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贤奏议/卷十九

卷十八 东贤奏议
卷十九
作者:李喜朝
1719年
卷二十

文成公 李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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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学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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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家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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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朱子曰:“身不行道,以行言之。不行者,道不行也。使人不以道,以事言之。不能行者,令不行也。”盖修己然后可以正家,故“正家”次于“修己”。此以下治人之道也。

摠论正家章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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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正家煞有节目,今以论其大槪者,著于首。

臣按:正家之道不出于正伦理、笃恩义二者,下文推此而为说。

右在“正伦理”条下。

孝敬章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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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孝为百行之首,故正家之道,以孝敬为先。

臣按:人子之孝,有精有粗。温清定省,孝之粗也;忠养爱敬,孝之精也。至于愉色婉容,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则精而又精矣。然此则道其平时奉养而已。若遇疾病,则当致其忧;若遇过恶,则当熟其谏。至于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然后乃为孝之至也。由粗入精,其序如此。精粗固有难易,但能极其粗,然后能致其精,不可以其易而忽之,亦不可以其难而自沮。下引虞舜之事,以著实迹。愿留孝思焉。

右在“公明仪问于曾子”条下。

臣按:处其常,虞舜处其变。处常易,处变难。处变而尽其道,然后尤见其大孝,故以虞舜之事终之。

右在“孟子曰舜尽事亲之道”条下。

臣按: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此则言大夫之礼。天子、诸侯之礼,推此可知。

右在“子思曰丧三日而殡”条下。

臣按:地之为美,惟在藏风向阳、土厚水深而已,不系于方位水破之说。今之卜兆者,偏信相地之书,有广搜未定,久不葬亲者,惑之甚矣。至如国家玄宫,必卜新域,历数绵远,畿甸将尽为山林鸟兽之窟,殊非可继之道。中朝列圣衣冠之藏,卜于一山,传之无穷,此可为法。

右在“程子曰卜其宅兆”条下。

臣按:祭先以诚敬为主,不以烦数为礼。故制宗庙止于月祭,一月一祭。傅说以黩祭弗钦戒高宗。后世设原庙,已乖礼意,而享祀之烦,至于日祭,有司疲倦,诚敬俱乏,可谓礼烦而乱矣。必有圣王深达孝道,力复古礼,然后祀典可正矣。

右在“诗又曰汤孙奏假”条下。

臣按:人子之身,父母生之,血肉性命,皆亲所遗,生成之恩,昊天罔极。是故孩提之童莫不知爱其亲,天性然也。惟其物欲交蔽,失其本心。故父母遗体,认为己有,父子之间,便分物我,罔念生育之劬劳,只怨一时之少恩。故孝爱之根不植,自私之萌易长,多有先己而后亲者,殊不知此身生于父母,非父母则无此身矣。身非己有,乃父母之所有也。遗之以物,人亦知感,况遗之以身者乎?竭力尽命,未足酬恩。为人子者能知此理,则于爱敬之道,思过半矣。

世人之所谓孝者,或能爱而不能敬,或能爱敬而不能尽其道。必也爱至于全其仁,敬至于全其义,然后可谓无忝所生矣。呜呼!人之性命,受于父母,而性命之中,万理具备。一理未明,一理未践,则吾之所受于父母之本体,有所欠缺,直至践其形而无歉,然后本体全矣。然则非圣人之尽人道,不足以尽孝矣。人惟无爱敬父母之心,故持身不谨,往往流于污秽之境。若于此心恒念父母,一有所失,悚然惊惧,若有伤于父母,则父母之遗体恒立于清明正大之域。仰法行健而足以事天,俯则厚德而足以事地,推而达之四海而无不准也。准,人以是为准也。于人子之心,岂不恔乎?

且帝王之孝与匹夫有间,继述先业,尤当尽诚。匹夫以十金之产贻厥子孙,子孙犹思善守,况百年社稷、千里封疆,举以相遗者乎?若有一毫自暇自逸之念,则孝思有缺,而先业有亏矣。尚敢肆然自放,以危宗祊,以辱先君乎?至如国君,多事母后,而宫壸之中,礼严情阻,非若家人母子之愉婉于朝夕。故宦寺妇人诈忠之徒,易售谗间,使明王损其孝,哲母减其慈。若非孝敬素孚感于神明,则萋斐之说,亦可虞也。此是古今宫中之通患,伏惟殿下深省焉。

右在“昔者明王事父”条下。

刑内章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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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治家必先正内。《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故孝敬之后,以刑内为先。

臣按:此诗本刺褒姒,而女戎之乱同一覆辙,故并载缪姜南子之事焉。自古艶妻非一,而独引二女者,何哉?夫冶容诲淫无才可悦者,只足以蛊惑昏庸而已,英主不必沈溺也。惟聪明才智足以服人者,最可畏也。彼缪姜南子二女者,智足以晓善恶,辩足以明义理。听其言,可追;而迹其行,无异。虽明睿之主,或未免爱其色、悦其才,骎骎然蠹心丧德。故表出以为戒。

右在“诗曰哲夫成城”条下。

臣按:内悦美色,外用贤臣,若不相妨,而忠臣良弼,汲汲以女宠为戒者,何哉?人君好德之诚,不如好色,则枕席之间,娇媚之毒,日浸月渍,深入骨髓;守法之士,怫欲之言,日忤月乖,听之迈迈。必有顺旨逢恶之臣,伺隙入于左腹,以孽嬖为根柢,内外胶结,以致政令颠倒,危亡随至。故飞廉恶来根柢妲己,而以亡;林甫国忠根柢太真,而以乱。程子之言,岂不信哉?

臣按:此以“刑内”名章,而只论后妃之善恶,不言刑妻之道者,何哉?盖刑妻之道无他,只是修己而已。修己既至,而心志一乎内,容貌庄乎外,言语动作一循乎礼。夫妇之间,相敬如宾,衽席之上,无昵狎之失;幽暗之中,持整肃之容,则后妃亦且观感变化。虽不知学,尚能自饬而蹈礼,况天资纯美,素知学问者乎?若不先修己,自反多愧,而惟责后妃之正,切切于礼貌之间,而于隐微之际,未免纵情而失仪,则已失正家之本矣,乌能仪表于一家乎?况下于此者,荒于艶色,失其正理,后妃虽贤,弃而不顾,溺于私嬖,惟言是从,贻害政事,酿祸国家,尚何足道哉?传曰:“饮食男女之间,大欲存焉。”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虽英雄之才气盖一世者,尚且蛊心于一妇人,误其平生者多矣。惟遵道愿治之君,志在为善,不为他物所移者,乃能以正自律,而又能以正刑家也。伏惟殿下留意焉。

右在“程子曰李觏”条下。

教子章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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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夫妇之礼既正,教训之法可举,故教子次之。

