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第199卷

理学汇编 经籍典 第一百九十八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百九十九卷
理学汇编 经籍典 第二百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一百九十九卷目录

 春秋部艺文三

  啖助传赞        宋欧阳修

  春秋论上          前人

  春秋论中          前人

  春秋论下          前人

  春秋或问          前人

  辨左氏           前人

  改元论           前人

  石鹢论           前人

  春秋论           苏洵

  春秋论           苏轼

  春秋定天下之邪正论     前人

  鲁隐公论一         前人

  鲁隐公论二         前人

  宋襄公论          前人

  孔子堕三都论        前人

  五霸论           苏辙

  郑伯克段于鄢        苏轼

  郑伯以璧假许田       前人

  取郜大鼎于宋        前人

  齐侯卫侯胥命于蒲      前人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      前人

  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     前人

  用郊            前人

  会于澶渊宋灾故       前人

  黑肱以滥来奔        前人

  春秋变周之文        前人

  左传论一          前人

  左传论二          前人

  左传论三          前人

  公羊论一          前人

  公羊论二          前人

  公羊论三          前人

  穀梁论一          前人

  穀梁论二          前人

  穀梁论三          前人

  穀梁论四          前人

  延州来季子赞        前人

经籍典第一百九十九卷

春秋部艺文三 编辑

《啖助传赞》
宋·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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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诗》《易》《书》,由孔子时师弟子相传,历暴秦不断。如 系。至汉兴,划挟书令,则儒者肆然讲授。经典寖兴,左 氏与孔子同时,以鲁史附《春秋》作传,而公羊高、穀梁 赤皆出子夏门人,三家言经,各有回舛,然犹悉本之 圣人。其得与失盖十五,义或谬误,先儒畏圣人,不敢 辄改也。啖助在唐,名治《春秋》,摭讪三家,不本所承,自 用名学,凭私臆决,尊之曰“孔子意也”,赵、陆从而唱之, 遂显于时。呜呼!孔子殁乃数千年,助所推著,果其意 乎?其未可必也。以未可必而必之则固;持一己之固 而倡兹世则诬。诬与固,君子所不取,助果谓可乎?徒 令后生穿凿诡辨,诟前人,舍成说而自为纷纷,助所 阶已。

《春秋论上》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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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不幸出于久远,而传乎二说则奚从?”曰:“从其一 之可信者。”然则安知可信者而从之?曰从其人而信 之可也。众人之说如彼,君子之说如此,则舍众人而 从君子。君子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君 子之说如彼,圣人之说如此,则舍君子而从圣人。此 举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学《春秋》者独异乎是。孔子圣 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已。若公羊高、穀梁赤、左丘明 三子者,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孔子之 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同,则学者宁舍经而从传, 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经》于鲁隐公之事, 书曰“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其卒也,书曰“公薨。”孔子始 终谓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摄也。”学者不从孔子, 谓之公,而从三子谓之摄。其于晋灵公之事,孔子书 曰“赵盾弑其君夷皋。”三子者曰:“非赵盾也,是赵穿也。” 学者不从孔子,信为赵盾,而从三子信为赵穿。其于 许悼公之事,孔子书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三子者 曰:“非弑之也,买病死而止不尝药耳。”学者不从孔子, 信为弑君,而从三子“信为不尝药。”其舍经而从《传》者 何哉?经简而直,《传》新而奇。简直无悦耳之言,而新奇 多可喜之论,是以学者乐闻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于孔子而笃者也。经之所书,予所信也;经所 不言,予不知也。难者曰:“子之言有激而云尔。”夫三子 者,皆学乎圣人而传,所以述经也。《经》文隐而意深,三 子者“从而发之,故经有不言,传得而详尔,非为二说 也。”予曰:“《经》所不书三子者,何从而知其然也?”曰:“推其 前后而知之,且其有所传而得也。国君必即位,而隐 不书即位,此传得知其摄也。弑君者不复见经,而盾 复见经,此传得知弑君非盾也。君弑贼不讨,则不书 葬,而许悼公书葬,此传得知世子止之非实弑也,《经》 文隐矣,《传》曲而扬之。学者以谓三子之说,圣人之深 意也,是以从之耳,非谓舍孔子而信三子。”予曰:“然则 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而已。”使学者必信乎 三子,予不能夺也。使其惟是之求,则予不得不为之 辨。

《春秋论中》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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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何为而作《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责实,别是 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来,臣弑君, 子弑父,诸侯之国相屠戮而争为君者,天下皆是也。 当是之时,有一人焉,能好廉而知让,立乎争国之乱 世,而怀让国之高节。孔子得之,于经,宜如何而别白 之?宜如何而褒显之?其肯没其摄位之实,而雷同众 君,诬以为公乎?所谓“摄”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 公、共和之臣尝摄矣,不闻商、周之人谓之王也。使息 姑实摄,而称号无异于正君,则名分不正而是非不 别。夫“摄”者,心不欲为君,而身假行君事,虽行君事,而 其实非君也。今《书》曰“公”,则是息姑心不欲之,实不为 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诬以虚名,“而没其实。”善夫 不求其情,不责其实,而善恶不明,如此则孔子之意 疏而《春秋》缪矣。《春秋》辞有同异,尤谨严而简约,所以 别嫌明微,慎重而取信,其于是非善恶难明之际,圣 人所尽心也。息姑之摄也,会盟征伐,刑赏祭祀皆出 于己,举鲁之人皆听命于己,其不为正君者几何?惟 不有其名耳。使其名实皆在己,则何从而知其摄也? 故息姑之摄与不摄,惟在为公与不为公,别嫌明微, 系此而已。且其有让桓之志,未及行而见杀,其生也 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违本意,则息姑之恨何 伸于后世乎?其甚高之节,难明之善,亦何望于《春秋》 乎?今说《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予夺为轻重,故曰“一 字为褒贬。”且公之为字,岂不重于名字氏族乎?孔子 于名字、氏族,不妄加人,其肯以公妄加于人而没其 善乎?以此而言,隐实为摄,则孔子决不书曰“公”,孔子 书为“公”,则隐决非摄。难者曰:“然则何为不书即位?”曰 惠公之终,不见其事,则隐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生 二百年后,得其遗书而修之,阙其所不知,所以传信 也。难者曰:“谓为摄者《左氏》耳。《公羊》《穀梁》皆以为假立 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称公。”予曰:“凡鲁之事出于己举, 鲁之人听于己,生称曰公,死书曰‘薨’,何从而知其假?”

《春秋论下》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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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 也无赦。”法施于人,虽小必慎,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 既辄加之,又辄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 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三子说《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 故,加之大恶,既而以盾非实弑,则又复见于经,以明 盾之无罪,是辄加之而辄赦之耳。以盾为无弑心乎? 其可轻以大恶加之?以盾不讨贼,情可责而加之乎? 则其后顽然未尝讨贼,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 使同无罪之人,其于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赵 穿弑君,大恶也。盾不讨贼,不能为君复仇,而失刑于 下,二者轻重不较可知。就使盾为可责,然穿焉得免 也?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 然也。《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 明,所谓是非之公也。据三子之说,初,灵公欲杀盾,盾 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而盾不讨,其迹涉于与弑矣。 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以明白之。使 盾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为法受恶” 而称其贤也。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辨明,必先正 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后责盾纵贼,则穿之大恶不 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获辨,而不讨之责亦不得 辞。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今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 人陷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讨贼,有幸 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宁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诈用情 之吏矫激之为尔,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 法也。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也,故修《春 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其肯从而称 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此可知其缪传也。问者曰: “然则夷皋孰弑之?”曰:“孔子所书是矣,赵盾弑其君也。 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又有一人焉,父病 而不躬进药,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刃而杀其 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虽庸吏,犹知其 不可同也。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 于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尔,不躬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父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犹当与 操刃殊科,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此庸 吏之不为也。”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 书曰“弑君”,孔子书曰“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难者曰: “圣人借止以垂教尔。”对曰:“不然。夫所谓借止以垂教 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耳。圣人一言明以告人,则万 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而尝药之事卒不 见于文,使”后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 教未可垂,而已陷人于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 迂也。果曰:责止不如是之刻也。难者曰:“然则盾曷为 而复见于《经》?许悼公曷为书葬?”曰:“弑君之臣不见经, 此自三子说尔”,果圣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 讨贼而书葬也?自止以弑见经,后四年吴败许师。又 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许 之书于《经》者略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难者曰: “三子之说,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传如此。然则所传 者皆不可信乎?”曰:传闻何可尽信?《公羊》《穀梁》以尹氏 卒为正卿,《左氏》以尹氏卒为隐母,一以为男子,一以 为妇人,得于所传者盖如是,是可尽信乎?

