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城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一

卷第二十 栾城集 卷第二十一
宋 苏辙 撰 宋 郎晔 注 景乌程张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卷第二十二

栾城卷第二十一

   上皇帝书一首

熙宁二年三月日具位臣苏辙谨冒万死再拜上书

皇帝陛下臣官至踈贱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窃自

惟虽其势不当进至言于报国之义犹有可得言者

昔仁宗亲䇿直言之士臣以不识忌讳得罪于有司

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群议使臣得不遂弃于世臣之

感激思有以报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徳临御天

下将大有为以济斯世而臣材力驽下无以自效窃

听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惩创前事不复

以闻则其思报之诚没世而不能自逹是以辄发其

狂言而不知止臣闻善为国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

所当先者为之则其后必举自其所当后者为之则

先后并废书曰欲登高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世未

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远者然世之人常鄙

其下而猒其近务先从事于高远不知其不可得也

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以为

田甫田而力不给则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远

人而徳不足则心劳而无获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

则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馀而甫田可启矣欲来

远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远人自至矣

茍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虽强求而不

获也臣愚不肖盖尝试妄论今世先后之冝而窃观

陛下施设之万一以为所当先者失在于不为而所

当后者失在于太早然臣非敢以为信然也特其所

见有近于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为陛下深言之伏

惟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庶政聦明睿智博逹宏辩文

足以经治武足以制断重之以勤劳加之以恭俭凡

古之帝王旷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

之矣夫以天纵之姿济之以求治之心施之于事宜

无为而不成无欲而不遂今也为国历年于兹而治

不加进天下之弊日益于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

适治之路灾变横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离

灾火继作历月移时而其变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

念而不晓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

患莫急于无财而已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

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昔赵充国论

备边之计以为湟中榖斛八钱籴三百万斛羌人不

敢动矣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粮道不继屡出无功

由是观之茍无其财虽有圣贤不能自致于跬步茍

有其财虽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顷以西夏不

臣赫然发愤建用兵之䇿招来横山之民将夺其险

阻破坏其国而后巳方是之时夏人残虐失众横

民厌苦思汉而又乘其荐饥苟加之以兵此非计之

失者也然而㳂边无数月之粮关中无终岁之储而

所兴之役有莫大之费陛下方且㤗然不以为忧以

为万举而有万全之功既而边臣失律先事轻发亦

既入践其国系虏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

収获其人而不敢臣虽有成功而不敢继也其终卒

致于废黜谋臣而讲和好夫陛下谋之于期年之前

而罢之于既发之后岂以为是失当而悔之哉诚无

财以缮其后尔且夫财之不足是为国之先务也至

于鞭笞四夷臣服异𩔗是极治之馀功而太平之粉

饰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

得者也今者陛下惩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

之租赋督转漕之吏使备沿边三岁之畜臣以此疑

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犹以为未也何者秘府之财

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

而未可以为长久之计此臣所以求效其区区而不

能自已也盖善为国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万事赖

焉故常使财胜其事而事不胜财然后财不可尽而

事无不济财者车马也事者其所载物也载物者常

使马轻其车车轻其物马有馀力车有馀量然后可

以渉涂泥而车不偾登坂崄而马不踬今也四方之

财莫不尽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仅能

以自完而事变之生复不可料礕如弊车羸马而引

丘山之载幸而无虞犹恐不能胜不幸而有阴雨之

变陵谷之崄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极虑以

为方今之计莫如丰财然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

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巳矣夫使事之害财

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

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可得也故臣

谨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

曰冗费冗吏之说曰请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

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

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

官以取人郡县之职缺而取之于民府寺之属缺而

取之于郡县出以为守令入以为卿相出入相受中

外相贯一人去之一人补之其势不容有冗食之吏

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无穷而官有限

极于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坏浸淫分散不

复其旧是以吏多于上而士多于下上下相窒譬如

决水于不流之泽前者未尽来者已至填咽充满一

䧟于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

之吏多方以求进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诈伪不

耻争夺礼义消亡风俗败坏势之穷极遂至于此夫

人情纾则乐易乐易则有所不为窘则懑乱懑乱则

无所不至今使众人相与皆出于隘足履相蹑肩肘

相逮徬徨而不得进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苟将

禁之则莫如止来者而辟其隘今也驱市人而纳之

不胜其多也设崄于中涂而艰难之是以法愈设而

争愈甚惟陛下以时救之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

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其一使进士诸科増年而

后举其额不増累举多者无推恩其说曰凡今之所

以至于不可胜数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择

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轻为士为

士者皆其修絜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诵文书习程课

未有不可为吏者也其求之不难而得之甚乐是以

群起而趋之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

为士者也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举今世

所谓居家不事生产仰不养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

四方侵扰州县造作诽谤者农工商贾不与也祖宗

之世士之多少其比于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乎僣

乱创制立法功业卓然见于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

其万一也士之多不及于今世而功则过之无足怪

者取之至少则人不敢轻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

选人也故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无

实之士将不黜而自减且夫设科以待天下之士盖

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则取之而彼

则不能得犹曰虽不能得而累举多者必取无弃则

是以官徇人也且累举之士𩔗非少年矣耳目昏寨

䈥力疲倦而后得之数目而计之知其不能有所及

也则其为政无所赖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

其壮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壮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

