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四库全书本)/卷013

卷十二 朱子语类 卷十三 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朱子语类卷十三
  学七
  力行
  学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实祖道○以践行
  善在那里自家却去行它行之久则与自家为一为一则得之在我未能行善自善我自我
  人言匹夫无可行便是乱说凡日用之间动止语默皆是行处且须于行处警省须是战战兢兢方可若悠悠泛汎地过则又不可升卿
  若不用躬行则是说得便了则七十子之从孔子只用两日说便尽何用许多年随著孔子不去不然则孔门诸子皆是呆无能底人矣恐不然也古人只是日夜皇皇汲汲去理会这个身心到得做事业时只随自家分量以应之如由之果赐之达冉求之艺只此便可以从政不用它求若是大底功业便用大圣贤做小底功业便用小底贤人做各随它分量做出来如何强得
  这个事说只消两日说了只是工夫难
  人于道理不能行只是在我之道理有未尽耳不当咎其不可行当反而求尽其道
  为学就其偏处著工夫亦是其平正道理自在若一向矫枉过直又成偏去如人偏于柔自可见只就这里用工须存平正底道理虽要致知然不可恃书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工夫全在行上
  问大抵学便要践履如何曰固然是易云学以聚之问以辨之既探讨得是当又且放顿宽大田地待触类自然有会合处故曰宽以居之何尝便说仁以行之
  某此间讲说时少践履时多事事都用你自去理会自去体察自去涵养书用你自去读道理用你自去究索某只是做得个引路底人有疑难处同商量而已
  书册中说义理只说得一靣今人之所谓践履者只做得个皮草如居屋室中只在门户边立地不曾深入到后靣一截人杰
  放教脚下实文蔚
  人所以易得流转立不定者只是脚根不点地点平声○僴问学如登塔逐一层登将去上靣一层虽不问人亦自见得若不去实踏过却悬空妄想便和最下底层不曾理会得升卿
  学者如行路一般要去此处只直去此处更不可去路上左过右过相将一齐到不得夀昌
  有个天理便有个人欲盖缘这个天理须有个安顿处才安顿得不恰好便有人欲出来夔孙○以下理欲义利是非之辨
  天理人欲分数有多少天理本多人欲便也是天理里靣做出来虽是人欲人欲中自有天理问莫是本来全是天理否曰人生都是天理人欲却是后来没巴鼻生底
  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未有天理人欲夹杂者学者须要于此体认省察之椿
  大抵人能于天理人欲界分上立得脚住则尽长进在祖道
  天理人欲之分只争些子故周先生只管说㡬字然辨之又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说豫字大雅
  天理人欲㡬微之间
  或问先生言天理人欲如砚子上靣是天理下一靣是人欲曰天理人欲常相对
  问饮食之间孰为天理孰为人欲曰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人欲也
  有天理自然之安无人欲䧟溺之危
  不为物欲所昏则浑然天理矣道夫
  天理人欲无硬定底界至是两界分上功夫这边功夫多那边不到占过来若这边功夫少那边必侵过来
  人只有个天理人欲此胜则彼退彼胜则此退无中立不进退之理凡人不进便退也譬如刘项相拒于荥阳成皋间彼进得一步则此退一步此进一步则彼退一步初学则要牢札定脚与它捱捱得一毫去则逐旋捱将去此心莫退终须有胜时胜时甚气象祖道○儒用略
  人只是此一心今日是明日非不是将不是底换了是底今日不好明日好不是将好底换了不好底只此一心但看天理私欲之消长如何尔以至千载之前千载之后与天地相为始终只此一心读书亦不须牵连引证以为工如此纒绕皆只是为人若实为己则须是将己心验之见得圣贤说底与今日此心无异便是工夫大雅
  学者须是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始是学今去读书要去看取句语相似不相似便方始是读书读书须要有志志不立便衰而今只是分别人欲与天理此长彼必短此短彼必长夀昌
  未知学问此心浑为人欲既知学问则天理自然发见而人欲渐渐消去者固是好矣然克得一层又有一层大者固不可有而纎微尤要密察
