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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星之祥

建炎庚戌,狄骑饮海上,躬御楼船,次於龙翔。秋,驻跸会稽。时虏初退,师尚宿留,朝议凛凛,惧其反旆,士大夫皆有杞国之忧。丞相宗尹薦朝散大夫毛随甘石学,有诏赴行在所。入对言:“按汉志,岁星所在,国不可伐。昔之元祀,岁星顺行,与日合於房,房、心,分也。周武王之明年,岁星顺行,与日合於柳,留於张,柳、张,分也。故征无敌,餘庆貤衍,犹及微子武王定鼎,而周公迄营成,四方以无侮。今年冬,岁当躔而兴,自此虏必不能南渡矣。然禦戎上策,莫先自治,願修政以应天道。”上大喜,既而果不復来。绍兴辛巳,逆渝盟,有上封者言吾方得岁,虏且送死,诏以问太史,考步如言。陈文正康伯当国,请以著之亲征诏书,故其辞有曰:“岁星临於吴分,冀收淝水之勋[1];鬥士倍於师,当决韩原之胜。”盖指此。是冬,遂授首,二事之验,不差毫厘。盖,国之号,而则今时巡之所都,天意笃棐,於是益昭昭矣。江山,後亦不显。

梓潼神应

将叛前事之数月,神思昏扰,夜数跃起,寝中叱咤四顾,或终夕不得寝,意颇悔,欲但已。其弟𬀪力怂恿之,曰:“是谓骑虎,顾可中道下耶?”家素事梓潼,自以来,事必祷,有验。乃斋而请。是夕,梦神坐堂上,已被赭玉谒焉。因告以逆,且祈卜年之修永,神不答,第曰:“土已悉付安丙[2]。”既寐大喜,谓事必遂。时以随军漕在鱼关驿,召以归,命以爰立。顾逆谋坚决,触之且倶靡,惟徐图可以得志,不得已诺之。犹辞相印,遂以丞相长史权知都省事授之。居逾月而成获嘉之绩,梓潼,著应特异[3]绍兴壬子,人杀帅张孝芳,盖尝正昼见於阅武堂,逆党恇溃,以迄天诛。相之梦,得之士;之变,在京魏公时,庆元己未,余在中都,亲闻之。其他盖不可缕数云。

機心不自觉

秦桧在相位,颐指所欲为,上下奔走,无敢议者。曹泳天府,民间以乏见镪告,货壅莫售,日嚚而争,因白之笑曰:“易耳!”即席命召文思院官,未至,趣者络绎,奔而来,亟谕之曰:“適得旨,欲变钱法,烦公依旧夹锡样铸一缗,将以进入,尽废见镪不用。”约以翌午毕事。院官不敢违,唯而退,夜呼工韝液,将以及期。富家闻之大窘,尽辇宿藏,争取金粟,物贾大昂,泉溢于市。既而樣上省,寂无所闻矣。都堂左揆阁前有榴,毎著实,嘿数焉。忽亡其二,不之问。一日,将排马,忽顾谓左右取斧伐树。有亲吏在旁,仓卒对曰:“实甚佳,去之可惜。”桧反顾曰:“汝盗吾榴。”吏叩头服。盖其机阱根於心,虽嵬琐弗自觉,此所谓莫见乎隐者,亦可叹也!

