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皇极典/第233卷

明伦汇编 皇极典 第二百三十二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明伦汇编 第二百三十三卷
明伦汇编 皇极典 第二百三十四卷


考证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皇极典

 第二百三十三卷目录

 圣学部总论

  易经乾卦

  书经虞书大禹谟 商书仲虺之诰 说命下

  诗经周颂敬之

  礼记学记

  贾谊新书修政语

  后汉书樊准传

  朱子大全集行宫便殿奏札

  真德秀大学衍义尧舜禹汤文武之学 商高宗周成王之学 汉高文武

  宣之学 汉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学 汉魏陈隋唐数君之学

  性理大全圣学

皇极典第二百三十三卷

圣学部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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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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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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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

程传圣人在下,虽巳显而未得位,则“进德修业”而已。

书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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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书大禹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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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蔡传人心易私而难公,故危;道心难明而易昧,故微。惟能精以察之,而不杂形气之私;一以守之,而纯乎义理之正,道心常为之主,而人心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著,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而信能执其中矣。

《商书仲虺之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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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 自用则小。

蔡传言“隆师好问”,则德尊业广,自贤自用者,反是谓之自得。师者,真知己之不足,人之有馀,委心听顺而无拂逆之谓也。

《说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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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 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大全吕氏曰:学问之博,贵有实用,非徒为观美也。大而建立大经,经纶大义,弥纶大化,至于赞天地化育,皆所谓建事也。此所谓有用之学,否则所闻虽多,亦奚以为? 陈氏《雅言》曰:“求多闻者,建事之本;而学古训者,明理之要。”

“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

蔡传“逊其志如有所不能,敏于学如有所不及,虚以受人,勤以励己”,则其所修如泉始达,源源乎其来矣。大全吕氏曰:“为学之初,先要虚心下气,方能受天下之善,若气高,则便与为学工夫相背。”

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

蔡传言教人居学之半,盖“道积厥躬者体之立,敩学于人者用之行。兼体用,合内外,而后圣学可全也。

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

蔡传言德虽造于罔觉,而法必监于先王。先王成法,子孙之所当守者也。《孟子》言“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亦此意。大全陈氏经曰:“自逊志”至“典学”,乃学之次序;“监先王成宪”,乃学之准的。

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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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颂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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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 厥士,日监在兹。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 缉熙于光明。”

朱注成王《受群臣之戒》而述其言。大全庆源辅氏曰:“不聪,知有所不及之事;不敬,行有所未至之事。日就,就事上言,‘月将就大本上言。成王自知其知与行皆有所未至,故欲勉学问,庶几日于事上有所就,月于本上有所将,继续不已,以至于光明也’。”

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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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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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虑宪》:“求善良,足以𫍲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 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 乎?”

陈注化民成俗,必如唐虞之于变时雍乃为至耳。然则舍学何以哉?此乃大学之道明德新民之事也。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 君民教学为先。《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其此之谓乎。

陈注《建国君民》谓建立邦国以君长其民也。“教学为先”,以立教立学为先务也。

==贾谊新书==

《修政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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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曰:“学圣王之道,譬其如日;静思而独居,譬其若火。” 夫舍学圣之道,而静居独思,譬其去日之明于庭,而 就火之光于室也。然可以小见,而不可以大知。是故 明君而君子贵尚学道,而贱下独思也。

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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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准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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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上疏曰:“臣闻贾谊有言,‘人君不可以不学。故虽大 舜圣德,孳孳为善;成王贤主,崇明师尃。及光武皇帝, 受命中兴,群雄崩扰,旌旗乱野,东西诛战,不遑启处, 然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至孝明皇帝,兼天地之资, 用日月之明,庶政万机,无不简心,而垂情古典,游意 经艺。每飨射礼毕,正坐自讲,诸儒并听,四方欣欣。虽 阙里之化,矍相之事,诚不足言’。”又多征名儒,以充礼 官,如沛国赵孝、琅邪承宫等,或安车结驷,告归乡里; 或丰衣博带,从见宗庙。其馀以经术见优者,布在廊 庙。故朝多皤皤华首之老,每䜩会则论难衎衎,共求 政化,详览群言,响如振玉。朝者进而思政,罢者退而 备问,小大随化,雍雍可嘉。期门、羽林、介胄之士,悉通 《孝经》。博士议郎一人开门,徒众百数。化自圣躬,流及 蛮荒。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车且渠来入就学,八方肃 清,上下无事。是以议者每称盛时,咸言“永平。”今学者 盖少,远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讲,儒者竞论浮丽,忘謇 謇之忠,习𬣡𬣡之辞。文吏则去法律而学诋欺,锐锥 刀之锋,断刑辟之重,“德陋俗薄,以致苛刻。昔孝文、窦 后性好黄、老,而清静之化流景、武之间。臣愚以为宜 下明诏,博求幽隐,发扬岩穴,宠进儒雅。有如孝宫者, 征诣公车,以俟圣上讲习之期。公卿各举明经及旧 儒子孙,进其爵位,使缵其业;复召郡国书佐,使读律 令。如此则延颈者日有所见,倾耳者月有所闻。伏愿 陛下”推述先帝进业之道。

