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云南志/卷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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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志卷三十 文章八

本朝

云津桥记　　王景常

云南城东陬有池曰昆明池之大，不知其㡬百里也。昆明之上，㳺有江曰盘，龙江之源，亦不知其㡬百里也。汪洋湍激，深广莫测，而大逵寔通。昔有桥曰大德，毁于兵有年矣。

天朝下云南内讧，外攘，庶事草创，随葺随鏬行道用𣗥。今西平侯沐公，以为桥梁之政，正道攸关，不一大举，无以示悠久，乃命立表，识軬巨石，杀川流揵石，菑度丈尺，计工庸，锢石趾，以厮暴，湍流三门以通舳舻，穹㝫埉轧，夹以石槛，琳琅簇簉，横截天堑，方轨长驱，肩摩毂撃，屹若金堤，亘若垂虹。行者若履平地焉。是役也，经始于癸酉之冬，十月视成于甲戍之春三月，凡鸠军工，以日计之，㽋万几千，以其当云南之要津，故名。

天十月成舆，梁古之制也。然未有梁以石者至汉以石梁㶚李得昭以石洛，其来尚矣。矧云南驰道三军之扈卫，控扼大藩，詟伏百蛮之地，苟无与梁以观之，何以为名城内地哉！西平奉杨天子休徳凡𠩄以镇绥经理，兴利殄菑，以与前人确类如此。然夷人得践大中至正之途，捐绳牵索，引之习绝，摄衣褰裳之艰释，龟足皲瘃之难而喁焉以哗群焉，以趋蠕焉。以履欢欣，鼓舞以自蹈于夷途，繄谁之力欤？昔司马相如桥孙，水以通作都通使节也。史万岁锢鐡桥以渡金沙，利行师也，史犹书之。然通使节与通轝，辇孰重济甲士与济国人孰亟。由是曵之云津光臻前古矣。于戏天子休德西平布之天子有民西平济之巍巍石梁，万世赖之。

西平名春，字景春，黔宁昭靖王子也。

汤池渠记　　平显

汤池渠肇始于洪武之丙子。时西平惠襄侯沐公在镇，以云南师𣄆之众，仰给饷馈，固备攻守，用广开屯田为悠久计。宜良在滇东，南当陆凉，路南喉襟，既置兵守，必谋其食。公相度原野，旧有沟塍，广不盈尺，流注弗远，汤水在傍，人不知用，底平膴膴，弃为荒𨻶，不尽地产。是年冬，发卒万五千，荷畚锸，董以云南都指挥同知王俊因山障堤，凿石刊木别䟽大渠道泄于鐡池之窾而伏其袤三十六里，阔丈有二尺，深称之。逾月功竣，引流分灌，得腴田若干顷。春种秋获，实颖实栗。岁获其饶，军民赖之。越二年，公薨。壬午夏，既芒，种雨不时降，人方为忧，独宜良水利不竭，首毕农事，将校黎老益追慕公徳，咸愿镌石，以纪颂于不朽，丐铭于平显。铭曰：汤池之渠，宜良之利。人食以生，维公所施。我公伊谁，黔宁冡嗣。善继厥志，奚啻一事？渠流沄沄，浸波曰穉。勿罹勿勚，冬有敛穧。公虽云逝，我思无替。穹石斯砺，宪于万世。

敬思堂记　　王景常

惟黔宁昭靖王既平云南皇上，遂命抚兹南。夏靖康远，人爰作敬。思堂于铃阁之左，昭明徳也。王既捐馆，舎朝廷嘉王丕绩，命王胤子，今西平侯纂王之绪，终事之。明年开是堂，以亮天工。又明年，俾景常作文以记之，不获辞。尝谓：皇上以神武定多，方先王以懿亲讨不庭僸佅兜离，罔不毕集。魋髻卉裳之氓，悉缉摫图。徽以沐浴膏泽，遵式王度，恐后变夷为夏，功烈盛矣。原其所以盛者，宝繇于敬思也。翼翼小心，思以事上也。整齐严肃，思以莅官也。主一不二，思以临政也。端庄俨格，思以驭下也。兹其若是赫赫也。然前人之敬徳，所以裕于后。后之人思所以践乃位，事乃事，正所以懋前人之徳也。今侯登斯堂也，常若先王之陟降也，常若见于美墙也。严恭祇畏，心罔不饬，今日之事上者，犹先王之翼翼也。恪恭有位，夙夜必式，则侯今日之莅官者，犹先王之严肃也。不二不三，则侯今日临政驭下者，犹先王之主一端庄也。其所以迪前人之徳，惟在于是。纂前人之政，亦惟在于是。茂扬皇上之恩泽，亦惟在于是。盖敬思之道，先王所以昭于始，而侯之所以善于后也欤。景常每览尝人已治人之由，曰修已以敬，曰敬德之聚也。徳以治民，诚繇是以事事焉，则思过半矣。况膺大任，莅大政，赞大化，表表以处王侯之位者乎。又况纂前人光大之绪，以迈相皇图于亿万年之隆者乎。诗云：维予小子，夙夜敬止。於乎皇王，继序思不忘。天子尚然，况列侯乎。是为记。