臣按:三代教世子之法,《礼记》及《保傅篇》备载,而近世之失,朱子亦言之详矣。盖人有所敬而不肆,有所畏而不放,然后能动心忍性,进学修德焉。后世之教,固甚疏略,而六七岁后,便有寮属,已习为人上,而无所敬畏。进讲之官,极其尊奉,师道废绝,接见有时,而规谏罕闻。惟是宦官宫妾,日与亲昵,导之以宴安之乐,惯之以奢侈之具,故事旧习无非不正。如是而望世子之学成德立,堪为万世臣民之所仰赖者,岂不难哉?必择道德之士为之傅,使世子致敬,以严师道,观感取法。寮属皆选端方志道之士,昼夜与处,左右挟辅,熏习成性,而有过则记,有怠则警,使世子心常谨慎,不暇自逸。然后学可日就,德可日跻矣。

虽然,君者,世子之则也。君而自无所敬畏,放肆于上,则世子固无所取则,而彼师傅寮属之贤者,亦将不安于朝廷,望望然去矣。虽欲教养以道,岂可得乎?《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书》曰:“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伏惟殿下深念焉。

右在“行一物”条下。

亲亲章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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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孝慈之推莫先于亲亲,故亲亲次之。

臣按:亲亲有家之急务,而亲亲亦非一道。宗族之中,贤愚不同,敦睦之恩宜均,用舍之义宜别。养之厚而教之勤,择其才德表著者而亲任之,其无才德不可用者,使之食禄而已,则宗族可全而政事无阙矣。后世不得其中,若偏信而委任,则至于擅命,而莫之制;若矫弊而抑之过,则虽贤能愿忠,而莫之用。此皆非先王亲亲之义也。赠遗有节,接见有时,开以温款,试其所习,使之各展其蕴,能者劝而不能者戒,则情礼并行而兴起为善矣。后世不得其中,若偏私过厚,则有求必从,有罪不治,而贻害于时政;若泛而不切,则一不相接,疏外如路人。此皆非先王亲亲之恩也。必也不以私恩害公义,不以公义绝私恩,恩义两尽,然后亲亲之道得矣。伏惟殿下留意焉。

右在“公族有罪”条下。

谨严章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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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正伦理、笃恩义之说,上四章陈其大槪矣。二者以谨严为主,故次之以谨严。

臣按:外戚之祸,史不绝书,今取二人著于此。窦氏之贤,可以为法;王氏之奸,可以为戒。或者以文帝不相广国,为内不足而避嫌,此不知文帝者也。文帝为子孙虑深矣,贤如广国,尚不可柄用,况不贤者乎?以此为防,子孙昧于家法,尚且以外家亡国,况素无贻谋者乎?

夫外戚之乱政,皆由人君不能好贤故也。惟其不能好贤,故忠邪臧否,茫不辨识。疏远之臣,举归之不信,而只以戚畹为可亲信,殊不知小人见利忘义。虽父子之间,尚不能无隙,况于外族乎?惟喩义之君子,然后乃能爱君如父,伏节死义矣。尚何亲疏远近之有间乎?以此言之,戚畹之人,非有才德兼备,忠诚表著,为一时清论所宗主者,则终不可任以国政也。

夫抚之以恩,用适其才,使之不失其禄,是固教戚属之善策;而谦退自守,不居要地,保族全家,此亦戚属自处之良谋也。善乎,樊宏汉光武之舅。之言曰:“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不喜荣势者,天道恶盈而好谦,前世贵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己,岂不乐哉?”以谦柔畏慎自处,宗族染其化,未尝犯法,荣宠终身,子孙受庆。后世之人主欲保外家者,宜以此为教;外戚之贪权乐势,进不知止,危国败家者,其亦法此,而自悛可也。

右在“惟治乱在庶官”条下。

臣按:宦官之祸,古今宜有。盖其亲近人主,情狎迹秘,浸润日久,有以潜消默铄人主好善之心故也。假威权,授兵柄,欲制不得,史册昭然,可为鉴戒矣。我国先王,家法严肃,二百年来未尝有宦官预政者。此诚近代之所罕闻也,然未可恃此而不虑于所忽。日新检饬,宫府一体,使貂珰之辈严畏士大夫,然后可以永守先王家法矣。

臣按:《谨严》一章,治家之道悉备。盖辨别内外,闲以礼法,则男女得其正;克去偏私,莅以公明,则好恶当乎理。严嫡妾之分,则上和而下敬;谨国本之定,则统一而民安;教戚属以谦德,则义正而恩隆;律宦寺以常宪,则阳长而阴消。宦寺,阴类也。其纲在于闲以礼、莅以公耳。礼不严而心不公,则嘉言善政皆苟为文具而已。所谓礼之严者,宫壸整肃,尊卑长幼,秩然有序,莫敢逾分,戚属谨饬,不敢私通请谒之谓也。所谓心之公者,一视内外,少无偏系,内庭之作善为恶者,戚党之输忠犯科者,皆付有司,论其刑赏,一裁以正之谓也。夫如是而伦理正、恩义笃,则推之而治国治天下,无所往而不得其当矣。伏惟殿下致意焉。

右在“诗曰匪教匪诲”条下。

节俭章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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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正家之法已备于前,而节俭最为人君之美德。故表而出之。

臣按:俭,德之恭也;侈,恶之大也。盖俭则心常不放,而随遇自适;侈则心常外驰,而日肆无厌。今以人家子孙言之,先世勤劳立其产业,子孙以俭约自守者,传累代而家业不替。一有侈纵者出焉,则肆意为乐,积年所聚,一朝荡尽,一家成败所系者不小矣。若邦国,则祖宗积累之功,非起家之比,而府库所藏,秋毫莫非生民之膏血。岂敢妄事奢靡,以费天财,以困民力,以败先业乎?

至如我国先王,累代以节俭绳家,量入为出,绰有馀财,故府库之蓄,陈陈积亿。自燕山以后,宫中用度,日渐侈大,不遵先王之旧。厥后因循,未见改纪,故国用日缩。目今宫中别无新创华靡之习,国内别无非时土木之功,而一岁之入不能支一岁之出,累朝宿储将至磬竭。脱有饥馑之灾、兵革之虞,则无以措手足,岂不大可寒心哉?宫中服用已变于国初,无以示俭约。故闾巷之间,奢靡成俗,以美丽之衣、珍盛之馔争能斗巧,倡优下贱寝处锦绮。上下无章,糜费不赀,人心日放,民力日困。若不自上有以变化之,则驯至于国非其国矣。

变化之术不可处以常规。必也自上以帝尧茅茨土阶为心,内殿以马后躬服大练为法,节损宫中用度。俭约之制始于掖庭,使士大夫家观感取则,达于庶民,然后锢习可革,天财不流,民力渐舒矣。伍举之言曰:“私欲弘侈,则德义鲜少;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远者距违。”伏惟殿下致思焉。

右在“伊尹曰慎乃俭德”条下。

正家功效章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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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人君正家之效,积累于衽席之间,洋溢于邦域之中,不待发号出令,自能移风易俗,故以化成于民者终焉。

臣按:《周南》为正家之诗,故引三诗以著正家之效。盖男女以正,而变淫乱之俗;贤才众多,而野人抱干城之器,则其化之入人者深矣。推原其本,则是文王意诚心正之功。故朱子曰:“意诚心正之功,不息而久,则其薰蒸透彻,融液周遍,自有不能已者,非智力之私所能及也。”惟其意不诚、心不正,而不能推以正家;家不正,故不能推以治国。苟能意诚而心正,则家国在举而加之耳。

古之人君固有家不正,而粗能为国者矣。若齐桓公内嬖六人,而任管仲,霸诸侯;唐太宗宫闱多丑,而用魏徵,治天下。虽假仁义以获一时之安,譬如无源之水,虽溢而易涸;无根之木,虽茂而易枯。桓公身殁不葬,尸虫出户,齐国之乱,数世靡定;太宗付托非人,墓木未拱,麀聚渎伦,子孙诛夷。岂若三代圣王,自身而家,自家而国,自国而天下,有源有本,流远而澜盛,华美而实繁者哉?