《春秋或问》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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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春秋》何为始于隐公而终于获麟?”曰:“吾不知也。” 问者曰:“此学者之所尽心焉,不知何也?”曰:“《春秋》之起 止,吾所知也。子所问者始终之义,吾不知也。吾无所 用心乎此也。昔者孔子仕于鲁,不用,去之诸侯;又不 用,困而归。且老。始著书,得《诗》自《关雎》至于《鲁颂》;得《书》 自《尧典》至于《秦誓》;得鲁《史记》自《隐公》至于《获麟》,遂删” 修之,其前远矣。圣人著书,足以法世而已,不穷远之 难明也,故据其所得而修之。孔子非史官,不常职乎 史,故尽其所得修之而止耳。鲁之《史记》则未尝止也。 今《左氏经》可以见矣。曰:“然则始终无义乎?”曰:“义在《春 秋》,不在起止。《春秋》,谨一言而信万世者也。予厌众说 之乱《春秋》者也。”

或问:“子于隐、摄、盾、止之弑,据《经》而废《传》,《经》简矣,待《传》 而详可废乎?”曰:“吾岂尽废之乎?夫《传》之于《经》勤矣,其 述《经》之事,时有赖其详焉;至其失《传》,则不胜其戾也; 其述《经》之意,亦时有得焉。及其失也,欲大圣人而反 小之,欲尊《经》而反卑之,取其详而得者,废其失者可 也;嘉其尊大之心,可也;信其卑小之说,不可也。”问者 曰:“《传》有所废,则《经》有所不通,奈何?”曰:“《经》不待传而通 者十七八,因传而惑者十五六。日月万物皆仰然不 为盲者明,而有物蔽之者,亦不得见也。圣人之意皎 然乎《经》,惟明者见之,不为他说蔽者见之也。”

《辨左氏》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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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明作《春秋外传》,以记诸国之语。其记柯陵之会 曰:“单襄公见晋厉公视远而步高,且告鲁成公以晋 必有祸乱。成公问之曰:‘天道乎?人事也’?单子曰:‘吾非 瞽史,焉知天道?吾见晋侯之容矣’。又曰:‘观其容,知其 心’。后卒如单子之言。”甚矣,丘明之好奇,而欲不信其 书以传后世也。若单子之言然,则夫单子者,未得为 “笃论君子也”,幸其言与事会而已。不然,丘明从《后书》 之,就其言以合其事者乎?何以论之?观其容,虽圣人 不能知人之心,知其必祸福也。夫礼之为物也,圣人 之所以饰人之情,而闲其邪僻之具也。其文为制度, 皆因民以为节,而为之大防而已。人目好五色,为制 文物采章以昭之;耳乐和声,为制金石丝竹以道之 体安尊严为制,冕弁衣裳以服之。又惧其佚而过制 也,因为之节。其登车也,有和銮之节;其行步也,有佩 玉之节;其环拜也,有钟鼓之节;其升降周旋,莫不有 节。是故有其服必有其容。故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视”, 俨然人望而畏之,则外闲其邪,而使非僻之心不入 而已。衣冠之不正,瞻视之不尊,升降周旋之不节,不 过不中礼而已。天之祸福于人也,岂由是哉?人之心 又能以是而知之乎?夫喜怒哀乐之动乎中,必见乎 外,推是而言犹近之。单子则不然,乃以绝弃义德,因 其瞻视行步以观之,又以谓不必天道止于是而祸 福于是皆可以必此,故所谓非笃论君子,而其言幸 与事会者也。《书》曰:“象恭滔天。”又曰:“巧言令色孔壬。”夫 容之与心,其异如此。故曰:“观其容,虽圣人不能知其 心。”尧舜之无后,颜回之短命,虽圣人不可必。夫君子 之修身也,内正其心,外正其容而已。若曰因容以知 心,遂又知其祸败,则其可乎?

《改元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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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人君即位称元年,常事尔,古不以重也。孔子未 修《春秋》,其前固已如此。虽暴君昏主妄庸之史,其记 事先后远近,莫不以岁月一二数之,乃理之自然也。 其谓一为“元”,亦未尝有法,盖古人之语尔。及后世曲 学之士,始谓孔子书“元年”为《春秋》大法,遂以改元为 重事。自汉以来,又名年以建元,而正伪纷杂,称号遂 多,不胜其记也。

《石鹢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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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据天道,仍人事,笔则笔而削则削,此《春秋》之所作也。援他说,攻异端,是所是而非所非,此三《传》之所殊 也。若乃上揆之天意,下质之人情,推至隐以探万事 之元,垂将来以立一王之法者,莫近于《春秋》矣。故杜 预以谓“经者不刊之书”,范甯亦云:“义以必当为理。”然 至一经之指,三传殊说,是彼非此,学者疑焉。鲁僖之 十六年,陨石于宋,五六鹢退飞,过宋都,《左氏传》之曰: “石陨于宋,星也;六鹢退飞,风也。”《公羊》又曰:“闻其磌然, 视之则石,察之则五。”故先言石而后言五,视之则鹢, 徐而视之则退飞,故先言六而后言鹢。《穀梁》之意又 谓:先后之数者,聚散之辞也。石鹢犹尽其辞,而况于 人乎?《左氏》则辨其物,《公》《谷》则鉴其意,噫?岂圣人之旨 不一邪?将后之学者偏见邪?何纷纷而若是也?且《春 秋》载二百年之行事,阴阳之所变见,灾异之所著闻, 究其所终,各有条理。且《左氏》以石为星者,庄公七年 “星陨如雨”,若以所陨者是星,则当星陨而为石,何得 不言星而直曰陨石乎?夫大水大雪,为异必书,若以 小风而鹢自退,非由风之力也。若大风而退之,则众 鸟皆退,岂独退鹢乎?成王之风,有拔木之力,亦未闻 退飞鸟也。若风能退鹢,则是过成王之风矣,而《经》独 不书曰“大风退鹢”乎?以《公羊》之意,谓数石视鹢而次 其言。且孔子生定、哀之间,去僖公五世矣,当石陨鹢 飞之际,是宋人次于旧史,则又非仲尼之善志也。且 仲尼隔数世修经,又焉及亲数石而视鹢乎?《穀梁》以 为石后言五,鹢先言六者,石、鹢微物,圣人尚不差先 后以谨记其数,则于人之褒贬可知矣。若乃西狩获 麟,不书几麟鸲鹆来巢,不书几鸲鹆,岂独谨记于石 鹢而忽于麟、鸲鹆乎?如此则仲尼之志荒矣。殊不知 圣人纪灾异,著劝戒而已矣,又何区区于谨数乎?必 曰“谨物察数,人皆能之,非独仲尼而后可也。”噫!三者 之说,一无是矣。而周内史叔兴,又以阴阳之事,非吉 凶所生,且天裂阳,地动阴,有阴陵阳则日蚀,阳胜阴 则岁旱,阴阳之变,出为灾祥,国之兴亡,由是而作。既 曰阴阳之事,孰谓非吉凶所生哉?其不亦又甚乎?

《春秋论》
苏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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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 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 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 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 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绝 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 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 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 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僭天子诸侯之事而 作《春秋》,而己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 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 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 下皆曰位之不可僭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 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邪?徒 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 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 之,某为恶,吾诛之’’”,则人有不笑之者乎?夫子之赏罚, 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 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 赏罚之权,不得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作之也。 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 “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 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 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 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于天下,天子 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 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武王之 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而成王幼,周公以为天下 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 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平王 昏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无赏罚。”而鲁,周公之 国也。居鲁之国,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 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 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 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何也?齐桓、晋 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 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 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 公之心,而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 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 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 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 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略外,此其意欲鲁法 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 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恒弑其君,则沐浴而请讨。然 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达夫 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 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 以为孔氏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 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效孔子作《春秋》者,吾惑焉。 《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 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 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 自与,则僭;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 《春秋》,乱耶?僭耶?散耶?