馆娃浯溪

灵岩中宫胜概,弔古者多诗之。近世王义豐杨诚斋为之赋,植意卓绝,脱去雕篆畦畛。余得之王英伯录藏焉。义豐馆娃曰:“汎浮玉之北堂,得馆娃之遗基,从先生而遊焉,揖夫差而弔之。或曰:‘是可唾也,奚以弔为哉!’夫沈湎以丧国,固君人之失道,然而有鐘鼓者,胡可以弗考,闻管籥者,民喜而相告。茍厥妃之当爱,惟恐王之不好矣,是则女乐亦可少乎!必曰妺喜妲己褒姒,而西子,茍求其故,未必专於此也。有六嬖,威公以兴,正而不谲,圣人称焉。非夫九合一正之业,得仲父以当其任,则其一己之内,少有以自適者,举不足以害成耶!大夫进,德岂昏;微子得政,岂秽闻?苏公家父並用,则烽火岂得妄举;子胥不见戮,则之离宫、别馆,至於今可存。抑夫差之资异,在列国亦翘楚,一战而沮,再会而诸侯惧。使仅得一中佐,置双翼於猛虎,惟自剖其骨鲠,而放意於一女。敌乘其间,无以外禦,杯酒之失何足问,独为此邦惜杀士之举也!此士不遭杀,夫差不可愚,苧罗之姝,適足为我娱,胡得而窃吾之符;荣楯可居,適足华吾庐,胡足以隳吾之都。惟忠良之既诛,始猖狂而自如。臺兮姑苏,舟兮太湖;食兮鲙鲈,曲兮栖乌。宿兮嫔嫱,修明兮夷光;二八兮分明,捧心兮专房。径兮採香,屟兮响廊;笑倚兮玉牀,奈乐兮东方。稻蟹種兮不遗,争盟兮黄池;无人兮箴规,有仇兮相窥。至德之庙,遂为禾黍,悉陂池与臺榭,倏一变而梵宇。入笙歌於海雲,令声鐘而转鼓,俨麛鹿之容与,瞰僧仪而观覩。骇垒以在望,奚五戎之阅武,松引韵以鸣咽,柳颦眉而凝伫。山黯黯兮失色,水汹汹兮暴怒,追此谬於千里,本差之於毫厘。譬之养生,捐其良医,逮疾作於中夜,懵药石之不知。志士仁人,所为太息於斯焉,盖尝反复於此。窃谓亦可哂也。勾践方明,举国以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以此众战,何伐不定,何至假负薪之女,为是可耻之胜哉!始其土城,诲淫自君,终焉五湖,合欢其臣。青溪之典不正,金谷之义不立,滺滺扁舟,遂其全璧。使之脱鼎中之鱼,而羣沙头之鹭;返耶溪之莲,而吐洞庭之橘,窃谓之君臣何其陋於此役也。则陋矣,亦太庸。士目既抉,夫谁纳忠,可罪人之亡已,其自反而责躬乎!公既然雍,相与敛容,起视四山之中,觉萧萧兮悲风。”诚斋浯溪曰:“予自二妃祠之下,故人亭之旁,招招渔舟,薄遊三湘。风与水兮倶顺,未一瞬而百里;欻两峰之际天,俨离立而不倚:其一怪怪奇奇,萧然若仙客之鑒清漪也;其一蹇蹇谔谔,毅然若忠臣之蹈鼎镬也。怪而问焉,乃浯溪也。盖𢈪亭在南,峿臺在北[4];上则危石对立而欲落,下则清潭无底而正黑;飞鸟过之,不敢立迹。余初勇於好奇,乃疾趋而登之;挽寒藤而垂足,照衰容而下窥。余忽心动[5],毛髮森竖;乃迹故步,还至水浒;削苔读碑,慷慨弔古。倦而坐於钓矶之上,喟然叹曰:‘惟彼中唐,国已膏盲;匹马北方,仅或不忘[6]。’观其一过不父,日杀三庶[7],其人纪有不斁矣夫!曲江为箧中之羽,雄狐为明堂之柱,其邦经有不蠹矣夫!水、蝗税民之亩[8]椎民之髓[9],其天人之心有不去矣夫!虽微禄儿独不队厥绪哉[10]?观马嵬之威垂,涣七萃之欲离;殪尤物以说焉,仅平达於巴西。吁不危哉!嗟乎!则失矣,而亦未为得也。灵武之履九五,何其亟也?宜忠臣之痛心,寄春秋之二三策也!虽然,天下之事,不易於处而不难於议也[11]。使夫谢奉册於高邑,将禀命於西帝[12];违人欲以图功,犯众怒以求济:天下之士,果肯欣然为明皇而致死哉?盖天厌不可以復祈,人溃不可以復支;何哥舒之百万,不如千百之师?推而论之[13],事可知矣。且士大夫之捐躯,以从吾君之子者,亦欲附龙凤而攀日月,践台斗而盟带砺也。一復莅以耄荒,则夫千麾万旟,一呼如响者[14],又安知其不掉臂也耶?古语有之:‘投機之会,间不容穟[15]。’当是之时,退则七庙之忽诸,进则百世之扬觯:嗟肃宗处此,其实难为之。九思而未得其计也!已而舟人告行,秋日已晏;太息登舟,水𫘝於箭。回瞻两峰,江苍茫而不见。”义豐赋中称先生,盖时从范石湖成大遊。诚斋则以环辙,过颜元碑下耳。二地出处本不伦,笔力到处,便觉夫差肃宗无所逃罪。独恨管子趋霸之说,不可以训,如为谋则忠。今两刹中皆无此刻,而酲梦復语,往往满壁间云。

