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柳州文钞
卷十二
 
本作品收录于:《唐宋八大家文钞

卷十二•墓版、碣、诔、表、状、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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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叔父殿中侍御史府君墓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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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之先,自黄帝及周、鲁,其著者无骇,以字为展氏,禽以食菜为柳姓。厥后昌大,世家河东。呜呼!公讳某,字某,曾王父朝请大夫、徐州长史讳某,遗贞白之操,表仪宗门。王父朝请大夫、沧州清池令讳某,垂博裕之道,启佑后胤。皇考湖州德清令讳某,弘孝悌之德,振扬家声。惟公端庄无谄,徽柔有裕。峻而能容,介而能群。其在闺门也,动合大和,皆由顺正。恺悌雍睦,莫有间言,故宗党歌之。其在公门也,释回措枉,造次秉直。事不失当,举无秕政,故官府诵之。用冲退径尽之志,以弘正友道,信称于外焉。用柔和博爱之道,以视遇孤弱,仁著于内焉。此公修己之大经也。自进士登高第,调受河南府文学。秩满,渭北节度使论惟明辟为从事,授太常寺协律郎。元戎即世,罢职家食。无何,朔方节度使张献甫辟署参谋,授大理评事,赐绯鱼袋。改支度判官,转大理司直,迁殿中侍御史,加支度营田副使。此公从政之大略也。既佐戎事,实司中府。匪颁有制,会计明白。呜呼,分阃委政,繄公而成务;朝右虚位,待公而周事。宗门期公而光大,姻党仰公而振耀。贞元十二年,岁在丙子,正月九日壬寅,遇暴疾,终于私馆,享年五十。痛矣!

夫人吴郡陆氏,洎仲弟综、季弟续、冢侄某等,抱孤即位,牵率备礼。祗奉裳帷,归于京师。以某年二月十八日庚寅,安厝于万年县之少陵原,礼也。公有男一人,始六年矣,既而闵焉。在髫知孝,呱呱涕洟。凡我宗戚,抚视增恸。呜呼哀哉!

初,公元兄以纯深之行端直之德,名闻于天下。官至侍御史,持斧登朝,宪章肃清。常以先公之神未克迁祔,不正席,不甘味。及撰日定期,而昊天不吊,志夺礼废。公实敬承遗志,行有日矣,而闵凶荐及,不克终事。则我宗族之痛恨,其有既乎?惟公尽敬于孝养,致毁于居忧。表正宗姓,观示他族。故宗人咸曰:“孝如方舆公。”修词以藻德,振文而导志。以为理化之始,莫尊乎尧,作《尧祠颂》。以为述德之道,不忘于祖,作《始祖碑》。以为纪广大之志,叙正直之节,不嫌于亲,作《元兄侍御史府君墓志》。其馀讽咏比兴,皆合于古。故宗人咸曰:“文如吴兴守”。当官贞固,确乎不拔。持议端方,直而不苛。故宗人咸曰:“正如卫太史。”率性廉介,怀贞抱洁。嗣家风之清白,绍遗训于儒素。故宗人咸曰:“清如鲁士师。”兼备四德,具体而微,公之谓矣。

小子常以无兄弟,移其睦于朋友;少孤,移其孝于叔父。天将穷我而夺其志,故罔极之痛仍集焉!朴鲁甚𫘤,不能文字,敢用书宗人之辞以致其直,故质而俚。辍哭纪事,哀不能文,故叙而终焉。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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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五月,皇帝以银印赤绂,即隐所起阳公为谏议大夫。后七年,廷诤恳至,累日不解,帝尤嘉异,迁为国子司业。旌直优贤,道光师儒。又四年,九月己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学生鲁郡季傥、庐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业奔走,稽首阙下,叫阍吁天,愿乞复旧。朝廷重更其事,如己巳诏。翌日,会徒北向如初。行至延喜门,公使追夺其章,遮道愿罢,遂不果献。生徒嗷嗷,相眄徘徊。昔公之来,仁风扇扬。暴慠革面,柔软有立。听闻嘉言,乐甚锺鼓。瞻仰德宇,高逾嵩岱。及公当职施政,示人准程。良士勇善,伪夫去饰。堕者益勤,诞者益恭。沉酗腆酒,斥逐郊遂。违亲三岁,罢退乡党。令未及下,乞归就养者二十馀人。礼顺克彰,孝悌以兴。则又讲贯经籍,俾达奥义。简习孝秀,俾极儒业。冠屦裳衣,由公而严。进退揖让,由公而仪。公征甚遐,吾党谁师?遂相与谘度署吏,布告诸儒。愿立贞瑉,侔高状明。乃访于学古之士,纪公名字,垂宪于后。