《春秋论》
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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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以拂乎吾心,则吾言忿然而不平;有以顺适乎 吾意,则吾言优柔而不怒。”天下之人,其喜怒哀乐之 情,可以一言而知也。喜之言岂可以为怒之言耶?此 天下之人皆能辨之。而至于圣人,其言丁宁反复,布 于方册者甚多,而其喜怒好恶之所在者,又甚明而 易知也。然天下之人常患求而莫得其意之所主,此 其故何也?天下之人,以为圣人之文章,非复天下之 言也,而求之太过,是以圣人之言更为深远而不可 晓。且天下何不以己推之也?将以喜夫其人,而加之 以怒之之言,则天下且以为病狂,而圣人岂有以异 乎人哉?不知其好恶之情,而不求其言之喜怒,是所 谓大惑也。昔者仲尼删《诗》于衰周之末,上自商、周之 盛王,至于幽、厉失道之际,而下讫于陈、灵;自诗人以 来至于仲尼之世,盖已数百馀年矣。愚尝怪《大雅》《小 雅》之诗,当幽、厉之时而称道文、武、成、康之盛德,及其 终篇又不见幽、厉之暴虐。此谁知为其幽、厉之诗而 非文、武、成、康之诗者?盖察其辞气有“幽忧不乐”之意, 是以系之幽、厉而无疑也。若夫《春秋》二百四十二年 之间,天下之是非杂然而触乎其心,见恶而怒,见善 而喜,则求其是非之际,又可以求诸其言之喜怒之 间矣。今夫人之于事,有喜而言之者,有怒而言之者, 有怨而言之者。喜而言之,则其言和而无伤;怒而言 之,则其言厉而不温;怨而言之,则其言深而不泄。此 其大凡也。《春秋》之于仲孙湫之来,曰“齐仲孙来。”于季 友之归,曰“季子来归。”此所谓喜之之言也。于鲁、郑之 易田,曰“郑伯以璧假许田。”于晋文之召王,曰“天王狩 于河阳。”此所谓怒之之言也。于叔牙之杀,曰“公子牙 卒。”于庆父之奔,曰“公子庆父如齐。”此所谓怨之之言 也。夫喜之而和,怒之而厉,怨之而深,此三者无以加 矣。至于《公羊》《穀梁》之传则不然,日月土地,皆所以为 训也。夫日月之不知,土地之不详,何足以为喜,而何 足以为怒?此喜怒之所不在也。《春秋》书曰“戎伐凡伯 于楚丘”,而以为卫伐凡伯;《春秋》书曰“齐仲孙来”,而以 为吴仲孙,甚而至于变人之国,此又喜怒之所不及 也。愚故曰:“《春秋》者,亦人之”言而已;而人之言,亦观其 辞气之所向而已矣。

《春秋定天下之邪正论》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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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穀梁》者曰:“成天下之事业,定天下之邪正,莫善于 《春秋》。”请因其说而极言之。夫《春秋》者,礼之见于事业 者也。孔子论三代之盛,必归于礼之大成,而其衰必 本于礼之渐废。君臣父子上下莫不繇礼而定其位, 至以为有礼则生,无礼则死,故孔子自少至老,未尝 一日不学礼而不治,其他以之出入周旋,乱臣强君, 莫能加焉,知天下莫之能用也。退而治其纪纲条目, 以遗后世之君子,则又以为不得亲见于行事,有其 具而无其施设措置之方,于是因鲁史记为《春秋》,一 断于礼。凡《春秋》之所褒者,礼之所与也;其所贬者,礼 之所否也。《记》曰:“礼者,所以别嫌明疑,定犹豫也。”而《春 秋》一取断焉。故凡天下之邪正,君子之所疑而不能 决者,皆至于《春秋》而定。非定于《春秋》,定于礼也。故太 史公曰:“《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为人君父而不知《春 秋》者,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子而不 知《春秋》者,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 夫礼义之失,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其 意皆以为善为之而不知其义,是故被之空言而不 敢辞。夫邪正之不同也,不啻若黑白。使天下凡为君 子者,皆为颜渊,凡为小人者,皆为桀、跖。虽微《春秋》,天 下其孰疑之?天下之所疑者,邪正之间也。其情则邪, 而其迹若正者有之矣;其情以为正,而不知其义,以 陷于邪者有之矣。此《春秋》之所以丁宁反复于其间 也。宋襄公,疑于仁者也;晋荀息,疑于忠者也。襄公不 修德而疲弊其民以求诸侯,此其心岂汤、武之心哉? 而独至于战,则曰“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非有仁者 之素,而欲一旦窃取其名以欺后世。苟《春秋》不为正 之,则世之为仁者,相率而为伪也。故其书曰:“冬十一 月乙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春秋》之书, 战未有若此其详也,君子以为其败固宜,而无有隐 讳不忍之辞焉。荀息之事君也,君存不能正其违,殁 又成其邪志而死焉。荀息而为忠,则凡忠于盗贼、死 于私昵者,皆忠也,而可乎?故其书曰:“及其大夫荀息。” 不然,则荀息孔父之徒也,而可名哉

《鲁隐公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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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也。公子翚请杀桓公,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 翚惧,反谮公于桓,而使贼杀公。欧阳子曰:隐公非摄也。使隐而果摄,则《春秋》不书为公;《春秋》书为公,则隐公非摄无疑也。

苏子曰:“非也。《春秋》信史也,隐摄而桓杀”,著于史也详 矣。周公摄而克复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称王。隐公 摄而不克复子者也,以鲁公薨,故称公。史有谥,国有 庙,《春秋》独得不称公乎?“然则隐公之摄也,礼欤?”曰:“礼 也。”何自闻之?曰:“闻之孔子。曾子问曰:‘君薨而世子未 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从摄主北面于西阶南, 何谓摄主’?”曰:“古者天子、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 死,则其弟若兄弟之子,以当立者为摄主。子生而女 也,则摄主立;男也,则摄主退。此之谓摄主。古之人有 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 孺子之子,男也,则以告而立之。女也,则肥也可’。”桓子 卒,康子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载以如 朝,告曰:“夫子有遗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则以告 于君与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请退。康 子之谓摄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汉以来,不修 是礼,而以母后摄。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使与闻外事,且不可,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 使摄位而临天下乎?”女子为政而国安,唯齐之君、王、 后吾,宋之曹、高、向也,盖亦千一矣。自东汉马、邓不能 无讥,而汉吕后、北魏武灵、唐武氏之流,盖不胜其乱, 王莽、杨坚遂因以易姓。繇是观之,岂若摄主之庶几 乎?使母后而可信,则摄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 则摄主取之,犹吾先君之子孙也,不犹愈于异姓之 取哉?或曰:“君薨而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安用 摄主?”曰:“非此之谓也。嗣天子长矣,宅忧而未出令,则 以礼从冢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则三代 之礼,孔子之学,决不以天下付异姓,其付之摄主也, 夫岂非礼,而周公行之欤?故隐公亦摄主也。郑元儒 之陋者也。其传摄主也,曰:“上卿代君听政”者也。使子 生而女,则上卿岂继世者乎?苏子曰:“摄主,先王之令 典,孔子之法言也,而世不知。习见母后之摄也,而以 为当然也。吾不可不论,以待后世之君子。”

《鲁隐公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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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隐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 翚惧,反谮公于桓公而弑之。

