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柏潭集
卷九
作者:具凤龄
1692年
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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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天仪记 编辑

臣窃惟观天之说尚矣。古无其器,至于帝虞氏,始创玑衡之制,盖万世之所由本,而厥后历代因之,或详或略,其载诸经史者,槪可考也。

洪惟圣朝受天景命,扫五季之腥膻,绍百王之大统,圣神相继,奋兴至治,巍功焕文,弥纶参赞之懿,高出千古,诚自混元以降所未有也。

顾以开运以来,制度多阙,其于钦天授时之器,无世不讲,未免道谋之蔽,尚袭衰叔之陋,不复上古之旧,玆岂非祖宗之所未遑,而固不能无待于后嗣?臣民之所颙俟者极矣。

惟我皇上,以不世出之资,乘大有为之时,临政愿效,无不以三代之隆,为准的而指归焉。乃于万几之暇,讨论坟籍,扬榷古今,遂及天文仪象之制,而召臣等若曰:“人君代天理物,所居者天位,所莅者天职,《礼》曰‘天秩’,刑曰‘天讨’,夫其一举措、一号令,无非天所命也。然则其所以奉若天心,钦崇天道者,容可以少忽乎?

第念理虽具而无眹,气有运而难名,决非意虑智巧之所可窥觎揣度,则所当尽心者,岂不在于仪象欤?

古之为此说者三家,宣夜之说,绝无师承;周髀之术,考之未合,其可以妙验而精察者,浑天仪而止耳。以其天如鸟卵,地居其中,天包地外,犹卵之裹黄,圆如弹丸,形体浑浑然,故谓之‘浑天’。此乃帝虞氏之旧,而特异其名耳。世更多难,其术不传,朕以凉德,叨天地生民之寄,念无以膺负荷之重,而失天职,违天意,以速戾于眇躬。宵旰忧惧,罔敢遑宁,欲整理旧仪,以踵三代之遗法,使日夜之间,目乎天,心乎天,而以无负艰大之责矣。”

事下天文院,命臣掌其规画焉。臣于是承命震悸,殚心𫍲闻,本之以虞朝玑衡之法,推之以洛下闳经营之意,考诸耿寿昌之象,而较其同异,参诸钱乐之仪,而察其伸缩。

先正其覆上在下之数,则天之隐见,各一百八十二度半强,而天形以著。次正其出地入地之度,则亦各三十六度,而南北之极以定。由极而南,其度五十五而当嵩高之上,嵩高,天之中也。由嵩高而南,其度十二而为夏至之日道;由日道而南,其度二十四而为春秋分之日道;由分道而南,其度二十四而为冬至之日道。故夏至之日道,则去极六十七度;春秋分之日道,则去极九十一度;冬至之日道,则去极一百一十五度也。两极相持于两端,天与日月星宿,斜而回转,其法之大率如此。

至于为仪而在外者曰‘六合’,为仪而在内者曰‘三辰’,又其为仪而在于最内者曰‘四游’,单环双环黑白之别,曲尽其妙。不惟此也,规环一面刻周天之度,而加银丁于一面,夜候天晦,不可目察,则以手切之,此皆发千载之奇秘,所以备浑仪之不备者。而观天之制,设器之精,至此而粗无馀蕴矣。

功既讫,遂以上奏,诏曰:“可。”复命臣记其事焉。臣憃愚无状,学昧格致之方,其于造仪也,特以已成之规模,先儒之糟粕,而略附以管见之浅陋焉。

若夫推明本原,启示后来,则是固博知洽闻者之所未能,臣何敢赘一辞乎?而天威咫尺,兢蹙陨越,不敢不罄竭焉。

臣闻《易、贲》之彖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大传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夫谓之“天文”、谓之“天象”者,日月星辰也。其运行,有迟有速,有顺有逆。以之而一寒一暑,以之而一盈一亏,以之而一昼一夜,以之而一经一纬。所以成岁功者,在于是;所以统气之二十四、撮候之七十二者,在于是;所以定分至启闭者,在于是;所以定晷刻长短者,在于是。亦或变而为薄蚀晕珥焉,变而为胐魄脁朒焉,变而为赢缩圜角焉。十煇之异征,十二风之异应,皆天文之所不齐,天象之所不一,而非有器以观之,则不可得而知也。此浑仪之所由设,而先帝王之遵用,今日之警饬者,其制其意,岂偶然而已乎?

臣于是抑有所感焉。先贤有言曰:“因在器之天,而观在天之天,因在天之天,而修在人之天。”然则观天不在于天,而在于器,不在于器,而在于人矣。

呜呼!在天之天,日月星辰是也;在器之天,仪象是也;在人之天,道德是也。人君不修在已之道德,而徒务仪象之整设,以此而欲望日月星辰之顺其轨,则不亦左乎?是以修“钦明文思允恭克让”之道德,而不独在于羲和之命焉;修“濬哲文明温恭允塞”之道德,而不独在于玑衡之齐焉;周王必修“肃乂哲谋圣”之道德,而不独在于冯相保章之任焉。惟其在人者,能修,故在天者,无不顺,而在器之天,不足言矣。

黩武昏庸,极于前汉,而浑仪天部之制勤矣;暗劣惨杀,酷于后汉,而章蔀纪元之制详矣。以篡贼之,而有钱乐之制焉;以淫秽之,而有李淳风之制焉。其他污诸汗青者,不可具数。

修之在人者,无以议为,则天之剿绝,亦何足怪?而祸败相寻,慢不知戒,可胜叹哉!

由前则如彼,由后则如此,今往何法?其不在于隆古之圣君乎?今往何惩?其不在于下世之末主乎?《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诗》云:“无曰高高在上,日监在玆。”诚愿圣陛下知天之于人,无事不临,无时不监,而承仁爱之意,修警惧之实,所以应之者无所不用其极,则因灾致祥,转祸为福。中和位育之化,浃孚于两间,而仪象之设,当与虞舜玑衡之制,并美于万亿载之下矣。吁!岂不盛矣哉!

元祐五年月日,尚书丞臣苏颂,拜手稽首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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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吠日说 编辑

,古所谓“漏天”也,恒雨少晴,人不得见日,日一出,则犬乃吠焉。

夫犬而司吠,吠所怪也。日而可吠,则日果可怪之物欤?行九天,临万物,有生者皆烛焉,有目者皆见焉。昭乎其光,粹乎其德,莫斯日若也。彼且狺然而吠之,夫何故?盖以其不得睹耳。

噫!天下安有无日之地哉!之无日,以其阴雨蔽之耳。阴雨之蔽而日不得睹,非惟日之不幸,抑之不幸也。幸而得睹,则以其曾不得睹而吠之。

天下之物,其犬所不得睹者何限?祥而麟凤,异而芝兰,犬未尝得睹,则麟凤芝兰,皆可吠也。不特此也,大而天地,壮而山川,幽而鬼神,显而人物,虽欲免鸣吠之厄,恶得乎?以其得睹,则可吠而不吠,以其不得睹,则不可吠而吠之,狃于常睹,而不狃于不常睹。然则厄于犬者,非独一日也。

呜呼!物既有之,于人何独间然!君子之道,白日如也。其人不常有,故其道不常睹,前乎天地之万古,后乎天地之万古,其为阴雨所蔽,而困于鸣吠之厄者,曷有穷哉?