朱子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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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便殿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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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窃惟皇帝陛下祗膺骏命,恭御宝图,正位之初,未 遑他事,而首以博延儒臣,讨论经艺,为急先之务。盖 将求多闻以建事,学古训而有获,非若记问愚儒,词 章小技,夸多以为博,斗靡以为工而已也。如是,则劝 讲之官,所宜遴选,顾乃不择,误及妄庸,则臣窃以为 过矣。盖臣天资至愚极陋,虽尝挟策读书,妄以求圣 贤之遗旨,而行之不力,老矣无闻,况于帝王之学,则 固未之讲也,其何以当擢任之宠,而辱顾问之勤乎? 是以闻命惊惶,不敢奉诏。然尝闻之,人之有是生也, 天固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而叙其君臣父子之伦, 制其事物当然之则矣。以其气质之有偏,物欲之有 蔽也,是以或昧其性以乱其伦,败其“则而不知反。必 其学以开之,然后有以正心修身,而为齐家治国之 本”,此人之所以不可不学。而其所以学者,初非记问 词章之谓,而亦非有圣愚贵贱之殊也。以是而言,则 臣之所尝用力,固有可为陛下言者,请遂陈之。盖为 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读书之 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 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夫天下之事莫不有理,为君 臣者,有君臣之理;为父子者,有父子之理,为夫妇,为 兄弟,为朋友,以至于出入起居,应事接物之际,亦莫 不各有理焉。有以穷之,则自君臣之大以至事物之 微,莫不知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而无纤芥之疑,善 则从“之,恶则去之,而无毫发之累,此为学所以莫先 于穷理也。”至论天下之理,则要妙精微,各有攸当,亘 古亘今,不可移易。惟古之圣人为能尽之,而其所行 所言,无不可为天下后世不易之大法。其馀则顺之 者为君子而吉,背之者为小人而凶。吉之大者,则能 保四海而可以为法;凶之甚者,则不能保“其身而可 以为戒。”是其粲然之迹,必然之效,盖莫不具于经训 史册之中。欲穷天下之理,而不即是而求之,则是正 墙面而立尔。此穷理所以必在乎读书也。若夫读书, 则其不好之者,固怠忽间断而无所成矣。其好之者 又不免乎贪多而务广,往往未启其端,而遽已欲探 其终,未究乎此而忽已志在乎彼,是以虽复终日勤 劳,不得休息,而意绪匆匆,常若有所奔趋迫逐,而无 从容涵泳之乐,是又安能深信自得,常久不厌,以异 于彼之怠忽间断而无所成者哉?孔子所谓“欲速则 不达”,孟子所谓“进锐者退速”,正谓此也。诚能鉴此而 有以反之,则心潜于一,久而不移,而所读之书,文意 接连,血脉通贯,自然渐渍浃洽,心与理会,而善之为 劝者深,恶之为戒者切矣。此循序致精,所以为读《书》 之法也。若夫致精之本则在于心,而心之为物,至虚 至灵,神妙不测,常为一身之主,以提万事之纲,而不 可有倾刻之不存者也。一不自觉,而驰骛飞扬,以徇 物欲于躯壳之外,则一身无主,万事无纲,虽其俯仰 顾盼之间,盖已不自觉其身之所在,而况能反复圣 言,参考事物,以求义理至当之归乎?孔子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孟子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 其放心而已矣”者,正谓此也。诚能严恭寅畏,常存此 心,使其终日俨然不为物欲之所侵乱,则以之读书, 以之观理,将无所往而不通;以“之应事,以之接物,将 无所处而不当矣。此居敬持志,所以为读书之本也。” 此数语者,皆愚臣平生为学,艰难辛苦已试之效。窃 意圣贤复生,所以教人不过如此,不独布衣韦带之 士所当从事。盖虽帝王之学殆亦无以易之。特以近 年以来,风俗薄陋,士大夫间闻此等语,例皆指为道 学,必排去之而后已。是以食芹之美,无路自通,每抱 遗经,徒窃慨叹。今者乃遇皇帝陛下,始初清明,无他 嗜好,独于问学孜孜不倦。而臣当此之时,特蒙引对, 故敢忘其固陋,而辄以为献。伏惟圣明深赐省览,试 以其说,验之于身,蚤寤晨兴,无忘今日之志,而自彊 不息,以缉熙于光明。使异时嘉靖邦国如商高宗,兴 “衰拨乱如周宣王,以著明人主讲学之效,卓然为万 世帝王之标准。则臣虽退伏田野,与世长辞,与有荣 矣。何必使之勉彊盲聋,扶曳跛躄,以污近侍之列,而 为盛世之羞哉!干冒宸严,不胜战栗,惟陛下留神则 幸甚。”《取进止》。

真德秀大学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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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舜禹汤文武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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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谟》:“帝曰:来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 执厥中。”

臣按:“人心惟危” 以下十六字乃尧、舜、禹传授心法,万世圣学之渊源,人主欲学尧舜,亦学此而已矣。先儒训释虽众,独朱熹之说最为精确,夫所谓形气之私者,指声色臭味之欲而言也,性命之正者,指仁义礼智之理皆根于性,所谓道心也。今即人主一身言之,宫室之欲其安、膳服之欲其美,与夫妃嫔侍御之奉、“观逸游田之乐,此人心之发也。是心为主而无以裁制,则物欲日滋,其去桀纣不远矣。知富贵之不可恃而将之以忧勤,知骄侈之不可肆而节之以恭俭,知旨酒厚味为迷心之鸩毒,思所以却之,知淫声美色为伐性之斧斤,思所以远之,此道心之发也。是心为主而无以相丧,则理义日充,其去尧” 舜不远矣。人心之发,如铦锋,如悍马,有未易制驭者,故曰“危” ;道心之发,如火始然,如泉始达,有未易充广者,故曰“微。” 惟平居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知其为声色臭味而发,则用力克治,不使之滋长;知其为仁义礼智而发,则一意持守,不使之变迁。夫如是则礼义常存而物欲退听,以之酬酢万变,无往而非中矣。盖主于中则曰“道心” ,形诸用则曰“中道” 本非二事也,欲学尧舜者,其惟用力于此乎。

益稷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 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 用休。”

臣按:禹既以谨之一言戒帝矣,犹谓未尽其义,又为三言以敷析之。“安汝止” 者,谓安其心之所止也,人之一心静而后能动,定而后能应,若其胶胶扰扰将为物役之不暇,又何以宰万物乎?先儒谓心者人之北辰,辰惟居其所故能为二十八宿之纲维,心惟安所止故能为万事之枢纽,然欲其常安则有道焉。几者“念虑萌动之初;康者,治安愉佚之际。几微之不察,则喜怒哀乐有时而失节;治安之不戒则盘乐怠傲有时而或肆。如是则欲安所止,其可得乎?” 曰安止,曰“几康者,圣人养心之要法也。心得其养,则能慎乃在位矣。又必辅弼之臣,莫非正直,则内外交养,无时而不安,非惟人应之,天亦应之矣。舜以精一执中” 告禹。禹复以“安止几康” 告舜。用功若异而归宿实同。欲知舜禹之学者。合而玩之可也。

《仲虺之诰》曰:“德日新,万邦惟怀;志自满,九族乃离。王 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裕后昆。 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 自用则小。

臣按:此仲虺勉汤之辞,欲其于身心用其功也。德修于身者日新而不已则万邦惟怀,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也。心之所存者骄盈自足则九族乃离,所谓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也。日新则日进一日,尧舜兢业之事也。自满则日怠一日,后世人主不克终之事也。治乱之分在此而已,懋昭大德,即所谓日新其德也。懋者欲其常勉,昭者欲其常明。此心无时而不勉,则其德无时而不明。“懋” 之一言,乃其机括也。《大学》所引汤之《盘铭》,即其事也。“懋昭大德” 者,修身之事,《大学》所谓“明明德” 也。“建中于民” 者,以身率人之事,《大学》所谓“新民” 也。中者,民性之本然,惟因物有迁,故失其正。圣人以一身为民之极,使望而趋之,皆归于中,此所谓“建中于民” 也。然其道岂有他哉?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而已。盖事有万

“端未易裁处,惟揆之以当然之理,则举措适当,无一事之不中矣。心有万虑,未易执持,惟内主于敬,而视听言动不敢肆焉” ,则周旋中礼,而无一念之不中矣。己之中,乃民之所由中也。夫王者所以为法后世者,义与礼而已。道备于身而无阙,则法垂于后而有馀,然必不恃己之善,以资夫人之善,乃可以兴,反是则危亡之道也。虚心好问,则天下之善皆归于我,岂不裕乎?矜能自任,则一己之善其与几何?岂不小乎?成汤圣人也,而《仲虺》勉之以学,丁宁切至有如此者,后之人主,可不深味其言。

伊尹作《咸有一德》,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又曰:“德 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又曰:“终始惟一,时 乃日新。”又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 一。”