不特人君为然。人臣之欲致君泽民者,或以言语之学求感悟于颊舌之间,而不曾反省厥躬考其行,未免愧怍。观其家,未底和肃,男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说而忘其顺者多矣。其何能诚动君父,惠及苍生乎?是故人君不正宫壸而欲化民,人臣不正妻子而欲格君者,是犹不耘而求获也。纵使善于假仁,姑济一世,岂可恃以长久乎?伏望殿下先正国家之本,力行善则之道,以《关雎》、《麟趾》之意,行《周官》礼乐之制,万世幸甚。

右在“诗又曰肃肃兔罝”条下。

为政第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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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国者,家之推也。正家然后可以正国,故为政次于正家。

摠论为政章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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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为政有根本,有规模,有节目。今合为一章,著于首。

臣按:“天地为万物之父母,元后为斯民之父母”,此言甚切矣。张子《西铭》则“以天地为父母,大君为宗子”,而其说尤为详备,故谨录于左。

右在“惟天地万物”条下。

臣按:《西铭》是学者为仁工夫,非专指人君之事。而载于此章者,人君父事天、母事地,以斯民为兄弟,以万物为侪辈,以充仁心,然后可尽其职,故此篇于人君为尤切。夫天地生物而无所作为,民物受命而不能自立。上代天工,下理万物,使天地得其位,万物得其所者,其不在元后乎!

右在“西铭曰干称父”条下。

臣按:人情责之以所不能,则犹能勉从;若责之以所已能,则必懑然,尤其不相知也。夫克艰之道,要在嘉言罔伏、舍己从人,而之所以为圣为治者,实出于斯。今非不知之已能,犹不敢以为有馀,而申儆之;亦不以已能为自足,而不敢当焉。此虞朝君臣所以交尽其道,而圣人之所以益圣也欤!

右在“帝曰兪”条下。

臣按:人君修德是为政之根本,而先知君职在于父母斯民,然后建中建极,以为表准,则其效若众星拱之矣。孔子仲虺之说是建中建极之要领,故具载焉。呜呼!父母之于子,慈爱者众;而人君之于民,行仁者寡,其不念天地付畀之责甚矣。

右在“子曰为政以德”条下。

臣按:为政大槪不出此章,而下文推演为说。建中建极,为政之根本也;富庶而教,为政之规模也;九经之事,为政之节目也。但九经通本末而言,所谓修身者,即建中建极之谓也;所谓一者,又建中建极之本也。殿下其致思焉。

右在“凡为天下”条下。

用贤章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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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孔子曰:“为政在于得人。”不用贤而能致治者,未之有也。君臣相得,乃可有为,人君之职,惟以知贤善任为先务。故此章居先,而章内议论,特尽其详。

臣按:所行虽善,若有好名好爵之念在心,则所由不善矣。

右在“观其所由”条下。

臣按:君子于彝伦之行,与俗大同,而其中有异焉。爱亲则同,而喩父母于道,不以从令为孝者,异于俗;敬君则同,而引君当道,不合则去者,异于俗;宜妻则同,而相敬如宾,不溺于情欲,则异于俗;顺兄则同,而怡怡相勉,磨以学行,则异于俗;交游则同,而久而敬之,相观而善,则异于俗。彼不爱其亲、不敬其君、夫妻反目、兄弟伤和、朋友相贼者,此固乱常败俗之人,不足言也。世俗之有行者,类不知君子之道。故徒养口体,陷亲有过,而反疑君子之不从父令,以为不孝;不得于君则热中,进不知止,而反疑君子之难进易退,以为不敬;以情坏礼,过于昵狎,而反疑君子之昼不居内,以为非情;兄弟相聚,所娱者,酒食宴乐,而反疑君子之切磋勉学,以为伤于友爱;朋友善柔,拍肩执袂,以相戏侮,而反疑君子之摄以威仪,以为友契不密,俗见之痼久矣。若非在上之人,先识道理,为具眼者,则其不以异俗为非者鲜矣。虽然,君子之所以异于俗者,以风俗不回古道故也。若化行俗美,斯道大明而大行,则世俗皆君子也,虽欲独异,其可得乎?

右在“易曰君子同而异”条下。

臣按:士之不仕固非一端,而大槪不出于程子所论四者:所谓得者,上三条也;所谓失者,下一条也;所谓大者,上一条也;所谓小者,下三条也。夫道德之士,非致敬尽礼,则不可得见;非谏行言听,则不可得臣,人君所当推诚委任、终始勿贰者也。若知止、度分之士,亦有二焉:若见危乱之几而先退,则人君当感悟改过,消绝祸萌,而尽诚收用可也;若不见祸几而只求恬退,则人君当不夺其志,嘉赏其节,以为励廉耻之具可也。至如独洁其身者,虽过中失正,而超出利欲之外,比诸决性命之情以饕富贵者,则清浊迥隔矣。人君亦当示以褒奖,以成隐逸之名可也。

后之人君,略知贤者之可好,而不知所以好之之道。或有縻以爵禄,不用其言,使之难于进退者;如《诗》所谓“执我仇仇,亦不我力”之类。或有徒好其名,不求其实,强委以所不能,使之偾事失己者,殷浩之类。皆非真好贤者也。必也知之极其明,用之适其才,信之尽其诚,然后可谓真好贤矣。

右在“易曰不事王侯”条下。

臣按:贪污谄佞,是小人之常态,苟非庸暗之君,则辨之不难;惟似是而非者,虽明主,或不能辨焉。盖君子正色谔谔,而小人之色厉讦直者似之;君子行全无瑕,而小人之谨愿无刺者似之,宜乎圣贤深以为戒也。夫乡原阉然媚世,自以为是,使流俗雷同,安于姑息卑污之境,沮抑行道之士,杜绝为学之路,其为害殆甚于异端之惑世矣。后世之士,若指为乡原,则孰不惭且怒哉?然夷考其所为,则瞻前顾后,谨身持禄。一闻复古之说,一见志道之士,则辄嗤以迂阔难成,惟以因循牵补为务。此皆学乡原者也。孟子曰:“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反经之责,深有望于殿下焉。