  凡一事便有两端是底即天理之公非底乃人欲之私须事事与剖判极处即克治扩充功夫随事著见然人之气禀有偏所见亦往往不同如气禀刚底人则见刚处多而处事必失之太刚柔底人则见柔处多而处事必失之太柔须先就气禀偏处克治闳祖
  义理身心所自有失而不知所以复之富贵身外之物求之唯恐不得纵使得之于身心无分毫之益况不可必得乎若义理求则得之能不䘮其所有可以为圣为贤利害甚明人心之公每为私欲所蔽所以更放不下但常常以此两端体察若见得时自须猛省急摆脱出来闳祖
  徐子融问水火明知其可畏自然畏之不待勉强若是人欲只缘有爱之之意虽知之而不能不好之柰何曰此亦未能真知而已又问真知者还当真知人欲是不好物事否曰如克伐怨欲却不是要去就克伐怨欲上面要知得到只是自就道理这边看得透则那许多不待除而自去若实是看得大底道理要去求胜做甚么要去矜夸它人做甚么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怨个甚么耳目口鼻四肢之欲惟分是安欲个甚么见得大处分明这许多小小病痛都如冰消冻解无有痕迹矣贺孙
  今人日中所为皆苟而已其实只将讲学做一件好事求异于人然其设心依旧只是为利其视不讲者又何以大相远天下只是善恶两言而已于二者始分之中须著意看教分明及其流出去则善者一向善但有浅深尔如水清冷便有极清处有稍清处恶者一向恶恶亦有浅深如水浑浊亦有极浑处有稍浑处问此善恶分处只是天理之公人欲之私耳曰此却是己有说后方有此名只执此为说不济事要须验之此心真知得如何是天理如何是人欲几微间极索理会此心常常要惺觉莫令顷刻悠悠愦愦大雅云此只是持敬为要曰敬不是闭眼默坐便为敬须是随事致敬要有行程去处如今且未论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截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为说此行程也方其当格物时便敬以格之当诚意时便敬以诚之以至正心修身以后节节常要惺觉执持令此心常在方是能持敬今之言持敬者只是说敬非是持敬若此心常在躯壳中为主便须常如烈火在身有不可犯之色事物之来便成两畔去又何至如是纒绕大雅
  学无浅深并要辨义利祖道
  看道理须要就那个大处看须要前靣䦕阔不要就那壁角里去而今须要天理人欲义利公私分别得明白将自家日用底与它勘验须渐渐有见处若不去那大坛场上行理会得一句透只是一句道理小了义刚
  人贵剖判心下令其分明善理明之恶念去之若义利若善恶若是非母使混殽不别于其心譬如处一家之事取善舎恶又如处一国之事取得舎失处天下之事进贤退不肖蓄疑而不决者其终不成
  或问义利之别曰只是为己为人之分才为己这许多便自做一边去义也是为己天理也是为己若为人那许多便自做一边去
  须于日用间令所谓义了然明白或言心安处便是义亦有人安其所不当安岂可以安为义也升卿
  义利之辨初时尚相对在若少间主义功深后那利如何著得如小小窃盗不劳而却矣祖道
  事无小大皆有义利今做好底事了其间更包得有多少利私在所谓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道皆是也祖道
  才卿问应事接物别义利如何得不错曰先做切己工夫喻之以物且须先做了本子本子既成便是就这夲子上理会不然只是悬空说易器之问义利之分临事如何辨曰此须是工夫到义理精方晓然未能至此且据眼前占取义一边放令分数多占得过这下来纵错亦少大雅
  才有欲顺适底意思即是利祖道
  仁义根于人心之固有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只有一个公私天下只有一个邪正敬仲
  将天下正大底道理去处置事便公以自家私意去处之便私
  且以眼前言虚实真伪是非处且要剔脱分明祖道只是理会个是与不是便了又曰是便是理
  凡事只去看个是非假如今日做得一件事自心安而无疑便是是处一事自不信便是非处夀昌
  闲居无事且试自思之其行事有于所当是而非当非而是当好而恶当恶而好自察而知之亦是工夫士毅
  讲学固不可无须是更去自己分上做工夫若只管说不过一两日都说尽了只是工夫难且如人须知此事不是不可为忽然无事又自起此念又如临事时须知其不义不要做又却不知不觉自去做了是如何又如好事初心本自要做又却终不肯做是如何盖人心本善方其见善欲为之时此是真心发见之端然才发便被气禀物欲随即蔽锢之不教它发此须自去体察存养看得此最是一件大工夫广