周公,日于天下,而群吠之;宣圣,日于万世,而叔孙吠之;孟子,日于时,而臧仓吠之。圣贤既不得免,则他又何说?

之日,为之日,而龙逄比干以忠而见吠焉。为西汉之日,为东汉之日,而王章陈蕃以直而见吠焉。伊川前宋之日也,而之吠极矣。考亭后宋之日也,而之吠酷矣。

然而犬之吠日,鸣吠而止耳。小人之吠君子,不惟吠之,必至于呑噬而后已,其终流祸于国家也惨矣,则其能尊尚君子,将大用贤德,扶阳淑而抑阴慝,使其道如日中天,争先睹之为快者,岂非人主之责乎?不然则谗谀之蔽,甚于阴雨,犬之徒,群吠四起,肆其呑噬,无所不至,其不为蜀之无日,而国家不至于败亡者鲜矣。

嗟!夫人固灵于物也,人而为吠犬之事,尚安而不之耻。顾犬则物耳,在而吠雪,为而吠,乃其性也。其于吠日乎,何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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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 编辑

臣论曰:圣人之道,岂易观之哉!以时而观之,则时有古今;以人而观之,则人有先后。必也观之以心,则时有古今,而心无古今;人有先后,而心无先后也。

盖道原于天,寓于人心,人同此心,心同此道,则圣人之心,即吾之心也;圣人之道,即吾之道也。然则圣人之心,将何以观之乎?其必观之于圣贤之书,而书者,所以载圣人之道者也。

道既在此,则心亦在此,而所以承绍往圣之心,启悟后学之心,使人之前乎我者,自我而益著;使人之后乎我者,赖我而益信。大阐关键,力为堤坊,的确痛快,为斯道无穷之虑者,尤可观也。

后学之人,必能从事于斯,以为发轫用功之始,而因究其用心之所由极,然后道真在是,而不我欺矣。此韩愈氏之于孟子,断然推崇,而其曰:“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者。”岂无所见而然乎?

呜呼!孟子传圣人之心者也。允执厥中者,之心也,而以是心而传诸;惟精惟一者,之心也,而以是心而传诸;祗台德先者,之心也,而以是心而传诸;以礼制心,以义制事者,之心也,而以是心而传诸文王;不显亦临,不闻亦式者,文王之心也,而文王以是心而传诸武王;敬胜义胜者,武王之心也,而武王以是心而传诸周公;直内方外者,周公之心也,而周公以是心而传诸孔子;博文约礼,克己复礼者,孔子之心也,而颜子传之;格致诚正修齐治平者,亦孔子之心也,而曾氏传之,曾氏以是心而传诸子思;戒惧谨独,智仁勇诚者,子思之心也,子思复以是心而传诸孟子,则孟子之所以自任者,何如也?

惟其知道之不在于道,而必在于心,故其著书论道,亦必以是心为之本焉。所谓“人心也、四端之心也、不忍之心也、足王之心也、生于其心、陷溺其心,求放心养心”之云者,无非所以推明此心之用,而充扩此道之要也。

夜气之说、浩然之养、湍水之譬、大体之喩、好辩之论,亦无非所以究极此道之本,而发挥此心之原也。

其所以承绍往圣之心,启悟后学之心,而的确痛快,为斯道无穷之虑者,至矣尽矣。则孟子之心,非孟子之心,而乃圣人之心也。既传圣人之心,而又传圣人之道,则孟子之道,非孟子之道,而乃圣人之道也。心圣人之心,而道圣人之道,则求观圣人之道者,其不由孟子之心始乎?既得孟子之心,则当得圣人之心,而圣人之道,亦岂外于是乎?

大抵心则内也,道则外也;心则源也,道则流也。学者徒务读诵,而不本诸心,则是口圣人之道也;徒喜博观,而不本诸心,则是目圣人之道也;徒悦多闻,而不本诸心,则是耳圣人之道也。求以观道,而耳而非心,目而非心,口而非心,则外而非内也,流而非源也,又焉能心圣人之心乎?

心既非心,则道亦非道,而其于圣人之道,不已远乎?此《孟子》之书,必论心学之内外源流,以为学圣人之道之本,而韩子之指以为“观圣人之道,发轫做功之始”者,决非偶然也。

孔门学者,三千之徒、七十之弟,无非求观圣人之道者也。惟或观之于道,而不观之于心,故子夏之学,流而为庄周仲弓之学,流而为荀卿,非徒不传圣人之道,而终失其道,则此又其明效大验也。

或以为“《论语》则孔门弟子传道之书,《大学》则论大学之道,《中庸》则论率性之道,无非所以发明圣人之心者。而韩子之独取于《孟子》者,何也?”

曰:“当之时,则去圣未远,大义未乖,而微言不绝,复有如孟子者出,而任斯道之责,则圣人之学未绝矣,圣人之道未晦矣。逮孟子之时,则学将绝矣,道将晦矣,功利之说兴,机诈之术盛,以至无父无君之教,竞起而波漫,无非所以坏圣人心学之传,而乱圣人相传之道。故孟子于是痛圣道之将沦,悯人心之胥溺,发之于心,而笔之于书,发越条畅,激切的正,使先孟子而圣者,得而不坠焉;后孟子而学者,得以有考焉,则立心之真,用力之勤,尤可为后学之师范焉。韩子之意,其或有在于此也欤?”

“然则韩子之所论,其果纯乎圣人之道,而无可议者欤?”

曰:“博爱谓‘仁’,同道,孟子班于之说,见讥于后世之君子,则其心术之微,学力之麤,从可知矣。”

“然则求观圣人之道者,当如何而必合于先圣贤之心学耶?”“《大学》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子所谓‘先读《大学》,次读《论语》,次读《孟子》,次读《中庸》’者,是皆极本穷源之论,真有功于后学,则岂韩愈依俙论道者之所可拟哉?”臣谨论。

《周礼》设《女巫》论 编辑

论曰:臣闻“名之所设而理无不备”。理则浑沦,而名则判别,名有不正,则理有不明。故名者,一定而不可改者也。死生变乎人,而名则不变;古今易乎时,而名则不易。

天谓之“天”,地谓之“地”,人谓之“人”,物谓之“物”,草木谓之“草木”,禽兽谓之“禽兽”者,不惟智者能知,而愚者亦知之;不惟一时能知,而万世亦知之。无他,以其名之正耳,名既正,则理亦明矣。

是以圣人之设制也,不于其制而于其理,不于其理而于其名。使伦类有彰,称谓不紊。如天地人物之名,如草木禽兽之名,闻者皆知,见者皆知,而人无不知。然后其邪正善恶是非真妄之理,灼然无隐,廓然毕达,行之一时而无疑,垂之万世而不惑,所以扶正道,抑邪说者,实在于是矣。然则夫名之设,岂可浅之云乎哉?