右在“乡原德之贼”条下。

臣按:人臣之恶,莫甚于私党;人君所痛嫉者,亦莫甚于朋党,故小人之陷君子,必以是为嚆矢,第患人君不之察耳。苟或察之,则公私忠佞,辨之何难?所谓察者,只是察其心耳。其心在于正君治国乎?在于荣身固权乎?正君治国之士,以同道为朋者。一心爱君,一心徇国,党益盛而君益圣、国益安矣。人君犹恐其少党,岂患其汇征乎?荣身固权之士,以同利为朋者。营私蔑公,后君遗亲,其党虽少,亦足以罔上而亡国矣。人君当如扑火于始燃,岂待其寔繁乎?然小人之心,惟利是求,不顾君亲。故一时缔结者,或利尽而交疏,或势逼而相图。其所谓朋党者,亦假合而已,非若君子道义之朋终始如一。故欧阳修曰:“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此言是也。

呜呼!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党,而以亡;臣三千,惟一心,为一大党,而武王以王,只在厥心之如何耳?虽然,人君不先明理,而徒以逆亿为察,则其不以公为私,以佞为忠者鲜矣。此所以学莫先于明理也。

右在“君子周而不比”条下。

臣按:朱子有言曰:“知人之难,以为病。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然尝思之,此特为小人设耳。若皆君子,则何难之有哉?盖天地之间,有自然之理。凡阳必刚,刚必明,明则易知;凡阴必柔,柔必暗,暗则难测。故圣人作《易》,遂以阳为君子,阴为小人。其所以通幽明之故,类万物之情者,虽百世不能易也。尝窃推《易》说以观天下之人。凡其光明正大,疏畅洞达,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之为威而雨露之为泽,如龙虎之为猛而麟凤之为祥,磊磊落落,无纤芥可疑者,必君子也。而其依阿淟涊,回互隐伏,纠结如蛇蚓,琐细如虮虱,如鬼蜮狐虫,如盗贼诅咒,闪倏狡狯,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君子小人之极既定于内,则其形于外者,虽言谈举止之微,无不发见,而况于事业文章之际,尤所谓粲然者。彼小人者,虽曰难知,亦岂得而逃哉?”臣谓朱子此言,备尽君子小人之情状,人主以是观人,思过半矣。

君子小人如阴阳昼夜,每每相反,大要爱君者为君子,爱爵禄者为小人。盖小人不计其君之明暗,惟以爵禄为心,苟可以利身,则他不遑恤,虽至于迷罔君父,残伤国脉,亦不顾也。是故爵禄之权,在君上,则媚君上;在权幸,则附权幸;在外戚,则结外戚。甚至于潜通敌国,吠噬其主,亦无所不至矣。所爱者爵禄,何暇爱君乎?君子则不然,社稷为心,生民为念,苟可以正君,则他无所恋。义在守职,则君命有所不从;义在尽言,则天威有所不避。明义理,杜蔽惑,务引君当道,立于无过之地。如其不得官守,不得言责,食禄而无所裨益,则奉身而退,亦出于不得已也。畎亩之中,一饭不忘,冀君之感悟,不以进退有间焉。所爱者君,何暇爱爵禄哉?末俗滔滔,道学不明。人臣既无正君之志,而人君亦悦人顺己,以爱爵禄者为爱君,以爱君者为怨君。呜呼!可胜叹哉?

右在“有大人”条下。

臣按:人君虽知君子之可好,小人之可恶,而用舍之际,不能行其好恶之实,则无益于治乱之数,故以举错得宜为贵。虽然,彼举错未能尽义者,实未得好恶之正故也。诚能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则宁有举之而不先,退之而不远哉?惟其名为好贤而实不好,名为恶恶而实不恶,故贤不肖倒置,以归于乱且亡尔。朱子所论“伏节死义”之说,言颇激切,人主不可不知,故谨录于左。

右在“见贤而不能举”条下。

臣按:朱子之说明白痛快,可以一洗邪论矣。昔宋孝宗叹伏节死义之士难得,张南轩以为“伏节死义之士,当于犯颜敢谏中求之”,此言约而切矣。人主亦不可不知也。

右在“朱子封事曰”条下。

臣按:此言庶官不可尽得全材,当用其所长也。盖慎择贤相,委任责成,则百官有司,不必求备于一人。宰相不用极选,则政柄授诸非人,而朝廷乱矣;有司必求备才,则取人未免窄狭,而庶职旷矣。

右在“用人之知去其诈”条下。

臣按:以箴儆之多为无聊者,此特内多欲而外施仁义者耳。若人君正心修身,所好者学,所乐者善,则箴儆之悦耳,犹刍豢之悦口,尚何无聊之有?若内无修己之实而假借集事者,于箴儆之来,勉强从之,中心实不乐也,岂能久而不变哉?此唐玄宗所以瘠于用韩休而卒致天宝之乱者也。

右在“子曰放郑声”条下。

臣按:人君诚欲用贤,则必远小人,然后君臣可以终始无间,以成治道矣。若恶恶不严,使小人得摇谗舌,则君子岂安于立朝乎?夫谗人者,善于伺候,变态百端,或阳助而阴抑,或始誉而终毁。粉饰罗织,巧立名目,指笃行者为伪善,指守道者为伪学。隐居尚志者,谓之傲世;难进易退者,谓之要君;廷争謇谔者,谓之卖直;尽心国事者,谓之专擅;举贤协力者,以为朋党;矫革宿弊者,以为乱政。诬陷良善之术,不可枚举。人君若不深恶而痛绝之,乃为俱收并蓄之计,则骎骎然渐入于术中,终至于群阴汇进,君子远屏矣。呜呼!可不惧哉?

右在“诗曰乱之初生”条下。

臣按:贤人者,有国之器用也,求治而不求贤,犹舍舟楫而求济川也。今取伊尹诸葛亮出处之迹著于右,举此可见其馀。伊尹之在也,躬耕乐道,若无意于当世,而成汤再聘,志犹确然。及乎请之愈勤,其诚益著,然后幡然应召,志同德合,格于皇天。历相数世,至于放君,而不以为嫌。允德既终,乃得致仕,犹丁宁陈戒,愈老弥笃。诸葛亮之在隆中也,抱膝长啸,高视宇宙,若将终身,昭烈再顾,犹坚遁思。及乎中心好之,三枉不懈,然后回心委质,谟猷允符,竭才输诚,期以恢复。逮辅幼主,政自己出,人无间言,强震慑,庶几礼乐。斯二人者虽道有精粗,德有大小,其得君尽忠则一也,非后世所能及也。

此岂特二人之贤为然哉?实由人主有以致之。窃观之称曰“聿求元圣,与之戮力”,其服之也至矣;昭烈之称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其乐之也深矣。君臣相契如此,则二人之笃棐,岂得已哉?后世之君,好贤无如成汤昭烈者。故圣贤之学、豪杰之才,多老于家食,而偸时识势,苟合取容者,滔滔得志。欲世之治,其可得乎?

