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先生集/卷八
庚申朝天录下
编辑奏闻使送诗二律。次韵赠之。
编辑重门牢锁雨淋淋。日夕相望院落深。接屋还同千里远。通家徒有百年心。忽蒙投暗连琼什。何啻逃虚喜足音。多病废诗逋欠久。白头才尽愧难禁。
宫槐隐隐御沟潺。古馆寥寥昼亦关。孤梦片时归鸭水。秋风昨夜度燕山。星霜荏苒身全老。豺虎纵横路更艰。何日角巾江上屋。野琴村酒博长闲。
馆副使送唐伯虎所画秋山看瀑小簇。求诗题面。
编辑苍松赤叶澹秋光。乱石槎牙引瀑长。应有好诗车上得。凭君叩取小奚囊。
馆副使之子李振翰娟秀可爱。送所制科文。要余批评。又送扇求诗。书赠一绝。
编辑看君文藻动诸生。鹏翮抟风万里程。他日东韩擎诏去。老夫倾耳听高名。
次王相公赠别诗韵
编辑豪才元不受人怜。秀格端宜拱法筵。烂眼骊珠看笔阵。盈怀崑玉检诗篇。悲歌燕巿初倾盖。斗酒都亭且赠鞭。东望妖氛犹未静。腰间三尺拂秋莲。
送叶序班奉哀诏往云南诗幷序
编辑丙辰春。余奉奏朝京。叶序班怀竹君引余进阙。揖余于午门东廊。一见知为佳士也。留燕馆五朔。趁日相晤款。逮还。护送至辽。怅然而别。常自谓以叶君之才秀。玉堂金马。何所不可。而今尚寂寂散署。岂中朝人物之盛。济济盈庭。有不及登庸耶。抑抱关潜郞。秪系其逢耶。居平见人。未尝不亹亹说叶君也。今年。又奉奏来京。君把臂相迎。欣然道故。盖一觞于后馆。再觞于道院。相得益欢。我车之东。君将送我于都亭。扇头赠别之什。读之凄然。然犹以别期稍远自宽。不料恩敕才受。圣皇宾天。我未辞朝。君先有行。赍先帝遗诏。奉嗣皇新命。楚乡秋风。拥节而行。桑梓昼锦之游。州里负弩之驱。亦荣矣。第滇南。此去万馀里。况重以东韩几千里耶。羁羽沈鳞。消息难凭。吾衰甚矣。后会无期。临分不禁儿女子之怀。略述一语。系以二律。
雍容风裁秀鹓行。倾盖初从紫殿廊。玉佩晨趋仙仗下。朱衣立近御𬬻傍。共嗟枳棘非栖凤。还喜芝兰久袭香。知己百年诚邂逅。几时尊酒更连床。
我欲辞君君已行。临岐脉脉各霑缨。敕颁东国君臣泣。诏下南乡父老迎。昇日宾天悲庆际。去云流水别离情。从今魂梦应劳往。百越三韩路几程。
次王相公梦祖诗即王孙蕃之叔也
编辑世阀称王谢。才名共阿咸。殷勤蒙枉驾。珍重荷情缄。明月怀珠树。秋风忆布帆。归装无长物。惆怅达空函。
题郭吏部扇
编辑吏部郞中郭存谦。告病在家今三年。家在保定。距京师一百六十里地。一日。送僧名宝珠。通书于馆副使曰。闻高丽名贤久寓都下。挥毫洒翰。出人意表。生不能负笈请教。知门下常接谭者。不揣区区。敬寄粗扇二柄。藉仗鼎言为书数字。以识目击道存之意何如。匆匆琐渎云云。副使送此帖及扇。恳求题诗。不得已书扇以送。
仙郞风裁擅群龙。归洛三年士望隆。藻鉴共推山吏部。人伦争道郭林宗。元知交义无新旧。休说封疆有异同。尊酒对床那可得。自怜东海一羁踪。〈进退格〉
新皇帝登极贺班口占三首○八月初一日
编辑鼎湖才撤攀髯泪。庭贺叨参万国先。日月新开天北极。风云遥接海东边。香烟乍起鹓班肃。仙仗初移凤诏宣。千载一时逢盛事。恩荣留作画图传。
皇极庭前辇路荒。侍臣谁得睹龙章。宫中半夜宣元老。手挈金瓯付圣皇。
新诏忧民五十条。凤纶飞下紫宸朝。微臣幸厕千官列。虎拜丹墀祝圣尧。
四行同会共酌。席上口占示诸公。八月十五日
