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园集/卷二十二

卷二十一 杞园集
卷之二十二
作者:鱼有凤
1833年
卷二十三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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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不是底父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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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不是底父母者。豫章罗先生之说也。其为言。发仁人孝子之心。而明天理人伦之正。至亲切也。诸君子之称述而表出之也久矣。然其立言命意。简约而不详。浑沦而难明。读者或不能无疑焉耳。夫天下之为父母者。未必人人皆贤圣也。则不能无过失矣。既有过则谏而正之。人子之责也。其所以谏而正之者。岂不以父母之所为。为不是也哉。若曰为父母者皆无不是焉。则是理之所无也。若曰为子者自不见父母之非。则不容以主恩之故而是非之天。遽灭也。若曰虽知矣而若不知焉。则是亲亲之道。以恝为贵。而古之所谓争子者。不足法也。然则先生之为是说也何所当。君子之穪之也何所取。人之疑。将何以解之乎。呜呼。此非谓凡人子之事亲者。皆不当不是其父母之过失也。是特为父子之不相得者言之也。夫亲之不爱其子。子之不得其亲。人伦之大变也。亲心日怒于上。至情不伸于下。天地之罪人也。虽亲之所以不爱也。未必是。子之所以不见爱也。未必非。而为子者之心。则皇皇焉汲汲焉。惟以亲心之不豫为己忧。常自反而责于己曰。是必吾之所以事亲者有所未尽而获罪于父母也。遂起敬起孝。益致其诚意。是且负罪引慝之不暇。尚何知己之不为非而父母之不为是也哉。于斯时也。若有一念之出乎此。则是岂人子之所忍为。而其流将无所不至矣。陈了翁之推是说。至以为乱贼之所由起者。以此也。不然。安有以父子之至亲。一见其非。而遂至于犯上作乱者哉。况人臣之职。莫大于匡君之非。而了翁所论。幷及于君臣。若不以不相得者言之。又何以通其说乎。如舜之于瞽瞍。父子之不相得者也。文王之于纣。君臣之不相得者也。孟子所谓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者。舜之心也。韩子所谓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者。文王之心也。所谓无不是者。非此之谓也欤。或曰。如子之言。凡为人子者。当父母之不义。则其将无所隐讳。而公言其非是耶。曰。其事之非。则固不得不以为非是也。但原其心。则忧其过而不欲其彰也。谏之之道。则在乎几而不在乎犯也。隐亦在其中矣。

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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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大学之序。将欲明明德于天下。必先于正心诚意。而求其所以正心诚意者。则曰致知格物而已。然自秦汉以来。此学绝讲。虽躬行君子时或有之。而无曰致知格物云者。不识其心果已正意果已诚未耶。若以为未也。则行之而笃。化之而从矣。以为已正且诚也。则不由致知格物以致之。而何以致然也。愿二三子。言其所以。而幷以致知格物之所宜用力者。为仆一二陈之。题见朱子大全

对。愚。蒙士也。手当谨乎洒扫之节。口当讲乎六艺之文。而犹有所未能也。今先生之问。遽及于明德新民之道。呜呼。圣门全軆大用于学。愚何能窥其万一哉。虽然。二程夫子尝表章遗编。而明其说于世矣。愚请以闻于师者仰塞之。非曰有知。愿学焉。夫大学之道。在乎明德新民。而明德。其本也。明德之序。在乎格致诚正。而格致其始也。盖人之性。本有善而无恶。故其为心。亦好善而恶恶。心之軆。本至正而无偏且邪焉。故其为用。亦至正而无过不及焉。所谓诚意正心者。亦不过必得好恶之实。而不失本心之正而已也。然人之所以不克者。何哉。知之不明也。知之不明。则不识善之真可好而为之不实。不识恶之真可恶而去之不实矣。如是则意且不诚。心何由而正哉。夫有是物。则莫不有是理也。有是心。则莫不知斯理也。而其或有不明者。何哉。未尝博穷众物。无一事之不贯。推究十分。无一毫之不尽也。若使物之理尽。则吾之知明。吾之知明。则其发无所蔽。本軆无所累。而其于诚正之功。无难矣。是故圣人设教。本于正心诚意。而推之于家国。措之于天下。其軆用。可谓备矣。䂓模可谓大矣。而求端入道之方。则独以格致先焉。盖以明德者之不可以不格致。犹适国者不可以不识道。入室者不可以不由户。若曰不识道而可以适乎国。不由户而可以入乎室。是岂理也哉。呜呼。孔氏之徒没。而此学失其传矣。自秦汉以来。间有躬行君子。而不知有明德新民之学。虽或知正心诚意之可勉。而不知其道之必始乎格致。率皆倒本末之序。躐前后之伦。不悖于圣人之教者几希矣。则其心之未正。意之未诚。不待辨而可知矣。若以行之而笃。化之而从。疑其已正且诚也。愚未知其所谓行之笃者。果不愧于恂标威仪。止于至善者耶。其所谓化而从者。果不异于亲贤乐利。没世不忘者耶。盖古之英才美质。不为不多。则固有彊志力践而行修于己。忠信慈恕而化及于人者矣。然其行也。皆行不著而习不察也。其化也。非渐以仁而磨以义也。则其于圣门端本清源成己成物之学。何可同年而语哉。然其所以如此者。无他。不知格致之为求端入道之方而用其力焉耳。圣人设大学之教。而必以此先焉者。于此益可信也。然则若之何以用力于斯也。亦曰思而已矣。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者。即格致之道也。然其思也。岂驰心冥漠悬空像想之谓哉。程子所谓读书也。论人物也。应接事物也。乃致思之地也。圣贤之训。载在方册。天理人事。昭然毕具。必沉潜玩索于句读文义之间。超然自得于书象言意之表。使人伦之常。天道之原。身心性情之德。无不穷焉。则格致之大端。已在是矣。通乎古今而论人物之贤愚。则言行之著。心术之微。莫不察其邪正之所敀。即夫日用而处事物之当否。则耳目之所闻见。身心之所应接。莫不究其是非之所在。不得不措。积久无厌。以至于豁然而有觉焉。则广博周遍。贯宇宙而无所遗。精微昭晣。析毫厘而无所差。格致之功。方可谓至矣。虽然。心得其养。则思日益明。可以彻玄微。心失其养。则思日益昏。不足以通显著。然则心何为而可以得其养也。莫言于敬之一言矣。故程子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又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岂不要约而深切乎。有志于格致者。尤不可不尽心也。呜呼。愚言止于此矣。无自得之实见而不足以发明。诵先儒之先说而不足以推演。莫非口耳之资。而不免乎凌躐之讥矣。惟先生恕其僭矜其愚而终有以教之也。