虽然,人君必先穷理知言,权度不差,然后可以识贤矣;知之甚明,肺肝洞照,然后可以相信矣;信之甚笃,如合左契,然后可以相悦矣;悦之甚亲,恩如父子,然后可以委任矣;任之甚专,不贰不参,然后可以行道致治,惟意所欲,而陶甄一时,垂裕万世矣。君臣相遇,岂偶然哉?五帝三王率由是道,后王所当取则也。后世虽少康之主,亦未有不用人而自用者,但君不及先王之圣,臣不若古人之贤,故功烈未免乎卑耳。若其反是者,则既无修己之功,又昧知人之鉴。或取以虚名,或悦以顺从,好之而不克终,任之而不免疑,议论乖时而犹拘以爵禄,逢迎误君而犹许以忠良。国事日非,而上下皆莫之忧,惩乎此者,则又多疑多忌。自用而不任人,聪明不广,丛脞失职,其废天工、隳庶绩而归于乱亡则一也。人主所当深戒也。伏惟殿下垂鉴焉。

右在“伊尹耕于有莘”条下。

为政第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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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善章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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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君臣既相得矣,而必须取人之善,群策毕举,然后可以致治。故取善次之。

臣按:天下至广也,事机至烦也,人主以眇然之身处静居简而应之有裕者,不过集天下之智,以决天下之事尔。人各有智,故愚者亦有一得。苟能悉取众智,合为一智,而在我衡鉴,精明得中,则天下虽广,运之掌上;事机虽烦,决之建瓴矣。盖以天下之目为目,则明无不见;以天下之耳为耳,则聪无不闻;以天下之心为心,则睿无不思。此圣帝明王所以鼓舞天下而不劳心力者也。反是者,则蔽于自圣,痼于自用,衒其聪明,陵驾一世,视天下之人,举归于莫己若。而帷薄之间,萧墙之内,见闻尚有所不及,况于天下之广乎?

呜呼!不自圣智,务取于人,似乎卑下,而实是大舜之所服行也。以之聪明,岂有所不及于人?而必曰“取人为善”,何哉?诚以道理无穷,而圣人之心,广大公明,闻一善言,沛然由之,无间于人己。故集天下之善,为一己之用,此之所以极其圣也。何必自圣自用,务高于,而反趋暗塞之径乎?

或问:“人君虽欲集合群策,而贤士无应命者,则奈何?”曰:“只患人君无好善之诚耳。夫苟好善以诚,则士将轻千里而来。贤者欲行其道,智者欲尽其术,直者思献其忠,勇者思效其力矣,何忧士之不应命乎?若有好善之名而无其实,群策既集,权度失当,指兰为臭,指炭为白,镆鎁为钝,铅刀为铦。又或是非邪正,茫无取舍,发言盈庭,一不见施,杳然若坠深井之中,则士将望望而去矣。后虽有求言聘士之时,孰敢有应命者乎?此皆人主所自取也。”得失如斯,伏惟殿下垂察焉。

右在“易曰知临大君”条下。

识时务章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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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智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群策虽集,必先取其切于时务者,故识时务次之。

臣按:时务不一,各有攸宜,撮其大要,则创业、守成与夫更张三者而已。创业之道,非以之德,值时世改革之际,应乎天而顺乎人,则不可也,此无以议为。若所谓守成者,圣君贤相创制立法,治具毕张,礼乐济济,则后王后贤只得按其成规,垂拱遵守而已。所谓更张者,盛极中微,法久弊生,狃安因陋,百度废弛,日谬月误,将无以为国。则必有明君哲辅,慨然兴作,扶举纲维,唤醒昏惰,洗涤旧习,矫革宿弊,善继先王之遗志,焕新一代之规模,然后功光前烈,业垂后裔矣。守成者,虽中主具臣亦可勿失,守成易;更张者,非有高见英才则不能也,更张难。当守成而务更化,则是无病而服药,反致成疾矣;当更张而务遵守,则是婴疾而却药,卧而待死矣。

或问:“守成,非大无道之世,则皆能仍旧矣。若更张,则必待其人,虽欲更张而无其人,则奈何?”曰:“不然。人君无意于斯世则已矣,如使诚心愿治,则明明扬侧陋,岂无其人乎?”自古人君曷尝有学道好贤,志济苍生,而求贤不遇,竟不能有为者乎?惟其所学非道,所好非贤,故志虽勤,而道益离、贤益远耳。譬如子孙守先人之旧宅,年深材故,腐朽将颓,而非遇工师,不能修改。主厥家者,将不远千里,急求工师乎?抑诿以不得工师,坐而视其倾圮乎?更张弊政,何以异此?呜呼!人情安于故俗,世习溺于前规,胶柱鼓瑟,守株待兔,苟幸目前之无事,酿成意外之奇祸者多矣。伏惟殿下深戒焉。

右在“又包荒用冯河”条下。

法先王章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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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时务之宜虽能晓达,先王之政不能追复,则譬如不遵规模,手造方圆,终不能挽回世道以成至治,故法先王次之。

臣按:后世之君,非不慕三代之盛,而只以古今异宜,莫之敢行。明道先生箚子极论三代之可复,而言皆摭实,可据而行,故谨录于左。

右在“说曰人求多闻”条下。

臣按:三代之道,决可行于今日,程子之论详矣。只是蔽于流俗,终不克行,之政付之空言,上下数千年间,长夜寥寥,可为于邑。夫仁政必可行者,圣贤之说也;古道不可复者,俚俗之谈也。时君世主不信圣贤之说,深契俚俗之谈,其故何哉?自无向道之志,又乏好贤之诚,宜乎乐因循而惮振作也。幸而人君欲行古道,亲近儒臣,稍有所为,则流俗之谤,羹沸蜩喧,必使沮败而后已。人君信道不笃,知贤不深,安得守初心而不变哉?盖流俗之痼,难于猝变,一朝施以古道,则群情不安,初间转见横逆,乃事势之必然也。以此为拘,竟不能有为,则世道之降,何时可回乎?譬如患冷疾者,客热寄于胸膈之上,稍用治冷之剂,则烦痞尤甚;若患客热,恒饮冷药,则腹中积冷,无时可医,终亦必死而已矣。

呜呼!后世之所谓士者,所读者典、谟、诰、训,所慕者,孰敢以非圣之言出诸其口乎?至于行身为政,则大有不然者。一欲以圣贤之教施于邦国,则辄群惊族骇,左排右抑,以为不测之祸将起于朝夕。若闻安常守故之论,则同辞唱和,比于布帛菽粟。果若是,则圣贤设虚言以欺后世,赞乌喙为美馔,指水火为可蹈;而乡里麤鄙之语,乃能平正的实,传万世而无弊也。《六籍》何必读?五教何必设乎?噫!人臣非毁古道者,鄙夫之真情也,所可恨者,人主莫之悟耳。

何则?彼鄙夫者,所好者爵禄,所贪者权势,所求者贿赂,所乐者奢淫,所便者安逸。偸时得路,志满气盈,苟幸目前不见祸败而已,异日宗社之忧,岂其所忧乎?诚使人主有志于复三代之治,而求贤委任,则其爵禄不可保也;摠揽纲纪,则其权势不可固也;朝廷清明,则贿赂不可受也;礼义成俗,则奢淫不可独也;考绩黜陟,则安逸不可恒也。如是则人君之行古道,乃鄙夫之鸩毒也,安得不同心尽力以挠之乎?