臣按:《孟子》曰“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 ,又曰:“汤武身之也” ,则成汤之圣盖由学入,而其所以有一德者,伊尹辅佐之力也。伊尹至此又举以告太甲焉。一者何?纯而不杂、常而不息之谓也。吉凶者善恶之应,人之秉德也,纯善而能常则动无非吉矣。不纯乎善而人欲参之,不常乎善而人欲间之,则二三其德而动无非凶矣。《易》以日新为盛德,先儒谓人之学不日进则日退,故德不可以不日新。不日新者,不一害之也。始勤而终怠,始敬而终肆,以一出一入之心,为或作或辍之事,德何自而新乎?始终之间,常一不变,则德日以新矣。然德无定名,有凶有吉,将何所择?而师之要当主其善者以为师,善者斯德,而不善者非德也。善无定体,将何所择而主之?要当以协于一者为主。一者斯善,而不一者非善也。天下之理,凡出于一者,无有不善,如乍见入井之孺子,而恻隐兴焉,此时未有他念之杂,一而善也,才有纳交要誉之心,则不一而非善矣。故考德者以善为主,而择善者又以一为主。太甲悔过迁善之后,伊尹犹虑其择善未精,执德不定,而转移于他日,故特作一德之善以告之,而精要莫切于此数语。呜呼!惟精惟一,舜将逊位而后以告禹;咸有一德,伊尹将告归而后以告太甲。付授丁宁之意如此。为人君者可不味斯言乎?

周公作《立政》: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 人,以克俊有德。”

臣按:文王之宅厥心即《大禹》所谓“安汝止” 也,尧舜以来累圣相传,一本乎此。成王即政之始,周公恐其知文王之治法而未知文王之心法也,故作此书,以立政为名,所陈皆命官用人之事,而必以宅心为先,盖用人乃立政之本,而宅心又用人之本也。夫政事之修废由用人之得失,为人君者孰不知之,而用舍之间鲜不易位者,心无定主而是非邪正得以眩之故也。文王惟能安定其心,故能立此常事。司牧之人皆贤而有德者。心犹水然,挠而浊之,不见山岳,渊澄弗动,毛发烛焉。惟至公可以见天下之私,惟至正可以见天下之邪,惟至静可以见天下之动。文王之用人所以皆适其当者,由其能宅心之故也。文王生知之圣,若无所事乎学,而其所谓“克宅心” 者,是乃文王之学也。然不曰“克宅厥心” 而曰“克厥宅心” 者,亦犹《皋谟》不曰“慎修厥身” 而曰“慎厥身修” 也。读者岂可以辞害意哉!

《洪范》,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 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箕子 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垔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 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 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 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 用《皇极》”,次六曰“又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 “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臣按:武王克商之初,未遑他事,首以“彝伦之叙访于亡国之臣” ,访云者不敢召而就问之也。彝伦者治天下之常理,先后本末各有自然之理,非人之所为,乃天之所设也。天之于民既阴骘之于善,又助合其厥居,然君师治教之责则于我乎属我乃未知常理之次叙焉,此所以问于箕子也。尧忧洪水,使鲧治之,鲧不能因性顺导,顾乃堤而塞之,以激其势。水既失性,火、木、金土从而汨乱。盖水者五行之首,一行乱则五者皆乱矣。五行天之道,鲧汨而乱之,则逆乎天矣。故天动威怒,而不与以《大法》九畴,鲧以殛死,禹继而兴,随山濬川,行无所事,而水患以平,天乃以“《大法》《九畴》” 与之。神龟负文,出于洛水,龟所负者数尔。大禹圣人心与天通,见其数而知其理,因次之以为九类,即今《九畴》是也。初一至次九,即所谓“彝伦” 也。五行者,天之所生,以养乎人者也。其气运乎天而不息,其材用于世而不匮,其理则赋于人而为五常。以天道言之,莫大于此,故居九畴之首。五事者,天之所赋而具乎人者也。

貌之恭,言之从,视之明,听之聪,思之睿,皆性之本然也。必以敬用之,则能保其本然之性。不以敬用之,则貌必至于嫚,言必至于悖,以视听则昏且窒,以思虑则粗且浅,而本然之性丧矣。五者治身治心之要,以人事而言,莫切于此,故居五行之次。身心既治,然后可施之于政。食货,养生之本。衣食既足,不可忘本,故有祀焉。司空居民,既得其安矣,又有司徒之教。教之而不从者,又有司寇之刑焉。接远人以礼,而威天下以兵,凡此皆所以厚民生,故曰“农用八政。” 民政既举,则钦天授人,有不可后,于是继以岁月日时星辰历数之纪,推步占验,必求以合乎天,故曰“协用五纪。” 皇者,君之称。极者,至极之义,标准之名位乎中而四方所取则也。故居人君之位者,由一身而至万事,莫不尽至,而后可以为民之极。建者,立之于此而形之于彼之谓,故曰“建用皇极。” 至于正直刚柔之施,又必视时之治否,因俗之强弱。君当揽权,无使威福之移于下;臣当循法,无使颛恣而僭乎上。为治之道,无越乎此,故曰“乂用三德。” 国有大事,必先详虑于己,而后谋之于人。人不能决,则又诹之卜筮,以决之于天。天人相参,事无过举,所以保其极而不失也。故曰:“明用稽疑五事之得失,极之所以建不建也。” 然则何从而验?观诸天而已。雨旸燠寒风,皆以其时,则建极之验也。五者常而无节,则不极之验也。天人相应,若影响然,人君所当念念而致察也,故曰:“念用庶征。” “皇极建则举世之人皆被其泽而五福应之,故尧舜之民无不仁且寿者,此人君之当向慕也,故曰:‘向用五福’。” “皇极不建则举世之人皆蒙其祸而六极随之,故桀纣之民无不鄙且夭者,此人君之所当畏惧也,故曰:‘威用六极’。” 《洪范》九畴,六十有五字尔,而天道人事无不该焉。原其本皆是人君一身始此。武王之问,箕子之言,所以为万世蓍龟也。

《礼践阼篇》:武王践阼三日,召师尚父而问焉,曰:“黄帝、 颛帝之道存乎?”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斋三日, 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王东面而立,师尚 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 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 者灭废,敬者万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而为戒。书 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几,于鉴,于盥、槃,于楹、于杖,于 带,于履、屦、于觞、豆、于户、牖、于剑、弓、矛”,为铭焉。

臣按:武王之始克商也,访《洪范》于箕子,其始践阼也,又访《丹书》于太公,可谓急于闻道者矣。而太公望所告不出敬与义之二者,盖敬则万善俱立,怠则万善俱废,义则理为之主,欲则物为之主,吉凶存亡之所由分,上古圣人已致谨于此矣。武王闻之,惕若戒惧,而铭之器物以自警焉,盖恐斯须不存而怠与欲得乘其隙也。其后孔子赞《易》于《坤》之六二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先儒释之曰:“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 盖敬则此心无私邪之累,内之所以直也;义则事事物物各当其分,外之所以方也。自黄帝而武王,自武王而孔子,其皆一道欤?