公名城,字亢宗,家于北平,隐于条山。惟公端粹冲和,高嶷懿醇,道德仁明,孝爱友悌。薰袭里闬,布闻天下。守节贞固,患难不能迁其心。怡性坦厚,荣位不足动其神。为司谏,义震于周行;为司业,爱加于生徒。宜乎立石,俾后是宪。其辞曰:

惟兹阳公,履道葆醇。爰初隐声,覆篑基仁。德充而形,乃作谏臣。抗志励义,直道是陈。帝求师儒,贰我成均。开朗蒙滞,宣明德教。大和潜布,玄机密照。群生闻礼,后学知孝。进退作则,动言是效。匪公之轨,人用奚蹈?粗厉贪凌,待公顺之。欺伪谲诈,待公信之。少年申申,咸适其宜。榎楚废弛,尊严而威。公褒其良,俾升于堂。臒者既肥,荣如衮衣。公弃不用,惩咎内讼。既讼于内,犹公之诲。匪仁孰亲?匪德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门?生徒上言,稽首帝阍。谓天盖高,曾莫我闻。青衿涕濡,填街盈衢。远送于南,望慕踟蹰。立石书德,用扬懿则。呜呼斯文!遗爱罔极。

亡友故秘书省校书郎独孤君墓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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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有唐仁人独孤君之墓,祔于其父太子舍人讳助之墓之后。自其祖赠太子少保讳问俗而上,其墓皆在灞水之左。今王父营陵于其侧,故再世在此。

呜呼!独孤君之道和而纯,其用端而明,内之为孝,外之为仁,默而智,言而信。其穷也不忧,其乐也不淫。读书推孔子之道,必求诸其中。其为文深而厚,尤慕古雅,善赋颂,其要咸归于道。昔孔子之世有颜回者,能得于孔子,后之仰其贤者,譬之如日月而莫有议者焉。呜呼!独孤君之明且仁,如遭孔子,是有两颜氏也。今之世有知其然者乎?知之者其信于天下乎?使夫人也夭而不嗣,世之惑者,犹曰尚有天道。嘻乎甚邪!君讳申叔,字子重,年二十二举进士,又二年,居父丧,未练而没。盖贞元十八年四月五日也。是年七月十日而葬,乡曰某乡,原曰某原。

呜呼!君短命,行道之日未久,故其道信于其友,而未信于天下。今记其知君者于墓:韩泰安平,南阳人。李行谌元固、其弟行敏中明,赵郡赞皇人。柳宗元,河东解人。崔广略,清河人。韩愈退之,昌黎人。王涯黄津,太原人。吕温和叔,东平人。崔群敦诗,清河人。刘禹锡梦得,中山人。李景俭致用,陇西人。严休复玄锡,冯诩人。韦词致用,京兆杜陵人。

故御史周君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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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唐贞臣汝南周氏,讳某字某。以谏死,葬于某。贞元十二年,柳宗元立碣于其墓左。

在天宝年,有以谄谀至相位,贤臣放退。公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臣书之。公之死,而佞者始畏公议。

于虖!古之不得其死者众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国,气震奸佞,动获其所,斯盖得其死者欤!公之德之才,洽于传闻,卒以不试,而独申其节,犹能奋百代之上,以为世轨。第令生于定、哀之间,则孔子不曰“未见刚者”;出于秦、楚之后,则汉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兴王之用,没不遭圣人之叹,诚立志者之所悼也。故为之铭。铭曰:

忠为美,道是履。谏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纪,为臣轨兮。

衡州刺史东平吕君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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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唐元和六年八月日,衡州刺史东平吕君卒。爰用十月二十四日,槁葬于江陵之野。呜呼!君有智勇孝仁,惟其能,可用康天下;惟其志,可用经百世。不克而死,世亦无由知焉。君由道州以陟为衡州。君之卒,二州之人哭者逾月。湖南人重社饮酒,是月上戊,不酒去乐,会哭于神所而归。余居永州,在二州中间,其哀声交于北南,舟船之下上,必呱呱然,盖尝闻于古而睹于今也。君之志与能不施于生人,知之者又不过十人。世徒读君之文章,歌君之理行,不知二者之于君其末也。呜呼!君之文章,宜端于百世,今其存者,非君之极言也,独其词耳;君之理行,宜极于天下,今其闻者,非君之尽力也,独其迹耳。万不试而一出焉,犹为当世甚重。若使幸得出其什二三,则巍然为伟人,与世无穷,其可涯也?君所居官,为第三品,宜得谥于太常。余惧州吏逸其辞也,私为之诔,以志其行。其词曰:

麟死鲁郊,其灵不施。濯濯夫子,故洁其仪。冠仁服义,干橹《书》、《诗》。忠贞继佩,智勇承綦。跨腾商、周,尧、舜是师。道不胜祸,天固余欺。鬼神齐怒,妖孽咸疑。何付之德,而夺其时?呜呼哀哉!

命姓为吕,勤唐以力。辅宁万邦,受胙尔国。维师元圣,周以降德。世征五侯,伊祖之则。嗣济厥武,前书是式。至于化光,爰耀其特。《春秋》之元,儒者咸惑。君达其道,卓焉孔直。圣人有心,由我而得。敷施变化,动无不克。推理惟工,舒文以翼。宣于事业,与古同极。

道不苟用,资仕乃扬。进于礼司,奋藻含章。决科联中,休问用张。署仇百氏,错综逾光。超都谏列,屡皂其囊。帝殊尔能,人服其智。戎悔厥祸,款边求侍。盛选邦良,难乎始使。君登御史,赞命承事。风动海壖,皇威以致。来总征赋,甲兹郎吏。制用经邦,时推重器。诸臣之复,《周官》匪易。汉课笺奏,鲜云能备。君自他曹,载出其技。笔削自任,群儒革议。正郎司刑,邦宪为贰。纠逖伊肃,谄谀具畏。迁理于道,民服休嘉。恩疏若昵,惕迩如遐。实闭其阁,而抚于家。载其愉乐,申以无歌。赋无吏迫,威不刑加。浩然顺风,从令无哗。丝蚕外邑,我茧盈车。杂耕邻邦,我黍之华。既字其畜,亦艺其麻。鼛鼓斯屏,人喜则多。始富中教,兴良废邪。考绩既成,王用兴嗟。陟于岳滨,言进其律。号呼南竭,讴谣北溢。欺吏悍民,先声如失。逋租匿役,归诚自出。兼并既息,罢羸乃逸。惟昔举善,盗奔于邻。今我兴仁,化为齐人。惟昔富人,或赈之粟。今我厚生,不竭而足。邦思其弼,人戴惟父。善胡召灾?仁胡罹咎?俾民伊祜,而君不寿。矫矫贪凌,乃康乃茂。呜呼哀哉!

廪不馀食,藏无积帛。内厚族姻,外赒宾客。恒是悬罄,逮兹易箦。僮无凶服,葬非旧陌。呜呼哀哉!

君昔与余,讲德讨儒。时中之奥,希圣为徒。志存致君,笑咏唐、虞。揭兹日月,以耀群愚。疑生所怪,怒起特殊。齿舌嗷嗷,雷动风驱。良辰不偶,卒与祸俱。直道莫试,嘉言罔敷。佐王之器,穷以郡符。秩在三品,宜谥王都。诸生群吏,尚拥良图。故友谘怀,累行陈谟。是旌是告,永永不渝。呜呼哀哉!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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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为传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牍,焦思虑,以为论注疏说者百千人矣。攻讦狠怒,以辞气相击排冒没者,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或合而隐,或乖而显。后之学者,穷老尽气,左视右顾,莫得而本。则专其所学,以訾其所异,党枯竹,护朽骨,以至于父子伤夷。君臣诋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圣人之难知也。有吴郡人陆先生质,与其师友天水啖助洎赵匡,能知圣人之旨。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积学以入圣人之道,传圣人之教,是其德岂不侈大矣哉!