荀杨韩论性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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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卿曰。人之性恶。杨子曰。善恶混。韩愈氏又曰。性之品有三。夫性一也。而三子者之说。若是不同者。盖昧乎本源而言之耳。请试辨之。性也者。人之生也。得乎天而成乎己者也。所以得乎天而成乎己者。理与气而已矣。是故均是性也。而理则无不善。气则有善恶。自其善者而观之。则尧舜杰跖。一也。自其有善有恶者而观之。则智愚贤不肖之分。有千万矣。荀也。见天下之人。善者少而恶者多。放之则靡然超于恶。而矫而揉之。然后反乎善焉。故以为恶也。殊不知此皆气质之变。而非性之本然者也。杨也。见人之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故谓之混也。殊不知习于善而善者。气质之化而性之复也。习于恶而恶者。气质之流而性之失也。非性中元有善恶两端。幷立而迭用也。韩子则又见古之人有自幼而恶。有不待教而善。有习于善恶而终不移者。故乃曰。上焉者善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者也。下焉者恶而已矣。然如叔鱼越椒杨食我之恶。禀其气之凶戾而灭其本然之善者也。如后稷文王之圣。得其气之清明而全夫本然之善者也。如朱均之不化于尧舜。舜禹之不染于瞽,鲧。则亦非本然者之有所加损豊啬焉。特其气之美恶一定而不可移也。以是而断天下之性为三品。可乎。吾故曰三子者之言性。昧乎本原而言之也。然就三者而论之。韩子之说。其最近乎。其曰人之所以为性者五。曰仁义礼智信也。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夫仁义礼智信。理也。无不善者也。上中下之所共有者也。其于五者。或行焉。或反焉。或悖焉者。正所谓气质之有差者也。彼虽不能明言理气之别。而其言之暗合。自不害于理也。其视二子。亦可谓语之详矣。抑尝闻程夫子之言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夫孟子之言性善。至矣。而诸子不能无疑于其言者。以其特明理之一。而不及乎气之不同也。若诸子则虽欲求异于孟子之说。而其所为言。不过论气而止耳。其为不明。亦甚矣。呜呼。性命之理。至洛关而大明。本然气质之论立。而后千古纷纷之说定矣。学者于此。其亦深考而宲軆之哉。

智与知觉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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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者。理也。冲漠无朕而有其则而已矣。情者。性之发也。直截流出而为其事而已矣。心也者。气也。神明不测。灵觉不昧。有以具此性而行此情者也。故非此心则性不能自运。非此性则心无所为准。今夫见孺子之入井。则心知其无罪就死。而仁之理。于是乎形焉。见穿窬之为盗。则心知其无礼无义。而义之理。于是乎形焉。过宗庙朝廷。则心知其可尊可敬。而礼之理。于是乎形焉。遇善恶得失。则心知其为是为非。而智之理。于是乎形焉。然则心有所知而后理有所有应者。仁义礼智。莫不皆然。而自古圣贤之论之也。独以知。属之于智者。何也。夫仁也义也礼也。虽莫不待知。而既知之后。则别有所事。其为事也。又各是一面道理也。惟智之于智。则其事最近。而其用敀于一致。盖分别是非。智之用也。而方其别之未定也。周旋妙宰。求是非之所在。而有以著乎智之理。此知也。及其别之既判也。昭彻的确。随是非之所敀。而有以含乎智之用者。亦此知也。是故知而别之。其间不可容毫。而及其要敀成就。则只是一个知而已。此其所以以知言智也。然则其以知言智也。岂真以灵明昭察者为智哉。诚以即此而智之理存焉。盖虽其烂熳同敀。浑融无间。而渺忽之际。细求其直派正脉。则惟在乎别而已矣。故孔子尝以知人为智矣。孟子亦以知斯二者为智矣。及其直明四德之用则曰。是非之心。智之端也。程子曰。智者知也。朱子亦曰。以智知及乎论軆用之全。析心性之分。则一本乎孟氏之说。而以分明是非为言。其见于答潘子书。玉山讲义论语或问者。备矣。是故以知言智者。非不该乎别也。而其理之不察。则反或昧于心性之分。以别言智者。非或遗乎知也。而其意之所主。则特以明夫性情之真也。朱夫子补大学传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则或问所谓神明妙宰。正所以训此心之灵也。云峯乃移而训智。则是认心之用。为性之軆。其失不亦远矣乎。农岩先生。惧夫心性之分混而不明。遂析而言之曰。知者。一心之用。而敀之于灵觉。智者。四德之一。而承之以分别。然则其曰知者心之用者。岂谓知无与乎智乎。以为知虽所以著智之理。而其知之者则心也。非性也。其曰别者智之发者。岂谓别无待乎知乎。以为别虽所以乘之知用。而其别之者。则性也。非心也。今或者不察夫本意之所在。而病其言别而不言知也。杂引先儒以知言智之语而驳之曰。智果不能知。则只一个昏缓含胡底事。呜呼。先生之说。顾何尝曰知与智判为二物而迥然不相入乎。若果无此心之知。则智之理。果何所应。而别之用。果何所发乎。既言别。则其知之而有所别。别之而知益深。其理固然。又何足为疑乎。苟能不患智之无知。而惟患别之未精。使是非得失。昭昭然黑白分。则义理之宲。昭晣呈露。方寸之间。虚明洞彻。而所谓昏缓含胡之病。非所忧矣。何尝不不惑。何尝不明哲。何尝不分明见得乎。

