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国体呈稿
作者:杨光先 
1660年
本作品收录于《不得已/上卷

江南徽州府新安卫官生编歙县民杨光先呈,为大国无奉小国正朔之理,一法无有闰有不闰之月,事关国体,义难缄默,请乞题参会勘改正,以尊大国名分,以光一代大典事:

窃惟正名定分,在只字之间;成岁闰馀,有不易之法。顾法不可以紊乱,而名不可以假人。名以假人,将召不臣之侮;法而紊乱,定贻后世之讥。斯国体之攸关,非寻常之得失也。皇上乘干御宇,抚有万国,从来幅员之广,重译之献,未有如皇上之盛者。而正朔之颁,实万国之所瞻听,后世之所效则,非一代因革损益之庶政比也。必名足以统万国,而法足以宪万世,始克称一代历焉。

兹钦天监监正汤若望之以新法推《时宪历》也,于名则有无将之诛,于法则有扰纪之罪。为皇上之臣民者,岂能晏然而已乎?

夫《时宪历》者,大清之历,非西洋之历也;钦若之官,大清之官,非西洋之官也。以大清之官,治大清之历,其于历面之上,宜书“奏准印造时宪历日,颁行天下”,始为尊皇上而大一统。今书上传“依西洋新法”五字,是暗窃正朔之权以予西洋,而明谓大清奉西洋之正朔也,其罪岂止无将已乎?

《春秋》,鲁记事之史也;仲尼,鲁之老臣也。鲁臣而修鲁史,尚不敢自大其君,而必系之以春王正月。盖所以尊周天王而大一统,非藉周天王而张大夫鲁也。今以大清之历而大书“依西洋新法”,不知共欲天王谁乎?如天王皇上,则不当书“依西洋新法”;敢书“依西洋新法”,是借大清之历,以张大其西洋,而使天下万国,晓然知大清奉西洋之正朔,实欲天王西洋而鲁大清也,罪不容于诛矣。

孔子惜繁缨,谓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今假以依西洋新法,此实见之行事,非托之空言者也,岂特繁缨已哉?若望必白五字出自上传。夫上传者,传用其法,未尝传其特书五字于历面也。皇上即传其特书五字于历面,若望亦当引分以辞曰:“冠履有定分,臣偏方小国之法,曷敢云大国依之,而特书于历面,以示天下万国,臣不敢也。”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敢贪天子之命,毋下拜,不可师以辞乎?如曰习矣而不察,小国命大国,非习而不察之事也。人臣见无礼于其君者,如鹰鹯之逐雀。

光先于本年五月内,曾具疏纠政。疏虽不得上达,而大义已彰于天下。若望即当检举改正,以赎不臣之罪,何敢于十八年历日,犹然大书五字,可谓怙终极笑。此盗窃名器之罪,一也。

三岁一闰,气盈朔虚之数也。无法以推之,何以知其某月当置闰,其月不当置闰乎?一月之内有一节气、一中气,此常月之法也。有一节气而无中气,则以上半月为前月之中气,下半月为后月之节气,此置闰之法,夫人尽知也,《新法》于十八年闰七月十四日酉时正初刻交白露八月节。十四日以前作七月用,十四日以后作八月用。此有节气而无中气之为闰,此法之正也。忽又于十二月十五日申时正三刻交立春正月节,此月有节气而无中气,政与闰七月之法同,是一岁而有两闰月之法矣。同一法也而有闰有不闰,何以杜天下后世之口乎?且顺治十八年实闰十月,而《新法》谬闰七月,此不知其凭何理以推也。若望必曰西洋新法与羲和不同。夫用新法者,冀其精密于羲和之法也,而《新法》谬乱若此,不敢望羲和之万一,尚可侈口言《新法》哉?匪特此也,一月有三节气,则又更异于有闰、有不闰之法矣。至于冬至之刻,至立春之刻,应有四十五日八时弱,而《新法》止四十四日一时三刻,将立春之刻在前一日六时三刻,是不应立春之日而立春,应立春之日而不立春,凡此开辟至今所未闻之法也。夫春为一岁之首,《礼经月令》:“立春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大夫,以迎春于东郊。”关于典礼,何等重大。乃以偏方之新法,淆乱上国之礼经,亵天帝而慢天子,莫此为甚焉!《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新法》之干于《政典》多矣。此俶扰天纪之罪,二也。

夫以堂堂之天朝,举一代之大经大法,委之无将扰纪之人,而听其盗窃紊乱,何以垂之天下后世哉?总之,西洋之学,左道之学也。其所著之书,所行之事,靡不悖理叛道。世尽以其为远人也而忽之,又以其器具之精巧也而昵之。故若望得借其《新法》,以隐于金门以行邪教。久之党与炽盛,或有如天主耶稣谋为不轨于其本国,与利玛窦谋袭日本之事,不几养虎自贻患哉。二事一见于若望进呈之书,一闻于海舶商人之口。如斯情事,君之与相不可不一聆于耳中,以知天主教人之狼子野心。

谋夺人国,是其天性。今呼朋引类,外集广澳,内官帝掖,不可无蜂虿之防,此光先之所以著《摘谬十论》,以政其谬历;《辟邪三论》,以破其左道也。谬历正而左道祛,左道祛而祸本亡,斯有位者之事也。

伏乞详察,备呈事关国体,具疏题参,请敕满汉内各阁翰林六部九卿科道,公同勘议,请旨改正,并将邪教迸斥,以为无将扰纪之戒,庶名分定而上国尊,历法正而大典光矣。字多逾格,仰祈监宥,为此具呈,须知呈者。

顺治十七年十二月初三日具投
礼科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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