臣谨按《周礼、春官》,其属七十,而《女巫》居一焉。以其人则阴柔也,以其术则怪诞也,然而周公设为官属,著为经训者,顾何所取义欤!噫!此周公正名之意也。孟子曰:“恶莠,恐其乱苖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德也。”然则周公之所恶者,其不在于女巫欤!

大抵理外无人,人外无理,至正者理,而《女巫》则邪耳;至善者理,而《女巫》则恶耳;至是者理,而《女巫》则非耳;至真者理,而《女巫》则妄耳。

所谓“祓除舞雩,歌哭而请”者,此何等人理乎?不正其邪之名,则无以辨其非理矣;不正其恶之名,则无以别其非理矣;不正其非之名,则无以现具非理矣;不正其妄之名,则无以斥其非理矣。此周公之于《女巫》,所以必正其名,而正其名者,乃所以明其非理也。

设之于官者,欲正之于一时也;著之于经者,欲正之于万世也。所以洞其底本,拔其根株,使有耳者皆闻焉,有目者皆见焉,有口者皆言焉,有心者皆知焉,则其非理之实彰,而人不惑矣。扶正道者其不在此乎?抑邪说者其不在此乎?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然则周公之于《女巫》,岂得已哉!

呜呼!周公之正名,如彼其端的也;周公之明理,如彼其深切也。而人心易迷,道理难明,祷祀之事兴,而尚鬼者多矣;飞腾之说行,而尚仙者众矣;祸福之术炽,而尚佛者盛矣。不惟周公之意之晦,而反以为假借凭依之地,将必曰:“《女巫》周公之所特设也,邪说周公之所不斥也。”诪张眩幻,极其狂诞,则何异于揖逊,而篡国者,窃以为名;征伐,而弑君者,籍以为称哉!

非徒此也,嗜游畋,则必曰“䲣人、迹人,周公之所设也;务聚敛,则必曰“《泉府》、《玉府》,周公之所设也”。服妖竖,则诿之以《寺人》、《内竖》焉;淫内嬖,则诿之以《女御》、《女史》焉。诿之以《膳夫》、《庖人》,而侈厨傅焉;诿之以《轮人》、《舆人》,而餙舆服焉。祗盗其名,而不究其理,妄认天理,攘为己欲,则其背圣灭经之罪,不容讨矣。夫然后知周公设制而正名,正名而明理者,其意益有所见,而非但已也。

或曰:“是则然矣。天以理命万物,圣人以理处万物,而《女巫》非理也。天所以幷命之,周公所以不去之者,何欤?”曰:“天之所不能无者,或然之理也。于人不能皆君子,而有小人焉;于地不能皆中国,而有夷狄焉;于草木不能皆兰桂,而有茨棘焉;于禽兽不能皆麟凤,而有枭獍焉。是固理之或然者,而《女巫》,乃其类耳。犹幸正小人之名,而不乱于君子;正夷狄之名,而不乱于中国;正茨棘之名,而不乱于兰桂;正枭獍之名,而不乱于麟凤。天所以正之者如此,则周公之于《女巫》,亦犹是耳。其所以设之者,盖所以绝之也。”

或又以谓“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一经火,六籍灰矣。儒区区,收拾于煨烬断烂之馀,而《周礼》则《冬官》阙焉,遂以《考工记》补之。故先儒或云‘非周公之旧’,或云‘周公未成之书’,然则《女巫》之名,庸知其实出于后世之传会,而或者非周公之意欤!”

此,又不然。周公天下之大圣也。立经陈纪,制礼作乐,为一时致太平,为万世开太平者,无所不用其至,其精神运用之地,专在此书。

六官之设,三百六十属之设,柝其名物,尽其制度,无名不著,无微不录,可谓“极其至大而无外,极其至小而无内”。所以正万殊之名,而明一本之理者,非周公决不可及也。

其于《女巫》,亦正其非理之名,使人无不知,而扶正道,抑邪说,则岂可以此而致疑哉?不然则程子何以曰:“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朱子何以曰:“《周礼》,周公天理烂熟之书也。”臣故曰:“《女巫》之设,此周公正名之意也。”臣谨论。

孔明庶几礼乐论 编辑

论曰:臣谨按史,诸葛孔明末云扰之际,高卧南阳,无意当世。及国祚潜移于贼手,昭烈以帝室之胄,志切克复,乃纡三顾之勤,一言相契,遂起而佐之,功业未究,中道而陨。先儒有以“无死则礼乐有兴”称焉,程子非之,特许以“庶几”之一语。

呜呼!礼乐,岂易言哉!或在于天,或在于人。在天之礼乐,理是也;在人之礼乐,心是也。理在于天,故天地之大、日月之明、鬼神之幽、人物之众,无非礼乐也。即太极而在太极,即阴阳而在阴阳,即五行而在五行,即三纲而在三纲,即七教而在七教,亦无非礼乐也。故曰:“礼乐,无乎不在,无一物无礼乐也。”

惟其在天者,泛而不近;在人者,切而易著。故圣人之于礼乐,不求诸天而求诸人,不求诸理而求诸心。使吾心之礼乐,必孚于在天之理,然后有以尽其大,而天地在吾心;有以尽其明,而日月在吾心。极鬼神之幽,而鬼神在吾心;极人物之众,而人物在吾心。以至太极阴阳五行三纲七教之理,亦无非在吾心。而心与理一,理与心涵,心亦理,理亦心,而其于礼乐之道,纯乎无间然矣。然则孔明之于礼乐,其真有见于斯乎?盖尝论之。

孔明天资甚美,气象弘毅,择配不耻于丑女,奉身不嫌于穷约,不以强弱屈其志,不以利害易其操,开诚布公,集思广益,则处己之心,合于理者也。

明逆顺之义,砺讨贼之意,陈表誓师,期以必死,忠贯日月,诚格神明,则事君之心,合于理者也。

治国,立纲陈纪,而必为远图;用兵,正义明律,而不为诡计,则处事之心,合于理者也。

驱略士女,则愀然有戚;一夫有死,则归罪于己,爱人之心,合于理者也。

华歆之请而书以责之,闻杨颙之谏而死则哀之,守义之心,合于理者也。

凡其所以为心者,无不合于理,则孔明之礼乐在是矣。然而昭烈刘璋之迎,攻以自取,而孔明与有所知;昭烈东征孙吴,仅以身免,而孔明徒思法正。卧旗息鼓,使敌疑遁,而孔明尚有夸诩之言;略厄数千,不肯空还,而孔明未免常人之态。

然则孔明之心,未能纯乎理也。不纯乎理者,其能纯于礼乐之道乎?此程子之所以不深许之者也。

噫!理外无心,心外无理,理则无形,而心则有形,理则无为,而心则有为;理则无限量,而心则有限量。故理犹物也,心犹舟也。心不得其正,则理无由得其正矣。孔明之心,如此其不纯,则孔明之礼乐,亦安得无间然乎?