《商高宗周成王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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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说命》: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 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 志。若作酒醴,尔惟麹糵;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 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 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干兹道,积于厥躬。” 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监于先王成 宪,其永无愆。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臣按:高宗之为太子也,学于甘盘,学未大成而甘盘遁归荒野,自河而亳不知所终,高宗自失甘盘,茫然无所于学,既得傅说,遂命之以续甘盘之业。“尔惟训于朕志” 者,望说以格心之事也。酒非麹糵不成,羹非盐梅不和,人君非贤者修辅无以进其德,汝交修我而无弃我,我能行汝之教,高宗之望于说者,如彼其切,说其可忘言乎?王人所以求多闻者,是惟立事而已。学必施于事,然后为有用之学,不然则所闻虽多,果何为哉?古训者,古先圣王之训,若《书》之典谟是也。学必求之古训,然后有得,若读非圣之书,其何益乎?获者,得之于己也。学必自得,然后为功,不然则道自道,我自我,犹未尝学也。人君行事,当“以古人为师,若自任己意,不师古昔,而能长治久安者,无是理也。” 于是又言:“为学之要,惟在逊志时敏。逊志者,卑逊其心,虽有如未尝有也。时敏者,进修及时,日新而又新也。凡人之害于学者,骄与怠而已。骄则志盈,善不可入;怠则志惰,功不可进。逊则不骄,敏则不怠,所修之道,自将源源而来。如井” 之泉,愈汲愈有矣。夫人孰不知此?然体之不诚,则虽得易失。惟信之深,念之笃,然后道积于厥躬。“积” ,犹积善之“积。” 今日造一理,明日又

“造一理,今日进一善,明日又进一善,持久不替,则道积于身,身即道,道即身,浑然无间矣。” 于是又言“敩之与学,各居其半,我之所教,仅能半之。” 高宗于此,尢当自力。必也一念终始,常在于学,无少间断,然后德之所修,有不知其然而然者。曰终始不曰始终者,学无止法也。上言道之积,下言德之修者,以理言之是谓“道,以所得言之是谓德,非有二也。” 说论为学之方至矣,犹虑高宗未知所法,则又勉之以成汤为法。成汤既盛矣,德犹恐其有愆,过必改而不吝,傥能视其成法,安得有愆?君德既修,然后大臣可居其职,招贤能以列庶位,说其敢不敬承乎!学之一字,前此未经见也。高宗与说始言之,遂开万古圣学之源,其功亦大矣哉。

《诗敬之》:“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 光明。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群臣进戒首以“敬之” ,敬之为言,成王则谓予小子不聪而未能敬,方其日有所就、月有所进,其道何由,惟学而已。盖学则有缉熙光明之功,凡人之性本自光明,《大学》所谓“明德” 是也。惟其学力弗继,是以本然之光明日以暗晦,今当从事于学,犹妇功之绩接续而不已,以广我本性之光明,然辅弼我,使能当此负任,则群臣之责也。愿示我以显明之德行,使晓然知用力之方。此成王虑学之难进,故望于群臣者如此。德者行之本,行者德之发。成王之学,惟欲充其性之光明,进其身之德行,岂后世务外者比哉!

臣按:二君初非圣人之资,惟其知学之本,故能“克己蹈道” ,卒为商、周令王,后世未有及之者,学有功于人如此哉。

《汉高文武宣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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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高帝初定天下,太中大夫陆贾时时前称说《诗》《书》。 帝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 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乡使秦已 并天下,修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有惭色, 谓贾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 古成败之国。”贾乃祖述存亡之证,凡著十二篇,每奏 一篇,帝未尝不称善,称其书曰《新语》。

先儒胡宏曰:“贾之《对宜》曰:‘陛下之得天下,非专马上之力也。盖陛下本以宽大长者,受怀王入关之命,为天下除残贼,所过亡掳掠,赦秦降王子婴,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约法》三章,父老惟恐陛下不为秦王,庶几三代得天下之仁。项王负约,王陛下于蜀、汉,陛下忍而就国,用萧何为相,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项羽贼杀义帝,陛下举军缟素,告诸侯而伐之,庶几三代取天下之义,不龌龊自用,多大略,得英雄心;师张良,任陈平,将韩信,庶几尧舜禹、汤文武知人之明,镇抚百姓,下令军士不幸死者,更为衣衾棺殓,转送其家,庶几尧舜禹汤文武哀鳏寡恤孤独之政。此数者,陛下所以得天下也’。” 今天下已定,愿陛下退叔孙通,聘鲁二生,使与张良、四皓及如臣者共论所以承三代之宜,定一代大典,以示天下,以诏万世。使陆贾有是对,而汉祖用其言,则必六宫有制,适庶有辨,教养子弟有法,后夫人嫔妇各得其所矣,又安得有戚夫人为人彘,赵王如意、淮阳王友、梁王恢之皆不得其死哉?又安有审食其渎乱宫闱之丑,而吕氏至于族灭,后世世有外戚之祸哉?则必制国有法,荆王贾、楚王交、代王喜、齐王肥不封数十县,而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及皋陶、伊、傅、周、吕之裔得血食矣,则必体貌大臣,萧相国不系狱,黥布、陈豨、卢绾、韩王信不皆叛矣,则必不袭秦。故尊君抑臣,而朝廷之上,“制礼以道,谦尊而光。” “乾刚不亢,臣道上行。” “致天地于《交泰》” ,而大臣可以托天下。委六尺之孤矣,则必封建诸侯,藩垣屏翰,根深蒂固,难于倾拔,可以正中国四裔之分,不至畏匈奴与之和亲矣,则必复井田之制,不致后世“三十税一,近于貊道。” 富者田连阡陌,僭拟公侯,而贫民冤苦失职矣,则“必侍御仆从罔非正人,有疾病不枕,宦者卧临,弃天下,公卿大夫受顾命,妇寺不得与,而大正其终矣。”

臣按:胡宏之论深中当时之失,盖贾虽有“修仁义、法先圣” 之言,而其所陈不过秦、汉间事,安能举其君于帝王之隆哉?此宏之所以深惜也。

汉文帝时,贾谊为长沙王傅。岁馀,文帝思谊,征之至, 入见,上方受釐,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 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我 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臣按:文帝之问贾谊及于鬼神之本,鬼神者何?阴阳造化之谓也,帝之问及此,其有意穷理之学乎?谊具道所以然之故,帝为之前席,其必深有感于心矣,惜史氏之不载也。然鬼神之事至难言也在。

考证

孔门惟季路“问事鬼神” ,宰我问鬼神,其他门人高弟,大抵问仁、问孝、问政而已。盖幽明二致而其理一原,知仁义则知阴阳,能尽性则能至命,谊之对,亦常及此否邪?厥后新垣平以诡诈进,帝为之惑,是未尝知鬼神之情状也。帝有穷理之心,而谊无造理之学,故君德成就,终有愧于古。吁,可惜哉!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制曰:“朕欲闻大道之要, 至论之极。”董仲舒对曰:“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 明,彊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

