阴。早发。朝饭牛家庄。因止宿。岁币方物。替载车辆。而其数极多。日暮未毕载。

三日雪。昨日未装车者。日午犹未毕载。而夫马之仍往北京者及还出送者。点分成册未易。仍留于此。凤城马牌到此还归。牛庄马牌。将护往山海关云。

四日晴。平明发程。朝饭三叉河。是日极寒。人皆色变。不能设幕。于轿中吃饭。夕抵沙岭止宿。马牌送其子来问。仍送酒与烹鹅。

五日晴。早发。朝饭平安桥。比昨日颇温。设幕而坐。此地无桥。而名之以桥。未知昔年有之否。夕抵高平。曾闻此地无人家。今见有弊村。三行同宿。良可幸也。

六日晴。东方未白而启程。是日亦极寒也。到盘山。有一陋舍。三人同入。虽可免冻。而不堪久居。即发向前路。路上积雪。此地为最。前马颠仆。令人惊心。距广宁十里许。牧牛满野。所喂者雪上枯草。而亦不太瘠可怪。丰碑石门。列在路傍。坟墓埋没。虽不可寻。而昔时士大夫之盛。可想也。日暮抵广宁而宿。守堡将二人来见。馈以茶果。

七日晴。早发抵闾阳朝饭。夕到十三山宿。入夜始饭。

八日晴。早发抵大凌河朝饭。此乃祖大寿失守处也。过小凌河松山。夕抵杏山宿。

九日晴。早发抵㙮山朝饭。抵宁远宿。入夜始饭。买梨子而啖。顿觉涤烦。

十日晴。朝饭晩发。抵沙河所宿。路过南门。有祖大寿牌楼以石为之。书曰玉音。中层又书之曰廓清之烈。下层又书之曰四代元戎少傅。盖大寿之父承训。祖,曾祖皆为元戎少傅也。牌楼之西有第宅。蒙古人方寓居云。行忙不得往见。而祖大寿四代为元戎少傅。受国厚恩。古今无双。而治其第宅。极其宏丽。则其不廉可知也。所谓牌楼。亦涉于浮夸。而本卫乃是大镇。而所建之地。即官路也。承天子之命而往来者。皆由于此。则为大寿者。何敢建其牌楼于官路也。中国纪纲之颓废。亦可见于此矣。

十一日晴。早发抵中后所朝饭。过沙河站。抵前屯卫宿。

十二日晴。早发抵中前所朝饭。抵山海关宿。城内大疫方炽。马牌以为使臣今将朝谒于皇帝。皇帝未经大疫。不可止宿于城内。不许入城。宿于万里城之内。外城之外。所谓庙堂者。

十三日雪。平明设宴于庙堂之东公廨。守城将与三使臣。下庭西向行望阙礼。三拜九叩头。仍诣大厅。守城将坐于东。三使臣坐于西。员役坐于使臣之后。先设床于坐前。只有塩一器。俄以青磁器如中小盘者。盛熟牛肉。置于床上。主客即以刀割而啖之。良久撤去。始行酒三巡即止。复与守城将下庭行望阙礼。盖谢恩也。即归所馆处。饭后将发。马牌二人来言今日适下雪。车亦未备。请姑停行。明日早发。余答曰。北京衙门。送言于使臣处曰。须及念日前来。屈指计程。将未及于念日。今日若留于此。则又迟一日。决不可留。马牌以为然则当从命。即起去促行。而日已晩矣。不得已抵范家店宿。此去山海关三十里。距深河驿亦三十里矣。

十四日晴。早发到深河驿朝饭。抵抚宁县宿。

十五日晴。早发到双望堡朝饭。抵永平府宿。闾阎市肆之盛。甲于关内。买葡萄而吃。虽不如架上新摘。味犹不变。可怪。路逢一官。前导甚盛。问之则乃守城将也。盖以迎春往东城云。永平城东距五里地有石。乃李广射虎石也。昔读幽通赋。有李虎发而石开之句。安知今忽见之耶。北有夷齐庙。行忙未暇谒庙。可叹。