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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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于暇日。尝论及古今诗曰。诗固未易知。若唐宋之分。杜陵之卓尔。诸家则可以立卞而无一失焉。弟志远。试取杜诗中一僻句问焉曰。是杜乎。余率口对曰。虽杜子家奴。亦不为此语矣。闻者莫不大噱曰。是所谓无一失者耶。仍偏举唐宋诗以问之。或中或否。而其中者。亦偶合而已。余遂惭而止。夫识不到而轻自信。又易言以自必固。取困之道也。然余于此。岂敢苟为大谈以夸人哉。亦于影响仿佛之际。有见乎高下粹驳之不同。盖自谓灼然无疑矣。及夫临之以是非。乱之以疑似。滉漾眩转。初若无所见者焉。是则亦未尝真知而已矣。今夫人之于道也。平居无事。揣摩想像。亦自以为目中无全牛。一朝出而断天下之理。措天下之事。其不茫然自失。为天下人所笑者几希。呜呼。此虽小事。可以志吾过。亦可以知所勉矣。

萧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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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志者。不患不能伸而患不能屈。有大勇者。不患不能怒而患不能忍。善为天下国家者。不计其末而务其本。屈其志则人不疑。而其伸也。天下莫能御。忍其勇则人不忌。而其怒也。天下莫能当。务其本则所及者远。而其用不穷矣。吾尝观夫楚汉之际。其用此道佐其君。以定天下者。惟萧相国其然乎。盖论何之才。无摧陷折冲之能矣。论何之谋。无纵横变化之奇矣。所存者。独器量也。是以。其宽大也。如河海之涵。厚重也。如山岳之镇。未尝轻进妄用。以求一城一邑之利。亦未尝较短量长。以争一朝一夕之忿。惟以慰抚民心。收拾人材。为长久远大之图焉。若此者。非独优于当时诸公。宲亦高帝之所不及也。高帝之受命于怀王。先诸将入关也。天下皆谓沛公当王秦。沛公亦自以为关中。是吾掌中物也。项籍乃挟私怨。背约而封于汉夫田儋赵歇之徒。犹得善地而王。以沛公之功之高。独摈斥于巴蜀一隅。则为沛公者。孰不欲挺身奋剑。不顾一死生而洒其耻耶。虽以沛公之大度。犹不胜怏怏。欲一往而击之。萧何独不可曰。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诎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乘之上。汤武是也。此皆所以折小忿而养大勇。忘小利而求大功。卒得夫天下者也。当是时。籍之势力。已非高帝所能敌。而其于帝。忌之日深。欲一乘其便而芟除之。况先犯其锋乎。向无何之一言。则沛公几不免为项氏禽矣。由是言之。虽谓汉家四百年之业。定于西归之日。可也。及其泯默就国。烧绝栈道。以断天下之疑。网罗豪杰。收集将士。知其可用然后引兵一出。以全乘弊。而三秦不足取。四海不足定。则其与欲报纤芥之怨而自投于虎口者。何如哉。若范增者。亦人杰也。谋猷智略。岂在三杰下哉。惟其才有馀而量不足。故日夜为项氏计者。不过争击沛公而已。甚至于举玦击剑于一席之上。而自谓足以夺人之天下。适足以激项氏强刚剽疾之气而速其亡耳。何其与何之所为不同也。此正楚汉存亡之所由分也。昔苏子论子房。学黄老之术。以能忍教汉高。呜呼。岂特子房而已哉。

孟子不尊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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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天之所命以治天下者也。人必有王天下之德。然后天命之。天命之然后称天子之号。居天子之位。以君四海而子万民。然天之命之。非私于一定于一而不易者也。是以惟其德。则虽匹夫也天与之。无其德。则虽称天子之号。居天子之位也。天弃之。天之与也。即亿兆之所戴也。天之弃也。即亿兆之所背也。亿兆戴之。而一人以为可背也。亿兆背之。而一人以为可戴也。是皆不识天者也。是以。君子顺焉而已矣。孟子之不尊周。其以是夫。战国之时。周之衰也极矣。天子之尊。无异于滕薛之君长也。土地人民之富。不及乎齐楚之县邑也。外则据千里之地。拥百万之众。僭王而争䧺者。七国相环也。天下之人。非不多也。无一人知周室之可尊也。生民之困苦。非不甚也。无一人思周室之复兴也。若是者。岂有他哉。人心离乎周也。人心之所离。天命之所绝也。周之所存者。虚号也。虚位也。其可以王室尊乎哉。噫。周室不可复振矣。其不能主天命统人心。已久矣。于斯时也。若无贤圣之君作焉。则将使天下之生灵。涂炭且尽而莫之救矣。仁人者。其可坐视欤。此孟子所以劝齐梁之君。断然以王道陈之。而不复顾念于周室之存亡也。夫王者。天下之义主也。是故汤夏臣也。而伐夏之君。行禹之道者也。而伐禹之子孙。非利天下也。以为夏之命绝矣。非君臣也。禹之业亡矣。非吾不可继也。天下之民溺矣。非吾不可拯也。武王之于纣也。亦然。孟子欲使齐梁之君。行文武之道。而拯天下之民者。何以异于此哉。呜呼。前圣后圣。其揆一也。明乎天命。察乎人心以顺之也。何所用其心哉。或曰。然则当时诸侯。修德行仁。应天命顺人心。若汤武之为君。则孟子将劝之以行南巢牧野之举乎。曰。否。汤之兴也。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武王之立也。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国。则彼一夫桀与纣。于汤武之王天下也。何为哉。然必往伐之者。非恶桀纣也。以其悖天虐民贯盈之罪。不可不正也。然非汤武伐之。实天命讨之也。故书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若周室则异乎是。陵夷消铄。日益卑微。非自绝于天。而天弃之势也。非其罪也。苟有王者兴。将存其亡继其绝。爱护之不暇。其可伐之乎。伐无罪之国。诛先王之后。虽五伯之徒。不为。而谓王者为之乎。其处之也。不过封之以百里之地。赐之以一代礼乐。使奉文武之祀。如杞宋之国而已也。曰。春秋之世。周宣亦衰矣。而孔子尊之。何哉。曰。圣人之道。则一也。圣人之用。则固有时不同也。非有意于同异也。顺天命而已。孔子之时。百姓思先王之泽。而自不能忘周。五伯之徒。畏先王之法。而不敢不尊周。则天命之未绝。可知矣。孔子安得不尊之哉。至孟子时。先王之泽泯矣。先王之法坠矣。天下不复知尊周矣。甚不知有周矣。天命之已绝。可知矣。孟子安得以尊之哉。尊之也。非私周也。顺天命也。不尊也。非外周也。亦顺天命也。夫文王。大圣人也。德非不足也。三分天下。有其二。力非不给也。以服事殷。及武王之身。德非优于文王也。力非强于文王时也。以往伐纣。无他。视天命之改与未改耳。孔孟之不同。亦犹是也。是故饥食而渴飮。夏葛而冬裘。其事虽殊。其所以合天理。则一也。文武之于纣。孔孟之于周。其行异。其所以顺天命则同也。所谓时中者也。易地则皆然者也。何可以同不同疑乎哉。