又　　程本立

皇帝即位十有五年，大兵平西南夷，而黔宁王镇之。既十年，黔宁薨。皇帝以其人之不忘黔宁也，命嗣侯归之镇。

初，黔宁之薨，有歌之者曰：孰为我父，孰为我毋。无毋奚居，无父奚拊。天夣夣乎，莫恤我穷乎。及嗣侯之来，有歌之者曰：于训于诲，是耘是耔。维黍维梌，以餴以饎。我有父母，先王之子。噫，孰谓夷狄不可治耶。然人知夷狄之可冶，而不知所以为治。知所以为治，而不知所以出治。出治者，何道也。道以出治，学以明道，静以成学，其黔宁乎？胡以知之？以简重沉默而知其静也，以尊信夫太极图西铭而知其学也。如是则于治西南夷也何有？嗣侯若曰：我考忧勤惕厉于兹土有年矣，兵食之不足，思所以足之；民生之不遂，思所以遂之；远者，思所以来之；污者，思所以新之；简节踈目，思有以安之；霑仁洽恩，思有以乐之；虫蛇驱之，豚鱼孚之，我其敢不敬？共朝夕以思，无坠厥绪，无替天子之命㦲。于是名其燕居之堂曰敬思，欲其身在是而有所警于心也。愚𥨸惟续孔孟之传于千载之下者，宋周元公也；于元公见而知之者，张献公也。微斯人，天理不㡬于熄乎？太极图，万化之源也；西铭，万殊之一贯也。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太极图之要也。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西铭之要也。斯为先王出治之本矣，岂不为嗣侯继志之本乎？本之如何？敬以存之，思以扩之而已。武王圣也，克殷而问箕子以天道，践祚而问师尚父以皇帝颛顼之道，箕子陈之以洪范曰：敬用五事，曰思，曰睿，睿作圣。尚父告之以丹书曰：敬胜怠者吉。圣学不在敬乎？太极曰：君子修之吉。则敬胜怠者，吉之谓也。西铭曰：于时保之，子之翼也。则君子修之，吉之谓也。通书曰：无不通生于微，通微生于思。思者，圣功之本也。又所以释洪范之言也。是故敬思之体为甚微，非求诸先儒之说无以知；敬思之用为甚著，作征诸先王之烈无以见。学先儒以立其体，法先王以行其用焉。入为三公以福天下，愚于嗣侯固企而望之矣。虽然，非愚之𥝠也，天下之幸也。故书以为记。

南楼望远记　　刘有年

洪武十有四年秋九月，皇上以西南诸夷弗庭，出师平之。遂命大将军西平侯驻节云南以镇焉。侯布恩威，敷诚信，招徕适宜。不二三年，叛者服，窜者归，疆场悉定，民物康阜，与内地等。乃于十九年冬，董士卒，浚湟固垒，宏大厥基，建楼于城之南门。层檐三翚，栋宇百尺，巍乎翼然。夷人观者，莫不目骇神悸，有足以畏服其心。侯于暇日登临，百校拥集，徜徉眺顾，慨然有感于中，因题曰南楼望远。命下士刘有年为文以志之。仆惟志远者不务乎近，志大者不存平小。侯承上命，控远藩，筹策之良，不在乎小者近者矣。特以登斯楼也，东望九重于云霄之上，葵心耿耿，慨然而兴补报之诚；西视诸夷如掌握之中，雄才烈烈，慨然而奋纵擒之略。是则侯之所望也固远矣。至若严百司，兴教化，练三军，明纪律，令行禁止，用夏变夷，为国家千万年之计，此其望也又远矣。岂以滇池之广，太华之高，金马碧鸡之秀，为心目之近寓焉。谨笔其词，为南楼望远之记。