  学者工夫只求一个是天下之理不过是与非两端而已从其是则为善徇其非则为恶事亲须是孝不然则非事亲之道事君须是忠不然则非事君之道凡事皆用审个是非择其是而行之圣人教人谆谆不已只是发明此理十五志学所志只在此三十而立所立只在此四十而不惑又不是别有一般道理只是见得明行得到为贤为圣皆只在此圣人恐人未悟故如此说又如彼说这里既说那里又说学者可不知所择哉今读书而不能尽知其理只是心粗意广凡解释文义须是虚心玩索圣人言语义理该贯如丝发相通若只恁大纲看过何缘见得精微出来所以失圣人之意也
  所谓道不须别去寻讨只是这个道理非是别有一个道被我忽然看见攫拏得来方是见道只是如日用底道理恁地是恁地不是事事理会得个是处便是道也近时释氏便有个忽然见道底说话道又不是一件甚物可摸得入手
  学大抵只是分别个善恶而去就之尔道夫
  论阴阳则有阴必有阳论善恶则一毫著不得学者要学得不偏如所谓无过不及之类只要讲明学问如善恶两端便要分别理会得善恶分明后只从中道上行何缘有差子思言中而谓之中庸者庸只训常日用常行事事要中所以谓中庸不可能
  凡事莫非心之所为虽放僻邪侈亦是此心善恶但如反复手翻一转便是恶只安顿不著亦便是不善道夫
  人未说为善先须疾恶能疾恶然后能为善今人见不好事都只恁不管它民之秉彛好是懿徳不知这秉彛之良心做那里去也是可怪与立
  有问好恶曰好恶是情好善恶恶是性性中当好善当恶恶泛然好恶乃是私也
  圣人之于天地犹子之于父母○以下系人伦
  佛经云佛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圣人亦是为这一大事出来这个道理虽人所固有若非圣人如何得如此光明盛大你不晓得底我说在这里教你晓得你不会做底我做下様子在此与你做只是要扶持这个道理教它常立在世间上拄天下拄地常如此端正才一日无人维持便倾倒了少间脚拄天头拄地颠倒错乱便都坏了所以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天只生得你付得这道理你做与不做却在你做得好也由你做得不好也由你所以又为之立君师以作成之既抚养你又教导你使无一夫不遂其性如尧舜之时真个是宠绥四方只是世间不好底人不定叠底事才遇尧舜都安帖平定了所以谓之克相上帝盖助上帝之不及也自秦汉以来讲学不明世之人君固有因其才智做得功业然无人知明徳新民之事君道间有得其一二而师道则绝无矣卓○僴同
  问圣人兼三才而两之曰前日正与学者言佛经云我佛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圣人亦是为一大事出现于世上至天下至地中间是人塞于两间者无非此理须是圣人出来左提右挈原始要终无非欲人有以全此理而不失其夲然之性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只是为此道理所以作个君师以辅相裁成左右民使各全其秉彝之良而不失其夲然之善而已故圣人以其先得诸身者与民共之只是为这一个道理如老佛窥见这个道理庄子神鬼神帝生天生地释氏所谓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它也窥见这个道理只是它说得惊天动地圣人之学则其作用处与它全不同圣人之学则至虚而实实至无而实有有此物则有此理僴录此下云须一一与它尽得佛氏则只见得如此便休了所以不同又问辅相裁成若以学者言之日用处也有这様处否曰有之如饥则食渴则饮寒则裘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作为耒耜网罟之类皆辅相左右民事卓○僴同
  道者古今共由之理如父之慈子之孝君仁臣忠是一个公共底道理徳便是得此道于身则为君必仁为臣必忠之类皆是自有 已方解恁地尧所以修此道而成尧之徳舜所以修此道而成舜之徳自天地以先羲黄以降都即是这一个道理亘古今未尝有异只是代代有一个人出来做主做主便即是得此道理于已不是尧自是一个道理舜又是一个道理文王周公孔子又别是一个道理老子说先道而后徳它都不识分做两个物事便将道做一个空无底物事看吾儒说只是一个物事以其古今公共是这一个不著人身上说谓之道徳即是全得此道扵已它说先道而后徳先徳而后仁先仁而后义若离了仁义便是无道理了又更如何是道贺孙
  圣人万善皆备有一毫之失此不足为圣人常人终日为不善偶有一毫之善此善心生也圣人要求备故大舜无一毫厘不是此所以为圣人不然又安足谓之舜哉夀昌