《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夫岂独其所拟,涂之 人皆捕击之矣。涂之人与盗非仇也,以为不击,则盗 且并杀己也。隐公之智,曾不若是涂之人也。哀哉!隐 公,惠公继室之子也,其为非嫡,与桓均尔,而长于桓。 隐公追先君之志而授国焉,可不谓仁乎?惜乎其不 敏于智也!使隐公诛翚而让桓,虽夷、齐何以尚兹!骊 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施优来之;二世欲杀扶苏 而难李斯,则赵高来之。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其 受祸亦不少异。里克不免于惠公之诛,李斯不免于 二世之虐,皆无足哀者。吾独表而出之,以为世戒。君 子之为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然君子之所为,义利 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听赵高之谋,非其本意,独畏 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高。使斯闻高之言,即召百 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德于扶苏,岂有既乎?何蒙氏之 足忧?释此不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呜呼!乱 臣贼子,犹蝮蛇也,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 噬啮者欤!郑小同为高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师 有密疏未屏也,如厕还,问小同:“见吾疏乎?”曰:“不见。”师 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遂鸩之。王允之从王敦夜饮, 辞醉先寝。敦与钱凤谋逆,允之已醒,悉闻其言,虑敦 疑己,遂大吐,衣面皆污。敦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 乃已。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 入,乱邦不居。”有以也夫!吾读《史》,得鲁隐公、晋里克、秦 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 书其事,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宋襄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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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 《春秋》书“战” ,未有若此之严而尽也。

苏子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后,于周为客。天 子有事,膰焉,有丧拜焉,非列国诸侯所之敢敌也,而 曰“及楚人战于泓。”楚,蛮荆之国人,微者之称。以天子 之上公,而当蛮荆之微者,至于败绩,宋公之罪,盖可 见矣。而《公羊传》以为文王之师不过是,学者疑焉,故 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独行仁义而不终者也,以不 仁之资,盗仁者之名尔。齐宣有牵牛而过堂下者,曰: “牛何之?”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 罪而就死地。夫舍一牛,于德未有所损益者,而《孟子》 予之以王,所谓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三代之所共也。而宋襄公执鄫子,用于次睢之社。君子杀 一牛不忍,而宋公戕一国君,若犬豕然,此而忍为之, 天下孰有不忍者耶?泓之役,身败国衄,乃欲以“不重 伤、不禽二毛”欺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 忍饥于壶飧者,天下知其不情也。桓、文之师,存亡继 绝,犹不齿于仲尼之门,况用人于淫昏之鬼以求霸, 而谓之王者之师,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讨之,虽声之 诸侯而戮于社,天下“不以为过。”若以喜怒兴师,则秦 缪公获晋侯且犹释之,而况敢用诸淫昏之鬼乎?以 愚观之,宋襄公、王莽之流,襄公以诸侯为可以名得, 王莽以天下为可以文取也。其得丧小大不同,其不 能欺天下则同也。其不鼓不成列,不能损襄公之虐; 其抱孺子以泣,不能盖王莽之篡,使莽无成,则宋襄 公、襄公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图王不成,其弊犹 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犹足以当桓、文之师,一战 之馀,救死扶伤不暇”,此独妄庸尔。齐桓、晋文得管仲、 子犯以兴,襄公有一子鱼,不能用,岂可同日而语哉? 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宋襄 公之欺于后世者也。

《孔子堕三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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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 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弗狃、叔孙辄率费人袭公,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以成叛公,围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为政也,亦危而难成” 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 曹操疑其论建渐广,遂杀融。融特言之耳,安能为哉!操以为天子有千里之畿,将不利己,故杀之不旋踵。季氏亲逐昭公,公死于外,从公者皆不敢入,虽子家羁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虽地势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盖不减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时堕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时,三桓虽若不悦,然莫能违孔子也。以为孔子用事于鲁,得政与民,而三桓畏之。欤?则季桓子之受女乐也,孔子不能却之矣。彼妇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

苏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盖田氏六卿不服,则齐、 晋无不亡之道;三桓不臣,则鲁无可治之理。孔子之 用于世,其政无急于此者矣。彼晏婴者亦知之,曰:“田 氏之僭,惟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收 公利。”齐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 婴能知之,而莫能为之。婴非不贤也,其浩然之气,以 直养而无害,塞乎天地之间者,不及孔、孟也。孔子以 羁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 臣,堕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己,此必有不言 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 疑也。婴之用于齐也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 于定公,而田氏之祸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难也。 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孔子沐 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 国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 或曰:孔子知哀公与三子之必不从,而以礼告也欤? 曰:“否。”孔子实欲伐齐。孔子既告公,公曰:“鲁为齐弱久 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予 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此岂礼告而已哉? 哀公患三桓之偪,常欲以越伐鲁而去之。夫以蛮越 伐国,民不予也。皋如出公之事,断可见矣。岂若从孔 子而伐齐乎?若从孔子而伐齐,则凡所以胜齐之道, 孔子任之有馀矣。既克田氏,则鲁之公室自张,三桓 不治而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五霸论》
苏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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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霸,威文为盛,然观其用兵,皆出于不得已。威公帅 诸侯以伐楚,次于陉而不进,以待楚人之变。楚使屈 完如师,威公陈诸侯之师,与之乘而观之。屈完见齐 之盛,惧而求盟,诸侯之师成列而未试也。威公退舍 召陵,与之盟而去之,夫岂不能一战哉?知战之不必 胜,而战胜之利不过服楚,全师之功大于克敌,故以 不战服楚而不吝也。晋文公以诸侯遇楚于城濮,楚 人请战,文公思楚人之惠,退而避之,三舍,军吏皆谏, 咎犯曰:“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 曲在彼矣。”师退而楚不止,遂以破楚而杀子玉。使文 公退而子玉止,则文公之服楚,亦与齐威等,无战胜 之功矣。故威、文之兵,非不得已不战,此其所以全师 保国,无敌于诸侯者也。至宋襄公国小德薄而求诸 侯,凌虐邾鄫之君,争郑以怒楚,兵败身死之不暇,虽 窃霸者之名而实非也。其后秦穆公东平晋乱,西伐 诸戎,楚庄王克陈入郑,得而不取,皆有霸者之风矣。 然穆公听杞子之计,违蹇叔而用孟明,千里袭郑,覆 师于殽,虽悔过自誓,列于《周书》,而不能东征诸夏,以终成霸业。庄王使申舟聘齐,命无假道于宋,舟知必 死而王不听,宋人杀之,王闻其死,投袂而起,以兵伐 宋,围之九月,与之盟而去之。虽号能服宋,然君子以 为此不假道之师也。齐灵公、楚灵王之所为,王亦为 之,而尚何以为霸乎?呜呼!此二君者,皆贤君也。兵一 不义,而几至于“狼狈”,不能与威文齿,而况其下者哉!

《郑伯克段于鄢》隐元年
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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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所深讥,圣人之所哀伤而不忍言者三。“晋赵 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 围戚,而父子之恩绝;公与夫人姜氏遂如齐,而夫妇 之道丧;郑伯克段于鄢,而兄弟之义亡。此三者,天下 之大戚也。”夫子伤之,而思其所以致此之由,故其言 尤为深且远也。且夫蒯聩之得罪于灵公,逐之可也; 逐之而立其子,是召乱之道也。使辄上之不得从王 父之言,下之不得从父之令者,灵公也。故《书》曰:“晋赵 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蒯聩之不去世子者,是 灵公不得乎逐之之道,灵公何以不得乎逐之之道? 逐之而立其子也。鲁桓公千乘之君,而陷于一妇人 之手,夫子以为文姜之不足讥,而伤乎桓公制之不 以渐也。故《书》曰“公与夫人姜氏遂如齐”,言其祸自公 作也。段之祸生于爱,郑庄公之爱其弟也,足以杀之 耳。《孟子》曰:“舜封象于有庳,使之源源而来,不及以政。” 孰知夫舜之爱其弟之深,而郑庄公贼之也。当太叔 之据京城,取廪延以为己邑,虽舜复生,不能全兄弟 之好,故《书》曰“郑伯克段于鄢”,而不曰“郑伯杀其弟”段 以为当斯时,虽圣人亦杀之而已矣。夫妇父子兄弟 之亲,天下之至情也,而相残之祸至如此,夫岂一日 之故哉?《穀梁》曰:“克,能也。能,杀也。不言杀,见段之有徒 众也。段不称弟,不称公子,贱段而甚郑伯也。于鄢,远 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中而杀之云尔,甚之也。”然则 为郑伯宜奈何?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呜呼!以兄弟 之亲,至交兵而战,固亲亲之道绝已久矣。虽缓追逸 贼,而其存者几何,故曰:于斯时也,虽圣人亦杀之而 已矣。然而圣人固不使至此也。《公羊传》曰:“母欲立之, 己杀之,如勿与而已矣。”而又区区于当国内外之言, 是何思之不远也?《左氏》以为段不弟,故不称弟。如二 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求圣人之意,若《左氏》可以 有取焉。