天子门生

盘石绍兴辛未魁集英之唱。後三年,以故事召归为校书郎。时秦桧老矣,怙权杀天下善类以立威,缙绅胁息。至,一见光範,適喜,欲收拾之。问知其家尚留,曰:“何不倶来?”对以贫未能致,顾吏嗫嚅语,有顷,奉黄金百星以出,曰:“以是助舟楫费。”出不意,力辞之。吏从以出。同舍郎或劝以毋怫意者,正色曰:“士有一介不取,予独何人哉!君谓氷山足恃乎!”劝者缩颈反走。吏不得已归,犹不敢以其言白。已不乐,居久之,语浸闻,大怒曰:“我杀赵逵,如猕狐兔耳,何物小子,乃敢尔耶!”风知临安府曹泳,罗致其隶辈,而先张本於上曰:“近三馆士不检,颇多与宫邸通,臣将廉之,其酝祸不浅矣。”会得疾,十月而有绛巾之招。高宗更化,微闻其事。十一月,亟诏兼官朱邸,继復召对,擢著作佐郎,谓之曰:“卿乃朕自擢,秦桧日薦士,曾无一言及卿,以此知卿不附权贵,真天子门生也。”又曰:“两王方学诗,冀有以切磋之。”上意盖欲以此破前谤。之未召,寔为东川佥幕。总领行中有子预薦,意其为类试官,密以文属之,不启缄,掷几下。既而符氏子不预榜,总因以他事捃摭之甚峻,然卒不能洿。之介特有守,盖已见於初筮云。

姑苏二异人

姑苏有二异人,曰何蓑衣,曰獃道僧,踪迹皆奇诡。淳熙间名闻一时,士大夫维舟者,率往访之,至今人犹能言其大略。淮阳朐山人,书生也。祖执礼,仕至朝议大夫,世为鼎族,遭乱南来,寓於郡。尝授业於父,已能文,一旦焚书裂衣遁去,人莫之知。既乃归,被草结庐於天庆观龙王堂,佯狂妄谈,久而皆有验。卧草中,不垢不秽;晨必一至吴江,溲焉。郡至吴江五十里,往反不数刻,人固讶之。会有一瘵者,拜谒乞医,命持一草去,旬而愈,始翕然传蓑可瘉病。亦有求而不得,随辄不起者,於是远近稍敬异之。孝宗在位,忽梦有蓑而跣、哭而来弔,问之,曰:“臣,人也。”诘其故,则不肯言。寤以语左珰,时上意颇崇缁抑黄,弗深信也。居月餘,成恭后上仙,庄文继即世。珰因进勉释而及之,意欲以验前定宽上心,上矍然忆昨梦,辍泣而叹。珰进曰:“臣微闻姓者,类其人,它日固未敢言。”因道其所为,上大惊,有诏谕遣,不至。上尝燕居深念,以规恢大计,累年未有所属;且坤仪虚位,图所以膺佐珰承颜之重者,焚香殿中,默言曰:“诚能仙,顾必知朕意。”遂授珰以香茗,曰:“汝见何,则致贽而已,问所以来,则曰:‘陛下自祷,我不及知。’视其何以復命。”珰承命惟谨。忽掉首音曰:“有中国人,即有蕃人,有日即有月,不须问。”趣之去,既復呼还曰:“所问者姓,我犹忘之,但言家例子,不可用也。”使者归奏,上曰:“是能知我心。”遂赐号通神先生,築通神菴於观之内,亲御宝跗书扁以宠之。已而,成肃正中宫,归谢氏。盖本朝故事,惟钦成本姓,後育任氏朱氏,既而惟从姓,不復归,上意尝欲以为比而未决也;北伐之议,亦少息焉。先是观中诸黄冠以殿宇既毁,欲试其验,羣造其庐,拜且白之,何从求疏轴。主者谩以与,笑曰:“来日自有施者。”至午,使者果来,既答,则曰:“我不能入觐,以此累使者。”上闻而益奇之。会浙西伯骕亦为之请,遂肆笔金阙寥阳殿额,出内帑缗钱万,绘事一新,以答其意。上毎岁以珰将命,即其居设千道斋,合雲水之士,施予优普。一岁偶逾期,咸讶而请,亟起於卧,摇手瞬目而招之曰:“亟来!亟来!”珰是日舟至平望,乃见在岸浒,招而呼。踵庐言之,众白固未尝出也,因言所以,其状良是。獃道僧者,实本郡人,为兵家子,少有所遇,旧与之友狎。不知幾何时,髡而髽,曰似道似僧,故曰道僧。状不慧,而言發奇中,与颉颃。好荡遊市井间,见人必求钱,止於三,随即与之贫者。既不趋召,它日珰或薦道僧,上欲见之,何挽呼不使去,曰:“是将捉汝、缚汝、监汝、不容汝来矣。”道僧来见於内殿,不拜,所言不伦。上狎之,使出入勿禁,且命随龙人元居实总管者馆之。惧其逃,猝无以应上命,果日使十人从之,所至不舍。逾年归见以杖垢逐之,至死,讫不与接一谈。重华倦勤,復使召之,不肯就,邀守万端,三年而致之。绍熙甲寅春,道僧入北内,坐榻前曰:“今日六月也,好大雪。”侍珰咸笑,顾曰:“尔满身皆雪,而笑我狂耶!”相与罔测,亦莫以为意。至季夏八日,而至尊厌代矣,缟素如言焉。二人勇於㗖肉,食至十数斤,独皆不饮酒,亦不言其所以然也。又能耐寒暑,余兄周伯言,有元某者,丙午岁七十矣,尝言自丱角见之,颜色无少异。有妄道士,日从之遊,将倣其为,不怒,独冒雪驰至垂虹而浴,道士不能偕,惭而去。余兄往见之,颇能言宦歴所至,酷不喜韩子师。方为守,千骑毎来,则提撃而骂之,亦有人所不堪者,子师素严厉,於此不以为忤也。道僧先数年卒;庆元间犹在,相传百餘岁矣。洪文敏夷坚辛志乙三志亦杂载其事,虽微不同,要皆履奇行怪,有不可致诘者,故著之。