汉高不封纪信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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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仁义之君。贵节义。功利之主。贵功勋。贵节义也。故急于褒节而功则次之。贵功勋也。故先于赏功而节则后焉。夫功者。所以办天下之事为者也。节者。所以成天下之义烈者也。人臣之事上。固在乎立功。而尤不可不尽其节也。人君之待下。固在乎酬功。而尤不可不录其节也。惟功利之主则不然。以为功者。所以成吾事。亦所以利吾国。则可以建无穷之业而成不拔之势也。若所谓杀身徇国之节。其志虽烈。其忠虽大。亦何益于强弱胜败之数哉。此所以贵其节。不如贵其功之大。赏其节。不如赏其功之厚者也。然则汉高之于纪信。人皆曰忘之而不录。而愚谓非忘之也。不知所以贵其节也。嗟夫。挺一身于重围之中。诳楚人于危急之际。烈焰在前。视死如敀。则纪信之节。果何如也。其贞忠足以动天地。义烈足以垂古今。而虽妇人孺子。亦莫不大其节矣。安有以高帝之明达。而不知其可贵也哉。噫。此高帝之所以为高帝。而纪信之节。不足以惬其志之所欲者也。何则。夫高帝之志。一个功与利而已。其所与之同事者。不过贾竖椎酤之徒也。所与之经营者。不过战胜攻取之业也。人有出一谋画一奇。则取之惟恐不先。拔一城屠一邑。则赏之惟恐不及。将以奔走四海之豪杰。而成就一时之功业。则视人之效忠徇节。徒死于敌者。必以为不足取也。然则视信之诈降而诳楚。必不如溃围摧敌之为壮也。视信之捐躯而殒命。必不如斩将搴旗之为勇也。以黄屋左纛之仪。而等之于儿童之一戯。以东门烧死之节。而同之于蝼蚁之自灭。以为信之计。虽足以纾一时之急。信之死。虽足以著一个之忠。而于吾百战之功。何有哉。于吾八年之业。何补哉。今日分茅裂土。所以录其功也。则第一功之萧何。七十创之曹参。吾以此封之。连百万之韩信。六出奇之陈平。吾以此赏之。若纪信者。使其人幸而生存。则一言以奖其忠。千金以报其德可也。今其骨已烬矣。其迹已陈矣。又何必褒之赠之。尔公尔侯。而区区于无用之地也哉。呜呼。此高帝所以不封信。而原其本旨。则盖出于不贵之也。或曰。是则近矣。然而荥阳之围。其亦急矣。不有信之诳楚。则良平不能施其谋。信越不及奋其勇。而帝几不脱于楚人之锋矣。然则信不但有其节。而功亦不在三杰下矣。何帝之急于赏功。而反忽于莫大之功乎。曰。愚于此。又尝默揣高帝之心矣。夫帝。所谓天授。非人力也。鸿门之危。殆甚机上之肉。而项庄之剑。终不能害之者。天也。睢水之败。几入饿乕之喙。而扬沙之风。终有以脱之者。天也。荥阳之围。虽无纪信。亦岂无扶而护之。俾脱危机者乎。况鸿门之左右周旋者。子房也。睢水之复振军势者。萧何也。荥阳之夺军协力者。韩信也。若无此三人者。则虽使纪信等辈随处而死之。亦何益于事哉。此高帝之心。而视信之功。终不如诸将之功也。呜呼。节如纪信。功如纪信。而泯泯无称。竟无尺寸之报。而使九原之魂。含冤于无穷。则高帝之薄于待功。又岂独韩彭之葅醢也哉。噫。谨论。