  圣人不知己是圣人
  天下之理至虚之中有至实者存至无之中有至有者存夫理者寓于至有之中而不可以目击而指数也然而举天下之事莫不有理且臣之事君便有忠之理子之事父便有孝之理目之视便有明之理耳之听便有聪之理貌之动便有恭之理言之发便有忠之理只是常常恁地省察则理不难知也壮祖
  学者实下功夫须是日日为之就事亲从兄接物处事理会取其有未能益加勉行如此之久则日化而不自知遂只如常事做将去端蒙
  父子欲其亲云云曰非是欲其如此盖有父子则便自然有亲有君臣则便自然有敬因指坐门揺扇者曰人热自会揺扇不是欲其揺扇也○雉
  问父母之扵子有无穷怜爱欲其聪明欲其成立此谓之诚心邪曰父母爱其子正也爱之无穷而必欲其如何则邪矣此天理人欲之间正当审决
  叶诚之问人不幸处继母异兄弟不相容当如何曰从古来自有这様子公看舜如何后来此様事多有只是为人子止扵孝贺孙
  君臣之际权不可略重才重则无君且如汉末天下唯知有曹氏而已魏末唯知有司马氏而已鲁当庄僖之际也得个季友整理一畨其后季氏遂执其权历三四世鲁君之势全无了但有一季氏而已贺孙问也是合下君臣之间其识虑不远曰然所以圣人垂戒谓臣弑君子弑父非一夕一朝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这个事体初间只争些小到后来全然只有一边圣人所以一日二日万几常常戒谨恐惧诗称文王之盛于后便云殷之未䘮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峻命不易此处甚多贺孙
  用之问忠只是实心人伦日用皆当用之何独只于事君上说忠字曰父子兄弟夫妇皆是天理自然人皆莫不自知爱敬君臣虽亦是天理然是义合世之人便自易得苟且故须于此说忠却是就不足处说如庄子说命也义也天下之大戒看这说君臣自是有不得已意思贺孙
  问君臣父子同是天伦爱君之心终不如爱父何也曰离畔也只是庶民贤人君子便不如此韩退之云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此语何故程子道是好文王岂不知纣之无道却如此说是非欺诳众人直是有说须是有转语方说得文王心出看来臣子无说君父不是底道理此便见得是君臣之义处庄子云天下之大戒二命也义也子之扵父无适而非命也臣之于君无适而非义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旧尝题䟦一文字曾引此语以为庄子此说乃杨氏无君之说似它这意思便是没柰何了方恁地有义却不知此是自然有底道理又曰臣之视君如冦仇孟子说得来怪差却是那时说得如云三月无君则吊等语似是逐旋去寻个君与今世不同而今却是只有进退如有去之之理只得退去又有一种退不得底人如贵戚之卿是也贾生吊屈原文云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又为怀王傅王坠马死谊自伤傅王无状悲泣而死张文潜有诗讥之当时谊何不去直是去不得看得谊当初年少也只是胡说
  臣子无爱身自佚之理升卿
  问妻有七出此却是正当道理非权也曰然
  蜚卿问安卿问目以孝弟推说君臣等事不须如此得否曰惟有此理固当有此事如人入扵水则死而鱼生于水此皆天然合当如此底道理问朋友之义自天子至于庶人皆须友以成而安卿只说以类聚莫未该朋友之义否曰此亦只说本来自是如此自天子至扵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乃是后来事说朋友功效如此人自与人同类相求牛羊亦各以类相从朋友乃彛伦之一今人不知有朋友之义者只缘但知有四个要紧而不知朋友亦不可阙贺孙
  朋友之于人伦所关至重
  问与朋友交后知其不善欲绝则伤恩不与之绝则又似匿怨而友其人曰此非匿怨之谓也心有怨于人而外与之交则为匿怨若朋友之不善情意自是当䟽但䟽之以渐若无大故则不必峻绝之所谓亲者毋失其为亲故者毋失其为故者也
  问人伦不及师何也曰师之义即朋友而分则与君父等朋友多而师少以其多者言之又问服中不及师何也曰正是难处若论其服则当与君父等故礼谓若䘮父而无服又曰平居则绖
  李问人伦不及师曰师与朋友同类而势分等于君父唯其所在而致死焉曾云如在君旁则为君死在父旁则为父死曰也是如此如在君虽父有罪不能为父死贺孙
  教导后进须是严毅然亦须有以兴起开发之方得只恁严徒拘束之亦不济事道夫