老者曰吾怜其老也如怜其老而已则曷为以累牛

羊哉苟诚以为有遗才焉则今所谓遗逸之书有以

収之矣其二使官至于任子者任其子之为后者世

世禄仕于朝袭簪绶而守祭祀可以无憾矣然而为

是法也则必始于二府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

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盖矫失以救

患者必有所过而后济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齿

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损其职掌而多其出职之岁

月其说曰百司臣不得而尽详也请言其尤甚者莫

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为多而不可损何也国计重

而簿书众也臣以为不然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繁

以简自处而以繁寄人以简自处则心不可乱心不

可乱则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则事有

所分事有所分则毫末不遗而情伪必见今则不然

举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会于三司故三司者案

牍之委也案牍既积则吏不得不多案牍积而吏多

则欺之者众虽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财下

自郡县而至于转运转相钩较足以为不失矣然世

当以转运使为不可独信故必至于三司而后巳夫

苟转运使之不可独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则三司未

有不责成于吏者岂三司之吏则重于转运使欤故

臣以为天下之财其详可分于转运使而使三司岁

𭣄其纲目既使之得优游以治财货之源又可颇损

其吏以绝乱法之弊苟三司犹可损也而百司可见

矣然而此三法者皆世之所谓拂世戻俗召怨而速

谤者也今且将行之臣非敢犯众人之怒而行世危

事也以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台省六品诸司五

品一郊而任一人自两制以上一岁而任一人此祖

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变者也而仁宗之世则损之

三载而考绩无罪者迁其官自唐以来亦未始有变

者也而英宗之世则増之此二者夫岂便于世俗哉

然而莫敢怨者以为吏多而欲损者天下之公义其

不欲者天下之私计也以私计而怨公义其为怨也

不直矣是以善为国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

其无能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尝行也然而天下

亦不免于怨何者士之出身为吏者损其生业弃其

田里以尽力于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积劳者久

而不得迁去官者久而不得调又多为条约以沮格

之减罢其举官破坏其考第使之穷窘无聊求进而

不遂此其为怨岂减于布衣之士哉钧之二怨皆将

不免然使新进之士日益多国力匮竭而不能支十

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胜言者故臣愿陛下亲断而

力行之苟日増之吏渐以衰少则臣又将有以治其

旧吏使诸道职司毎岁终任其所部郡守监郡各任

其属曰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

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钧其轻重而裁之已而以他事

发则与之同罪虽去官与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

赃罪正入已至若干其为恶也著矣而上不察则上

之不明亦可知矣故虽与之同罪而不过今世之法

任人者任其终身苟其有罪终身钧坐之夫任人之

终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岁终而无过

任其巳然之可知者也臣请得以较之任其未然之

不可知虽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虽众人

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辞矣而况

任之以众人之所能顾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则亦不

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无损于我而

徒以为怨云尔今使其罪及之其势将无所不问陛

下诚能择奉公疾恶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厉精而察

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则其以私罪至某赃罪

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复过误适䧟于深文者也苟遂

放归终身不齿使奸吏有所惩则冗吏之弊可去矣

冗兵之说曰臣闻国朝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

狭兵革至少其后荡㓕诸国拓地既广兵亦随众雍

熙之间天下之兵仅三十万方此之时屯戍征讨百

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尝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

徳以来契丹内侵继迁叛逆毎有警急将帅不问得

失辄请益兵于是召募日増而兵额之多遂倍前世

其后宝元庆暦之间元昊窃发复使诸道点民为兵

而沿边所屯至七八十万自是天下遂以百万为额

虽复近岁无事而关中之兵至于二十八万举雍熙

天下之众适以备方今关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于

此见矣然臣闻方今宿边之兵分隶堡障战兵统于

将帅者其实无几毎一见贼贼兵常多我兵常少众

寡不敌毎战辄败往者将帅失剃木有不以此自觧

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馀今世之兵至多

而常患于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兴

帅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

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而爱爵禄百金不能

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

莫重于间间者三军之司命也臣窃惟祖宗用兵至

于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于以多为少得失之原

皆出于此何以言之臣闻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

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宋

琪李谦溥李继勲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

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

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

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

人者皆富厚有馀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

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

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

毎有入寇辄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

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䘮是以当此之时备边之兵

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

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

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

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

间则曰官给茶彩夫百饼之茶数束之彩其不足以

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

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

于熟户茍有籍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

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

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常患于不足由此故

也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夫关市之征比

于茶彩则多而三十万人之奉比于百万则约众人

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岁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