十六日晴。早发到野鸡坨朝饭。抵沙河驿宿。入关以来。寒气甚酷。异于前所闻矣。

十七日晴。到榛子岭朝饭。抵丰润宿。

十八日晴。到沙流河朝饭。抵玉田宿。积雪平原。一望无际。真所谓玉田也。

十九日晴。到镇山店朝饭。抵蓟州宿。十里许。有渔阳桥。史记所载发闾左戍渔阳者。即此地也。

二十日晴。日出而行。到邦均店朝饭。抵三河驿宿。

二十一日晴。早发到夏店朝饭。抵通州宿。州东有江。形势恰似我国平壤。舸舰迷津。车毂相击。真雄府也。

二十二日晴。朝饭而发。到皇城东门外。改着黑团领。由东门而行十馀里。始到玉河关。闾阎之盛。市肆之富。惝恍难状。诚壮观也。

二十三日晴。文书呈礼部。是日方物始到。

二十四日晴。方物解裹而见之。白绵纸苎布。多有水湿者。使舌官言于提督。提督招马牌问之。则答以到渔阳桥。翻车致湿。若使我国人当之。必推诿于他人。而渠皆自当。清人之淳直可知也。

二十五日雪。

二十六日晴。

二十七日晴。

二十八日晴。方物岁币。是日始为呈纳。而厚油纸有磨而成孔。仅容锥末者为頉。其馀皆无弊捧之。且以沈阳所纳白绵纸,绵䌷等物不好为言云。光禄寺称以岁馔。送大鹿一口,羊一口,生雉十首,生鱼十尾。员役处亦送之。

二十九日晴。午后衙门官二员。称以钦赐。舆致盘果五床。使三使臣及员役行拜礼。三床赐三使臣。二床赐员役者也。

甲午正月一日晴。鸡三鸣。诣皇帝阙下。入二字缺门下马。由二字缺二字缺门。坐于五凤门外。平明皇帝乘黄屋轿而出。谒于城隍堂。日高后始还。吾辈在西班之末。观者森立。指点相笑。未解其语而困亦甚矣。日将午。东班由左掖门。西班由右掖门。历皇极门而入。东西班行礼之后。三使臣率员役。行礼于西庭。礼毕。就仪仗之西青帐幕下而坐。皇子在前行。诸王在第二行。三使臣隔四五间许而坐。与诸王同一行也。先行茶礼。次之以果盘。次之以熟牛肉。有一人忽来。称之以宰相持肉一块而去。韩巨源即彼国通官。拳欧其人之头。所着坠地。而不释其肉。令人捧腹。酒未行。班首忽起。满座幷趋。吾辈亦随之。盖将行谢礼也。入大庭。行三拜九叩头之礼。即罢出。皇极殿内深严。虽不得望见。而殿宇之宏丽。石栏之侈巧。殆不可以文字形容也。

二日阴。

三日阴。

四日晴。

五日晴。

六日晴。

七日晴。是日行下马宴于礼部。罢归之后。韩巨源招致诸译。勃然大责曰。沈阳所捧白绵纸及木绵。比前品劣。而此处所纳色䌷。有深浅之异。油芚亦有磨孔。以此户部移文礼部。未知结末如何。且人参价太高。户部不许交易。当驱而出之。因令凤城称量斤数而送之。宜知此意云云。是夕。译辈书给三百两银于巨源。

八日晴。始许开市。而韩颜颇和云。

九日晴。韩又令闭门而禁市。未知其意也。

十日朝阴夕晴。是日。许贸若干物。而参市犹禁。韩言于韩之彦曰。礼部尚书招山海关马牌。责方物水湿之由。则马牌曰。甲军只有二十人。而十人则护使臣之行。只以十人护方物而行。故不能遍护百馀车。以致如此云。尚书曰。使臣何不领方物而行。独自先入京城云。

十一日晴。

十二日晴。

十三日晴。

十四日晴。闻以千金造火山㙜。其体甚大。门窄不能入。造桥逾墙以入云。

十五日雪。

十六日晴。是日。韩巨源持咨文。向本国云。

十七日晴。

十八日晴。

十九日晴。

二十日晴。

二十一日晴。

二十二日晴。

二十三日晴。诣五凤门。领受赏赐。本国鞍具马二匹,银一千两,各色缎四十匹。上使鞍具马二匹,银二百两,各色缎二十匹。副使如上使。书状银一百两。缎十匹。

二十四日晴。

二十五日晴。

二十六日晴。礼部招致译官给回咨。拆见则只有岁币方物回咨。而弓角事无回咨。令译官言于韩甫龙曰。弓角事可否。间宜有回咨。而何无皂白。俺受命而来。不受回咨而去。不但事体未安。将何以启知国王乎。甫龙曰。使臣之言则是矣。礼部尚书位尊。俺不敢问之云。更令译官言之曰。俺等所管何事。不受回咨而归乎。若令尔辈宣力于其间。则如是持难。事势固然。只以俺等不受回咨。无辞可报之意。禀告尚书。万无所妨。因使之再三开喩。则甫龙曰。明日尚书当坐堂。吾将禀告云。