赵希光节槩

吴畏斋,有杨熹者,颇从𬨎轩,羾所闻,因道资中赵希光节槩甚悉。余兄德夫,时从幕府,得其书以示余,之言曰:“赵昱,字希光淳熙宰相卫公之子。少苦学,以司马氏为师,毎谓存天性之谓良贵,充诸已之谓内富,故漠然不以利禄动其心。出仕二十餘年,仅一磨勘,歴任不满三考,其恬退如此。汛扫一室,左图右书,尽昼夜积日月不舍,终身弗改。先是卫公孝宗皇帝,一日奏事,上从容语及郑丙,曰:‘郑丙不晓事,问他吴挺,乃云:小孩儿解甚底!’卫公曰:‘以大将比小儿,诚不晓事。然以臣见,虽有所长,亦有所短。’上曰:‘何故?’公曰:‘为人细密警敏,此其所长;然敢於欺君父,又恃其憸巧,而愚弄士大夫,此其所短。但朝廷用之,不得其地。’上曰:‘何谓不得其地?’卫公曰:‘往年恢復至德顺,中原父老,簟食壶浆以迎王师者,肩摩袂接,悉取免敌钱,大失民望,迄以无功。中原之人,至今怨此子,深入骨髓,而朝廷乃使之世为西将,西人又以二父故,莫不畏服,亦望宣抚之任久矣。虽名三军,二军仅当其偏裨,虽陛下神武御将,百何能为?然古帝王长虑却顾,为子孙万世之计,似不如此。’上大感悟。後死,朝廷虽略行其言,已而復故。开禧丁卯,吴曦僣叛,毎念卫公此语,辄投地大恸,或至气绝不苏。初,欲买舟顺流而东,贼以兵守门,弗果行。於是製大布之衣,毎有自表避乱而归者,辄号泣弔之。亟贻书成都帅臣杨辅,谓逆雏骄竖,干乱天纪,痛哉宗社!哀哉苍生!此直愚𫘤无知,为虏所㗖,逆顺昭然,其下未必皆乐从,肘腋之间,祸将自作,事尚可为,因劝以举义。遂绝粒,至於卧疾不能起,犹昼夜大号,声达於外,置一剑枕间,毎举欲自刺,辄为家人捍之而止。如是数四,终不食而死。”所纪具是,不復损益。余生虽晩,尚及识卫公父子。绍熙壬子冬,先君捐馆於广,余甫十龄,护丧北归。卫公寧武之节,来治於。余舟过章江,亟命幕属来唁,亲以文奠焉。余已卒无时之哭,因谒棨下,援手言畴昔,歔欷不自胜。顾余甚幼,遣使从先夫人求余程业,颇奇其不慑,赏其词语而怜其蚤孤也。余归,未释绖而卫公薨,软车西诉,余辂希光琵琶,颀然温厚,今想见之,已足以信之传。时方暑,待亭上,亲吏言希光方治养生術,以子午时有所行,谢客,移数晷,乃得见,沖淡无竞,其素也。卫公止一子,希光虽重继体之託,亦无訾云。