理公矣,而心不得无私以蔽之;理正矣,而心不得无偏以汩之;理诚矣,而心不得无伪以乱之;理真矣,而心不得无妄以杂之。

曾谓“有圣贤之心,有儒者气象者,果如是乎?”然则程子之于孔明,其果有贬抑之意乎?噫!其所以不深许之者,乃所以深惜之也。

何以言之?欧阳修曰:“三代以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行乎天下;三代以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道之不明不行也久矣,人心陷溺,道术分裂。之权谋,之刻迫,加之以之狂诞,佛氏之虚无,横驰乱骛,靡所止极。

出于天资者,窃其近似,而自以为当然;急于功利者,甘于污下,而莫究其根本。孰知夫为治之本于理,明理之本于心乎?

安上治民,失其则;移风易俗,昧其原,无怪乎礼日坠而乐日丧矣。

幸而孔明三代之佐,之俦,见诸行事,施诸当世者,如彼其卓然,而其所为,又未免驳而不粹,杂而不精,则程子安得以不深惜之乎?

然则君子之于礼乐,当何所用力而尽其道欤?必也本之于心,而推之于理,使其至公而无私,至正而无偏,至诚而无伪,至真而无妄,一念无非理也,一言无非理也,一事无非理也。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体立于不睹不闻之中,用行于莫显莫见之际。礼以修外,而与天地同其序;乐以修内,而与天地同其和矣。嗟呼!孔明之不及乎此也。臣谨论。

祭文 编辑

绫城先祖考妣墓立石告文 编辑

刬剔荒翳,仅迺改修。镌丰贲隧,力未及周。顾阙墓仪,岂非后羞?玆斲云根,龟趺螭头。昭载系次,永揭千秋。山蔬浻酌,以告厥由。

祭告先祠文 编辑

伏以宗胄绵延,远有似续。衣冠不绝,寿考维吉。至于儿身,积召祸孽。幼失怙恃,孑孑无托。恐坠先业,夙夜忧栗。获霑朝命,不日不月。禄未逮养,含哀呜咽。异恩非常,宠叨又极。岂伊无类,不种而获?馀庆所曁,感涕盈臆。肆竭微诚,敢奠清酌。庶纡降临,昭歆菲薄。

追赠祭告祖考妣文 编辑

尝闻先祖,秉心迂疏。于物无拘,不事产业。良田美仆,与人无难。穷空奚忧,有酒辄醉。平生隐德,世莫能知。矧惟短期,才逾四十。兴阳作配,柔懿咸称。天降惨冤,青春兰陨。妣继室,克持残门。抚育𫘤痴,俾守馀緖。每念酷祸,欲言还凄。幸霑雨露,覆载罔涯。恩命追隆,班崇内相。诰花双映,并锡荣封。实荷善庆,感泪何穷。谨荐醪羞,祗告圣泽。

沔城府院君墓文 编辑

缅惟先灵,早擢巍科。步武青云,骞耀摛华。由,大振厥家。秩跻铉台,勋誓山河。媲德锺庆,子姓征祥。簪缨继世,冠盖连乡。繄玆大麓,巾履所藏。一区烟霞,岁月其长。披榛剔翳,改营斧封。镌丰诏后,事克有终。矧荷天宠,宗裔按节。亦越幕官,同来祗谒。致诚竭虔,得办前缺。茔兆重新,草木增色。顾惟不肖,忝备孱孙。岭海飘流,克家宁论?尝稽图志,远睇伤魂。乙丑承恩,历荐𬞟蘩。今幸再至,景仰丘林。同门共会,喜泪交襟。山菲浻酌,用罄微忱。忾然闻声,愿赐昭歆。

祭四代文 编辑

曾忝吏部,祗告而行。阻雨中途,旬日乃返。俯亏分义,震栗罔躬。岂知上穹,深仁曲造?涤瑕去垢,遂垂鸿私。叨长薇垣,宠渥逾分。尺一并纡,梦寐所绝。本由遗训,传耸里闾。怆感何涯,只增悲咽。玆因新荐,并用渎陈。

曾祖墓加土祭文 编辑

念惟先灵,虎榜荣擢。放步云霄,拟展骥足。非理来加,羽猎之场。心惊骇机,勇脱名缰。偃仰丘园,乐保馀年。龙蛇告征,忽焉登仙。衣冠所藏,托在玆原。不吊昊天,丧祸萃门。两世凶殃,惨不忍说。矧伊贱劣,承荷罔克。眷惟茔封,岁久颓荒。春秋霜露,瞻睇永伤。今将改理,式奠庶清。愿回神鉴,俯谅菲诚。

回安祭文 编辑

堂斧改茔,幽室永安。玆荐菲素,祗告功完。

祭曾祖妣权氏墓文 编辑

伏以前秋改理,举事未完。玆经一腊,风雨陊漫。堂封亏左,广馀丈席。不谨之罪,曷胜惨怛?玆即董功,毋淹时日。庶冀先灵,永妥惟吉。孙有官守,正服方丧。土不手筑,酌不亲觞。公义难屈,私恩自缺。远荐菲素,祗增凄咽。

祭曾祖妣权氏墓文墓,在义城西下川里芳华山 编辑

伏以赐姓之,土于花山。家胄冲瀜,奕世衣冠。十八来云,迺生贞淑。配我曾考,两美克合。兰萼方春,严霜陨绝。下川之里,芳华之麓。幽宫永閟,岁已阅百。蔓草寒烟,颓封破蕝。挀兔成迒,惨不忍目。玆涓良辰,改理茔域。时羞清酌,敢罄微诚。庶赐昭临,毋震毋惊。

祖考墓加土祭文 编辑

正德丁卯,时维仲秋。先祖仙升,卜宅玆丘。岁久崩颓,惨目芜没。霜露伤怀,不胜哽咽。于岁丁巳,月届一阳。不肖积孽,祖妣亦丧。稽诸古礼,一麓开茔。同时兴事,并刬榛荆。诚薄事艰,亏缺盖多。况即羁旅,远泊京华。梦寐犹语,耿耿寸心。抱痛几年,适会斯今。将改兆域,寔陈菲荐。庶察卑忱,愿赐昭显。

祭先祖母李氏墓文墓,在义兴缶溪县薪岘第二麓。 编辑

恭惟先灵,系出兴阳。配我显祖,柔道克彰。承颜顺色,喜动亲堂。吉梦两兰,载显其光。仁或不寿,呜呼彼苍。兴县西隅,体魄所藏。始焉权厝,外茔之傍。终归先兆,乃礼之常。残门多祸,累世罹殃。丧亡相继,馀事未遑。颓墟衰草,岁月其长。至于𫘤孙,既孤且凉。少小茕茕,形影相将。中间成立,疾病随戕。晩逐名场,东奔西跄。霜露亏诚,樵苏阙防。子职永愆,罪积无彊。潜思惕念,怛然痛伤。今就封域,夷郁刬荒。庶眷告辞,歆此荐觞。