间有贤士大夫,识见浅短,只好安靖者,亦从而助之,尤足以取信于人主。而士之怀才抱道,可以经济者,又皆鞰椟待价,不敢轻进,无以自达于人主焉。若在廷之能谈古道者,不过狂简疏脱之流耳,岂足以明治体、止群咻,以得人主之倾向乎?此古道之所以终不能复也。

必也人主穆尔深思,沛然夬决,必得学明行高、才识兼备之士为之辅佐,一年有一年工夫,而不使俗论厕乎其间。然后疑难者渐信,非笑者渐服,忌嫉者渐伏,而古道之行,可庶几也。伏惟殿下省念焉。

右在“程子上箚于神宗”条下。

谨天戒章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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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人君事天,如子事父,念念对越,不可少忽。人事既已慎修,而天戒尤当祗畏,故以谨天戒次之。

臣按:人者,天地之心也。人君能行善政,和气感乎上,则休祥至焉;多行非道,乖气感乎上,则灾异作焉。天何心哉?皆人所召耳,第于其间,有常有变。善之致祥,恶之致灾,理之常也;善不见祥,恶不见灾者,数之变也。圣贤之君,因灾修省,则灾变为祥;庸暗之主,狃于无灾,则反招殃祸,此必然之势也。大抵应天以实不以文,诚以实心修实德,则危可使安,乱可使治,亡可使存。何灾之不可弭乎?惟其外示恐惧之容,内无修省之实,故天怒不可回,国势不可救耳。

人君当国家闲暇之时,当预修德政,深防患难,以为长治久安之计,况有灾变以警发者乎?常人之情,忧现目前,则稍能谨慎;患在虑外,则类不知戒。是故当灾异之初作也,虽凡主亦知惊动;及乎灾异屡作,不见朝夕之应,则玩而不惧,殊不知妖孽之应,或缓或速,速则祸小,缓则祸大。患难既作,亡象已著,然后虽欲革心修德,已无及矣。千古以来,覆辙相接,吁可悲哉!呜呼!成汤自责,而大雨千里;太戊从善,而祥桑枯死。此以实心修实德之效也,伏惟殿下取法焉。

右在“诗曰迨天之未阴”条下。

立纪纲章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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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上六章备论为政之本及为政之具,而此章以下乃论为政之事。为政之事,以立纪纲为先。

臣按:纪纲者,国家之元气也。纪纲不立,则万事颓堕;元气未固,则百骸解弛。今之议者开口便说纪纲之当立,而未闻有领其要者也。夫为政而能立纪纲,如学者集义以生浩然之气也,岂由一令之得正、一事之合宜而遽见其效哉?夫上无必治之志,下怀持禄之心,见善而不能举,见恶而不能退,有功者不必赏,有罪者不必刑。道学废绝,教化陵夷,风俗靡然,惟势利是趋,而徒以口舌切切然,称道纪纲之当立,则是何异痼病之人口说良药,而实不下咽者哉?必也君志先定,典学诚身,发号举事莫不粹然,一出于大公至正之道,使群下咸得仰睹君心如青天白日,观感兴起。然后尊贤使能,黜憸去邪,考绩核实,信赏必罚。施为注措无不顺天理、合人心,大服一世,则纪纲振肃,令行禁止,天下之事将无往而不如意矣。此二帝三王所以悦服人心,维持世道,传数百年,而巩固不解者也。今日之法不行、治不成者,皆由纪纲之不立也。伏望殿下振起焉。

右在“政之不行”条下。

安民章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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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纪纲既立,百僚奉职,然后治具乃张,泽被生民,故次之以安民。

臣按:薄税敛、轻徭役、慎刑罚三者,安民之大要也。必待辨别义利,节用生财,制民恒产,修明军政,然后备尽安民之道。故下文以此为序。

右在“孟氏使阳肤”条下。

臣按:天子之富,藏于四海;诸侯之富,藏于百姓。有仓廪府库,为公共之物,不可有私贮也。国君有私贮,则是谓征利。利源一开,群下争趋,何所不至乎?臣愚以为殿下诚欲有为,则必先以内帑及内需司付之户曹,为国家公费,不以为私财,使臣民晓然仰睹殿下无一毫征利之心。然后可以洗涤污习,扶举四维,陶成至治矣。殿下所当深念也。

右在“未有上好仁”条下。

臣按:古者兵农不分。平日厚民之生,浃以恩泽;时试武技,简以蒐狩。无事则为比闾族党,受教于司徒,笃尊君爱亲之行;有事则为伍两军师,听命于司马,奋亲上死长之志。故王者之兵,有征无战,莫之敢敌。后世养民之政不举,点兵之法徒严,驱市人而赴敌,竭国用而给饷,此兵政之弊也。我国先王选民为卒,寄兵于农,赢粮就军,番休迭息。国无馈粮之费,士无独劳之叹,其法甚美。而只缘民生渐困,植根不固,镇将侵剥,流散相继。临戍塡阙,替以族邻,逋亡日众,流毒日广。刷丁充额,逃不旋踵,务完兵籍,实拥虚簿。其势必至于民无孑遗,然后乃已也。究厥弊源,则实是民无恒产、将不得人之所致。此所以容民畜众为军政之本,丈人帅师为军政之纲,殿下所宜深念也。