编辑冬春行役历冰霜。三伏炎蒸苦日长。谁料中秋犹此馆。却思重九更何方。非无酒伴心先倦。知有归期意转忙。但愿今宵拼一醉。照杯明月似吾乡。
闻刘给事光复言福王骄奢事。被系七年。先皇临终。赦回籍为民。今者新政二十馀台官。一日尽除。朝野耸看。而刘光复只为光禄寺丞云。
编辑二十新台济济升。清朝拭目看风棱。如何藉甚刘科老。今日才为一寺丞。
十七日。辞朝诣光禄寺。参酒饭。是日。先皇帝圣节也。大庭寂然。只有朝哭之奠。感而口占。二首。
编辑海不扬波四十霜。沈机雄略揽权纲。今朝万国嵩呼节。寂寞灵筵一瓣香。
先皇赐札雪邦冤。御墨才擎紫殿门。今日拜霑光禄酒。老臣叨荷两朝恩。
次静春韵
编辑年年为客滞京华。惯踏燕山万里沙。马首山川浑旧识。风光不碍帽檐纱。
晓行。车上牢睡。睡觉日晩。已过丰闰矣。
编辑五更梦苦短。凭车仍续成。瞢腾残月影。蘧栩乱鸡声。身到华胥国。路过丰闰城。驴鸣忽开眼。朝日半天明。
过永平府。禾稼已收。口占记田家秋兴。
编辑八月滦州已涤场。家家秋作野人忙。筐收软芋朝羹美。砧𢭏新秔晩饭香。枣熟空园喧鸟雀。草肥荒亩散牛羊。仍思小筑西湖上。白酒初醅蟹劈黄。
晓行记见
编辑八月天宇清。玆辰风日嘉。侵星发北平。水石何槎牙。驱车历回塘。积气迷蒲葭。陂陀递隐见。树影如龙蛇。行行逐徒侣。屡策黧眉䯄。万家眠未起。不闻市廛哗。夜露湿衣巾。更喜无尘沙。褰帷穷远眺。不知前路賖。东方看渐白。赤日腾浮霞。平明气稍散。川陆竞光华。长洲明锦石。深蔓纷秋花。村光树杪烟。霁色天边鸦。对此怡心神。羁旅不须嗟。我车安所止。桥边三两家。村沽不足醉。且尽主人茶。
再用前韵。答奏闻使黄中允。
编辑昨日逢君醉一场。夜还应为作诗忙。寒窗睡起三竿日。旅榻烧残一炷香。长路归心出笼鸟。畏途行色触藩羊。〈时新出边城。而闻沈阳被围。故云。〉名区按节孤前约。万事人间发已黄。〈曾与黄之大人有按节关东。一醉海月轩之约。故云。〉
山海关。赵秀才以旗，以旌携酒来访。走笔为别。
编辑二十年来八度逢。人间离合信难穷。今朝又作河梁别。共是天涯白发翁。
山海关记事
编辑雄关何额额。形胜今古冠。连山抱西北。粉堞云边焕。大海控其南。洪波拍城岸。吐纳八荒人。锁钥天下半。万夫不敢前。一夫不敢逭。秦皇固黩武。办此实雄断。成祖辟燕都。规模迈周汉。桓桓徐魏公。设险真长算。峨峨望海亭。奇绝亦壮观。貔虎拥士马。鱼鳞簇闾闬。朝日上旗竿。馀辉散楼馆。通衢车击毂。市门锦花烂。玆地昔荒屯。逖矣华夷判。舟车不得通。白苇连天畔。英雄纷割据。氏羌频煽乱。即今近皇畿。咽喉且屏翰。辽路属多事。况值小酋叛。调发且飞挽。军民共涂炭。总督自北阃。玉节今移按。公来雪山重。微公孰亨难。筹策服人心。恩威震溟瀚。念我行近塞。出兵为我捍。辕门号令肃。秋毫不敢谩。走马且鸣镝。士气益精悍。王师久暴露。九重勤宵旰。请君且蓄锐。一战擒可汗。
东关路上口占三首
编辑野色萧萧暮。城头风飐旗。驱车秋雨路。问店夕阳陂。草远烟光薄。天长雁影迟。乾坤日寥落。客意转凄其。
塞日无云暗。秋天不雨阴。数村依独树。孤寺傍荒岑。节序长身老。风霜短褐侵。羁愁何处写。得句自高吟。
辽塞尘犹暗。燕山客未还。梦惊豺虎里。心折鼓鼙间。明月生东海。秋风动玉关。龙湾亦旅馆。合眼在龙湾。
又用前韵三首
编辑小店临溪口。桥头见酒旗。寒蝇集煖壁。饥雀噪荒陂。计路心先往。催归日苦迟。明晨须早发。数问夜何其。
万事灰心久。忘机学汉阴。秋怀同屈宋。诗法谢高岑。亹亹诸公逼。骎骎暮景侵。多惭笔力退。难和郢中吟。