同日改土后慰安祭文 编辑

堂封改士,墓事粗完。庶几千年,玄宅永安。

祭左司谏权公墓文公讳,本朝以槐山知郡事,拜是职。墓,在临河县北面桃木村孤山洞南向之原。 编辑

呜呼先灵,生世绵邈。蔚为时用,蜚英台阁。职司谏诤,声辉焕赫。粤此山隅,衣冠所托。一丘烟霞,千古岁月。晜云既逖,奠祀又绝。樵苏腾蹂,惨焉芜没。蠢彼奸顽,凌侮兆域。斸掘斩刈,敢肆污蔑。玄堂自震,神驭奚迪。见闻惊嗟,遗裔痛咽。亟令驱绌,将诹罪律。玆荐菲薄,虔扫阶蕝。庶赐歆临,永安幽室。

祭故德陵参奉权公墓文公讳彭老,字寿翁,祖母之弟。七岁失母,十岁丧考,随公学五年。墓,在耆士里柏林西向之原。 编辑

伏以贱龄一十,孤露悲凉。孑孑宇宙,形影相将。救死不赡,问学何遑。嵬瞻载回,恻怆交肠。挈而同归,五载星霜。出入襟抱,恩配爷娘。训迪文字,意亦无彊。得免沟壑,已非寻常。况承雨露,叨冒鹓行。凡此驽劣,终始存亡。莫非盛赐,名言曷量。曾缘羁旅,远䌸名缰。中多掣肘,疾疹且长。恩隆情阙,永怀惭伤。梧楸驰梦,几阅年光。瞻扫封茔,罔有涯央。玆申卑诚,敬奠一觞。

祭弟君瑞 编辑

呜呼君瑞,汝其亡耶?汝年三十八,又有室家。汝有汝女,七岁之髫。汝有汝兄,宠扬于朝。汝仆可使,汝田可给。汝有何憾,而至此极。汝年四岁,未辨𭒅娘。我时七龄,出门踉蹡。天祸我家,萱华凋落。我年满十,始好纸笔。汝时未龁,惟觅梨栗。天祸我家,灵春遽萎。英英伯氏,青春十二。娈彼赵姊,淑性端仪。相继而逝,天祸之奇。鞠我育我,惟祖母。亦不遐寿,罹祸于天。嗟我与汝,怨彻重泉。一家前后,凡数十年。丧无虚岁,世不具堂。如何今者,汝复云亡?癸亥深春,我往桑乡。汝新病起,形羸体瘠。梦寐相对,且喜且泣。同欢未几,我返京毂。甲子之秋,我欲南浮。身縻寸廪,动不自由。持斧西关,曾是不意。逮还而闻,汝病之始。尚谓微愆,岂意惟几?凶荒有制,不可以驰。南望陨涕,日夜以悲。奔走药饵,靡所不为。前春一书,积痼稍休。我有喜言,庶几云瘳。连床会晤,秋以为期。我乃衔命,湖海之垂。家山在眼,向风忉怛。竣事言旋,夙计斯促。方将首路,报汝先知。时政悯荒,掣我征思。心知与汝,此生永诀。矫首归云,五内煎裂。犹见信音,未甚萎薾。无废食飮,体肤犹实。以此少慰,苟冀千一。精魂内溃,竟至不起。似梦非真,我痛曷已。人无智愚,寿考维吉。汝独何辜,溘先夭阏。民莫不穀,伯仲埙箎。我独何人,与汝长辞。羁官生涯,已不足言。维持门户,望汝之勤。先垅凄零,雨露谁惕。先祠冷落,节朔谁酌。兴言及此,我肺如灼。汝若有识,亦应幽咽。自闻汝逝,如狂如疾。残灯彻夜,哀泪交睫。对案忘饥,却匙于悒。汝独何心,弃我而冥。天耶鬼耶,痛矣难明。呜呼痛哉!人孰不死,汝死之哀。殃祸无门,汝兄之灾。三霜隔阔,会面云稀。一月摧悲,哭不凭衣。孑孑孤嫠,畴慰畴恤。婉婉弱子,畴抚畴鞠。汝虽有兄,死生何托。冤号一声,远奠疏粝。汝其不昧,倘一歆格。呜呼痛哉!

退溪李先生 编辑

恭惟道緖,邈乎渊源。一言授受,昭揭大原。光阐,会之有元。遭不烬,逮而明。海东千载,粤有先生。赋质之纯,禀气之英。学自心得,不由师承。深思力践,动准规绳。终乃大成,浩然其归。表里交正,动静莫违。精金美玉,绝无瑕愆。冰壶秋月,烱出天然。乔岳屹峙,瑞星澄辉。云何不淑,而至于斯?呜呼我邦,僻处裔陲。化已缅,文献无闻。季入,始事艺文。松都郁兴,儒教彬彬。豪杰迭出,代不乏人。自玆以降,奋厉愈新。群贤济济,震耀光尘。顾惟嫡统,莫究似续。亦厄于时,有不施设。天相斯文,委有宗托。曷不遐寿,惨祸斯酷?呜呼世远,士多岐惑。高悟性命,绝废文字。卑或沈沦,徒徇外志。认用为体,疑真谁晣。放言惊俗,阔无阶级。涓流弥漫,古今所惜。不有先觉,孰启来学?之分,毫厘必析。瑶璞之混,纤芥必择。反本穷原,捐华讨实。车轮鸟翼,极精致一。赤帜一竖,不烦辞说。继开之伟,昔贤同烈。呜呼哀哉!诚正之学,敬义之功。充养纯粹,积累从容。格君之忱,卫道之笃。明白的确,忠直恳切。进扬王庭,国有蓍龟。退讲于家,人有宗师。今其已矣,痛哭何追。呜呼哀哉!余以小生,晩窥门墙。治心之要,读书之方。奖掖谆至,俾免榛棘。窃念驽庸,质鲁心塞。中年废弃,沈痼乘之。荣名熏肺,又苦奔驰。至于今日,贸贸顽肉。庶收桑楡,以补黥刖。人事变迁,祗增哽咽。呜呼哀哉!去岁冬初,祗谒居。德宇粹盎,神思晏如。笑语怡愉,心闲气舒。指陈术业,言不暇馀。亦及时事,悯迫欷歔。曾几日时,忽焉违隔。斯文之丧,斯道之孽。邦国之瘁,士林之戚。山颓梁坏,痛冤宁阕。呜呼哀哉!方寝危苦,往拜于室。首言年龄,衰悴之端。真元竭尽,暴疾遽干。次言平日,讲会之难。感念畴昔,意何拳拳?岂知此言,而诀终天?仪刑永昧,后期何缘。潜思至此,五内摧煎。敬荐菲素,曷罄寸心?长号一声,冀赐昭临。呜呼哀哉!