臣按:君依于国,国依于民,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民失所天,则国失所依,此不易之理也。王者之政不过以父母斯民为心,纾民之力,厚民之产,使所天有裕,得以保其本然之善心而已。人君不能行此政者,类锢于多欲,而莫之自度。盖欲利于己,必害于人,安有充其多欲,而害不及民者乎?间有人君虽无多欲之累,而因循怠缓,不能振救斯民者,此与多欲有间,而其不解倒悬,剥丧邦本,同归于乱亡则一也。呜呼!父母之于子,中心爱之,遂其所乐,去其所恶,无所不用其极。人君诚以父母斯民为心,则一民之失所,皆我赤子之入井也,将狂奔尽气而救之。孰有坐视赤子之入井,而晏然谈笑,以为当然者乎?古之圣王深知厥职在于父母斯民,故忧勤惕虑,不遑暇食,心心念念,惟在斯民。其惜民力,若肌肉之难割;其业民产,若调饥之求哺;其革弊瘼,若急病之服药。必跻斯民于至足至乐之域,然后乃慊于心。故恩浃骨髓,爱结肺腑,为君赴死,易于含饴。国家之势,安得不长治久安乎?人君惟无父母之心,故小民亦无爱戴之念。饥寒切身,礼义都丧,其视君上,如豺虎寇仇。而为君者方且易而侮之,以为莫敢谁何?祸胎伏于冥冥之中,而不知为戒。一朝变起虑外,患生所忽,匹夫匹妇皆为勍敌,然后虽欲悔之,已无及矣。夫民力不休,民产不殖,则虽兵强如,财富如,无异于拨本之树,枝叶虽茂,其枯可立而待也。况富强不及者乎?是故爱民,所以自爱也;安民,所以自安也。夫所谓安民者,为之兴利除害,使乐其生之谓也。若因陋守讹,荏苒姑息,一弊未革,一政不举,而徒谆谆然,朝号暮令曰“我欲安民”云尔,则是非诚心爱民也。斯民也至愚而神,岂得以口舌相欺乎?今者斯民之失宁,殿下之所知。知而不救,则民怨益甚,伏惟殿下惠鲜焉。

右在“诗曰修尔车马”条下。

明教章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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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礼记》曰:“无旷土,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先富后教,理势之当然。故安民之后,终之以明教。

臣按:中古以来,道术分裂,之说惑乱斯民。降及,重之以学,天下贸贸,莫适所从,豪杰之士,类多沈溺。然而当是之时,人材辈出,往往适于实用。自以后,之功,撑柱宇宙,道术一统,更无他岐,宜若易于成材。而惟其不学,故世道日下,人心污秽,不求义理,惟利是求,人物之眇然,反不及于异端横骛之时,足知利欲之害甚于异端也。深可慨叹。殿下所宜汲汲复古,以教诲成就之也。

右在“乐正崇四术”条下。

臣按:天生斯民,立之司牧,司牧实兼君师。牧以养之,君以治之,师以教之,然后斯民得以安其生,革其恶,兴其善焉。三代以前,三者各尽其道,故政成化行,治隆俗美。降及后世,道学不行,人君自无躬行之实,无以表正四方,只以法令把持一世。间有慈仁之主或致斯民之富庶,而教则蔑闻。何怪乎彝伦失叙,风俗颓败乎?古道之不行,厥惟久矣。

常人耳恬目习,皆以为当然,反以古道为可骇可愕之事,志士所以愤惋不已者也。夫所谓古道者,非若挟山超海,凌空驾虚之谓也;只是父子尽其仁,君臣尽其义,夫妇尽其别,长幼尽其礼,朋友尽其信之谓也。此皆根于天性,发为懿德,本非难行者也。惟其气禀拘于前,物欲汩于后,加之以产业无恒,展转失所,救死不赡,丧其良心。徒知刑辟之可畏,不恤名节之可守,增邪长伪,巧避法网。于是上之人不思教化之有道,但忧刑法之不密,添科益条,以防其欺。法愈密而奸益滋,风俗日坏,世道日卑,而不可救矣。或有慨然思矫世习者,又不知设教有因,化民有渐,徒慕其名,未得其实,后本先末,有教无效。于是世人之乐纵恣、惮绳检者,乘隙而力攻之,以为古道真不可复。此何异于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而以为水不胜火也哉?必也人君先务躬行,得贤共治,朝廷命令,悦服人心,使颠连无告之民咸怀兴起之念。然后祛其弊瘼以解其苦,制其田里以遂其生,设学而教之以指其路,制礼而束之以检其节,为乡射乡饮酒之仪以导其和,旌善以劝而使决所趋,瘅恶以惩而使决所背。则将使学校致教育之盛,乡党兴敬让之风,时升大猷,刑错不用,礼乐济济矣。古道岂真不可行于今日乎?

或问:“此则然矣。若必待人君躬行,先致富庶,然后乃可设教,则躬行无日,富庶无期,无乃终无设教之日乎?”答曰:“人君苟不知躬行,不务养民,则是坐而待亡,无策可救矣,尚何古教之可设乎?若又必待人君成德,斯民富庶,然后乃欲设教,则此亦执一之论也。惟是人君方立躬行之志,方发施仁之政,而渐次设教,则养与教可以并行而相成矣。”化民之道,其要如此。伏惟殿下勉励焉。

右在“诗曰岂悌君子”条下。

为政功效章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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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人君既尽教养之道,则必有风动之化,贻厥万世。故著其功效。

臣按:为政之效,至于仁被天下、泽流后世,圣人之能事,蔑以加矣,可谓高远而难于几及矣。虽然,本之躬行,循序渐进,则如行者不退,必至于赴家;食者不辍,必至于饱腹。初非捕风捉影不可求效之比也,第患人主真以为高远而莫之为耳。圣王之政,布在方册,如规矩在手,可制方圆。初虽龃龉,后渐纯熟矣,何患王政之不能行乎?

人主之病凡有二焉:一则牵于多欲,以为王政不可行;一则溺于流俗,以为王政不能行。牵于多欲者,是非之公常蔽于利害之私;溺于流俗者,圣贤之言常屈于鄙俚之谈。后世之治日常少,职此之由。夫躬行仁义者,天德也;教养生民者,王道也。后世人君常曰:“予小子何敢望古道乎?”天德王道之说,认为古人之事而不涉于己,人臣有进言者,则辄指笑以为古谈无实,殊不知吾心之正大无私即天德也,处事之合宜而顺于人心即王道也。时无古今,道非高远,即在于日用之常,特患未之思耳。多欲之主,安于暴弃,固不足道矣。间有为善之君,亦多不免为流俗所移,尤可痛惜。流俗之言必曰:“古道决不可复。今若革旧更新,则人心不安,将至于危乱。”人主深入其说,故儒者之谈,迈迈落落,终无相合之理。何不深思曰:“今者纪纲振乎?废乎?士习正乎?偸乎?宰相经邦乎?尸位乎?百僚任职乎?怠事乎?斯民休养乎?困瘁乎?”如使纪纲振,而士习正,宰相经邦,百僚任职,斯民休养,则此几于王政矣。一变可以至道,古道何为而不可复乎?如使纪纲废,而士习偸,宰相尸位,百僚怠事,斯民困瘁,则是将亡之象也。所当汲汲矫革,而安于姑息,反以有为为非者,何欤?无乃常人智虑浅短,不思异日之大忧,只求目前之无事欤?抑贤者在野,不肖者在朝,同辞罔上,而实非国人之情欤?抑当路者才智不足,既不能自做,又不知荐贤,只欲苟逭罪责欤?如是思之,得其所以然,则流俗之群咻,可以一挥而定矣。

自古无道之邦不容善人,故人臣为善而陷戮者,固有之矣,未闻人君行道而受祸者也。盖君上造命,回乱为治,只在一心。一心向道,力行不已,则施于有政,世道一变矣。安有立纪纲,矫士习,任宰相,煕百工,安庶民,以追先王之道,而反见祸败之理哉?呜呼!不思而已矣。