霜信宾鸿至。晴光倦鸟还。孤城荒野外。长路乱山间。地接黄龙塞。天临紫气关。分明昨夜梦。箫鼓鸭江湾。
次静春韵
编辑病人生得出秦关。双鬓空凋逆旅间。梦里雁声辽塞月。马前秋色蓟门山。元戎玉节专三镇。都护金戈领百蛮。伫待诸公平此贼。东归长博死前闲。
九月初三。静春初度日。厨人买酒。略具鲑菜。邀饮至醉。又次前韵。示席上。三首。
编辑令节将邀饮。停车问酒旗。溪鱼买后市。野菜摘前陂。白发愁难遣。青丝沽莫迟。厨人强解事。饤饾荐彭其。〈吴人谓蟹为彭其。是日。厨子买鱼采蔬。又得霜蟹烹进。故记实。〉
客里逢君降。天涯属岁阴。何妨饮秉烛。可惜日颓岑。病酒常知戒。逢场却见侵。还须尽意醉。消得一宵吟。
远想君兄弟。玆辰共待还。花开荒砌上。酒滴小槽间。饮啄皆前定。悲欢摠不关。秪应千里月。分照汉东湾。
高平途中遇雨。念王师暴露。又用前韵。三首。
编辑冥冥辽塞雨。怕湿汉旌旗。杀气迷沙碛。愁云暗泽陂。未应兵力寡。何苦羽书迟。金印腰间大。纷纷笑彼其。
曈曈隐晩日。薄薄下秋阴。野滑愁长路。云低失乱岑。破裘从露湿。衰骨怕寒侵。多少关心事。凭车费独吟。
寒衣犹未授。戍卒几时还。雨暗干戈里。霜凄壁垒间。荒墟铁岭卫。新阵虎皮关。今代谁颇牧。铭功青海湾。
次守而登十三山韵
编辑危迳嵯峨入太清。灵湫应自混茫成。三千世界最真境。十二楼台仍五城。〈山有城五曲。又有二楼二坛。〉檐际云飞碣石远。门前日出扶桑明。茫茫天地此身迥。独立秋风今古情。
过沙岭。闻贼警稍远。曾在玉河馆。承谕旨以沙岭高平间贼兵出没为虑。命一行戒慎速过。至是无事过宿。感而口占。
编辑圣主忧行役。天书戒畏途。死生皆至渥。危急尚微躯。雪涕瞻宸极。消魂过塞隅。今宵得高枕。传语慰征徒。
宿牛家庄夜吟。是日遇雨暮栖。
编辑倦客投栖西日倾。厨人语息已深更。风鸣破壁灯初暗。马龁残箕梦未成。频向小窗看早晩。时呼老仆问阴晴。何当了尽劳生债。拥被书斋睡到明。
九日。发辽阳作。三首。
编辑役役驱车马足尘。不知今日又佳辰。前山尽是登高处。只欠当时送酒人。
溪边黄叶落纷纷。野菊迎霜已吐芬。何处龙山堪落帽。风流不减孟参军。
黄花白酒兴全阑。吹帽风高却怕寒。旅榻萧然还掩户。满川明月好谁看。
辽阳行
编辑辽阳壕壕水何壮哉。远引长河缭城曲。长河之水流不已。洪波浩淼壕反窄。更作重壕分水势。掘开平陆为深壑。经年大众不暂休。千人荷锸万人凿。河伯失所地媪惊。白日惨惨愁云羃。锦袍将军日董师。堤上黄尘眯两目。腰间宝剑不曾试。拂拭怒髯如长戟。三边技击六郡良。尽是奇材与剑客。但云走马能杀贼。一生何曾识坂筑。手胝不能执弓剑。力疲不能当锋镝。城中斗米直万钱。赐饷虽多士枵腹。昔时李牧守燕代。击牛飨士习距跃。又闻晋公征淮西。士饱而歌马腾枥。虽然此役非为私。大将赤心期报国。往者官军一深入。十万貔㹯化为血。深沟毋战是良图。巾帼虽羞未为失。纵有投鞭百万众。其如壕水深难越。但使辽民无叛意。城浸灶沈亦何恤。
青石岭
编辑野行苦厌尘。出塞苦厌石。自过狼子寨。山回路转恶。青岭何盘盘。危迳更倾侧。跻攀乍失势。马颠车脱辐。群壑积长阴。峡束半天窄。悬崖危欲堕。叠嶂相参错。巍峨陷乾窦。腾掷压坤轴。白日隐雷霆。风云替喷薄。石色如绿绮。馀姿露圭角。九月天未寒。微霜乍淅沥。丹枫与黄叶。锦绣堆青壁。我来富观览。不知劳行役。登登仰胁息。偪塞忘遐瞩。及上最高顶。豁然骋远目。始知所历高。更喜原野廓。征骖且莫催。玆游亦云乐。