对客问则李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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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德哉氏之登第也。客有过余者。为李君贺焉。因诘之曰。吾闻李君平日好读书。手不释卷。或至于忘寝食。今既早得志于世路矣。殆将与书册相别哉。余应曰。今之所谓士者。莫不辛勤学业于布衣之时也。及其一蹑荣涂。则忽然弃之如遗忘焉者。十常八九也。则宜吾子之以此待李君也。虽然。吾幸得从君游久矣。窃尝窥其志之所存。而知其决不止于此也。夫天下之事。成之有大小。至之有远近。而莫不随其志之所期而就焉。事就而志光。然后其为业。方可以已矣。是以。心乎千里者。不百里而止。心乎百里者。不十里而止。今夫编户之民。其志之所欲者。不过得免于饥寒。故䃫石之储。亦足以满足其心。而无事乎他求也。若使有志于千金者。得之则视之若草芥之无有。而其心之悬悬不忘者。惟在乎宝且珠玉之充于家。锦绣粱肉之厌乎軆。不得乎此则不止也。凡今之士所以得科第而忘学业者。岂其心之诚不诚。异于前后哉。盖志之所期。本不外乎此也。彼其习书史为文辞。劳神惫虑于鱼猎纂组之役。兀兀穷年而不知休者。将欲何为乎。只求所以悦乎有司之目。而决嵬科取美官而已也。既得其所求者。则其求之之术。特一筌蹄耳。宜乎其废而不用。若越人之视章甫也。呜呼。得其志则休。不得其志则不休。无大小远近之间。则彼有志于远大者之必欲成其志也。亦何异于今之觅举者。而苟未极其所期焉。则虽得乎小且近。而必不以为足也。若吾李君者。所谓志乎远且大者也。盖尝欲究观圣贤之书。博极乎诸子百家之编。淹贯乎古今。磨砻乎理趣。陶甄乎性情。而奋发乎文章。与班马李杜之辈。颉顽驰骋乎两汉盛唐之际。是素所蓄积也。若区区博士业。则必看作第二义。而其于得失也。必不深加欣戚焉。今虽偶然一致于指顾俛仰之间。而其高厉远骛之志。则方超然自在。激昂而未已也。岂得此为足而遽忘其远大之业哉。其亦必不然也已。且李君之平日所深忧者。何哉。岂非志尚之易挠夺于利臼。而文章之易蠧蚀于时好乎。今既断置此路。无有污染之弊。则吾恐李君之业。益专且精。大有所成就也。岂特无荒废放倒之患而已哉。自玆以往。必杜门却扫。益取古人书。兀然端坐。读之七八年。如苏明允之为矣。由是而理日益明。文日益工。尽得古人之妙于方寸间。则彼文字之糟粕。虽忘言可也。意者。李君之舍书册。其或在乎此时欤。既以此应客。明日踵李君之门而论其志。则与余言不合者盖寡矣。余益奇其为人。且幸愚昧能不失乎揣量。遂记其记以贻之。仍窃自附于古人箴儆之义焉。呜呼。李君勉乎哉。吾其终有辞于容也夫。

养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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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治杞菊园之十有馀年。名卉佳木。大略备矣。凡丛荒庞杂之植。一切斥而黜之久矣。直园之东坦之下。有木生焉。其根卷曲而盘结。其枝蓊蔚而䔿密。芟之复盛。锄之不尽。不数年而林矣。从而察之。盖所谓櫄漆之似。而樗其名者也。余窃喜之。且有感焉。命园丁毋翦伐而加封植。䟽其中而旁列之。郁郁焉而茂。蒙蒙焉而阴。遂筑台于其下。逍遥之不足。抚玩之。抚玩之不足。吟咏之。盖余之起居寝卧。无日之不在是焉。客有过者。笑而言曰。吾观子之居也。园以杞菊名。轩以梧名。坞以松名。有竹翳如也。有梅芬如也。又其次则有成蹊之桃李焉。盖亦众芳之所在也。彼樗者。恶木也。初不足以病子之斧斤。乃反宠养之崇餙之。使得与众芳伍。是如推愚人劣夫。滥得列于君子之林。其为君子之羞。顾不大欤。朱夫子之言曰。杂薰莸于一器之中。而以求其芳㓗。难矣。子何所尚之污而所取之驳耶。余应曰。然。子之言。诚是也。虽然。君子之于物也。其取之。岂徒也哉。渊明之爱菊也。节之似也。茂叔之爱莲也。德之符也。王子猷之于竹。林君复之于梅。亦各有气味之相近者也。故爱之酷赏之深。乐之终身而不厌。今列吾园者。固乔夭者之选也。然皆古昔贤人逸士之所托契。吾何敢比德而并节哉。余本薪于质而朽于材。倥倥然无所识。谫谫焉无所能。诚天下之无用人也。譬诸草木。区而别之。吾其为樗也乎。夫樗之为物。大之不足以备桢干。小之不足器用。无华以悦人之目。无实以甘人之口。乃所谓无一长者也。故匠石过之而不顾。场师贱之而不收。苟非余。孰能容其散。使余而无樗。亦将何所托其拙哉。宜乎其欣然相得而不能已也。且夫樗之生也。亦有不偶然者。始余愚不自料。妄有意于当世之用。辄以薄技寸能。求试于有司之庭。亦有年矣。及夫落拓而不售。龃龉而不合。则决知其无所用。而倦而休焉。于斯时也。而樗忽产于吾园。是则非我有求于樗。樗殆为我生也。此又余之所感者深也。抑物之为材。物之灾也。松柏之为材也。而栋梁者伐之。椅桐之为材也。而琴瑟者取之。唯樗也不材故无用。无用故自在。饱雨露而饫风霜。乃得以天年尽。余亦幸而无用于世也。故安吾分而遂吾性。轩免不能絷。刀钜不能加。优游暇逸。老且死于林莽之间。此无用之所以贵。而物与我之所同乐也。吾子病之。不亦异乎。客遂唯唯而去。