黔宁昭靖王庙记　　张统〈昭李，富平人〉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巳未，有制追封故西平侯沐公为黔宁玉，谥昭靖。命下，云南之耆秀暨文武贠合辞上请，盖曰：西南杂习于闘狠，节制非其人，则不能胥匡以生。黔宁云镇绥兹土，历十有一年，持大体，有威信，因物制宜，阳纾而阴锢之，俾污者得以湔其染，槁者得以发其榷，感在人心，不意一朝弃去，愿有妥灵之所，以系群望，且无忘厥徳。事获报可，有司图成规以示，经始于甲戍之秋，土以工计者若干，木以工记者若干，陶冶砻绘之工称是，凡㡬阅月而功乃竣。

先是，嗣子春安厝仅毕，敕袭先侯爵号，若曰：惟乃考治云南，怀柔远人，厥有功绩，尔往纉旧服，毋替先志。侯承命唯谨，以其年之闰月来莅政，终䘮又㡬月，祠亦落成，间以王之实录见授，且曰：不肖孤忝绍遗绪，不获授除墓道，兹幸有原祠在，庶朝夕仰止像容，以希馀烈，兾免厥愆，顾丽往有石，子盍有以纪之。𬘘谢不获已，乃修辞以对曰：以劳定国，礼有常祀，钦惟圣明在上，崇徳报功，一遵𢑱典，而功臣辅运，精忠之至，通于神明者，亦当不亡，且于蕃于宣，作之子前，守而勿失，述之于后，父子君臣之道，人鬼之义，交见于此，是则政之大者，是则教之大者，𬘘敢不尽愚。

谨按：天兵下云南，实皇明建国之十有四年辛酉也。是时，天下底定，惟西南夷为梗，皇上命都督府料简内外兵三十万，拜征南三将军，率以征之，王为右副。九月，出罗鬼，蛮獠望风降附。十月，至曲靖，元之遗孽梁王柏匝剌瓦尔密遣其傅平章达里麻驻兵白石江以拒我，既遇奇兵，挠其左阵，动前锋过水，仰斮岸上，军间有登者，人百其勇，彼众夺气，师毕济，王纵鐡骑𢭏其中坚，生擒达里麻，俘获以万计，溃卒弃噐甲，断马尾，昼夜走，远近震慑，乘胜直趋云南，孽王走死，下令抚集，人大悦。明年正月，分遣将士南北出，所在郡邑皆下。二月，进攻大理，大理左洱水，右点苍，山海之交结于子午，曰上下关，土酋叚世以众五万㩀之，王曰：彼险而骄，可用奇。夜分军縁点苍绝险，绕出下关之背，至则树旗，我军望见，皆踊跃而讙，王䇿马乱流径进，将士随之，山上军亦引下，叚腹背受敌，杀虏与曲靖等。是时，略地自格孤而西，方广万里，虽雷霆之威，无不摧折，然瞆瞆者犹不知所以畏。夏五月，王回兵讨东川。秋七月，所在复叛，杨苴等蛮相与会于西北，阿杨等蛮相与会于东南，合三十六营，进逼城下，王时在乌撒，闻变，率精锐五千星驰，曲靖围解，遣人报云南，贼获而诘之，曰：总兵官大军至矣。遂遁。时谓求稍绶则城不守矣。