臣按:彊勉学问者,致知之事也,彊勉行道者,力行之事也。《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学问、思辨皆求以知之,笃行则所以行之也。又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者,彊勉之谓也。仲舒之学盖有见于此,而帝不能用也,惜哉。

又曰:《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 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设 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臣按:武帝之于道,徒闻而不尊,徒知而不行,此其受病之本,故仲舒箴之,高明以知识言,光大以事业言。古之圣王有所闻则必尊,不徒闻而已也;有所知则必行,不徒知而已也。故充其智识则高明,见诸事业则光大,由其有求道之诚故也。使帝能用其言,设诚于内而致行之,不徒为闻道之名,要必有履道之实,则其所至讵可涯也哉。

又曰:尧发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 渐以致之。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乎身,不可掩也。 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故尽小者大,谨微者著。《诗》 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 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德章而身尊。积善在身,犹 日长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 “见也。”

臣按:西汉儒者惟一仲舒,其学统乎孔、孟,其告君亦必以尧舜,盖自七篇之后未有及此者。使帝置仲舒于左右承弼之地,必能以二帝、三王之道日陈于前,绳愆纠缪、格其非心,安得有极意奢淫之失、穷兵黩武之祸?又安得惑邪臣之谮、兴巫蛊之狱,而致父子隔绝、阙庭流血之变哉?故剟《三策》之言尢切者著于此,以见武帝虽有志于学,而实不知所以学,为可惜也。

兒宽见武帝语经学上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 及闻宽语可观”,乃从宽问一篇。

臣按: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皆人主之轨范也,武帝初以为朴学弗好,既失之矣,及闻宽说可观,又止从《问》一篇,则是其弗好如故也。然圣经之蕴无穷,随其所入皆必有获,百篇之书无所不备,使帝于其一篇果当深玩而服膺焉,修己治人亦有馀用,而帝之行事未见有一与书合者,是亦徒问而已,果何益哉。

武帝诏求能为《韩婴诗》者,征蔡义。上召见说《诗》,甚悦 之,擢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授昭帝。

臣按:武帝悦蔡义说《诗》,既引以自近,又使授其子,意亦美矣,然不知义之讲说,其果能有得诗人之指耶?夫《诗》三百以《关睢》为首重,风化之源也,而武帝之卫后以讴者进,李夫人以倡进,大本如此,他可知矣。故穷奢极欲则非《鸳鸯》之义,重赋横敛则昧《硕鼠》之戒,以天旱为乾封,安有云汉之恐惧,用谗言杀太子,不监,《青蝇》之罔极。孔子曰:“诵《诗》三百,不达于政,虽多亦奚以为。” 武帝近之矣。

宣帝高才好学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

元康元年,诏曰:“朕不明《六艺》,郁于大道,是以阴阳风 雨未时,其博举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学、明于先王之 术,宣究其意者二人。”

孝元帝为太子柔仁好儒见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 名绳下常侍燕从容言陛下持法太深宜用儒生帝 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用 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 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 子也’。”

臣按:宣帝之诏以阴阳风雨之未时,由其不明六艺,暗于大道,盖人君不明经、不知道则无以正心而修身,一念之不纯、一动之失中皆足以奸阴阳之和,故《洪范》以雨、旸燠、寒风之时为肃、乂、哲、谋、圣之应,五者之不时为狂、僭、豫、急蒙之应,人主之一心与天地相为流通,而善恶、吉凶之符甚于影响如此,后世人主鲜或知者,而帝独知之,可谓卓然有见矣。然其所举“吏民之厥身修正,通文学、明先王之术” 者,乃寂无闻焉。夫正身明道之士,诚世之鲜有,使帝果以诚求之,岂无一二近似者出为帝用?夷考当时,惟一王吉,粗欲建万世之长策,而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帝已视为迂阔矣。使子思、《孟子》

生乎其时,皇皇于仁义,而不汲汲于功利,其与帝枘凿,将有甚焉者。然则正身明道之士,窥见此指,其肯轻为帝出哉?夫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其为道,若白黑之异色,清浊之异流,不可杂也。杂则黑与浊者终胜矣。帝乃以霸王道杂为汉家之制度,可乎?且帝尝受《论语》矣,语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又曰:‘子为政,焉用杀’?则夫子之意正欲人君纯任德教也。又尝立《书》《春秋》于学宫矣,孔子定书,纪文、武、成、康之政为后世法,而《春秋》尊王道,黜霸术,是夫子之意正欲人君纯用周政也。” 帝乃曰:“德教不可任,周政不可用,则是《论语》不必受书,《春秋》不必立也。俗儒是” 古非今,固不足用,独不当求真儒而用之乎?以俗儒不达时宜,而并儒之通世务者弃之,是因咽而废食也。以高材好学之君,而择术如此,是以厉精为政,虽能致一时之治,而刑馀、《周》《召》《法》《律》《诗》《书》,卒不免基后来之祸。惜哉!

《汉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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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受《尚书》,通大义。召桓荣入说,甚善之。每朝会,辄 令荣敷奏经义,帝称善。帝每日视朝,日昃乃罢。数引 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 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 愿颐爱精神,优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

臣按:光武早为儒生,及即位,孜孜经术又如此,宜其光复旧物、身致升平,视少康、周宣盖庶几焉。惜其时儒臣作辅如伏湛、侯霸辈皆章句书生,未明乎古人格心之业,故在位三十馀年,虽鲜有过事,而以无罪废正后、易太子则有愧刑家之义,以直谏杀大臣则有乖从谏如流之美,盖其所学未至于明善诚身之地,故于父子夫妇、君臣之际,不能无可憾者焉。圣学不明,虽有不世之资如光武者,迄不能追帝王之盛。然则人主之于务学,其可苟也哉?

显宗。孝明帝十岁通《春秋》,光武奇之。既为皇太子,师 事博士桓荣,学通《尚书》。及即位,尊以师礼。乘舆尝幸 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杖,会百官及荣门生数百 人,天子亲自执业,每言辄曰“太师在是。”既罢,悉以大 官供具赐之。后三雍成,拜荣为五更。每大射,养老礼 毕,帝辄引荣及弟子升堂执经,自为辨说。诏曰:“三老 李躬,年耆学明,五更桓荣,授朕《尚书》。《诗》曰:‘无德不报, 无言不酬’。其赐荣爵关内侯。”

臣按:先儒胡寅以为显宗事师之意,百千年鲜有其俪,可谓人主之高致。惜乎桓荣授经,专门章句,不知仲尼修身治天下之微旨,故其君之德业如是而止,斯言当矣。抑臣窃谓学者所以治性情者也,故先汉名儒匡衡有言:“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馀而强其所不足,故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 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若显宗者,岂无所当戒者乎?《传》称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至见提曳。帝尝受书于师矣,《书》之称尧曰“允恭” ,称舜曰温恭,称文王曰“徽柔懿恭” ,是皆以恭为贵也。曰“御众以宽” ,又曰“宽绰厥心” ,是又以宽为贵也。帝于二者两皆失之,既无容人之度,又失遇下之礼,然则又何贵于学乎?先儒有言:“未读是书,犹是人也;既读是书,亦犹是人也。” 则为不善读矣。其殆显宗之谓邪!