  某尝言今教导之法皆失真无一个人晓得说道理底尽说错了说从别处去做文章底也只学做那不好底文章做诗底也不识好诗以至说禅底也不是它元来佛祖底禅修养者也非老庄之道无有是者
  古人上下之分虽严然待臣仆如子弟待子弟如臣仆伯玉之使孔子与之坐陶渊明篮舆用其子与门人子路之负米子贡之埋马夫子之钓弋有若之三踊于鲁大夫之庭冉有用矛却齐以入其军而樊须虽少能用命也古之人执干戈卫社稷穷耕稼与陶渔之事皆是也后世骄侈日甚反以臣子之职为耻此风日变不可复也士君子知此为学者言之以渐率其子弟庶几可少变乎人杰
  耳目口鼻之在人尚各有攸司况人在天地间自农商工贾䓁而上之不知其几皆其所当尽者小大虽异界限截然本分当为者一事有阙便废夫职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推是心以尽其职者无以易诸公之论但必知夫所处之职乃天职之自然而非出于人为则各司其职以办其事者不出于勉强不得已之意矣大雅○以下杂论处心立事
  有是理方有这物事如草木有个种子方生出草木如人有此心去做这事方始成这事若无此心如何会成这事夔孙
  事无非学文蔚
  或说事多曰世事无时是了且拣大段无甚紧要底事不要做又逐旋就小者又拣出无紧要底不要做先去其粗却去其精磨去一重又磨一重天下事都是如此且如中庸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先且就睹处与闻处做了然后就不睹不闻处用工方能细密而今人每每跳过一重做事睹处与闻处元不曾有工夫却便去不睹不闻处做可知是做不成下梢一齐担阁且如屋漏暗室中工夫如何便做得须从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处做起方得明作
  且须立个麤底根脚却正好著细处工夫今人扵无义理底言语尽说了无义理底事尽做了是扵麤底根脚犹未立却求深微纵理会得干已甚事升卿
  多是要求济事而不知自身已不立事决不能成人自心若一毫私意未尽皆足以败事如上有一点黑下便有一扑黑上有一毫差下便有寻文差今若见得十分透彻待下梢遇事转移也只做得五六分若今便只就第四五著理会下梢如何贺孙
  圣贤劝人做底必是人有欠阙处戒人莫为底必是自家占得一分在其间祖道
  要做好事底心是实要做不好事底心是虚被那虚底在里夹杂便将实底一齐打坏了贺孙
  须是信得及这件物事好笑不信便了不得士毅这一边道理熟那一边俗见之类自破
  常先难而后易不然则难将至矣如乐毅用兵始常惧难乃心谨畏不敢忽易故战则虽大国坚城无不破者及至胜则自骄胆大而恃兵强因去攻二城亦攻不下夀昌
  今人未有所见时直情做去都不见得一有所见始觉所为多有可寒心处
  今人多是安扵所不安做些事明知是不好只说恁地也不妨正所谓月攘一鸡以待来年者也贺孙
  作事若顾利害其终未有不陷扵害者可学
  无所为于前无所冀于后
  古人临事所以要回互时是一般国家大事系死生存亡之际有不可直情径行处便要权其轻重而行之今则事事用此一向回互至于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是甚意思
  问学者讲明义理之外亦须理会时政凡事当一一讲明使先有一定之说庶它日临事不至墙靣曰学者若得胸中义理明从此去量度事物自然泛应曲当人若有尧舜许多聪明自做得尧舜许多事业若要一一理会则事变无穷难以逆料随机应变不可预定今世文人才士开口便说国家利害把笔便述时政得失终济得甚事只是讲明义理以淑人心使世间识义理之人夕夕则何患政治之不举耶
  因论人好习古今治乱典故等学曰亦何必苦苦扵此用心古今治乱不过进君子退小人爱人利物之类今人都看巧去了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某看人也须是刚虽则是偏然较之柔不同易以阳刚为君子阴柔为小人若是柔弱不刚之质少间都不会振奋只会困倒了贺孙
  天下事亦要得危言者亦要得宽缓者皆不可少随其人所见看其人议论如狄梁公辞虽缓意甚𢢽切如中边皆缓则不可翕受敷施九徳咸事圣人便如此做去伪
  今人大抵皆先自立一个意见若其性宽大便只管一向见得一个宽大底路若性严毅底人便只管见得一个廉介底路更不平其心看事物自有合宽大处合严毅处贺孙
  人最不可晓有人奉身俭啬之甚充其操上食槁壤下饮黄泉底却只爱官职有人奉身清苦而好色它只缘私欲不能克临事只见这个重都不见别个了或云似此等人分数胜已下底曰不得如此说才有病便不好更不可以分数论它只爱官职便弑父与君也敢夔孙