二十一年，百夷贼刀斯即寇定边，翾其远近，阴相构结，人心大恐，王毅然定筹，令禆将将二万人以次启行。三月戊子，至定边，明日，出轻骑挑之，获一象，杀百许人，谓其下曰：吾今知所以破之者，可多用火器，间以长刀。已丑，作三军与贼战，左军炮先发，兵少却，贼乘之而前，中右二将横撃之，火器丛发，象著矢如猬，阵乱，随以长刀斫其足。象鞍有栏楯，乘者先以䋲自繋，至是死伤殆尽，刀斯郎亦毙于象背。败卒转柏恐喝，饥溺死者过半。诸夷大创，不敢复起异谋，逮今赖焉。王以壬戍冬奉命留镇，其后攻袭应授，追逆荡略，大小之战二十有六，而定边之功最奇。备器设险，恤士劭农，擿奸服远，崇教劝俗，事多不载，而知人之誉最著。然此特以在云南者言。夫勲荣家世，详在太史，兹不尽述。王之中疾也，神思冈冈中但云上恩未之报，无一语及家事。以洪武壬申六月十七日终于云南之寓馆。计闻，上辍朝哭，礼官赍御制文以𥙊，其略曰：意在保全始终相遇之縁，何天不假年，一疾长往。其蒙宠眷盖如此。呜呼！人皆曰富贵功名，而不知所以富贵功名者有义有命焉，固不可以侥求，尤不可以幸处也。王之诚足以明事理，才足以周经营，器足以躬负荷，而虑足以及久远。然而高牙大纛，千驷万锺，自视欿然，故能善于自处，迹其成就有以大异于人。后之有事于云南而欲繤王之绩者，其亦效王之忠而已。铭曰：

天启皇明，绍天之徳。又生群材，列为柱石。其材伊何？乃文乃武。䟽附先后，奔走御侮。有如王者，秉国之钧。恩乃父子，义则君臣。其在髫齓，神相其宁。㧞自乱离，育于帝庭。亦既壮只，之屏之翰。遐以宣威，迩以靖乱。帝眷西南，蛮夷草昧。天既合付，罔有内外。乃集神兵，乃命我侯。兼统以往，克壮其猷。蚩尤吐芒，丰隆戒路。干麾万旗，火烈彪怒。一战于靖，伪锋消沮。惊谷去巢，匿无处所。再战于理，叚卒尽熄。先声四驰，骇胆慓魄。曽不逾年，酋豪悉定。万里同词，天子明圣。部甸箐砦，如坌得帚。㸑僰蒲缥，如鱼贯柳。椎结花脚，十百为朋。象贝联络，入贡丁京。帝有明诏，治以轻典。嘉其能来，矜其有䩄。曰尔侯英，宜遂守之。若徳与威，尔具有之。侯拜稽首，服兹庞命。朝夕顾虑，益修庶政。金汤日固，廪庾日富。去其螟蜷，以植黄茂。呈恩广被，皇威甚迩。昔之豺貇，今为赤子。王昔有言，凡此成绩。毫厘尺寸，皆出圣画。敕谕谆谆，抄黄具在。是训是式，万世永赖。嗟王之灵，与功名俱。功名不民，灵其可渝。新祠翼翼，倚于啇阿。像容南视，滇海扬波。山有盘右，海有重润。神气流通，为兹土之镇。

又　　程本立〈原道携李人任督御史〉

有非常之遇，而后成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而后享非常之报。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也。是故汤之兴，阿衡聘华野之夫。周之兴，尚父载渭滨之老。曰汉曰唐，有所兴必有所遇者矣。然而义则君臣，亲则父子。若我大明皇帝之于黔宁王者，未之有也。何其盛哉。

王姓沐氏，讳英，字文英，凤阳定远县人。八岁而孤，遭元末大乱，居室毁于兵，随母逃难，毋亦病殁。嬛无所归，谒上濠梁。上为测然，与孝慈皇后抚之为子，赐姓朱氏。上即位金陵，建元洪武，始诏复王姓。王天资忠孝，厚重简默，虽在髫齓，不乐儿戏。年十八，为帐前都尉，由都尉为广武卫亲军指挥使，改广信卫亲军指挥使，拜佥大都督府事，升同知大都督三十有三爵，封西平侯，授以鐡劵，锡号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阶自昭勇将军、镇国将军至荣禄大夫，勲为柱国，以都尉守京口，以指挥使守广信，节制瓯闽，以同知大都督填抚关西，皆有威惠。天下兵马实大都督府总之。