赠沈子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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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子威。即吾之再从妹婿也。今年春。妹氏染时疹而没。不旬月。一子一女俱夭。嗟夫。今岁毒疫之祸。宲近古所未有。京师之人。死者累万计。而其情理之惨烈冤酷。又未有如子威者也。吾谓子威于此必狂乱丧性。殆不能视息矣。而与之语。不为甚戚之容。若能以理遣者。吾固知子威之为人。而亦不意其能若是也。乃者。子威与吾弟。做业于余之杞菊园中。留月馀。间尝嘘唏而谓余曰。吾虽对人强言笑。中心之痛苦。恒无以自抑。愿得吾子之一言。以塞余之悲焉。余闻而为之一涕。盖亦思所以宽之。而顾未得其说焉。夫在他人而犹无说以宽之。则子威之心。又可知也。噫。死生天也。寿夭命也。君子苟能真知其理而信之笃。则哀乐不能动其心。而情不失其则焉。此非吾儒之至论乎。虽然。以子夏之贤。得圣人而师之。而西河之哭。遂丧其明。卒不免君子之讥焉。则是岂易言之哉。下此则如庄叟旷达之学。禅家寂灭之法。皆能扫除缘累。割断慈悲。漠然无所入于其中。其亦贤于世之触境妄动而不知节者矣。然吾安敢语人以此。而其为道。亦岂一日之力所可到也。然则其将何以为子威谋哉。呜呼。子威不有两尊人在堂乎。吾意两尊人之悲。亦子威之悲也。而其所以自慰者。特以子威之在侧耳。使子威而一有悲哀之色。嗟吁之声。则所以贻戚两尊人者大矣。不惟见于言面。苟有以作于其意。亦非所以安之也。夫以子威之孝思。一以安两尊人之心为心。则其于无益之悲。自有所不暇矣。且夫君子所以舒忧悒而慰穷厄者。亦莫如朋友之好。文学之乐。若于晨昏之暇。日与佳朋雅士。讨论名理。输泻襟韵。又益取古人书读之。以观夫天地古今事物之迹。可喜可愕之变焉。使心目散朗。意境快适。则不待着力排遏。而或有以忘其悲矣。况吾所谓性命之理。哀乐之正。虽未易言。苟欲求之。未始不由此而阶之也。子威如不以愚言为不可。愿试所加意焉。

侄子锡定锡宁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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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弟咸原府院君。晩而得二男。毛骨奇秀。如老蚌吐珠。而神驹汗血。可念称家儿也。盖君前后三娶。而连举女子子六人。㝡后生二男。而辄不育继嗣之忧。茫无涯量。宣懿王后既上宾。梦家人而告之曰。大人当有二男。必以某某呼之。盖小字也。君又尝梦侍先府君则命之曰。汝二子名以锡定,锡宁可也。觉而异之。而心窃自负焉。岁辛亥。果生一男。甲寅又得其二。凡为君忧后事者。无亲踈知不知。莫不敀福而称贺焉。呜呼奇矣。君尝为余道梦事而叹曰。以弟之将老绝望。而终有此两儿。岂非我皇考明灵默佑于冥冥之中也耶。待其长成。固当以此名之。愿吾兄又推其义而命其字。用为异日宾阶之祝言。余曰。诺。经曰。定而后能静。二者之相为终始。理固然也。故先儒言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则先主乎静而后可以定天下之动而人立极焉。妙哉静乎。定之本也。字定曰静甫可乎。书曰。志以道宁。夫志者。气之帅也。身之主也。志宁则气平。气平则身安。而万物得其所。不以道持志。其何以致此。大哉道乎。宁之基也。字宁曰道甫可乎。呜呼二子。敬听之哉。尔之生也。不逮我皇考之世。而嘉名之锡。无异于初度之览揆。幽明感通诚。有不偶然者。其可不顾名思义。祗若我皇考之昭命乎。余既老且耄。无以教若辈。其所诵而字之者。皆古圣贤之微言也。果能佩服而尊行之。亦足成其德而贵其名矣。呜呼二子。其勉之哉。

次归去来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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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田舍虽陋可以敀。夫何遅回以至今。抚身世而多悲。纷悔吝之交积。惕愆尤之难追。既婴情于寸禄。奈初心之已非。慨栖遅于郡绂。愁僚到于朝衣。况虚名之上诬。恩礼误于贱微。情穷迹危。蹙蹙焉奔。我思古人。逾坦闭门。眷彼东冈。晩计斯存。弊屋瓮牖。古井瓦樽。川原旷其盈瞩。山翠蔼以开颜。饭䟽食而曲肱。日偃息而闲安。每终夕而下帘。或经时而掩关。抱枯桐而长啸。披竹素而潜观。虽城郭之密迩。断车马之往还。招园翁与溪友。弄云月以盘恒。归去来兮。可卒岁而优游。固至乐之在玆。吾舍此而何求。非冥鸿之引远。岂潜龙之违忧。惟知守分而自靖。甘老死于田畴。林木散樗。野渡虚舟。托幽期于渔樵。放遐情于岩丘。爽余襟兮松籁。濯余缨兮清流。聊逍遥而自娱。觉万念之都休。已矣乎。人生五十忽焉至。岁月腕晩不可留。胡为乎伥伥兮迷所之。白发已如许。灵芝那有期。叹旧学之灭裂。誓自治犹勤耔。仰高山于周雅。瞻绿竹于卫诗。嗟任重而道悠。毙而后已更何疑。

上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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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千斋上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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爰处爰居。曾占半畒之园径。苟完苟美。重葺数椽之斋堂。审容膝之易安。瞻揭额而加勉。主人禀性之劣。趣尚之愚。无一艺之成名。学则谫谫。想古人之徽躅。志或嘐嘐。既婴痾于弱龄。遂绝意于外慕。敦诗书之夙好。偶爱恬情之风。抱丘壑之遐心。未遂栖遅之计。顾我骆山居第。僻在凤城穷隅。林木翳如。禽鸟相亲。门巷閴然。车马不到。廼就墙东之隙地。别构园里之小齐。聊以优游。种数畦之杞菊。于焉讲习。玩四壁之图书。窃求诸学问辨行。有味百千之训。欲治其昏愚偏驳。庶几万一之功。斯初心之所存。期此脚之不出。光阴易迈。世故推敓于中间。志业渐隳。工夫不进于分寸。况玆幽居之久废。益觉闲趣之无聊。居然上雨而旁风。何处左经而右史。爰谋经始。乃克刱新。高栋修甍。奚取外人之观美。中堂夹室。稍广前日之䂓模。仍二字之华题。顾是在目。增一庭之嘉植。自此生颜。鸟还山佳。恍陶庐之物色。风采月照。挹邵窝之襟怀。惟素履之可贞。信朱门之非愿。莫如从吾所好。岂患与世相违。鹪鹩巢于一枝。足以游息。龟蛇伏于尺水。何必幽遐。朋交自踈。琴尊成独乐之趣。兄弟既洽。埙箎有迭唱之和。俯而读仰而思。加邃密于旧学。昼有为宵有得。冀积累于新功。鸟习之业可专。鸠拙之计非偶。戯成儿郞之伟。聊相工师之勤。