《郑伯以璧假许田》桓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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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伯以璧假许田”,先儒之论多矣,而未得其正。先儒 皆知《春秋》立法之严,而不知其甚宽且恕也,皆知其 讥不义,而不知其讥不义之所由起也。“郑伯以璧假 许田”者,讥隐而不讥桓也。始其谋以周公之许田而 易泰山之祊者谁也?受泰山之祊而入之者谁也?隐 既与人谋而易之,又受泰山之祊而入之,然则为桓 公者,不亦难乎?夫子知桓公之无以辞于郑也,故讥 隐而不讥桓。何以言之?隐八年书曰“郑伯使宛来归 祊”,又曰“庚寅,我入祊。”“入祊”云者,见鲁之果入泰山之 祊也,则是隐公之罪既成,而不可变矣。故桓元年书 曰“郑伯以璧假许田”而已。夫许田之入郑,犹祊之入 鲁也。书鲁之入祊,而不书郑之入许田,是不可以不 求其说也。“郑伯使宛来归祊”,“庚寅,我入祊”,见郑之来 归而鲁之入之也。郑伯以璧假许田者,见郑之来请, 不见鲁之与之也。见郑之来请,而不见鲁之与之者, 见桓公之无以辞于郑也。呜呼!作而不义,使后世无 以辞焉,则夫子之罪隐深矣。夫善观《春秋》者,观其意 之所向而得之,故虽夫子之复生,而无以易之也。《公 羊》曰:“曷为系之许?近许也。讳取周田也。”《穀梁》曰:“假不 言以,以非假也。非假而曰假,讳易地也。《春秋》之所为 讳者三:为尊者讳敌,为亲者讳败,为贤者讳过。鲁亲 者也,非取假之为讳,而取易之为讳,是夫子之私鲁 也。”

《取郜大鼎于宋》桓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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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举三代全盛之法,以治侥幸 苟且之风,而归之于至正而已矣。三代之盛时,天子 秉至公之义,而制诸侯之予夺,故勇者无所加乎怯, 弱者无所畏乎强,匹夫怀璧而千乘之君莫之敢取 焉,此王道之所由兴也。周衰,诸侯相并,而彊有力者 制其予夺,邾、莒、滕、薛之君惴惴焉保其首领之不暇, 而齐、晋、秦、楚有吞诸侯之心。孔子慨然叹曰:“久矣,诸 侯之恣行也!后世将有王者作而不遇焉,命也。”故《春 秋》之法,皆所以待后世王者之作而举行之也。钟鼎 龟玉,天子之所以分诸侯,使诸侯相传而世守也。桓 二年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太庙。且夫鼎也,不幸 使齐挈而有之,是齐鼎也,是百传而“百《易》,未可知也。” 仲尼曰:“不然。是鼎也何为而在?鲁之太庙?曰‘取之宋’。 宋安得之?”曰“‘取之郜’,故《书》曰‘郜鼎’。郜之得是鼎也,得 之天子,宋以不义取之,而又以与鲁也。后世有王者 作,举《春秋》之法而行之,鲁将归之宋,宋将归之郜,而 后已也。昔者子路问孔子所以为政之先,子曰:‘必也 正名乎’!故《春秋》之法”,尤谨于正名,至于一鼎之微而不敢忽焉。圣人之用意盖深如此。夫以区区之鲁,无 故而得器,是召天下之争也。楚王求鼎于周,王曰:“周 不爱鼎,恐天下以器仇楚也。”鼎入宋而为宋,入鲁而 为鲁,安知夫秦、晋、齐、楚之不动其心哉?故《书》曰“郜鼎”, 明鲁之不得有以塞天下之争也。《穀梁传》曰:“纳者,内 弗受”也,以为周公不受也。又曰:“号从中国,名从主人。” 而《左氏》记臧哀伯之谏,愚于《公羊》有取焉,曰:“器从名, 地从主人。”宋始以不义取之,故谓之郜鼎。至于地之 与人则不然,俄而可以为其有矣。善乎斯言,吾有取 之。

《齐侯卫侯胥命于蒲》桓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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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卿有言曰:“《春秋》善胥命”,《诗》非屡盟,其心一也。敢试 论之。谨按桓三年书“齐侯、卫侯胥命于蒲”,说《春秋》者 钧曰“近止。”所谓近正者,以其近古之正也。古者相命 而信,约言而退,未尝有歃血之盟也。今二国之君,诚 信协同,约言为会,可谓近古之正者已。何以言之?春 秋之时,诸侯竞骛,争夺日寻,拂违王命,糜烂生聚,前 日之和好,后日之战攻,曾何正之尚也?观二国之君 胥命于蒲,自时厥后,不相侵伐,岂与夫前日之和好, 后日之战攻者班也?故圣人于《春秋》止一书胥命而 已,荀卿为之,善者,取诸此也。然则齐也、卫也,圣人果 善之乎?曰:非善也,直讥耳,讥其非正也。《周礼》大宗伯 掌六礼,以诸侯见王为文。乃有春朝、“夏宗、秋觐、冬遇、 时会、众同”之法,言诸侯非此六礼,罔得逾境而出矣。 不识齐、卫之君,以春朝相命而出耶,以夏宗相命而 出耶,或以秋觐相命而出耶,以冬遇相命而出耶?抑 以时会相命而出耶?众同相命而出耶?非春朝、夏宗、 秋觐、冬遇时会、众同而出,则私相为会耳。私相为会, 匹夫之举也。以匹夫之举而谓之正,其可得乎?宜乎 圣人大一王之法而诛之也。然而圣人之意,岂独诛 齐、卫之君而已哉,所以正万世也。荀卿不原圣人书 经之法,而徒信传者之说,以谓《春秋》善胥命,失之远 矣。且《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诸侯之贤者固亦鲜矣, 奚待于齐、卫之君而善其胥命耶?信斯言也,则奸人 得以劝也。未尝闻圣人作《春秋》而劝奸人也。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僖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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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哉!去圣之久远,三传纷纷之不同,而莫或折之也。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左氏》曰:“禘而致哀姜,非礼也。凡 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则弗 致也。”《公羊》曰:“夫人何以不氏?讥以妾为妻也。盖聘于 楚而胁于齐,媵女之先至者也。”《穀梁》曰:“成风也。”言夫 人而不以氏,非夫人也。立妾之词,非正也。夫人之我, “可以不夫人乎?夫人卒葬之我,可以不卒葬之乎?”一 则以宗庙临之而后贬焉,一则以外之弗夫人而见 正焉。三家之说,《左氏》疏矣。夫人与公一体也,有曰公 曰夫人,既葬,公以谥配公,夫人以谥配氏,此其不易 之例也。盖有既葬称谥而不称夫人者矣。天王使宰 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而 未有不称谥而称人也。《公羊》之说,又非人情,无以信 乎?后世以齐、楚之强,齐能胁鲁使以其媵女为夫人, 而楚乃肯安然使其女降为妾哉,此甚可怪也。且夫 成风之为夫人,非正也,《春秋》以为非正而不可以废 焉,故与之不足之文而已矣。方其存也,不可以不称 夫人而去其氏;没也,不可以不称谥而去其夫人,皆 所以示不足于成风也。况乎禘周公而致用焉,则其 罪固已不容于贬矣。故《公羊》曰:“用者,不宜用者也;致 者,不宜致者也。禘用致夫人,非礼也。”