次静春重九日三流河韵
编辑山下疏篱白木扉。暮林无叶夜霜微。空洲水落鱼梁浅。废戍烟生猎户依。抱病天涯还望远。逢辰客里倍思归。归家纵有登临兴。却恨尊前故旧稀。
次青石岭韵
编辑栈断初无路。崖崩转作蹊。塞云常似曀。山雨不成泥。仰见天如窄。高临日却低。平生谢公屐。遗恨未同跻。
次守而高岭遇雨韵
编辑萧瑟霜天落木秋。短篱寒杵数村幽。无端一夜茅檐雨。添得征人万里愁。
九月十五日越江。夜酌聚胜亭口占。二首。
编辑长途日日说龙湾。芳烛清尊入梦间。今宵对酒犹疑梦。举手频看马耳山。
归装赢得鬓丝长。荏苒佳辰过眼忙。莫道年光客中尽。犹将秋色返吾乡。
宣川路上。遇冬至使一行。设帐幕于清江边。小酌为别。席上口占。赠上使任硕龄。
编辑葱秀山前把一觞。秪今回首五星霜。当时送我溪桥路。谁料清江又别场。〈丙辰朝天时。任以信川郡守。出站于葱秀山。醉别溪上。今又作别于清江。故云。〉
赠别副使崔挺云
编辑白草黄花野水边。为君携酒作离筵。亲朋尽在征途上。此地逢迎亦胜缘。
赠别书状官高傅川
编辑秋日离亭木叶飞。子方西去我东归。平生节义君家事。闻道蒲河已解围。〈时贼犯蒲河才退。故云。〉
别书状官卞三近
编辑燕雁差池鸭水滨。离亭斗酒各霑巾。不知身在天涯路。却向天涯送去人。
吕继先后西江亭子。有长溪，梧阴诸公诗。次韵寄题。
编辑礼成江出圣居山。随处名区水石间。相国早占亭子胜。留都赢得暮年闲。至今花木孙能守。从古烟霞地亦悭。相对主翁须发皓。却疑玆境是商颜。〈吕之先祖吕称。国初议政府事。为松都留后事。卜亭子于此地。子孙世守。〉
松都梁煕寿家小儿名后真。年才十二。善弹琴。车云辂首赠一绝。诸人继和。遂成诗轴。余留松都。儿常来见弹琴。别松都日。儿始求诗于饯席。遂书其轴。有小序。
编辑庚申冬。余奉敕东还。候旨留松京十日。琴儿趁日来。弹琴慰岑寂。将行。府官饯我于天寿院亭。酒席。琴儿始乞诗甚恳。昔苏东坡守黄州七年。酒席花筵。醉墨淋漓。及移汝州。州中名士大夫饯于都亭。名妓李宜进曰。侍寝诸妓。皆得宝唾。而妾独性拙。不敢仰请。恐含恨九泉。苏翁笑取其领绢。书曰。东坡七载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宜。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琴儿今日之请。政与此相类。余醉矣。遂次苏诗以赠之。
琴声纵好清宵听。丫髻殊非病客宜。十日松都无一句。空吟苏老海棠诗。
天寿院饯席。次河年兄君受韵。
编辑三清高会共青春。屈指如今有几人。廊庙十年无一事。欲将犀带换儒巾。
成汲。牛溪先生从弟也。养鹤为生。自号驯鹤翁。墨客多赠诗。为一大轴。
编辑仙禽逸翮在云天。翁也能驯便是仙。吾欲借翁骑一日。暂时飞上阆风巓。
到延曙驿村。大雪中。朴说之子龙书至。是日遇台评。二首。
编辑湘潭消息隔层冰。生事萧条退院僧。一夜相思头尽白。满山风雪独悬灯。〈在北京时。汪翰林诸人。求见私稿。余以朝天纪行录书示。汪学士制序文。即刊印为一卷。凶徒欲因此谓之刊布私书。合启请拿鞫。〉
万里归骖白简前。虚名赢得谤薰天。欲将书籍输君去。须信文章不直钱。〈子龙求见中朝新书。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