金舜举 编辑

呜呼哀哉!余之知子,自癸卯春。一言有契,烱照精神。从此以后,动即相寻。山朝野夕,月壑云林。遇兴必聚,乘闲辄至。少有违睽,书疏沓寄。倾倒肝怀,策励志意。君疑我释。我惑君针。期以古人,两人一心。如何今者,忽焉至此?仁不必寿,恸冤何已?惟子之性,金刚玉坚。有不吾如,一席荆燕。惟子之心,水洁冰清。古镜千磨,蚊蚋不停。子之学问,为己不他。子之文章,实不以华。孝友内积,信义外笃。万緖纠纷,寸刃挥割。众军遮截,孤身直触。连捷三场,蜚英天衢。以养乞县,出佩城符。子视黎黔,诚推心腹。凡子所为,夐绝常俗。平生慷慨,奋不顾私。拟草治安,上叫龙墀。情一何长,命一何促?一疾不起,云谁降酷。呜呼哀哉!戊辰之夏,余乃罢闲。子时寝苫,穷山之颜。皓首骨立,号天泣血。余时往见,怛焉凄啧。君罹于疾,余还于洛。既革而瘳,神明佑之。诚孝所感,人共嗟咨。孰谓天道,终竟天阏?呜呼哀哉!子之辞世,岁已再阅。闻讣之初,余官京毂。敛不抚棺,葬不执绋。前秋季月,余来于乡。疾病支离,又卧在床。淹延时日,月且五更。趋奔后人,生死亏情。几尺孤封,宿草芜荒。山醪一酌,溪蔌并将。言莫我闻,呼莫我识。子其已矣,呜呼曷极?呜呼哀哉!

郑三嘉 编辑

余少孤露,孑孑西东。学未知方,谁击愚蒙?幸缘邻比,得游门屏。丁宁款诲,不废阴晴。玆被厚眷,以启盲聋。至于今日,感镂奚穷?尚阙浇荐,耿耿于心。今陈菲素,庶几歆临。呜呼!朴直之性,淳古之姿。清足以戒贪鄙,厚足以振庸痴。百里承符,操砺冰蘖。一朝登仙,家无甔石。盖所为无愧于古人,年仅逾其六十,天所以报与之者,一何其薄耶!凶殃萃门,后事凄零。一片茔封,埋没榛荆。天道无知,余怀何堪?音容已远,洒泪烟岚。

孙君立 编辑

哀夫君之为人兮,盖才茂而志刚。年三十又一期兮,长身玉立兮衣裳群季之联英接武兮,堂复具乎爷娘。吁嗟何辜于天兮,忽焉云亡?饕餮之莫陋兮,齿历延长。跖𫏋之御人兮,寿考无彊。喟子之行谊修姱兮,胡独天阏而不臧?岂祸福之靡定兮,抑天心之无常。慨此理之难究兮,谁将上诘乎穹苍?溯畴曩之游从兮,涣余涕之盈眶。昔余之泣血于空山兮,岁着雍之敦牂。君于焉而来止兮,仅十稔之髫黄。尚嗤点乎文字兮,眉目秀发兮清扬。欻经年而分散兮,余羁旅于洛阳。曾日月之几何兮,崭然头角之堂堂。就有道而求正兮,厉精志而斋庄。望千里之悠远兮,勇发轫于门墙。山必期于岱顶兮,水欲溯夫银潢。及较艺于南宫兮,参俊造之徒行。侣诸彦而周旋兮,英英衿佩之琤玱。质疑而考德兮,学日新而月将。魁多士于解围兮,超骏步于词场。俯青紫于拾芥兮,名自达于四方。时贱迹之病滞京毂兮,闭旅邸而潜藏。恒往来而扣问兮,并讨论乎皇王。眺长帚之竟天兮,心壹郁而嗟伤。备参术于囊箱兮,更鍼石乎膏盲。惕唤醒而振疲驽兮,喜道义之交相。遂驾言以徂东兮,盍归来乎江乡?幸邻比之无十里兮,频策杖兮来彷徨。山日丽以迟迟兮,宵又望舒兮舒光。对烟霞以洒绮语兮,浩高兴之莫量。亦书疏之累投兮,愧浅陋之不敢当。观其抱负之远大兮,视馀事于文章。悦仁义之蒭豢兮,味道德之膏梁。眄外物如毙屣兮,等富贵于毫芒。将杜门而专静兮,绝争趋于槐忙。求众人之所不求兮,探圣緖于。然悦亲之无方兮,况严训之不可忘玆黾勉于一行兮,远于而相羊。咏飞鸮于泮林兮,月四彀兮律穷商。人趣好之不同兮,枉杜牧于阿房。付成败于一笑兮,凤千仞兮翺翔。访死生于蓬荜兮,宛音容之琅琅。悯时事之变迁兮,苦嘘唏而慨慷。俄解携之未浃旬兮,遽暴疾之婴脏。玉才器而不试兮,兰未秋而先霜。鹄半霄而翮坠兮,骥中路而蹄僵。暗尘霭于笔架兮,罥蛛丝于书床。闻警益之不可得兮,痛余怀之茫茫。彼东湖之一曲兮,山矗矗兮水泱泱。忻翠柏之毵毵兮,结精庐于中央。君选胜于上游兮,屏几叠兮照汪汪。庶邻契之绸缪兮,共雅赏于沧浪。噫夙计之永乖兮,弦已断于峨洋。月届腊而再旬兮,后一日之辰良。寔君事之始襄兮,卜乌川之西冈。溪山郁其带愤兮,日月惨其增凉。吟痼疾而废仆兮,揽衰泪之滂滂。俾儿豚而代设兮,益悒悒以摧肠。倘神魂之不昧兮,愿一歆乎荐觞。呜呼哀哉!

墓碣 编辑

有明朝鲜国,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行成均生员、权公墓碣铭幷序 编辑

公讳士彬,字子野安东人高丽侍中之十九代孙也。曾大父讳,监务。大父讳启经横城县监,赠嘉善、兵曹参判。考讳,副护军,赠资宪、吏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妣清州郑氏西原伯、赠谥文克公、号雪轩之后,都官佐郞讳之女。以正统己巳九月己丑,生公。

气质纯懿,安定慈详,喜怒不形。中成化壬辰生员。

坡平尹氏,司宰监主簿讳之女,于贞显王妣堂从之亲也。有柔顺之德,先公殁,年四十二。

公夙游芹泮,竟屈不振,决意还乡。有欲补官者,勉留之,不可。遂不复俯首科第,逍遥丘园,惟所适。

嘉靖乙未九月辛巳,寝疾终于家,享年八十七,其年冬,葬于奉化卧丹里癸坐丁向之原。

生四男一女:长正德丁卯进士,荫仕义兴县监;次,登丁卯科,历官议政府右赞成,忠直有气节,己卯祸起,久废于家,既叙,会乙巳屠戮,奋不顾身,极其言,直突奸锋,左斥卒于配所,圣上临御,烛其状,追雪其冤,特赠左议政,赐谥忠定以奖之;次,登正德己卯科,为辈流所推,不幸豺噬株逮,挤于外,官止正郞,早卒;次,承仕郞。女,适生员李𫍯