先生字某,既读书,得制作之本,而获其师友。于是合古今,散同异,联之以言,累之以文。盖讲道者二十年,书而志之者又十馀年,其事大备,为《春秋集注》十篇、《辩疑》七篇、《微指》二篇。明章大中,发露公器。其道以生人为主,以尧、舜为的,苞罗旁魄,胶葛下上,而不出于正。其法以文武为首,以周公为翼,揖让升降,好恶喜怒,而不过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聪明之士,使陈而明之,故其书出焉,而先生为巨儒。用是为天子争臣,尚书郎、国子博士、给事中、皇太子侍读,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贞年,侍东宫,言其所学,为《古君臣图》以献,而道达乎上。是岁,嗣天子践祚而理,尊优师儒,先生以疾闻,临问加礼。某月日,终于京师。某月日,葬于某郡某里。

呜呼!先生道之存也以书,不及施于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睹其理。门人世儒,是以增恸。将葬,以先生为能文圣人之书通于后世,遂相与谥曰文通先生。后若干祀,有学其书者过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段太尉逸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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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

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鄣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句句,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祭吕衡州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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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六年,岁次辛卯,九月癸巳朔某日,友人守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遣书吏同曹、家人襄儿,奉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吕八兄化光之灵。

呜呼天乎!君子何厉?天实仇之;生人何罪?天实仇之。聪明正直,行为君子,天则必速其死。道德仁义,志存生人,天则必夭其身。吾固知苍苍之无信,莫莫之无神,今于化光之殁,怨逾深而毒逾甚,故复呼天以云云。

天乎痛哉!尧、舜之道,至大以简;仲尼之文,至幽以默。千载纷争,或失或得,倬乎吾兄,独取其直。贯于化始,与道咸极。推而下之,法度不忒。旁而肆之,中和允塞。道大艺备,斯为全德。而官止刺一州,年不逾四十,佐王之志,没而不立,岂非修正直以召灾,好仁义以速咎者耶?

宗元幼虽好学,晚未闻道,洎乎获友君子,乃知适于中庸,削去邪杂,显陈直正,而为道不谬,兄实使然。呜呼!积乎中不必施于外,裕乎古不必谐于今,二事相期,从古至少,至于化光,最为太甚。理行第一,尚非所长,文章过人,略而不有,素志所蓄,巍然可知。贪愚皆贵,险狠皆老,则化光之夭厄,反不荣欤?所恸者志不得行,功不得施,蚩蚩之民,不被化光之德;庸庸之俗,不知化光之心。斯言一出,内若焚裂。海内甚广,知音几人?自友朋凋丧,志业殆绝,唯望化光伸其宏略,震耀昌大,兴行于时,使斯人徒,知我所立。今复往矣,吾道息矣!虽其存者,志亦死矣!临江大哭,万事已矣!穷天之英,贯古之识,一朝去此,终复何适?

呜呼化光!今复何为乎?止乎行乎?昧乎明乎。岂荡为太空与化无穷乎?将结为光耀以助临照乎?岂为雨为露以泽下土乎?将为雷为霆以泄怨怒乎?岂为凤为麟、为景为星为卿云以寓其神乎?将为金为锡、为圭为璧以栖其魄乎?岂复为贤人以续其志乎?将奋为神明以遂其义乎?不然,是昭昭者其得已乎,其不得已乎?抑有知乎,其无知乎?彼且有知,其可使吾知之乎?幽明茫然,一恸肠绝。呜呼化光!庶或听之。

又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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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乎崔公之柩!嘻乎崔公!楚之南,其土不可以室。或坋而颓,或确而崒。阴流泄漏,瀸没渝溢。硕鼠大蚁,傍穿侧出,亏疏脆薄,久乃自窒。不如君之乡,式坚且密。嘻乎崔公!楚之南,其鬼不可与友,躁戾佻险,睒申欺苟,脞贱暗{勿目},轻嚚妄走,不思己类,好是群丑。不如君之乡,式和且偶。

日月甚良,子姓甚勤。具是舟轝,宁君之神。去尔夷方,返尔故邻,奕奕其归,宜乐且欣。君死而还,我生而留,远矣殊世,曷从之游?酹觞于座,与涕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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