稼轩论词

辛稼轩南徐,已多病谢客,子来筮仕委吏,实隶总所,例於州家殊参辰,旦望贽谒刺而已。余时以乙丑南宫试,岁前莅事仅两旬,即谒告去。稼轩偶读余通名启而喜,又颇阶父兄旧,特与其洁。余试既不利,归官下,时一招去。稼轩以词名,毎燕必命侍妓歌其所作。特好歌贺新郎一词,自诵其警句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又曰:“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毎至此,辄拊髀自笑,顾问坐客何如,皆叹誉如出一口。既而又作一永遇乐,序北府事,首章曰:“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又曰:“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其寓感概者,则曰:“不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特置酒召数客,使妓叠歌,益自撃节,遍问客,必使摘其疵,孙谢不可。客或措一二辞,不契其意,又弗答,然挥羽四视不止。余时年少,勇於言,偶坐於席侧,稼轩因诵启语,顾问再四。余率然对曰:“待制词句,脱去今古轸辙,毎见集中有‘解道此句,真宰上诉,天应嗔耳’之序,尝以为其言不诬。童子何知,而敢有议?然必欲如范文正以千金求严陵祠记一字之易,则晩进尚窃有疑也。”稼轩喜,促膝亟使毕其说。余曰:“前篇豪视一世,独首尾两腔,警语差相似;新作微觉用事多耳。”於是大喜,酌酒而谓坐中曰:“夫君实中予痼。”乃味改其语[16],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其刻意如此。余既以一语之合,益加厚,颇取视其骫骳,欲以家世薦之朝,会其去,未果。是时,有贡士姜君玉莹中,尝与余遊,偶及此,次日携康伯可顺菴乐府一帙相示。中有满江红作於婺女潘子贱席上者,如:“叹诗书万卷,致君人、番沈陆。且置请缨封万戸,径须卖剑酬黄犊。恸当年、寂寞贾长沙,伤时哭”之句,与稼轩集中词全无异。伯可盖先四五十年,君玉亦疑之,然余读其全篇,则它语却不甚称,似不及稼轩出一格律。所携乃板行,又故本,殆不可晓也。顺菴词令麻沙尚有之,但少读者,与世传俚语不同。

校勘记

  1. 冀成淝水之勋:集成本、学津本“成”作“收”。
  2. 蜀土已悉付安丙矣:底本“蜀土”原作“蜀王”,今據嘉靖本、集成本、四库本、学津本校改。
  3. 著应特异:底本“著”原作“者”,今據嘉靖本、集成本、学津本校改。
  4. 𢈪亭在南峿台在北: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𢈪亭峙其南,峿䑓岿其北。”
  5. 余忽心动: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忽焉心动”
  6. 仅或不忘:集成本、学津本作“仅或不亡”。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仅获不亡”,从上下文意看,义较长。
  7. 观其一过不父日杀三庶:底本“不”原作“尚”。铁琴铜剑楼刊本载陈文东批点云:“尚,恐作‘不’。”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观其一过不父,日杀三庶”,今據改。事详见旧唐书·玄宗诸子传·废太子瑛传
  8. 水蝗税民:底本“税”原作“䅋”,今據四库本、集成本、学津本、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校改。
  9. 融坚椎民之髓:底本“融坚”原误作“融竖”,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融坚”,谓唐玄宗宇文融韦坚新唐书·宇文融传:“分按州县,括正丘亩,招徕戸口而分业之,又兼租地安辑戸口使,於是诸道收没戸八十万,田亦称是,岁终羡钱数百万缗,帝悦。”又韦坚传云:“见宇文融杨慎矜父子以聚敛进,乃运租赋,所在置吏督察,以佐国禀,岁终增钜万,玄宗咨其才。”今據诚斋集校改。
  10. 队厥绪: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霣厥绪”
  11. 不易於处:底本“易”上无“不”字,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不易於处”,今據补。
  12. 将禀命於西帝: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禀重巽于西帝”,与上句“谢奉册于高邑”,下句“违人欲以图功,犯众怒以求济”,句式相同,近是。
  13. 推而论之: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榷而论之”。
  14. 则夫千麾万旟一呼如响者:四部丛刊诚斋集·浯溪赋作“则夫一呼万旟者”,义长。
  15. 投機之会间不容穟:语出新唐书·张公谨传·贊
  16. 味改其语:集成本、四库本、学津本“味”均作“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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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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