《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文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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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文同,其所以为文异者,君子观其意之所在 而已矣。先儒之论闰月不告朔者,牵乎“犹朝于庙”之 说而莫能自解也。《春秋》之所以书犹者二,曰如此而 犹。“如此”者,甚之之词也;“辛巳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 垂,壬午犹绎”是也;曰“不如此而犹如此”者,幸之之词 也;“不郊,犹三望,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是也。夫子伤 周道之残缺而礼乐文章之坏也,故区区焉掇拾其 遗亡,以为其全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一二斯可矣。故 《书》曰:“犹朝于庙”者,伤其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也。 夫子之时,告朔之礼亡矣,而有饩羊者存焉,夫子犹 不忍去,以志周公之典,则其朝于庙者,乃不如饩羊 之足存欤?《公羊传》曰:“曷为不言告朔?”天无是月也。《谷 梁》曰:“闰月者,附月之馀日也。天子不以告朔,而丧事 不数也。而皆曰犹者,可以已也。”是其以幸之之词而 为甚之之词,宜其为此异端之说也。且夫天子诸侯 之所为告朔听政者,以为为天欤?为民欤?天无是月 而民无是月欤?彼其孝子之心,不欲因闰月以废丧 纪,而人君乃欲假此以废政事欤?夫周礼乐之衰,岂 一日之故有人焉开其端而莫之禁,故其渐遂至于 扫地而不可救。《文十六年》,“夏六月,公四不视朔。”《公羊 传》曰:“公有疾也。何言乎公有疾不视朔?自是公无疾 不视朔也。”故夫有疾而不视朔者,无疾而不视朔之 原也。闰月而不告朔者,常月而不告朔之端也。圣人忧焉,故谨而书之,所以记礼之所由废也。《左氏传》曰: “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于是乎在。 不告闰朔,弃时政也,何以为民?而杜预以为虽朝于 庙,则如勿朝,以释经之所书犹之意,是亦曲而不通 矣。

《用郊》成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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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儒之论,或曰:“鲁郊僭也,《春秋》讥焉。”非也。鲁郊僭也, 而《春秋》之所讥者,当其罪也。赐鲁以天子之礼乐者, 成王也;受天子之礼乐者,伯禽也。《春秋》之讥鲁郊也, 上则讥成王,次则讥伯禽。成王、伯禽不见于《春秋》,而 夫子无所致其讥也。无所致其讥而不讥者,《春秋》之 所以求信于天下也。夫以鲁而僭天子之郊,其罪恶 如此之著也,夫子以为无所致其讥而不讥焉,则其 讥之者,固天下之所同然信之也。郊之书于《春秋》者, 其类有三:书“卜郊不从,乃免牲”者,讥卜常祀而不讥 郊也;书“鼷鼠食郊牛角”、郊牛之口伤改卜牛者,讥养 牲之不谨而不讥郊也。书“四月”、“五月”、“九月郊”者,讥郊 之不时而不讥郊也。非卜常祀,非养牲之不谨,非郊 之不时则不书,不书则不讥也。禘于太庙者,为致夫 人而书也。有事于太庙者,为仲遂卒而书也。《春秋》之 书郊者,犹此而已,故曰不讥郊也。郊祀者,先王之大 典,而夫子不得见之于周也,故因鲁之所有天子之 礼乐,而记郊之变焉耳。成十七年“九月辛丑,用郊”,《公 羊传》曰:“用者,不宜用”者也。九月,非所用郊也。《穀梁传》 曰:“夏之始犹可以承春,以秋之末承春之始,盖不可 矣。”且夫郊未有至九月者也,曰用者,著其不时之甚 也。杜预以为用郊,从史文。或说用然后郊者,皆无取 焉。

《会于澶渊宋灾故》襄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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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时,忠信之道阙,大国无厌而小国屡畔,朝战 而夕盟,朝盟而夕会,夫子盖厌之矣。观周之盛时,大 宗伯所制朝觐会同之礼,各有远近之差,远不至于 疏而相忘,近不至于数而相渎,《春秋》之际,何其乱也? 故曰:“《春秋》之盟,无信盟也;《春秋》之会,无义会也。”虽然, 纷纷者天下皆是也。夫子将讥之,而以为不可以胜 讥之也,故择其甚者而讥焉。桓二年“会于稷”,以成宋 乱;襄三十年“会于澶渊,宋灾故”,皆以深讥而切责之 也。《春秋》之书会多矣,书其所会,而不书其所以会,书 其所以会,桓之稷、襄之澶渊而已矣。宋督之乱,诸侯 将讨之,桓公平之,不义孰甚焉?宋之灾,诸侯之大夫 会以谋归其财,既而无归,不信孰甚焉?非不义不信 之甚,《春秋》之讥不至于此也,《左氏》之论得其正矣。皆 诸侯之大夫,而书曰“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灾,故尤 之也。不书鲁大夫,讳之也。且夫见邻国之灾,匍匐而 救之者,仁人君子之心也。既言而忘之,既约而背之, 委巷小人之事也,故书。其始之为君子仁人之心,而 后可以见后之为委巷小人之事。《春秋》之意,盖明白 如此。而《公羊传》曰:“会未有言其所为者,此言其所为 何?录伯姬也。”且《春秋》为女子之不得其所而死,区区 焉为人之死录之,是何夫子之志不广也?《穀梁》曰:“不 言灾故,则无以见其为善。澶渊之会,中国不侵四裔, 四裔不入,中国无侵伐。八年,善之也。晋赵武、楚屈建 之力”也。如《穀梁》之说,宋之盟可谓善矣。其不曰“息兵”, 故何也?呜呼,《左氏》得其正矣。

《黑肱以滥来奔》昭三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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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之义,守先君之封土而不敢有失也;守天子之 疆界而不敢有过也。故夫以力而相夺,以兵而相侵 者,《春秋》之所谓暴君也。侵之虽不以兵,夺之虽不以 力,而得之不义者,《春秋》之所谓“汗君”也。郑伯以璧假 许田,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此诸侯 之以不义而取鲁田者也。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莒 “牟夷以防兹来奔,黑肱以滥来奔”,此鲁之以不义而 取诸侯之田者也。诸侯以不义而取鲁田,鲁以不义 而取诸侯之田,皆不容于《春秋》者也。夫子之于庶其、 牟夷、黑肱也,责之薄,而于鲁也罪之深。彼其窃邑叛 君,为穿窬之事,市人屠沽,且羞言之,而安足以重辱 君子之讥哉?夫鲁,周公之后,守天子之东藩,招聚小 国叛亡之臣,与之为盗窃之事,孔子悲伤而悼痛之, 故于三畔之人,具文直书而无隐讳之词,盖其罪鲁 之深也。先儒之说,区区于叛人之过恶,其论固已狭 矣。且夫《春秋》岂为穿窬盗窃之人而作哉?使天下之 诸侯皆莫肯容夫如此之人,而穿窬盗窃之事将不 禁而自绝,此《春秋》之所以用意于其本也。《左氏》曰:“或 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书齐豹盗三叛人名。”而 《公羊》之说,最为疏谬,以为叔术之后,而通滥于天下, 故不系黑肱于邾。呜呼!谁谓孔子而贤叔术耶?盖尝 论之,黑肱之不系邾也,意其若栾盈之不系于晋欤? 栾盈既奔齐,而还入曲沃以叛,故《书》曰:“栾盈入于晋。” 黑肱或者既绝于邾而归,窃兵据邑以叛。欤当时之 简牍既亡,其详不可得而闻矣。然以类而求之,或亦 然欤?《穀梁》曰:“不言邾,别乎邾也。不言滥子,非天子之所封也。”此尤迂阔而不可用矣。

《春秋变周之文》何休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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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之传,迂诞奇怪之说,《公羊》为多,而何休又从而 附成之。后之言《春秋》者,黜周王、鲁之学与夫谶纬之 书者,皆祖《公羊》,《公羊》无明文,何休因其近似而附成 之。愚以为何休《公羊》之罪人也。凡所谓《春秋》变周之 文,从商之质者,皆出于何氏,愚未尝观焉。滕侯、薛侯 来朝,齐侯使其弟年来聘。何休曰:“质家亲亲,故先滕” 侯而加录齐侯之母弟。且夫亲亲者,周道也;先宗盟 而后异姓者,周制也。郑忽出奔卫,《公羊传》曰:“忽何以 名?《春秋》伯子男一也,词无所贬。”何休曰:“商爵三等,《春 秋》变周五等之爵而从焉。《记》曰:‘诸侯失地名’。”而文十 二年郕伯来奔,《公羊》亦曰:“何以不名?兄弟词也。”忽之 出奔,其为失国岂不明甚,而《春秋》独无贬哉?虽然,《公 羊》何为而为此说也?《春秋》未逾年之君皆称子,而忽 独不然,此《公羊》之所以为此说也。且《春秋》之书,夫岂 一概?卫宣未葬,而嗣子称侯以出会,书曰“及宋公、卫 侯、燕人战。”郑忽外之无援,内之无党,一夫作难,奔走 无告,郑人贱之,故赴以名,书曰“郑忽出奔卫。”卫侯未 逾年之君也,郑忽亦未逾年之君也,因其自侯而侯 之,因其自名而名之,皆所以变常而示讥也。且夫以 例而求《春秋》者,是愚儒之事也。孔子行夏之时,乘商 之辂,服周之冕,又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由此观之, 夫子皆有取于三代,而周居多焉,况乎采周公之集 以作《春秋》,而曰“变周之文”者,吾不信也。