二十七日阴。甫龙回自礼部。招译辈言曰。弓角回咨事。问于尚书。则答称国王有咨。岂有不为回答之理乎。第缘近日多事。未及定夺。徐当回报云云。是日许令回还。午时出玉河门。抵东岳庙。改服而行。申时到通州。宿察院。

二十八日晴。日出后发。朝饭永桥店。夕抵三河县。宿察院。

二十九日晴。日出后发。朝饭邦均店。夕宿蓟州察院。

三十日晴。朝饭铁山店。夕宿玉田私家。路上有生鹿生獐载车而行者三十九。问之则乃是进贡北京者。例于春秋。自沈阳擒献。以供后苑游猎之具云。

二月一日晴。朝饭沙流河。夕宿丰润察院。

二日晴。朝饭榛子镇。夕宿沙河驿察院。

三日晴。朝饭野鸡坨。历谒夷齐庙。下马于中门外。少憩于古树下。具冠带。行再拜礼。塑像俨然。恍挹万古清风。却忘行役之苦。庙后有楼。楼下有深潭。潭之北。有一小岛。岛上有庙。乃孤竹君祠也。清节高名。将与天地始终。吁其盛矣。北有大江逶迤而来。十里明沙。平铺左右。极目四望。明丽可爱。岸上残村。人烟萧条。意者必是孤竹遗墟。而无人可问。祗增感慨。厨人略备艾汤而进。此亦西行一兴味。顿觉苏畅。回看西岭。暮景将颓。虽信美而不可留。遂遵江而下。及到永平城外。有渔人举网得鱼。厨人以钱易之。供夕饭。颇有味。宿永平察院。

四日阴。朝饭双望堡。夕抵抚宁县。宿察院。

五日微雨。朝饭楡关。夕抵深河驿。宿私家。是日行四十里。人马多病蹇者。若抵山海关。则恐有狼狈之患。姑留此以为休息计。

六日晴。朝饭范家庄。抵山海关。自城外直往望海亭。胸襟豁如。涤尽路困。只恨无酒尔。庭中有碑。书之曰一勺之多。华人之浮夸。有如是夫。有楼突兀。而怯风不敢登。城头直压波心。而危不敢临。衰矣奈何。移时。始抵城内公家而宿。

七日晴。日出时。行饯宴于所馆处。宴罢后。即脱冠带。行出正门。门内南边有粉牌。书之曰天理国法人情。未知其意也。有额曰天下第一关。中火中前所。夕宿前屯卫。

八日晴。朝饭沙河站。夕宿中后所。

九日晴。朝饭沙河所。夕宿宁远。

十日晴。朝饭连山关。夕宿杏山。路远马疲。夜深而犹有未及来者。

十一日晴。朝饭松山。夕宿大凌河。

十一日晴。朝饭十三山。夕宿闾阳。

十三日晴。朝饭广宁川下流东边。中火盘山。夕宿高平。取捷路也。

十四日晴。朝饭平安桥。夕宿沙岭。

十五日晴。朝饭三叉河。夕宿牛家庄。

十六日晴。朝饭耿家庄。夕宿毕官堡。

十七日阴。朝饭前沙河堡。夕宿辽东新城。僻在一隅。距直路几十里许。而大川抱村。长桥亘空。足慰旅怀也。

十八日雨。朝饭阿弥庄王姓人家。差晩快晴。抵狼子山宿。

十九日阴。早发逾青石岭。朝饭甜水站。逾会宁岭。抵连山关宿。

二十日阴。朝饭而行。中火沓谷。夕宿通远堡。韩巨源回自本国。送人问之。则韩来见。得闻上候安宁。喜跃不可言。是日。始以竣事回还之意驰启。送朴祉兴于义州。报以渡江之期。仍令义州定陪持人飞传。

二十一日晴。朝饭八渡河川边。夕宿松站。

二十二日晴。朝饭栅门内。先来朴祉兴为守堡将所拘。尚不得出栅门。偕吾行始出先送。夕抵难飞頉露宿。是夜雨雪交下。人马几不免冻死。

二十三日晴。朝饭金石山下。谢恩使右相具副使以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