肃宗孝章帝少宽容好儒术其为太子也。受业于长 酺元和二年东巡酺为东郡太守帝幸东郡引酺及 门生掾吏会庭中先备弟子之仪使酺讲《尚书》一篇 然后修君臣之礼。

臣按:章帝尊经事师之意不愧前人,又能戒显宗之苛切,事从宽厚,奉母后以孝,遇同姓以恩,惠养元元除去苛法,后之议者以长者称,虽其天资之美,亦其学之力也。惜其时师臣如张酺者虽质直守义,数有谏正,然其所学不过章句之业,况又以严见惮,不得久在左右,故所以辅成德美者如是而止。考之《本纪》,在位仅十有三年。而年止三十有三。岂《无逸》之戒。亦或有所忽邪。惜哉。

唐太宗身属櫜鞬,风纚露沐,然锐情经术。即王府开 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为学士,与议天下事。既即位, 殿左置“弘文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间,则 与讨古今,道前王所以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

臣按:后世人主之好学者莫如唐太宗,当战功未息之馀已留情于经术,召名儒为学士以讲摩之,此三代以下所无也。既即位,置弘文馆于殿之侧,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暇与讨古今、论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此又三代以下之所无也。故陆贽举之以告德宗,谓“言及稼穑艰难则务遵节俭,言及闾阎” 疾苦,则议息征徭,此所以致《贞观》。

考证

之治也。我朝列圣盛时,妙选名儒,环侍经幄,迩英崇政,延访从容,夜直禁中,不时召对,所以缉熙圣学,开广睿聪,其与《贞观》实同一揆。夫昼访足矣,又必加以夜对,何也?人主一心,攻者甚众,惟声与色,尤易溺人。昼日便朝,荐绅俨列,昌言正论,辐凑于前,则其保守也易。深宫暮夜,所接者,非貂珰之辈,即嫔御之徒,纷“华盛丽,杂然眩目,奇技淫巧,皆足荡心,故其持养也难” ,此《夜对》之益,所以尤深于昼。访与圣明在上,傥有志于帝王之事业,则《贞观》之规摹,与我祖宗之家法,不可以不复。

太宗尝谓侍臣曰:“梁武帝惟谈苦空,元帝为周师所 围,犹讲《老子》,此深足为戒。朕所好者,惟尧、舜、周、孔之 道,如鸟之有翼,鱼之有水,不可暂无耳。”

臣按:太宗深鉴萧梁之失,不取老、释二氏而惟尧、舜、周、孔之道是好,可谓知所择矣,然终身所行未能无愧者,以其嗜学虽笃,所讲者不过前代之得失,而于三圣传授之微指、《六经》致治之成法未之有闻,其所亲者虽或一时名儒,而奸谀小人亦厕其列,安得有“佛时仔肩” 之益?故名为希慕前圣而于道实无得焉,其亦可憾也夫。

太宗尝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 或以辨口,或以谄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辏攻之, 各求自售。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 以难也。”

臣按:秦汉以后号为贤主,修身寡过则或有之,其知从事于此心惧奸佞之乘其隙,则未有如太宗者,惟其中有所主,故封德彝、宇文士及、权万纪之徒皆不得而惑,然数者均为易入,而嗜欲又其最焉。古先圣王惟此之畏,故朋淫于家,益之所以戒舜也。无皇耽乐,周公之所以戒成王也。太宗能严奸佞之防而未能脱嗜欲之阱。闺门之内,既多惭德,而武才人狐媚之惑,卒基异时,移鼎祚,翦宗支之祸焉。盖由天资之高,有以知夫众攻之原,而学力之浅,卒无以胜其最甚之害,故智及之仁,不能守之也。近世儒生有为《心箴》者曰:“茫茫堪舆,俯仰无垠” ,人于其间,眇然有身,是身之微,太仓稊米,参谓三才,曰“惟心耳。往古来今,孰无此心?心为形役,乃兽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动静,投间抵隙,为厥心病。一心之微,众欲攻之,其与存焉?呜呼!几希!君子存诚,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体从令。” 箴虽常言,然深切于正心之学,故录焉。

元宗明皇帝开元中,谓宰相曰:“朕每读书,有所凝滞, 无从执问,可选儒学之士,使入内侍读。”卢怀慎荐太 常卿马怀素,乃以怀素为左散骑常侍,与褚无量更 日侍读。每至阁门,令乘肩舆以进。或在别馆道远,听 于宫中乘马亲送迎之,待以师傅之礼。

开元中,置丽正书院,聚文学之士,或修书,或侍讲,以 张说为修书使以总之,有司供给优厚。中书舍人陆 坚欲奏罢之,张说曰:“自古帝王于国家无事之时,莫 不崇宫室,广声色。今天子独延礼文儒,发挥典籍,所 益者大,所损者微。陆子之言,何不达也!”帝闻之,重说 而薄坚。

臣按:明皇初政,好学古文,其盛如此,可谓美矣。使当时得一真儒在辅导弼谐之地,日以尧、舜、三王之道、六经、孔、孟之言陈之于前,必格物以致其知则于是非、邪正之辨了然不惑,而张九龄、李林甫之忠邪不至于用舍倒置矣。必诚意以正其心,则于声色货利之诱确乎不移,而惠妃、太真之蛊媚、王珙、宇文融之聚敛不得进矣。必修身以正其家,则于父子夫妇之伦,朝廷宫寝之政,各尽其道,安得有信谗废杀三子之祸,又安得有禄山渎乱宫闱之丑哉!奈何张说之流,不过以文墨进,无量、怀素,不过章句儒生。帝虽有志于学,而所以讲明启沃者仅如此。是以文物之盛,虽极于开元,而帝心已溺于燕、安。女子小人内外交煽,根本日蠹,欲其亡祸乱,得乎?故人君之学,苟不知以圣王为师,以“身心” 为主,未见其有益也。

宪宗留意典坟,每览前代兴亡得失之事,皆三复其 言。又读《贞观开元实录》,见太宗撰《金镜书》及帝范元 宗撰《开元训诫》,帝遂采《尚书》《春秋》《史》《汉》等书君臣行 事可为龟镜者,集成十四篇,曰君臣道合,曰辨邪正, 曰戒权幸,曰戒微行,曰任贤臣,曰纳忠谏,曰慎征伐, 曰重法刑,曰去奢泰,曰崇节俭,曰奖忠信,曰修德政, 曰《谏。畋猎》曰《录勋贤》。分为上下卷,目,曰《前代君臣事 迹》。以其书写于屏风,列之座右。

臣按:宪宗玩意经籍,集其事以为《龟鉴》,用意美矣。然平蔡之后骄侈剧形,裴度以忠直见疏,李逢吉以谗谄用,皇甫镈、程异以羡馀进,是邪正未尝辨,贤臣未尝任也;忠谏未尝纳,勋贤未尝录也。土木兴则反于节俭,聚敛行则乖于德政,凡所谓十有四条,无一不悖戾者,其故何哉?盖居中而制万事。

