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散大夫使持节常州诸军事守常州刺史赐紫金鱼袋独孤公行状
仲尼述《易》道,于《坤》曰:“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公天生懿德,外方内直,气茂才全。发为诗文,得大易之中,诗人之正,邈乎其不可及已。七岁诵《孝经》,先秘书异其聪敏,问曰:“汝志于何尚?”公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是所尚也。”后博究五经,举其大略,而不为章句学,确然有可大之业。知者益器之。十五秘书捐馆,公茹血在疚,逾时而后杖,由是乡党称孝。二十馀以文章游梁宋间,通人颍川陈兼、长乐贾至、渤海高适,见公皆色授心服,约子孙之契。
天宝十三载应诏至京师,时元宗以道莅天下,故黄老教列于学官。公以洞晓元经,对策高第,解褐拜华阴尉。故相国房琯方贰宪部,请公相见,公因论三代之质文。问六经之指归,王政之根源,宪部大骇曰:“非常之才也。”赵郡李华、扶风苏源明并称公为词宗。由是翰林风动,名振天下。及函洛寇扰,公违难于江南,上元初授左金吾兵曹,掌都统江淮节度书记,非其好也。未几,征拜右拾遗,因上疏陈便宜,及方镇有冒于货贿,举直错枉,大者十馀事。不行,皆焚其槁。
时大盗之后,百度草创,而太常典故,尤所坏缺。公为博士,祗考古道,酌沿革之中,凡有损益,莫不悉当。新平公主之子裴仿,尚永清公主,公实相礼。初以裴仆射遵庆主婚,中诏长主后夫姜庆代焉。公奏曰:“婚姻人道之大。使异姓主之,非礼也,且无以示天下。臣不敢奉诏。”上从之。又议定谥法,公以为谥者,盖迹其事业邪正而褒贬之,举一字可使贤不肖皆劝,故其议吕𬤇、卢弈、郭知运等谥,皆参用典礼,约夫子之旨。其事核,其文高,学者传示以为式。时有上议谓景皇帝未升尊位,不宜为太祖。诏下百寮,公按《礼经》,以为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故三代皆以受命始封之君配昊天上帝。唯汉氏崛起丰沛,丰公太公皆无位无功德,不可为祖宗,故以高帝为太祖。若景帝肇启王业,建封于唐,高祖因之,遂以有天下之号,天所命也,宜百代不迁。因具故事条奏,从之。于是郊庙之礼遂定。逾月,拜公尚书礼部员外郎,迁吏部。每岁以书判试多士,而朝列有以文学称者,必参校辨论,定其甲乙丙科。
至是公分其任,求为郡守,以行其道,除濠州刺史。公下车,以淮士轻剽,承兵革之后,率多不法,长吏不能制。遂先董之以威,格之以政;然后用恺悌宽厚,渐渍其俗。三年而阖境大化。优诏褒美,移拜舒州刺史。又以理行闻,玺书就加朝散大夫检校司封郎中,赐金印紫绶。其明年,吴楚大旱,饿夫聚于萑蒲者十七八。唯舒安阜近者悦,远者来;犬牙之境,草窃不入。上闻之,诏曰:“断狱岁减,流庸日归。以人俗之丰给,当淮湖之灾旱。尔守之力也。”擢拜常州刺史本州都团练使。常州为江左大郡,兵食之所资,财赋之所出,公家之所给,岁以万计。公削其烦苛,均其众寡,物有制,事有伦,刑罚罕用,颇类自息。公又谓安人之道,清而静之则定。为而察之则扰,故宽以居之,仁以行之。一变,而百姓不知其理;又一变,知其理而不知理之所由。比及三年,吏不忍欺,路不举遗;年谷屡熟,灾害不作。甲辰岁冬十月二十日,甘露降于庭树,二十七夕乃止。
呜呼!公庇斯人,人方仰公。彼天不惠,降此大厉。为郡之四载,大历十二年四月壬寅晦,暴疾薨于位。行路恸哭,罢市者相吊逾月。又吁嗟之声相闻,自寮属相吏,下逮乡老里尹,皆率以备斋祭。及葬之日,缌衰送葬者数千人。
唯公体黄老之清净,包大雅之明哲,尊贤容众,而交不谄渎。本仁祖义,而文以礼乐,乃至温良能断,应用不滞。达识足以表微,厚德足以载物。善而不伐,光而不耀。内不机巧,外无缁磷。𬯎然中立,豁若虚受。其长人也,先教爱而后法禁,不迁怒以临下,故威而不猛;不私己以欺人,故易而无备。其茂学博文,不读非圣之书。非法之言,不出诸口;非设教垂训之事,不行于文字。而达言发辞,若山岳之峻极,江海之波澜,故天下谓之文伯。有集二十卷行于代。若艺文之士,遭公发扬盛名,比肩于朝廷。则有故中书舍人吴郡朱巨川,中书舍人渤海高参,今尚书左丞天水赵璟,职方员外郎知制诰博陵崔元翰,考功员外郎颍川陈京,礼部员外郎北海唐次,苏州刺史高阳齐抗,其章章者也
其睦亲与善,自内姻及朋友所知之家,振穷分灾,恤孤哀丧,颁禄归赗,必加于常人一等。故启手足之日,室无馀财,惟待赐然后乃敛。议者于是谓公有文子之清,子产之仁,史鱼之直,平仲之与人,贾生之行义,文翁之政事,叔子之遗爱;而不跻岩廊,不享期颐,阙致君论道之美,以遗史册,故凡百以为痛。
在昔孔文子以敏而好学为文,公叔发以恤卫国凶饥为惠,矧公功存于人,言垂于代,有文有质,不忝前烈者与?易名之礼,请从令典。谨状。
尚书考功,伏以褒德尚贤:设教之崇轨;加谥易名,饰终之令典。谨按故朝散大夫使持节常州诸军事守常州刺史赐紫金鱼袋独孤某,蕴黄裳之服,协中庸之德,正词复礼,施化为邦。清风存乎省寺,遗爱结于黎庶,具美之道,何以尚兹?窀穸既安,音徽日远,请追公叔之谥,式播臧孙之烈。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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