以赞成贵,推恩赠公及上二世,尹氏亦赠贞敬夫人。内外孙男女三百馀人。

公隐德不仕,颐养百年,居家处乡,一出于悃愊,无表襮,闻风觌德,远近多慕之。种善积庆,享寿之隆,育支之繁,世罕其伦比矣。况忠定公兄弟,俱以高风峻槪,树立当时,流声后来,盖家庭薰染所自,益章章矣。伐石贲隧,岂或昧昧。噫!可铭也已。

铭曰:达权赐姓,鼻祖侯兴。庙食享土,寔繁云仍。传世十九,公乃嗣承。秉心端详,衣若不胜。公身有裕,公器宜陞。终屈丘园,命也奚凭?天将昌后,子孙绳绳。卓哉赞成,舌柱分崩。英英郞署,风槪雷腾。匪种曷获?有源斯澄。种庆未艾,千古足征。揭铭幽阡,永垂徽称。

宣教郞、江界教授、郑公墓碣铭 编辑

药圃郑子精氏,长玉堂,一夕,袖其季父教授公家状来,授余曰:“先君子兄弟四人,不幸早世,独季父享寿馀八十岁,上年春,殁逝。秋,具疏于朝,往哭之,兼莅襄事。既还,季父寡女李氏妇砻石讫,泣而驰书,请贲隧之辞,甚恳。知吾季父者,莫若子,盍笔诸?”余起而复之曰:“凤龄少从三嘉学,公三嘉之弟也。又与训导结为髫稚交,训导,公之子也。义不可诿以芜拙。”

则谨按清州,为国著姓,有讳𫖮,仕胜国高宗时,诛叛贼崔光秀,官称蔚然。及谕毕玄甫,不屈遇害,事具《忠义传》可考。四世清河君,娶上洛君金恂之女,雪轩雪谷,其二子,俱以文章,羽仪一时。雪轩玄陵,官至守司徒西原伯,册推忠陈义辅理功臣之号,卒谥文克,始就外业而居,世为安东人。

又四世而有讳普文,隐不仕,于公为曾祖考。生讳元老,通训县监,于公为祖考,今赠司仆寺正。生讳,成均生员,厚重方严,人器目之,于公为显考,今赠吏曹参议,皆因药圃贵也。参议娶军器寺正兼校书馆判校光山金景光女,弘治戊午十一月二十一日,生公于佳丘里第。

公讳以清直哉,其表德也。自幼业儒,屡捷乡解,竟不成,屈而授石城真宝等学,卒授江界,远不赴。公处家综理细务,在乡倡振颓习。性嗜酒,忧悲愉佚,一于酒遣之,有必辄飮,飮必辄醉,人或邀之,未尝以事辞焉,岂非得于酒者使之欤?至于病革,粥飮不入口,而惟以烧酒度朝夕,迄淹旬浃,遂不救,实己卯重三日也。享年,八十有二。以是岁十月一日某甲,筮宅于安东县治东二十里许多野洞艮向之原。从公配权氏墓次,量下数步而窆焉。

权氏高丽太师讳之后,考成均进士讳叔钧,祖副司直讳,曾祖横城县监、赠吏曹参判、讳启经,外祖光州金淮阴城县监、赠兵曹参判。闺范夙著,既归,妇德贞顺,家事办治,其殁,盖以嘉靖庚戌六月二十八日,先公三十年矣。

生男一女二:曰宜宁训导,女长适武士李希尹,即砻石求辞者也;次适习读南守宗。一玉两龙并短折,门祸惨矣。训导娶郡守顺兴安琇女,生三男三女:长伯俊,早夭;次仲俊季俊;女长南瑜;次张称机;次未䯻。武士,无嗣。习读生三男:长泰伯;次泰山;次幼。伯俊娶习读朴彦弼女,生一男,锡胤,年甫十岁,守公几筵。

呜呼!观人家子姓满堂,富贵崇重,而亲墓堙没草莾间者,不知其几。李氏妇孤嫠缠疾,斩焉在疚,债工购石,能图所以永久于不朽,是宜大书特书也。铭可辞?铭曰:

溘先朝露,公配之贤。后年三十,公复继仙。五里之山,东南其谷。多野是号,向艮之麓。二兆一石,吁千万亿。

秉节校尉、忠佐卫副司果、裵公,宜人郑氏墓碣 编辑

万历纪元之一年癸酉春正月五日丙戌,前副司果裵公寝疾,终于府属县临河桃木里之第。越三月十六日丙申,卜吉,奉葬于奈城县虎崖山西向之原,与宜人郑氏同墓,礼也。

嗣子前户曹佐郞三益氏,第其遗行,纳于幽竁,既乃驰书,属余以表阡文若铭,勤恳。噫!司果公于余,中表亲也。受知久,从游有年,义不可诿以芜陋,谨受书而读之。

公讳天锡,字景受,自出兴海郡人,为国著姓,世有闻。

景分,迺公鼻祖,官显于胜国之时,至检校将军。曰光佑、曰若卿、曰裕孙、曰荣至、曰,世次相承,谱牒可考者是已。

荣至旧名仁俭,阶奉翊,历官判典理、上护军、平壤尹。

始事忠烈忠宣,历累朝,阶三重大匡,佥议评理,策勋带诚勤宣力翊戴佐命功臣之号,封兴海君。其配一直孙氏,判三司事直城君洪亮之女。

生讳尚志,荫仕阶通训、判司仆寺事,后以子贵,赠嘉善、兵曹参判,世所谓“柏竹堂”者也。尝官于朝,中书郞以故事,屈公于庭,即脱帽奋袂去,亲旧有止之不听。退屏于乡,种柏种竹,中其堂而号之,有以自老。入本朝,终不渝以卒。裒其所作诗一卷,而失不传。今府治之西约二十里许,里曰“金溪”,盖公旧居也。

安东权氏监察纠正、赠左议政希正之女,生男女五人:男曰;曰;曰;曰亦荫仕,司宪府持平。馀皆登第,一监司、一监察、一吏曹正郞。婿大司宪李绳直,并蜚英天衢,朝野荣之,以为积庆之报,有自来矣。

持平生讳孝长,录事。录事生讳,昭威将军、行副司直,即公曾祖考。

司直娶郑氏,生讳以纯,成均进士,即公祖考。进士娶金氏,生讳,成均生员,即公之考。

生员之配曰锦城朴氏,忠义卫之女,献庙佐命勋臣、左议政,实其四世祖也。生公兄弟姊妹六人,其长即公也。公生于正德辛未三月十六日庚申。

自幼淳谨质直,不事表襮,大为家庭所奇爱。不幸甫十四,生员公辞世,孤露业无成。及长年且三十馀,嘉靖癸卯,表从叔赠左议政权忠定公,省公为人,力援于朝,始为医书习读官。莅事接物,人以勤谨称之。积四年,阶宣教,改秉节忠佐卫、副司果。

时母朴氏、祖母金氏,年皆高暮。公知区区末官,终无显亲之路,不忍远离违养,遂辍仕以还,丙午秋也。

自此以后,奇穷忧郁,祸患绵延不绝。丁未岁,宜人染瘟疫,免身而没。翌年夏,丁母忧。秋丁祖母忧。一家三丧,人所不能堪,而公犹葬送丧祭,尽其情哀,殆灭性,而未始少怠,然而公之生事家业,荡析尽矣。丧讫,或理金溪,或葺奈城,复还于金溪。六七年之间,靡所止居。