  李问世间有一种人慈恵温厚而扵义不足作事无断制是如何曰人生得多般様这个便全是气禀如唐明皇为人它于父子夫妇君臣分上极忍无状然终始扵兄弟之情不衰这只缘宁王让它位所以如此宁王见它有功自度不可居储嗣遂力让它缘这一节感动得它所以终始恩重不衰胡兄说它见它兄让它所以如此友重曰不是如此自是它里靣有这个道理得它兄感动发出来得一个物事承接得在耳若其中元无此道理如何会感动得来人之气禀极多般様或有馀扵此不足扵彼这个不干道理事皆气禀所为也
  古人尊贵奉之者愈备则其养徳也愈善后之奉养备者贼之而已矣
  容貌辞气乃徳之符也
  血气之怒不可有义理之怒不可无
  为气血所使者只是客气惟扵性理说话涵泳自然临事有别处季札
  须是慈祥和厚为夲如勇决刚果虽不可无然用之有处所因论仁及此○徳明
  周旋回䕶底议论最害事升卿
  事至于过当便是伪杨丞通老云陆子静门人某人常裹头巾洗靣先生因言此○焘学常要亲细务莫令心麤江西人大抵用心麄祖道向到临安或云建夲误宜用浙夲后来观之不如用建夲谓浙俗好作长厚○可学
  避俗只是见不透
  问避嫌是否曰合避岂可不避如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岂可不避如君不与同姓同车与异姓同车不同服皆是合避处又问世有刑人不娶如上世不贤而子孙贤则如何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舎诸所谓不娶者是世世为恶不能改者非指一世而言如䘮父长子不娶一句却可疑若然则无父之女不复嫁此不可晓义刚
  叔蒙问程子说避嫌之事贤者且不为况圣人乎若是有一项合委曲而不可以直遂者这不可以为避嫌曰自是道理合如此如避嫌者却是又怕人道如何这却是私意如十起与不起便是私这便是避嫌只是它见得这意思已是大段做工夫大段会省察了又如人遗之千里马虽不受后来荐人未尝忘之后亦竟不荐不荐自是好然扵心终不忘便是吃它取奉意思不过这便是私意又如如今立朝明知这个是好人当荐举之却缘平日与自家有恩意往来不是说亲戚亲戚自是碍法但以相熟遂避嫌不举它又如有某人平日与自家有怨到得当官彼却有事当治却怕人说道因前怨治它遂休了如此等皆蹉过多了贺孙
  因说人心不可狭小其待人接物胸中不可先分厚簿有所别异曰惟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放令规模宽阔使人人各得尽其情多少快活大雅
  问待人接物随其情之厚薄轻重而为酬酢邪一切不问而待之以厚邪曰知所以处心持己之道则所以接人待物自有准则人杰
  事有不当耐者岂可全学耐事升卿
  学耐事其弊至扵苟贱不廉升卿
  学者须要有廉隅墙壁便可担负得大事去如子路世间病痛都没了亲于其身为不善直是不入此大者立也问子路此个病何以终在曰当时也须大段去做工夫来只打叠不能得尽冉求比子路大争升卿
  耻有当忍者有不当忍者升卿
  人须是有廉耻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耻便是羞恶之心人有耻则能有所不为今有一様人不能安贫其气销屈以至立脚不住不知廉耻亦何所不至因举吕舎人诗云逢人即有求所以百事非人言今人只见曾子唯一贯之旨遂得道统之传此虽固然但曾子平日是个刚毅有力量壁立千仭底人观其所谓士不可以不弘毅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底言语可见虽是做工夫处比颜子觉麤然缘它资质刚毅先自把捉得定故得卒传夫子之道后来有子思孟子其传亦永远又如论语必先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然后说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必先教取舍之际界限分明然后可做工夫不然则立脚不定安能有进又云学者不于富贵贫贱上立定则是入门便差了也广
  人之所以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只缘不见这个道理若见得这个道理贫贱不能损得富贵不曾添得只要知这道理
  若沮人之轻富贵者下梢便愈更卑下一齐衰了升卿学者当常以志士不忘在沟壑为念则道义重而计较死生之心轻矣况衣食至微末事不得未必死亦何用犯义犯分役心役志营营以求之耶某观今人因不能咬菜根而至于违其夲心者众矣可不戒哉大雅