儿郞伟抛梁东。骆峯苍翠滴帘栊。山禽唤起蒲团睡。正是晴窗日欲红。

儿郞伟抛梁南。偃蹇青山卧老蚕。圣代百年边塞静。候烽无事逗晴岚。

儿郞伟抛梁西。五云宫阙望中迷。矇眬禁树锺声晓。白岳峰头落月低。

儿郞伟抛梁北。亭亭华岳擎天极。幽人白日梦羲皇。来气清风来咫尺。

儿郞伟抛梁上。南箕北斗森相向。风云变态日无穷。一洗太虚清更旷。

儿郞伟抛梁下。九陌烟尘自朝夜。多少楼台花柳春。风光不尽输吾舍。

伏愿上梁之后。幼安之坐榻不动。董子之讲帷长垂。道义肥而身肥。疢疾去而軆健。簟瓢益乐。涵泳卷里之生涯。花药豊长。饱饫闲光之光景。

忠烈祠上梁文代农岩先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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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祠宇之倾圮。方义重新。占地势之宽平。即完移构。神若有相。人皆耸观。先生河岳真精。乾坤正气。奋乎百世之下。挺英䧺豪杰之资。求诸六经之间。悦周公仲尼之道。沛然论说之明白。博约两臻。发乎事业者辉光。軆用一致。明春秋大一统之义。抱社稷同存亡之忠。野花春风。漫泣江南之句。孤竹清节。竟作西山之魂。昭乎如日星。立万古纲常之极。仰之若山斗。为三韩理学之宗。烈圣之崇报无穷。首腏食于文庙。多士之激昂有素。争揭虔于儒宫。惟玆土之有祠。视他邦而尤重。丘垅密迩。乔木带慕贤之思。云汉昭回。华扁蔼褒忠之典。第椽厥初之草刱。未免所处之倾偏。虽至今百馀年。仍而不改。惟吾党二三子。咸以为叹。玆当院宇之重修。乃占洞府之新址。罔峦之軆势自别。镇道劘之孤标。风水之局面顿移。挹文秀之真气。佥谋唯唯。吉卜何待于青乌。馀地恢恢。宏䂓可同于白鹿。舍旧图新而役不钜。起颓补弊而功易完。堂室户牖之俨然。悉仿古制。栋梁欀桷之美矣。无废后观。夏禴春尝。明灵足以永妥。朝弦暮诵。学业足以增修。将举修梁。恭伸善颂。

儿郞伟抛梁东。郁郁佳城众设崇。回首九原那可作。苍松独立岁寒中。

儿郞伟抛梁西。簇立群峰翠黛低。怅望如闻采薇曲。晓星残月意栖迷。

儿郞伟抛梁南。飞甍秀岳远相参。云烟草木皆馀馥。岂独流芳万口谈。

儿郞伟抛梁北。斗柄高高转北陆。莫怕穷阴阳或无。循环一理终须复。

儿郞伟抛梁上。青天白日人皆仰。吾心本自配高明。浩气要须以直养。

儿郞伟抛梁下。溪水源源流不舍。此理由来无古今。谁能默契如斯者。

伏愿上梁之后。土木巩固。黍稷芳馨。凄怆焄蒿。洋洋如在。藏修游息。济济以宁。懦者立而顽者廉。何异亲炙。孝于家而忠于国。允致宾兴。无负往哲继开之功。用副圣朝作成之意。

静观斋上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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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藏修之所。仰高山而兴怀。后人尽堂构之能。拓遗基而改建。其永无替。虽旧维新。粤惟先生之遁藏。肇玆幽居之卜筑。山如九曲之形胜。溯武夷之渊源。地有三秀之佳名。待灵丹之消息。虚明一室之静坐。左图右书。昭著万理之流行。仰观俯察。超然邵子之丸长弄。乐哉颜氏之瓢屡空。方硕人矢考槃之歌。遽小子起摧梁之叹。四时佳兴。寂莫行窝之风流。千古遗吟。凄凉虚池之月色。洞里之高躅寝翳。岁月几何。溪边之小屋为墟。瞻依靡所。凡有过者。孰不喟然。尚幸家庭之有贤。岂曰山林之无主。克绍先志。诗书文献之是传。无废前观。池台亭榭之俱葺。斯就讲齐之旧址。亟举缮筑之新功。茅盖松楹。矩度不改。环溪叠𪩘。軆势则同。展也日吉辰良。俨然上栋下宇。揭大字而额扁仍旧。阁遗经而手泽犹存。朗月清风。未觉闲中之今古。金声玉色。恍接座上之阳春。仿佛羹墙。奚独一家之私慕。鼓舞童冠。抑亦吾党之乐闻。属举修梁。恭陈善颂。

儿郞伟抛梁东。睡觉山窗日红。不待青阳按节。一团春意长融。

儿郞伟抛梁西。远峰帘外高低。自得此中真意。云山便觉筌蹄。

儿郞伟抛梁南。驿亭院树相参。终日翛然隐几。眼前无数征骖。

儿郞伟抛梁北。逶迤一路深谷。客来莫问幽踪。应在山厓涧曲。

儿郞伟抛梁上。合沓翠峦青嶂。童子采药云深。灵草煌煌日长。

儿郞伟抛梁下。半畒活水清泻。有时风定波恬。一似灵坮静者。

伏愿上梁之后。林壑益胜。琴书多闲。养以夜气之清明。牛羊之侵远矣。察乎天机之活泼。鸢鱼之妙沕然。身世两忘以优游。足目俱到于昭旷。玩乐之趣自在。继迷之道弥光。

赞○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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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画十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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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坛弦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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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当坐。哲彦旁列。弦诵洋洋。回琴点瑟。高明广厚。太和融彻。一片杏坛。唐虞日月。