征以与人至于百万则恬而不知怪昔太祖起于布

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

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

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明虽有强敌

而不敢辄近则虽雍熙之兵可以足用于今世陛下

诚重难之臣请陈其可减之实何者今世之强兵莫

如沿边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

名愈高其廪愈厚其廪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边用

兵禁军不堪其役死者不可胜计羌人毎出闻多禁

军辄举手相贺闻多土兵辄相戒不敢轻犯以实较

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当禁军三人禁军一人其

廪给足以赡土兵三人使禁军万人在边其用不能

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边郡之储比于内郡

其价不啻数倍以此权之则土兵可益而禁军可损

虽三尺童子知其无疑也陛下诚听臣之谋臣请使

禁军之在内郡者勿复以戍边因其老死与亡而勿

复补使足以为内郡之备而止去之以渐而行之以

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费之说曰世之冗费不

可胜计也请言其大与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𩔗推

之臣闻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穷事至而后谋则害

于事恩穷而后迁则伤于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

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时宗室之众无几也是以合族

于京邑久而不别世历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

盛未有过于此时者也禄廪之费多于百官而子孙

之众宫室不能受无亲踈之差无贵贱之等自生齿

以上皆养于县官长而爵之嫁娶䘮葬无不仰给于

上日引月长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

恩之所必穷者也然而未闻所以谋而迁之古者天

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以人子之爱其亲推

而上之至于其祖由祖而上至于百世冝无所不爱

无所不爱则冝无所不庙苟推其无穷之心则百世

之祖皆庙而后为称也圣人知其不可故为之制七

世之外非有功徳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莫贵于天

子莫尊于天子之祖而庙不加于七何者恩之所不

能及也何独至于宗室而不然臣闻三代之间公族

有以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者两汉之法帝之子

之庶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盖

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至唐亦

臣以为凡今宗室冝以亲踈贵贱为差以次使得

比于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凡其禄秩之数

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与异姓均临按察

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时察之使其不才者不

至于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为吏者则出

之于近郡官为庐舍而廪给之使得占田治生与士

庶比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

爵使其贤者老死郁郁而无所施不实者居处隘陋

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

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

便以问大臣封徳彛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

私奉非至公之法也于是䟽属王者降为公夫自王

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今使之爵禄

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然臣观

朝廷之议未尝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亲而布之

于四方惧其启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臣窃以

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

寸之柄幽囚禁锢齿于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

数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

宗室也故为国者苟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

茍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

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去冗费之一端也

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

运之劳不至于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略其细

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强天下承望而服然

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凡今东南之米毎岁溯汴而

上以石计者至五六百万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

之卒弊于道路月廪岁给之奉不可胜计往返数千

里饥寒困迫毎毎侵盗杂以它物米之至京师者率

非完物矣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

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毎岁所

运之数而四分之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舡与兵而漕

之凡皆如旧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舡及人漕

之而所过免其商税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欺盗败

失者以今三司军大将之赏与之方今滨江之民以

其舡为官运者不求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较

者得其赢以自润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为军大

将以此推之冝有应募者其一官自置场而买之京

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夫

物有常数取之于南则不足于北舍之于东则有馀

于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迯者也今官欲买之其始

不免于贵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

将反于贱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

也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

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乏

一端也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

恤者贫之源也从其可恤而収之无所不収则其所

存者广矣从其无足恤而弃之无所不弃则其所亡

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

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说之

行于天下数百年于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已者常

多于旧臣不敢远引前世请言近岁之事自嘉祐以

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

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自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岁

河朔之大震百役并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

不废于百官自横山用兵供亿之未定与京西流民

劳徕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䘮不俟

岁月而葬臣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恤之义臣诚

知事之既往无可为者然茍自今从其可恤而収之

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不

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说以献伏惟陛下思

深谋远听断详尽于天下之事无所不属臣之所陈

何足言者然臣愚以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

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

其方略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于其官而

后责其成绩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

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今虽

不能使之尽久然至于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沿

边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将责

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

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诚择人而用

之使与二府皆久于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长久

之计君臣同心上下恊力磨之以岁月如此而三冗

之弊乃可去也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

大夫好同而恶异疾成而喜败事茍不出于已小有

龃龉不合则群起而噪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

属吏岁终而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

将多于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不幸而有

一不当众将群指以罪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

于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于惑众人非之于下而

朝廷疑之于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

败矣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杀人者或者因以耕田

为可废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也

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

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茍陛下诚以为可行必

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于中道如此而后

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

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

而无不如意举天下之众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

则固虽有西戎北狄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

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

本而先举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胜愤懑越次

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臣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谨书









栾城集卷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