岁戊午,始卜宅桃木村。村为洛水东澳,背青山临碧流,眺望殊胜。昔诗人朴公致安,居于此,今已墟矣。直其东断麓,公所卜也。于是定居而安之,采美钓鲜耕耘,以忘岁月焉。

公素有末疾,步履痿弱,不能敏于行。壬申冬加剧,旋为风寒所中,益弥留。佐郞自京师奔救,积药不效,卒不起。享年六十三矣。

公平生勤密,尝患人家氏族谱牒不明,子孙无以稽别祖先支派所由岐,有志撰叙,广搜旁求,至于他户,亦无不收订裒录。故人有不详其胄系源流者,多就公而质焉。谱犹未就疾革,谕佐郞以续成之意。

又以孽生辈,因细故得罪于嫡,鲜保其家者,对庶女丁宁教戒之。言语飮食,无异平昔,而遽至弃养,遗孤之恸,为无穷也已。

宜人延日望族,五世祖曰嘉善大夫、检校、汉城元厚也。父世豪,隐不仕。祖秉节校尉、忠佐卫副司勇承胤,曾祖宣略将军、忠武卫副护军孟雅,高祖承义副尉,外祖长连县监赵孟文平壤人。

宜人生于正德戊辰九月十八日癸丑,殁于嘉靖丁未七月七日丙辰,先公二十有七年矣,享年四十。

有柔嘉之德,年二十一,归于公。奉养亲闱,祗承公志,一于顺慎而无违焉。凡生二男一女:男长佐郞;次三近;婿李应祚。侧室女四人,其一嫁李寂退溪李先生之侧生子也。

佐郞,娶儒士英阳南荩臣之女,生男龙吉,女幼。三近,娶忠顺卫真城李宙之女,生男寅吉与二女,俱幼。李应祚,一男一女,皆幼。

呜呼!公早孤,色养偏亲,抚爱诸弟。处族邻交朋友,咸得其欢心。柔让卑逊,折节推人,虽年少弟侄,必遇之以礼,未有以尔余相加者,此非问学矫揉之力,特其性于天者然耳。是宜报于天,而官不过副司果,寿不逾六十三,天所以报与之者,果丰耶?啬耶?

观其门阑子姓之繁,征诸将来者,不可究极,况佐郞方策名清时,布武青云,前途未易量,公真可谓有子有孙矣。天其或者有意于斯乎?

壬申,凤龄抱病家食,公来往询访,非一二遭,对野谈农,当山引杯,村居之趣槪,得以共之。

秋被命还朝,俄闻公疾,继承公讣,今尚忍铭公之墓欤!

铭曰:

裵氏之先,曲江是源。有昌其緖,有赫其门。邈彼检校,鼻祖惟尊。典理承之,逸翮鹏𬸣。含香粉署,带印西藩。英英柏竹,几叶兰荪。兴海之子,直城之孙。奋袂风埃,散迹溪𣸣。惟公远绍,禀质醇温。云胡不吊,天夺椿恩。儿髫孤露,血泣号冤。素业乖张,辕。中年丧败,痛吁乾坤。活计零替,荡无遗存。不常厥居,东赴西奔。洛水之涯,桃木之村。晩得我所,迥绝嚣烦渔钓耕耘,卧阅晨昏。于公种德,庆溢家园。龙梭腾壁,白日雷喧。孰谓一朝,闭影潜魂?嗟公之性,孝友斯敦。嗟公之心,诚信培根。官终末寮,岂是飞翻?寿隔古希,一福何言。苍苍虎崖,公宅西墩。双剑再会,万古同原。我铭玆石,永诏来昆。

墓表 编辑

先祖高丽同平章事府君墓表 编辑

具氏之先,系出绫城。鼻祖讳存裕,起县吏登魁科,官至三重大匡检校上将军,公上将军之子也,讳民瞻。丽初筮仕,始补全州牧司录参军兼掌书记,积秩位同平章事。既卒,迺卜连珠山向午之原窆焉,金鳌层翠,蔚然相对。配夫人卜氏沔川大家。考允亮,奉正,祖冒龙,曾祖智谦,官终太师,谥武功,与申崇谦庾黔弼诸公,翼显庙,开创丽业,宏勋伟绩,辉暎简策。夫人之殁,与公同麓,间四五步上,即公之墓也。庇兆之木,郁葱成林,虽世代绵邈,子姓稀罕,奠荐之礼废绝,而行路之人,咸指谓“政丞墓山”者古也。不幸中世,恶少构孽,和顺朴英金淑坤等,敢肆凌侮,污蔑茔域,或葬其曾先,或葬其母,惟意所至,横逆是加,孱孙之居县地者,靡不痛切于骨,泪承于睫,盖有年。嘉靖丁未,宗孙具寿聃天老公获谴,以亚卿出按是道。于是乡人备告其由,公即发愤,召致二人于狱,按治如法。遂以是岁八月日,掘去其冢,增土砌石而新之。又令进士具尔瞻具图南等,致祭而慰安焉。公生讳,决科安东面都监判官,配韩氏。判官生讳,擢嵬第,卒官沔城府院君,配申氏。府院君生讳荣俭沔城君沔城生四子:讳,军器寺少尹,赠门下左政丞,谥文贞;其次曰;曰;曰。左政丞生四子:讳鸿,左侍中,即之七代祖;次成亮,判安东府使;次成老,西北面都元帅;次成祐,判书;次成德,宰臣,无嗣。自此以后,根深叶茂,源远流长,两科显扬者,代不乏人,岂非祖先遗泽,波及后世而然欤?呜呼!公初自庶僚,竟致公辅,则其间岂无隆功盛烈,彪炳中外,嘉言善行,薰染耳目,而惜其家牒毁缺,国乘茫昧,竟无传焉,岂不痛哉!惟现于雪冤记者,谓公谨身下士,不忘其祖之寒贱,亦谓府院君,以王室椒亲,位登枢密,当忠宣北朝之日,思王所嗜,则对盐菁而洒涕,念己寒系,则闻螺角而下床,斯二父积德流光,岂无其遐云尔?则是特管中之豹,九苞之一毛耳!于公未足为增损,而为子孙者,沐浴馀泽,佩服先训,思之思之,又重思之,则其于无忝之义,庶或近之矣。凤龄猥以不肖,窃禄清朝,隆庆戊辰,僭承灾伤御史之命,行过是县,适缘使事,未及拜展于墓下,霜露之怆,靡有穷已。复于今年夏,按节南来,爰以八月十六日乙丑,行祗谒之礼,设奠酹之席,闷其堂封芜没,阶蕝颓圮,遂谋诸乡人,为改修之举,实于十月二十四日壬申始事,越数日而毕其功。因略叙其世系梗槪及修墓节次,购石而刻之,以告子孙于无穷,亦以自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