  困厄有轻重力量有小大若能一日十二辰检点自己念虑动作都是合宜仰不愧俯不怍如此而不幸填沟壑䘮躯殒命有不暇恤只得成就一个是处如此则方寸之间全是天理虽遇大困厄有致命遂志而已亦不知有人之是非向背惟其是而已大雅
  因说贫曰朋友若以钱相恵不害道理者可受分明说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若以不法事相委却以钱相恵此则断然不可明作
  味道问死生是大关节处须是日用间虽小事亦不放过一一如此用工夫当死之时方打得透曰然
  贪生畏死一至于此可学
  以小恵相濡沫觉见气象不好
  某人立说不须作同异见人作事皆入一分先生曰不曾参得此无碍禅天下事安可必同安可必异且如为子须孝为臣须忠我又如何异于人若是不好事又安可必同只是有理在可学
  作事先要成所以常匆匆
  每常令儿子们作事只是说个大纲与它以为那小小处置处也易晓不须说也得后来做得有不满人意处未有不由那些子说不要区处处起义刚
  问见有吾軰临终多以不能终养与卒学为恨若大段以为恨也是不顺理否曰也是如此因言悔字难说既不可常存在胸中以为悔又不可不悔若只说不悔则今畨做错且休明畨做错又休不成说话问如何是著中底道理曰不得不悔但不可留滞既做错此事它时更遇此事或与此事相类便须惩戒不可再做错了胡泳
  轻重是非它人最学者大病是是它是非是它非于我何所预且管自家可学
  品藻人物须先看它大规模然后看它好处与不好处好处多与少不好处多与少又看某长某短某有某无所长所有底是紧要与不紧要所短所无底是紧要与不紧要如此互将来品藻方定得它分数优劣
  今来专去理会时文少间身已全做不是这是一项人又有一项人不理会时文去理会道理少间所做底事却与所学不相关又有依夲分就所见定是要躬行也不须去讲学这个少间只是做得会差亦不至大狼狈只是如今如这般人已是大段好了贺孙○以下论科举之学
  义理人心之所同然人去讲求却易为力举业乃分外事倒是难做可惜举业坏了多少人贺孙
  士人先要分别科举与读书两件孰轻孰重若读书上有七分志科举上有三分犹自可若科举七分读书三分将来必被它胜却况此志全是科举所以到老全使不著盖不关为己也圣人教人只是为己
  或以不安科举之业请教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二者不能两立知其所不安则反其所不安以就吾安尔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做人而已前日科举之习盖未尝不谈孝弟忠信但用之非尔若举而反之扵身见于日用则安矣又问初学当读何书曰六经语孟皆圣贤遗书皆当读但初学且须知缓急大学语孟最是圣贤为人切要处然语孟却是随事荅问难见要领唯大学是曾子述孔子说古人为学之大方门人又传述以明其旨体统都具玩味此书知得古人为学所乡读语孟便易入后靣工夫虽多而大体已立矣大雅
  专做时文底人它说底都是圣贤说话且如说廉它且会说得好说义它也会说得好待它身做处只自不廉只自不义缘它将许多话只是就纸上说廉是题目上合说廉义是题目上合说义都不关自家身已些子事贺孙
  告或人曰看今人心下自成两様如何却专向功名利禄底心去却全背了这个心不向道理边求公今赴科举是几年公文字想不为不精以公之专一理会做时文宜若一举便中高科登显仕都了到今又却不得亦可自见得失不可必如此若只管没溺在里靣都出头不得下梢只管衰拓若将这个自在一边须要去理会道理是要紧待去取功名却未必不得孟子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非礼义是专道礼义是不好世上有这般人恶人做好事只道人做许多模様是如何这是它自恁地麤暴了这个更不通与它说到得自弃底也自道义理是好也听人说也受人说只是我做不得任你如何只是我做不得这个是自弃终不可与有为故伊川说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拒之以不信只是说道没这道理绝之以不为是知有道理自割断了不肯做自暴者有强悍意自弃者有懦弱意今按自暴谓簏暴及再问所荅不然○贺孙
  语或人曰公且道不去读书专去读些时文下梢是要做甚么人赴试屡试不得到老只恁地衰飒了沉浮乡曲间若因时文做得一个官只是恁地卤莽都不说著要为国为民兴利除害尽心奉职心心念念只要做得向上去便逐人背后钻刺求举觅荐无所不至贺孙