“者心也” ,古先圣王必于此乎用力,故一心正而万事莫不正。宪宗知鉴前代成败之迹,而不知古人《大学》之源,藩镇未平,犹能勉强策励,一旦奏功,侈然自肆,屏幛虽在,志虑已移,视之为虚器矣,由其心之不治故也。当时君臣,独一裴垍能进“正心” 之说,而心之所以正者亦莫之及焉,徒举其纲而不告以用力之地,是犹教人以“克己复礼。” 而不言以视听言动之目,其能有益乎?故为人臣而不知《大学》,未有能引其君以当道者。

《汉魏陈隋唐数君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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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 声,分刌节度,穷极幼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 委之以政,贡、薛、韦、康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 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臣按:人君之学不过修己治人而已,元帝于此二者未尝致意,而所好者笔札音律之事,纵使极其精妙,不过胥吏之小能、工瞽之末伎,是岂人君之大道哉?昔颜渊问为邦,夫子以“放郑声” 语之,今帝之所好者,吹洞箫自度曲,正所谓郑声也。先儒谓其音悲哀,能令人意思流连,怠惰骄淫皆从此出,元帝之资本非刚明者又重之以此好,则其志气颓靡,日以益甚,安有振迅兴起之理?宜其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卒基汉室之祸也。

魏文帝虽在军旅手不释卷少诵《诗论》及长备历五 经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所著书论诗赋凡 六十篇史臣陈寿曰:“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问 彊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识迈 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

臣按:文帝之为太子也,与一时文士若王粲、阮瑀诸人游,号“建安七子。” 帝及粲等所为文章至今具在,其藻丽华美则诚有之,揆诸风雅典诰则罪人也。夫旷大之度、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此皆人君所当勉者。而帝也,为嗣则喜见颜色,居丧则燕乐不衰,薄同气之恩,杀无宠之配,以玩好而求远物,以私憾“而僇谏官” ,是于所当勉者不知勉矣。《书》、论、诗赋,文士之末技尔,非人君所当务也。而乃侈然自衍,谓莫已若识度如此,其为史氏所讥,宜哉!

后魏帝珪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 对曰:“莫若书籍。”珪曰:“书籍有几,如何可集?”对曰:“自书 契以来,世有滋益,至今不可胜计。苟人主所好,何忧 不集。”珪遂命郡县大索书,悉送平城。

臣按:大学之道以致知为首,正欲开聪明而发智识也。魏帝初未尝学而有益人神智之问,可谓切问矣,李先“莫如书籍” 之对亦可谓善对矣,然则书契以来世有滋益,人主所好何忧不集,则失之甚也。夫古今之书籍虽多,其切于君德治道者,《六经》而已尔,《论》《孟》而已尔。《六经》之大义人君皆所当闻,然一日万几,无遍读博通之理,苟颛精其一二,而兼致力于《论》《孟》《大学》《中庸》之书,间命儒臣敷陈历代之得失,则其开聪明而发智识者,亦岂少哉!惜乎李先凡陋之儒,智不及此,徒使魏王以聚书为美,而无得于书,求神仙,滥刑戮,溺声色,卒以无道殒其身。是虽图书山积,果何益于万一哉!

唐文宗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 未尝留意。

臣按:文宗可谓好学之君矣,而卒无救于祸败者,《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使文宗而知此义,则玩乾健以养其刚,体离丽以养其明,既刚且明则于威福之权必能别白,何至柔懦不立,听用匪人,使阉寺之势益张,甘心以赦献自比,其于书史了无分毫之得,正坐以之自娱故耳。夫好书而以之资空谈、销永日。鲜有不为文宗者。

后汉灵帝好文学,自造《皇义》为五十章,因引诸生能 为文赋者,并待制鸿都门下。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 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 引无行趣埶之徒置其间,喜陈闾里小事。帝甚悦之, 待以不次之位。

臣按:词赋小技,扬雄比之雕虫篆刻,壮夫且耻为之,况人主乎?赋犹无用,况书篆末艺乎?灵帝名为好学而所取乃尔,夫人主不可轻有所好,所好一形群下必有伺其意指者,故虽文赋、书篆亦为小人媒进之阶,况他乎?惟游心经术,恬淡寡欲,则奸邪无得而窥,灵帝昏乱之君无足论者,特以为来世之鉴云。

陈后主叔宝,以宫人有文学者为女学士。仆射江总, 虽为宰辅,不亲政务,日与尚书孔范等十馀人侍上, 游宴后庭,谓之狎客。上每饮酒,使诸妃嫔及女学士 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 群臣酣歌,自夕达旦,日以为常。其后隋伐陈,获叔宝 以归,从隋文帝饮,赋诗。及出,帝目之曰:“以作诗之功夫,何如《思安》时事乎?”

隋炀帝善属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能更 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诵其佳句曰:“庭草无人 随意绿”,复能作此语邪?自负才学,每骄天下之士。常 谓侍臣曰:“天下皆谓朕承藉绪馀而有四海,设令朕 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

臣按:陈、隋二君号为工于词艺者,一则因是而君臣相狎,一则因是而君臣争胜,卒底乱亡,然则帝王之于词章皆非所当作乎。曰:虞帝敕天之歌、大禹朽索之训、成汤官刑之制,虽非有意于为文,而炳炳琅琅,垂耀千古,此人君所当法也。若《大风》之安不忘危,犹可见英主之远虑,金镜之任贤去不肖,亦足以昭示子孙,揆之帝王,抑其次也。若夫雕镂组织,与文士争一日之长,固可羞已,况于淫亵猥陋,如陈、隋之君乎?臣故著此,以为人主溺心词艺者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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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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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人心广大无垠,万善咸备,盛德大业,由此而 成,故欲传尧、舜、禹、汤、文、武之道,扩充是心焉尔。帝王 之学,与儒生异尚,儒生从是章句文义,帝王务得其 要,措之事业,盖圣人经世大法备在方册,苟得其要, 举而行之无难也。”

人主之学惟当务为急,辞命非所先也。

古之人君,守成业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其所以 成德,则由乎周公。周公之辅成王也,幼而习之,所见 必正事,所闻必正言,左右前后皆正人,故习与智长, 化与心成,今辅养之道不可不至也。所谓辅养之道, 非谓告诏以言,过而后谏也,尤在涵养熏陶之而已 矣。今夫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寺人宦官 “之时,少则气质自化,德器自成。谨选贤德之士,以待 劝讲。讲读既罢,常留以备访问,从容燕语,不独渐摩, 至于人情物态,稼穑艰难,日积既久,自然通达,比之 常处深宫,为益多矣。夫傅德义在乎访闻见之非,节 嗜欲之过;保身体在乎适起居之宜,存畏谨之心。”故 左右近侍,宜选老成重厚、小心之人,“服饰器用,皆须 质朴之物,俾华巧靡丽,不至于前,浅俗之言,不入于 耳。凡动作言语,必使劝讲者知之。庶几随物箴规,应 时谏正,调护圣躬,莫过乎此矣。人君居崇高之位,持 威福之柄,百官畏惧而莫敢仰视,万方崇奉而所欲 必得。苟非知道畏义,所养如此,则中常之君无不骄 肆,英明之主自然满假,此古今同患,治乱所由也。所 以周公告成王,称前王之德,以寅恭只惧为首云。” 华阳范氏曰:“人主学与不学,系天下之治乱。如好学, 则天下之君子欣慕愿立于朝,以直道事上,辅助德 业而致太平矣。如不好学,则天下之小人皆动其心, 欲立于朝,以邪谄事上,窃取富贵而专权利矣。” 武夷胡氏曰:“明君以务学为急,圣学以正心为要。心 者事物之宗,正心者揆事宰物之权也。《六经》所载古 训不可不考。若夫分章析句,牵制文义,无益于心术 者,非帝王之学也。”