《左传论一》小雅周之衰襄二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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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之中唯周最备;而周之兴废,于《诗》为详。盖其道始 于闺门父子之间,而施及乎君臣之际,以被冒乎天 下者,存乎《二南》、后稷、公刘,文武创业之艰难,而幽厉 失道之渐存乎《二雅》;成王纂承文武之烈,而礼乐文 章之备存乎《颂》。其愈衰愈削而至夷于诸侯者,在乎 王《黍离》。盖周道之盛衰可以备见于此矣。《小雅》者,言 王政之小而兼陈乎其盛衰之际者也。夫幽厉虽失 道,文武之业未坠,而宣王又从而中兴之,故虽怨刺 并兴,而未列于《国风》者,以为犹有王政存焉。故曰:“《小 雅》者,兼乎周之盛衰者也。昔之言者,皆得其偏而未 备也。季札观周乐,歌《小雅》,曰:‘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 周之衰乎’?”文中子曰:“《小雅》乌乎衰?其”周之盛乎?季札 之所谓衰者,盖其当时亲见周道之衰,而不睹乎文 武成康之盛也。文中子之所谓盛者,言文武之馀烈, 历数百年而未忘,虽其子孙之微,而天下犹或宗周 也。故曰:“二子者皆得其偏而未备也。”太史公曰:“《国风》 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当周之衰,虽君子不 能无怨,要在不至于乱而已。文中子以为周之全盛, 不已过乎?故通乎二子之说,而《小雅》之道备矣。

《左传论二》君子能补过昭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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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哉,圣人待天下之通且恕也。朝而为盗跖,暮而为 伯夷,圣人不弃也。孟僖子之过也,其悔亦晚矣。虽然, 圣人不弃也,曰犹愈乎卒而不知悔者也。孟僖子之 过,可悲也已。仲尼之少也贱,天下莫知其为圣人。鲁 人曰:“此吾东家丘也。”又曰:“此鄹人之子也。”楚之子西、 齐之晏婴,皆当时之所谓贤人君子也。其言曰:“孔丘” 之道迂阔而不可用,况夫三桓之间,而孰知夫有僖 子之贤哉!僖子之如楚也,病不能相礼。将死,告其子 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灭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 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三命益恭,其后必有圣人。今孔 丘博学而好礼,殆其是欤尔必往师之以学礼。”呜呼! 孔子用于鲁三月,而齐人惧其霸。以僖子之贤而知 孔子之为圣人也。使之未亡而授之以政,则鲁作东 周矣。故曰:“僖子之过,可悲也已。”虽然,夫子之道充乎 天下者,自僖子始。懿子学乎仲尼,请于鲁君而与之 车,使适周而观礼焉,而圣人之业然后大备。僖子之 功,虽不能用之于未亡之前,而犹救之于已没之后。 左丘明惧后世不知其功之如此,故丁宁而称之,以 为补过之君子。昔仲虺言汤之德曰:“改过不吝。”夫以 圣人而不称其无过之为能,而称其改过之为善,然 则《补过》者,圣人之徒欤?孟僖子者,圣人之徒也。

《左传论三》供养三德为善昭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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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者,圣人所以尽人情之变,而非所以求神于卜筮 也。自孔子没,学者惑乎异端之说,而左丘明之论尤 为可怪,使夫伏羲、文王、孔子之所尽心焉者,流而入 于卜筮之书,甚可闵也。若夫季友竖牛之事,若亲见 而指言之,固君子之所不取矣。虽然,南蒯之说颇为 近正,其卦遇《坤》之《比》,而其《𦅸》曰:黄裳元吉。”黄者,中之 色也。裳者,下之饰也。元者,善之长也。夫以《中庸》之道, 守之以谦抑之心,而行之以体仁之德,以为文王之 兆,无以过此矣。虽然,君子视其人,观其德,而吉凶生 焉。故《南蒯》之筮也,遇坤之比”,而不祥莫大焉。且夫负 贩之夫,朝而作,暮而息,其望不过一金之储,使之无 故而得千金,则狂惑而丧志。夫以“《南蒯而遇文王之 兆,安得不狂惑而丧志?故曰‘供养三德为善’。又曰:参成可筮,而南蒯皆无以当之,所以使后世知夫卜筮 之不可恃也。穆姜筮于东宫,遇〈艮〉》之八,史曰:“是谓艮 之随,其𦅸曰:“元亨利贞”,而穆姜亦知其无以当之。故 《左氏》之论卜筮,惟南蒯穆姜之事为近正,而其馀者 君子之所不取也。杜预之论得之矣,以为《洪范》稽疑 之说,通龟筮以同卿士之数。学者观夫《左氏》之书,而 正之以杜氏之说,庶乎其可也。

《公羊论一》大夫无遂事庄十九年 僖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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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书,遂一也,而有善恶存焉,君子观其当时之 实而已矣。利害出于一时,而制之于千里之外。当此 之时而不遂,君子以为固。上之不足以利国,下之不 足以利民,可以复命而后请。当此之时而遂,君子以 为专。专者,固所贬也;而固者,亦所讥也。故曰:“《春秋》之 书,‘遂’”一也,而有善恶存焉,君子观其当时之实而已 矣。“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公羊 传》曰:“媵不书,此何以书?以其有遂事书。大夫无遂事。 此其言遂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 之可也。”“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公羊》亦曰:“大夫无遂 事,此其言遂何?公不得为政也,其书‘遂’”一也,而善恶 如此之相远,岂可以不察其实哉?《春秋》者,后世所以 学为臣之法也。谓遂之不讥,则愚恐后之为臣者流 而为专;谓遂之皆讥,则愚恐后之为臣者执而为固。 故曰:“观乎当时之实而已矣。”西汉之法,有矫制之罪, 而当时之名臣皆引此以为据。若汲黯开仓以赈饥 民,陈汤发兵以诛郅支,若此者专之可也,不然,获罪 于《春秋》矣。

《公羊论二》初税亩宣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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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公田曰藉。藉,借也,言其借民力以治此也。《诗》曰: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言民之必先公田也。《传》曰:“私田 稼不善则非吏,公田稼不善则非民。”言上之必恤私 田也。民先其公而上恤其私,故民不劳而上足用也。 宣公无恩信于民,民不肯尽力于公田,故按行择其 善亩而税之。《公羊传》曰:“税亩者何?履亩而税也。”夫民 不尽力于公田,此上之过也。宣公不责己悔过,择其 善亩而税之,宜其民之谤讟,而灾异之作也。税亩之 明年冬,蝝生。《公羊传》曰:“蝝生不书,此何以书?幸之也。” 犹曰受之云尔。受之云尔者,上变古易常,应是而有 天灾,其诸则宜于此焉变矣。何休以为宣公惧而复 古,故其后大有年。愚以为非也。按《春秋》书“作三军”,后 又书“舍中军”;书“跻僖公”后,又书“从祀先公。”事之复正, 未尝不书宣公,而果复古也。《春秋》当有“不税亩”之书, 故何休之说,愚不信也。