陋巷箪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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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颜氏子。陋巷栖托。一箪一瓢。有何所乐。天下敀仁。四代礼乐。邻斗闭门。惜哉禹稷。

传授一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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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育群英。鲁者参乎。夫何是日。子独我呼。一贯曰唯。忠恕无馀。时雨之化。伯仲如愚。

撰述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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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郊麟踣。言随笔绝。贤孙有作。推原祖述。惟中一言。千圣真诀。心传副墨。万古星日。

三宿出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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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手谈主。岐后七百。去岂所欲。于昼三宿。先生隐几。彼来何客。矧伊尹士。真小人腹。

濂溪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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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濂溪。洒落襟胸。天启渊源。洙泗与通。亦爱名花。亭亭水中。馨香之德。物与人同。

百原整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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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原山深。一室潇洒。有来剥啄。灯月半夜。先生何为。整襟危坐。风霆无际。弄丸馀暇。

傍花随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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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花柳。午天风烟。金声玉色。巾屦飘翩。俯仰自得。其乐无垠。夫岂跌岩。学少年人。

涪陵遇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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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泷惊舟。人如山坐。诚敬自在。死生非大。彼樵有问。子胡不怕。无心之云。岂知我者。

九曲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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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武夷。晦翁为主。春暖秋凉。一棹沿溯。九曲灵境。九歌仙谱。山高水长。吾道万古。

蓍柜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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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读朱夫子筮仪。其重卜筮而致敬于神明也至矣。间尝以意。作一柜为三层。下则安蓍椟香炉。中以藏卦爻书。上以置笔砚具。盖亦蓍室之遗法也。既成。赠友人金君诚仲。金君嗜学好古。有志于易者也。铭而识之曰。

道因易显。易以蓍揭。酬酢佑神。配我灵蔡。居之有室。紫阳遗制。有仿而作。非室以柜。其高盈尺。中无不备。瞻彼北山。地㓗洞邃。新斋肃肃。竹帘松几。于焉寄藏。勖我同志。神明厥德。敬哉无怠。

家传砚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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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考赞成公。雅好临池戯。曾莅莱州。得此砚。常置座侧。兴到辄挥洒淋漓焉。不肖在儿时。常抚而语曰。汝可付吾砚。又曰。世世孙孙。必于善书者传之。是吾意也。噫。不肖在老矣。笔益弊拙。每追念遗音。未尝不怆且愧。苟来后有能得王考心画者。此砚庶不为虚器。而得有所敀也夫。铭曰。

父书不读。为有手泽。矧伊玆石。翰墨馀迹。谁肖笔力。克承遗托。是爱是恪。永世不泐。

洪都宪宝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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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御史洪公锡甫。有家传宝剑。一即穆庙龙湾所佩。而都尉文懿公所受赐也。余得德兴大院君鞍餙鲮皮以为匣。事益奇可铭。诗曰

天下未尝无镆鎁。而又孰无蛟龙室。伟玆神铓宝匣。其来何所自。邂逅合一真天物。公乎深藏三尺而时出。快挥魑魍捧日月。呜呼。永永万世无坠失。

飮具三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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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李甥辅天汝翼作。因寓禁戒之意。

尔腹之盈兮。我口之灾。尔腹之虚兮。我口之哀。惟其不盈不虚兮。是谓德之将而礼之裁。

右壶铭

以木陋矣乎。以金侈矣乎。今我用甆。庶几中矣乎。虽然。得中难入奢易。曷若游心于汗抔之初。

右樽铭

举也莫笑。吸之若惊。神之福之。终和且平。

右杯铭

洪云章砚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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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山之石。可以轧墨。百汰千炼。有玆绝特。惟质之美。宜磨宜琢。匪直伊玩。君子比德。

外孙儿洪龙八乐命小字玉砚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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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玉于斯。琢之为砚。左玄右颖以文会。发挥出千化万变。嗟质之美。孰缁而磷。龙乎龙乎尔自勉。

兢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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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弟咸原府院君。平生立心。一以谨慎恪恭为要。自夫身居国戚。致位崇显。则益切渊冰之戒。遂名其所居室。曰兢斋。间尝要余作铭。以为警厉之助。噫。持是道以往。其于处富贵也何有。吾知免乎满盈之灾也夫。乃推其意而题其座右曰。

千圣心法。一个敬字。先儒有说。惟畏近是。畏之如何。曰兢兢云。若稽皋陶。肇玆名言。有为诗者。其亦知道。临深履薄。形容则妙。恂恂我弟。于玆有得。岂惟服膺。要以常目。矧伊隆显。处地尤异。戚联禁闱。位重戎帅。吉凶休咎。一念谨忽。顾是斋颜。持之有术。无时不惕。无往不戒。禔身保家。何有不利。盈虚益损。天道则然。谦以自号。宲自我先。庶几夙夜。以永终誉。我铭在壁。用替盘盂。

恒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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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孙洪乐性。请名其读书之室。命以恒斋。仍作铭以警之。

大矣哉。恒之为道也。天不恒。造化息。地不恒。品物塞。况人参三才而灵万物。苟不恒。何以存其心而成其德。无而为有。虚而为盈。以言则耻。以行则辱。人而若此。曷议于学。肆昔先民。惟斯理是极。伏羲画卦命名乎。上雷下风。以其常久而不已也。苍颉制字。取象乎舟靠两岸。欲其固守而不易也。是故恒则驯致圣贤而有馀。不恒则欲作巫医而不足。恒乎恒乎。岂非君子立身之则乎。嗟汝小子。其敢不力。揭尔斋扁。早夜常目。尔餙尔躬。端庄整肃。尔读尔书。沈潜玩绎。心无外驰。志不他适。罔或作辍。二三其德。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念玆在玆。终吾身而无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