心者,身之本也。正心之道,先致其知而诚意,故人主 不可不学也。盖戡定祸乱,虽急于戎务,必本于方寸; 不学以致知,则方寸乱矣,何以成帝王之业乎? 豫章罗氏曰:“人主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然 读经以《尚书》为先,读史以《唐书》为首。盖《尚书》论人主 善恶为多,《唐书》论朝廷变故最盛。”

朱子曰:“天下之事,其本在于一人,而一人之身,其主 在于一心。故人主之心一正,则天下之事无有不正; 人主之心一邪,则天下之事无有不邪。如表端则影 直,源浊则流污,其理有必然者。是以古先哲王欲明 其德于天下者,莫不一以正心为本。然本心之善,其 体至微,而利欲之攻,不胜其众。常试验之,一日之间”, 声色臭味,游衍驰驱,土木之华,货利之殖,杂进于前, 日新月盛,其间心体湛然、善端呈露之时,盖绝无而 仅有也。苟非讲学之功,有以开明其心,而不迷于是 非邪正之所在,又必信其理之在我,而不可以须臾 离,则亦何以得此心之正,胜利欲之私,而应事物无 穷之变乎?然所谓学,则又有邪正之“别焉。味圣贤之 言,以求义理之当,察古今之变,以验得失之几,而必 反之身以践其实者,学之正也。涉猎记诵而以杂博 相高,割裂装缀而以华靡相胜,反之身则无实,措之 行则无当者,学之邪也。学之正而心有不正者鲜矣, 学之邪而心有不邪者亦鲜矣。故讲学虽所以为正 心之要,而学之邪正”,其系于所行之得失而不可不 审者又如此。《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差之毫厘,缪以千 里。”

舜之戒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 中。”而必继之曰:“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慎乃 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孔子之告颜 渊,既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而又申之曰:“非礼勿视,非礼 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既告之以损益四代之礼 乐,而又申之曰:“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呜呼! 此千圣相传,心法之要。其所以极夫天理之全,而察 乎人欲之尽者,可谓兼其本末巨细而举之矣。两汉 以来,非无愿治之主,而莫克有志于此。是以虽或随 世以就功名,而终不得以与乎帝王之盛。其或耻为 庸主,而思用力于此道,则又不免蔽于老子浮屠之 说。静则徒以虚无寂灭为乐,而不知有所谓实理之 原;动则徒以应缘无碍为达,而不知有所谓善恶之 几。是以日用之间,内外乖离,不相为用,而反以害于 政事。盖所谓“千圣相传,心法之要”者,于是不复讲矣。 帝王之学,虽与韦布不同;经纶之业,固与章句有异, 然其本末之序,窃以“为无二道也。”圣贤之言,平铺放 著,自有无穷之味,于此从容潜玩,默识而心通焉,则 学之根本于是乎立,而其用可得而推矣。患在立说 贵于新奇,推类欲其广博,是以反失圣言平淡之真 味,而徒为学者口耳之末习。至于人主能之,则又适 所以为作聪明自贤圣之具,不惟无益,而害有甚焉。 人主所以制天下之事者,本乎一心,而心之所主,又 有天理人欲之异,二者一分,而公私邪正之涂判矣。 盖天理者,此心之本然,循之则其心公而且正;人欲 者,此心之疾疢,循之则其心私而且邪。公而正者,逸 而日休;私而邪者,劳而日拙。其效至于治乱安危,有 大相绝者,而其端特在夫一念之间而已。舜禹相传。 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正 谓此也。

人主之学,当以明理为先。是理既明,则凡所当为而 必为,所不当为而必止,莫非循天之理,而非有意必 固我之私也。

周武王之言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 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而《孟子》又曰:“尧舜性之, 汤武反之。”盖尝因此二说而深思天地之大,无不生 育,固为万物之父母矣。人于其间,又独得其气之正 而能保其性之全,故为万物之灵。若元后者,则于人 类之中又独得其正气之盛而能保其全性之尤者, 是以能极天下之聪明,而出乎人类之上,以覆冒而 子畜之,是则所谓“作民父母”者也。然以自古圣贤观 之,惟帝尧大舜生而知之,安而行之,为能履此位,当 此责而无愧。若成汤、武王,则其聪明之质固已不能 如尧舜之全矣。惟其能学而知,能利而行,能择善而 固执,能克己而复礼,是以有以复其德性聪明之全 体,而卒亦造夫尧舜之域,以为亿兆之父母。盖其生 质虽若不及,而其反之之至则未尝不同,孔子所谓 “及其成功一也”,正此之谓也。诚能于日用之间,语默 动静,必求放心以为之本,而于玩经观史、亲近儒学, 已用力处益用力焉。数召大臣切劘治道,俾陈要急 之务,至于群臣进对,“亦赐温颜,反复询访,以求政事 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材之邪正短 长,庶于天下之事各得其理,经历详尽,浃洽贯通,聪 明日开,志气日强,德声日闻,治效日著,四海之内,瞻 仰畏爱,如亲父母”,则是反之之至。而尧、舜、汤、武之盛, 不过如此。

勉斋黄氏曰:“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 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 以应天下之务。”

西山真氏曰:“惟学可以养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 亲近君子可以维持此心。盖义理之与物欲相为消 长者也。笃志于学,则日与圣贤为徒,而有自得之乐; 持身以敬,则凛如神明在上,而无非僻之侵。亲贤人 君子之时多,则规儆日闻,谄邪不得而惑。三者交致 其力,则圣心湛然,如日之明,如水之清,义理为之主”, 而物欲不能夺矣。

人主之学,其要在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以为出治 之本,非徒雕锼词艺,破析章句,为书生之末技而已。 鲁斋许氏曰:“凡人之情,敬慎于忧危,惰慢于暇豫,惟 圣人不如此。尧舜只兢兢业业无已时,忧危暇豫,处 之如一,一日二日万几,何得惰慢?程子谓:‘惟慎独可 以行王道’,初未然之。徐而思之,不如此不能行王道。” 盖功夫有间断故也。以太宗之英明,犹于此不能进 两汉文帝、光武敬慎终身,然圣学不足以成就之,惜 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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