  专一做举业功夫不待不得后枉了气力便使能竭力去做又得到状元时亦自输却这边工夫了人扵此事从来只是强勉不能舍命去做正似今人强勉来学义理然某平生穷理惟不敢自以为是伯羽
  若欲学俗儒作文字纵攫取大魁因抚所坐椅曰已自输了一著力行
  或谓科举害人曰此特一事耳若自家工夫到后那边自轻自修
  士人亦有略知向者然那下重掉不得如何知此下事如今凝神静虑积日累月如此尚只今日见得一件明日见得一件未有廓然贯通处况彼千头万绪支离其心未尝一日用其力于此者耶
  说修身应举重轻之序因谓今有恣于不忠不孝冒廉耻犯条贯非独它自身不把作差异事有司也不把作差异事到得乡曲邻里也不把作差异事不知风俗如何坏到这里可畏某都为之寒心贺孙
  不赴科举也是匹似闲事如人人才说不赴举便把做掀天底大事某看来才着心去理会道理少间于那边便自没紧要不知是如何看许多富贵荣达都自轻了如郭子仪二十四考中书做许大功名也只是如此贺孙
  科举累人不浅人多为此所夺但有父母在仰事俯育不得不资于此故不可不勉尔其实甚夺人志道夫
  问科举之业妨功曰程先生有言不恐妨功惟恐夺志若一月之间著十日事举业亦有二十日修学若被它移了志则更无医处矣大雅
  以科举为为亲而不为为己之学只是无志以举业为妨实学不知曾妨饮食否只是无志也
  或以科举作馆废学自咎者曰不然只是志不立不曾做工夫尔孔子曰不怨天不尤人自是不当怨尤要你做甚耶伊川曰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正为此也若志立则无处无工夫而何贫贱患难与夫夷狄之间哉伯羽
  举业亦不害为学前軰何尝不应举只缘今人把心不定所以有害才以得失为心理会文字意思都别了闳祖
  尝论科举云非是科举累人自是人累科举若高见远识之士读圣贤之书据吾所见而为文以应之得失利害置之度外虽日日应举亦不累也居今之世使孔子复生也不免应举然岂能累孔子邪自有天资不累于物不须多用力以治之者某于科举自小便见得轻初亦非有所见而轻之也正如人天资有不好啖酒者见酒自恶非知酒之为害如何也又人有天资不好色者亦非是有见如何自是它天资上看见那物事无紧要若此者省得工夫去治此一项今或未能知此须用力胜治方可伯羽
  宜之云许叔重太贪作科举文字曰既是家贫亲老未免应举亦当好与它做举业举业做不妨只是先以得失横置胸中却害道可学
  父母责望不可不应举如遇试则入去据己见写了出来
  或问科举之学曰做举业不妨只是把它格式櫽括自家道理都无那追逐时好回避忌讳底意思便好学蒙
  谭兄问作时文曰略用体式而櫽括以至理
  南安黄谦父命之入郡学习举业而径来见先生先生曰既是父要公习举业何不入郡学日则习举业夜则看此书自不相妨如此则两全硬要咈父之命如此则两败父子相夷矣何以学为读书是读甚底举业亦有何相妨一旬便做五日修举业亦有五日得暇及此若说践履涵养举业尽无相妨只是精神昏了不得讲究思索义理然也怎奈之何
  向来做时文只麤踈恁地直说去意思自周足且是有气魄近日时文屈曲纎巧少刻堕在里靣只见意气都衰塌了也是教化衰风俗坏到这里是怎生贺孙
  今人皆不能修身方其为士则役役求仕既仕则复患禄之不加趋走奔驰无一日闲何如山林布衣之士道义足于身道义既足于身则何物能婴之哉夀昌○以下论仕
  诸葛武侯未遇先主只得退藏一向休了也没柰何孔子弟子不免事季氏亦事势不得不然舍此则无以自活如今世之科举亦然如颜闵之徒自把得住自是好不可以一律看人之出处最可畏如汉晋之末汉末之所事者止有个曹氏晋末之事者止有个司马氏皆逆贼耳直卿问子路之事辄与乐正子从子敖相似曰不然从子敖更无说贺孙
  当官勿避事亦勿侵事升卿
  人须办得去托身于人仕宦○升卿
  名义不正则事不可行无可为者有去而已然使圣人当之又不知如何恐于义未精也
  三哥问汀冦姜大老捉四巡检以去人当此时如何曰事君则致其身委质为臣身非我有矣有道理杀得他时即杀之如被它拘一处都不问亦须问它朝廷差我来你拘我何为如全无用智力处只是死孟子言舍生而取义只看义如何当死便须死古人当此即是寻常今人看著是大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朱子语类卷十三
<子部,儒家类,朱子语类>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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