或问:“为政必追先王,而人主躬行尚未成德,则奈何?”曰:“‘修身先于治国’,只言其序当然耳。若必待修身极其至,然后乃可为政,则允德未终之前,将置国家于何地欤?程子曰:‘后王知《春秋》之义,则虽德非,尚可以法三代之治。’程子岂妄语欺人者乎?但得人主识取舍,诚好恶,奋必治之志,而求贤信任,则德虽未成,治道可始也。自此以往,渐至于学日就、德日进、政日理、化日广,则修身治国,可以并臻其极矣。”伏望殿下畏上天之命,思父母之责,念百年社稷之重,悯赤子涂炭之苦,充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弘济黎元,焕兴礼乐,一新世道,比隆三五,以光祖宗之前烈,以垂范于文子文孙,万世幸甚。

右在“君子贤其贤”条下。

圣贤道统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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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上古圣神,继天立极,道统攸始。书契以前,茫乎罔稽;八卦肇画,人文始宣。故谨依谟训,兼考史籍,略述于此。始于伏羲,终于朱子,以著修己治人之实迹。先观功效,后稽实迹,则可以不昧于所从矣。

臣按:黄帝之后,有少昊颛顼帝喾三帝,皆圣贤之君,而《系辞》只以黄帝为言。故今以帝尧接乎黄帝焉。先贤论道统也,亦未尝及于三帝焉。

右在“神农氏没”条下。

臣按:道统传自伏羲,止于孟子遂无传焉。荀卿毛苌董仲舒扬雄诸葛亮王通韩愈之徒,立言立事,有补于世教。而皆偏驳,毛苌无显功,王通见小而欲速,皆少可观。惟仲舒有正谊明道之论,诸葛亮有儒者气象,韩愈排斥,视诸子为优。但仲舒流于灾异之说,近于之习,疏于践履之学,此所以不能接孟氏之统也。

右在“我欲正人心”条下。

臣按:康节邵氏,内圣外王之学,安且成矣,而先贤未尝以道统正脉许之,故不敢载于此。门弟子,羽翼斯道者亦多,而能荷传道之任者,亦不可见,故之后,继之以朱子焉。但龟山受学于程子豫章受学于龟山延平受学于豫章。斯三先生,业虽不广,是朱子源流之所自,故略著行迹如左。

右在“早悦孙吴”条下。

臣按:孔子,集群圣之大成;朱子,集诸贤之大成。圣人生知安行,浑然无迹,难可猝学。惟朱子积累工夫,可取以为模范,先学朱子,然后可学孔子。故详录行状焉。观《明道行状》,可想见资禀之高;观《朱子行状》,宜深体工夫之密。

右在“李方子称朱子曰”条下。

臣按:朱子之后,得道统正脉者,无可的指之人。张南轩朱子为道义之交,有讲论之功。蔡西山以下诸公,皆有得于朱子之学。故略著行迹如左。

右在“由孔子而后”条下。

臣按:朱子之后,有真德秀许衡以儒名世,而考其出处大节,似有可议,故不敢收载。至于皇朝名臣,亦多潜心理学者,第未见可接道统正脉者,故亦不敢录。

右在“宋史曰张栻”条下。

臣窃谓厥初生民,风气肇开,巢居血食,生理未具;被发裸身,人文未备。群居无主,齿啮爪攫,大朴既散,将生大乱。于是有圣人者首出庶物,聪明睿智,克全厥性。亿兆之众自然归向,有争则求决,有疑则求教,奉以为主。民心所向,即天命所眷也。是圣人者自知为亿兆所归,不得不以君师之责为己任,故顺天时、因地理,制为生养之具。于是宫室衣服、饮食器用以次渐备,民得所需,乐生安业。而又虑逸居无教,近于禽兽,故因人心、本天理,制为教化之具。于是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各得其道,天叙天秩,既明且行。而又虑时世不同,制度有宜;贤愚不一,矫治有方,故节人情、度时务,制为损益之规。于是文质政令、爵赏刑罚各得其当,抑其过,引其不及,善者兴起,恶者惩治,终归于大同。圣人之继天立极、陶甄一世,不过如此,而道统之名,于是乎立。圣人之能为大君者,以其道德能服一世故也,非有势力之可借。故圣人既没,则必有圣人者,代莅天下,随时变通,使民不穷,而其所谓因人心、本天理者,则未尝少变。不变者,天地之常经也;变通者,古今之通谊也。

时序渐降,风气不古,圣人罕作,不能以圣传圣,则大统未定,反起奸雄之窥觊,故圣人有忧之,乃立传子之法。传子之后,道统不必在于大君,而必得在下之贤圣,赞裁成辅相之道,以不失斯道之传焉。此三代以上所以人君不必尽圣而天下治平者也。

时世益下,风气淆漓,民伪日滋,教化难成。而人君既无自修之德,又乏好贤之诚,以天下自娱,不以天下为忧,用人不以德,治世不以道。于是在下之贤圣不能自立于朝,深藏不售,蕴宝终身,而弃义趋利者相排竞进,上下交征,道统之传始归于闾巷之匹夫。道统之不在君相,诚天下之不幸也。

自此以降,教化陵夷,风俗颓败,加之以异端横骛,权诈炽兴,日晦月盲,展转沈痼。三纲沦而九法斁,以至于道统之传亦绝于闾巷,则乾坤长夜,于此极矣。间有人君或以才智能致少康,而类陷于功利之说,不能寻道德之緖,譬如长夜之暗,爝火之明尔。安能撑柱宇宙,昭洗日月,以任传道之责乎?呜呼!道非高远,只在日用之间。日用之间,动静之际,精察事理,允得其中,斯乃不离之法也。以此成德,谓之修己;以此设教,谓之治人;尽修己治人之实者,谓之传道。是故道统在于君相,则道行于一时,泽流于后世;道统在于匹夫,则道不能行于一世,而只传于后学;若道统失传,并与匹夫而不作,则天下贸贸,不知所从矣。“周公殁,百世无善治;孟轲死,千载无真儒”,此之谓也。

今臣谨因先儒之说,历叙道统之传,始自伏羲,终于朱子朱子之后,又无的传,此臣所以长吁永叹,深有望于殿下者也。今人既以道学为高远难行,而且以古今异宜为不易之定论。夫自开辟以来,至于今日,不知其几千岁。而天地混沦磅礴之形犹旧也,山川流峙之形犹旧也,草木鸟兽之形犹旧也,以至于斯人之宫室衣服、饮食器用,皆因圣人之制作以养其生,不能阙废。而独于天叙天秩,因人心、本天理,亘万古而不可变者,则乃安于斁败,以为终不可复古者,抑何见欤?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伏望殿下志道不懈,追法,学以明善,德以诚身,尽修己之功,设治人之教。毋为退怯之念所挠,毋为利害之说所动,毋为因循之论所拘,必使斯道大明而大行,以接道统之传,万世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