《公羊论三》定何以无正月定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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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授受之际,《春秋》之所甚谨也。无事而书首时,事 在二月而书王二月,事在三月而书王三月者,例也。 至于公之始年,虽有二月、三月之书,而又特书正月。 隐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庄元年 “春,王正月,三月,夫人孙于齐”,所以揭天子之正朔,而 正诸侯之始也。《公羊传》曰:“缘民臣之心,不可一日无” 君。缘始终之义,一年不二君,不可旷年无君。故诸侯 皆逾年即位而书“正月”,定公元年书曰“王三月,晋人 执宋仲几于京师。”先儒疑焉,而未得其当也。尝试论 之,《春秋》十有二公,其得终始之正,而备即位之礼者 四:文公、成公、襄公、哀公也。摄而立不得备即位之礼 者一,隐公也。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己不得备即位之 礼者六:桓公、庄公、闵公、僖公、宣公、昭公也。“先君不以 其道终,而又在外者二,庄公、定公也。在外逾年而后 至者一,定公也。”且夫先君虽在外,不以其道终,而未 尝有逾年而后至者,则是二百四十二年未尝一日 无君。而定公之元年,鲁之统绝者,自正月至于六月 而后续也。正月者,正其君也。昭公未至,定公未立,季 氏当国,而天子之正朔,将谁正耶?此定之所以无正 月也。《公羊传》曰:“正月者,正即位也。定无正月者,即位 后也。”定、哀多微辞,而何休以为昭公出奔,国当绝,定 公不得继体奉正,故讳为微辞。呜呼!昭公绝而定公 又不得立,是鲁遂无君矣。《穀梁》以为昭无正终,故定 无正始。观《庄公元年》书“正”,则不言,而可知其妄矣。

《穀梁论一》侵不土地分民何以明正僖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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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传侵伐之例,非正也。《左氏》有钟鼓曰伐,无曰侵。《公 羊》“觕”曰“侵,精曰伐。”《穀梁》:“包人民驱牛马曰侵,斩树木 坏宫室曰伐。”愚以谓有隙曰侵,有辞曰伐。齐威公侵 蔡,隙也。蔡溃,遂伐楚,辞也。《司马》九伐之法:“负固不服 则侵之,贼贤害民则伐之。”然则负固不服者近乎隙, 贼贤害民者近乎辞。周之衰也,诸侯相吞,而先王之 疆理城郭盖坏矣。故侵伐之间,夫子尤谨而书之。盖 古者有分土而无分民,诸侯之侵地,犹不容于《春秋》, 而况包人民、驱牛马哉?威公侵蔡,不书所侵之地者, 侵之无辞也。楚子入陈,乡取一人,谓之夏州,《春秋》略 而不书,以谓驱民之非正也。呜呼!《春秋》之际,非独诸 侯之相侵也。晋侯取汶阳之田,阳樊之人不服,愚又 知《春秋》之不忍书乎此也

《穀梁论二》犹三望 僖三十年 宣三年 成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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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儒论书犹之义者,可以已也。愚以为不然。《春秋》之 所以书犹者二:曰如此而犹如此者,甚之之辞也。“公 子遂如齐,至黄乃复。辛巳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 壬午犹绎”,“万入去籥”是也。曰“不如此而犹如此”者,幸 之之辞也。“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不郊,犹三望”是也。 夫子伤周道之衰、礼乐文章之坏,而莫或救之也,故 区区焉掇拾其遗亡,以为其全不可得而见矣,得见 一二斯可矣。故“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者,悯其不告 朔而幸其犹朝于庙也。“不郊犹三望”者,伤其不郊而 幸其犹三望也。夫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 亲见之于周也,故因鲁之所行郊祀之礼而备言之 焉耳。《春秋》之书“三望”者,皆为不郊而书也。或卜郊,不 从,乃免牲,犹三望。或郊牛之口伤,改卜牛,牛死,乃不 郊,犹三望。或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 乃免牛,不郊,犹三望。《穀梁传》曰:“乃者,亡乎人之辞也。 犹者,可以已之辞也。”且夫鲁虽不郊,而犹有三望者 存焉,此夫子之所以存周之遗典也。若曰可以已,则 是周之遗典绝矣。或曰:“鲁郊僭也,而夫子何存焉?”曰: “鲁郊僭也,而夫子不讥。夫子之所讥者,当其罪也。赐 鲁以天子之礼乐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礼乐者,伯禽 也。《春秋》而讥鲁郊也,上则讥成王,次则讥伯禽。成王、 伯禽不见于《经》,而夫子何讥焉?故曰:‘犹三望者,所以 存周之遗典也’。”范甯以三望为海、岱、淮,《公羊》以为泰 山、河、海,而杜预之说最备。曰:“分野之星及国中山川, 皆因郊而望祭之。”此说宜可用。

《穀梁论三》作丘甲成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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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之为天下也,不求民以其所不为,不彊民以其 所不能,故其民优游而乐易。周之盛时,其所以赋取 于民者,莫不有法,故民不告劳而上不阙用。及其衰 也,诸侯恣行其所以赋取于民者,唯其所欲,而刑罚 随之,故其民至于穷而无告。夫民之为农而责之以 工也,是犹居山者而责之以舟楫也。鲁成公作丘甲”, 而《春秋》讥焉。《穀梁传》曰:“古者农工各有职甲,非人人 之所能为也。丘作甲,非正也。”而杜预以为四丘为甸, 甸出长毂一乘,戎马四匹,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 七十二人,而鲁使丘出之也。夫四丘而后为甸,鲁虽 重敛,安至于四倍而取之哉?哀公用田赋曰:“二吾犹 不足。”而夫子讥其残民之甚,未有四倍而取者也。且 夫变古易常者,《春秋》之所讥也。故《书》“作三军,舍中军, 初税亩,作丘甲,用田赋”者,皆所以讥政令之所由变 也。而穀梁、杜氏之说如此之相戾,安得不辨其失而 归之正哉?故愚曰:《穀梁》之说是。

《穀梁论四》雩月何以为正 经书雩者二十一传发例者三见僖十一年详定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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雩者,先王所以存夫爱民之心而已也。天之应乎人 君者,以其德,不以其言也。人君修其德,使之无愧乎 其中,而又何祷也?虽然,当岁之旱也,圣王不忍安坐 而视民之无告,故为之雩。雩者,先王之所以存夫爱 民之心而已也。为传者不达乎此而为是非纷纷之 论,亦可笑矣。《穀梁传》曰:“月雩,正也;秋大雩,非正也;冬” 大雩,非正也。月雩之为正,何也?其时穷人力尽。是月 不雨,则无及矣。雩之必待其时穷人力尽,何也?雩者 为旱请也。古之人重请,以为非让也。呜呼!为民之父 母,安视其急,而曰“毛泽未尽,人力未竭”,以行其区区 之让哉?愚以为,凡书“雩”者,记旱也。一月之旱,故雩书 月;一时之旱,故雩书“时。”书雩之例,时月而不日。唯昭 公之末年,“八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而昭公之雩,非 旱雩也。《公羊》以为又雩者,聚众以逐季氏,然则旱雩 之例亦可见矣。传例曰:“凡灾异,历日者月,历月者时, 历时者加日。”又雩,记旱也;旱,记灾也。故愚以此为例。

《延州来季子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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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襄公十二年,吴子寿梦卒。延州来季子,其少子也,以让国闻于诸侯,则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令尹子期伐陈,季子救陈,谓子期曰:“二君不务德而力争诸侯,民何罪焉?我请退以为子名。务德而安民。” 乃还。时去寿梦卒盖七十七年矣,而能千里将兵,季子何其寿而康也!然其卒不书于《春秋》。哀公之元年,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句践使大夫种因太宰嚭以行成于吴,吴王许之,子胥谏,不听,则吴之亡形成矣。季子观乐于鲁,知列国之废兴于百年之前。方其救陈也,去吴之亡十三年耳,而谓季子不知,可乎?阖庐之自立也,曰:“季子虽至,不吾废也。” 是季子听信于吴人而言行于其国也。且帅师救陈,不战而去之,以为敌国名,则季子之于吴,盖亦少专矣。救陈之明年而子胥死,季子知国之必亡,而终无一言于夫差,知言之无益也。夫子胥以阖庐霸,而夫差杀之如皂隶,岂独难于季子乎?乌乎悲夫!吾是以知夫差之不道,至于使季子不敢言也。

苏子曰:“延州来季子、张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诸人 好谈子房、季札之贤,有以也夫!此可与知者论,难与俗人言也。”作《延州来季子赞》曰:

“泰伯之德,锺于先生,弃国如遗,委蜕而行,坐阅春秋, 几五之二。古之真人,有化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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