在府七年，裁处机务，举无留滞，称上意焉。一从大将南征，独取铅山，下崇安，剪陈友定，㧞闽溪十八寨，遂定闽中。一从大将北征，出古北口，独克灰山、全宁、嵩州、高州，过驴驹河，擒元知院李宣，俘男女万口。一为征西副将军，総京畿兵，伐川藏，抵昆仑山，俘男女亦万口，马五千，牛羊十三万，辟地数千里。一为征西将军，緫京畿、河南、陕西、山西诸军，征朵千之地，降其伪万户乞失迦，夷其部落，平纳邻七站之地，擒洮州十八族蕃酋，曰汪舒朵儿𧖸，曰阿乌都儿，并其众二万，获马牛羊二十万。一总陕西兵，出和林，略以集乃路，自宁夏历贺兰山，渡流沙，擒元国公脱火赤、元知院爱足，俘其全部以归。天下已大定，而梁王柏匣剌瓦尔密寔元之遗孽，恃云南险远，执我信使，纳我逋逃。上命颖国公傅友徳为征南将军，王为副将军，率师二十万讨之，旌旗蔽江而上。自辰沅、陆出罗鬼、普定、普安，皆下之苗蛮犵狫迎降，恐后循格孤山之南，出奇兵，袭毕节，击可渡河，皆克之。柏匝剌瓦尔密遣其司徒达里麻以精兵十万拒我师于曲靖。王曰：彼谓我师罢于深入，未有虞心，及其无虞心，乃可破也。于是倍道进师，未至白石江忽大雾四塞，冲雾及江而止。雾霁则两军相望，达里麻太以为我师。飞至，因拥兵陈水上。傅征南，亟欲济王曰：末可别遣，一军溯流潜渡，出其陈后，鸣铜角树旗帜为疑兵。山谷间达里麻军欲乱，王乃趣师济江以猛而善泅者先之，长刀蒙盾斫其军而夺之，气却数里而后敢陈我。师既济，整列而鼓炮声震，天战数合。王纵鐡骑冲其军，遂大败之，擒达里麻，俘甲士二万、马一万，死者横尸十馀里，柏匝剌瓦尔密闻达里麻败遁滇池岛中先缢其妃而自饮药不死，投水死之。父老争出金马山，焚香遥拜以迎王师。王入鄯阐城市不易肆，收梁王金印并官府符信图籍抚其民。洪武十四年冬十二月也。自秋九月出师，至是百日，云南平，分兵下乌撒，得七星关，以通毕节略。建昌、澂江、临安、元江、㝷甸、楚雄、洱海，次第皆下大理城倚点仓山西洱河为固南诏皮罗阁所筑龙首龙尾二关号险要，王自将取之。土酋叚世聚众五万，獈龙关牢不可破。王以一军付禆，将夜从间道绕出，点苍山后攀木縁崖而上，立我旗帜迟明。彼军惊乱，王䇿马渡河水及马腹将士随之，斩关而入。彼军腹背受，敌遂溃，㧞其城擒叚世，胁从者，悉纵遣之。分兵下鹤庆丽江，收三营，蚥破石门关，略永昌。

由是，西蕃、车里、平缅相率来附，云南平。以幅买之广，分乌撒以东、越隽以北，皆隶四川，馀列为郡邑。凡府州县宣慰司长，官司一百八籍，其见户七万四千六百，设官以治其民，立卫以守其地。乌撒、东川、建昌谋变，王还，与傅征南，合攻下之，并克茫部，斩首三万级，获马牛羊数万计。王师已东、鄯阐诸蛮部乘之以叛，围城二十万众。都督冯诚以孤军固守，伏强弓弩于埤，贼近辄射之，往往应弦而毙，伺贼怠则出击之，贼不敢即攻城。王将锐兵一万赴援，至曲靖遣一徤步，怀檄入城，约为内应，为贼所得，诘之，贼皆错愕，转相告报，解围宵遁。王既入城，贼散走安宁。罗次邵甸、富民、晋宁、大棋、江川诸山犹㩀险立栅，悉分兵殄㓕之，斩首六万级，生擒四千人，诸郡复定奏闻，上大悦，诏傅征南班师王留镇云南，辨方物以定其贡赋，视民数以均其力役，踈其节目以宁，便其人。麓川之外有国曰缅车里之外，有国曰八百媳妇，皆请内附。在镇十年，得上恩赐，悉送官府以𦔳军费。凡遭将讨贼者，六逋寇集浪穹、鹤庆剑川，辄相应为乱，遣大理卫指挥使郑祥掩而殱之。平缅叛，结砦于马龙他郎甸之摩沙勒，遣都指挥使甯正撃破之，斩首千五百级。东川蛮叛，㩀乌路山为砦，山极险峻，上下三百里，遣甯正帅云南兵与京畿大兵相为掎角讨之，贼已降，复有贰志，悉平之。越州酋阿资叛，遣甯正讨之，杀火头弄宗等五十九人，俘男女马牛羊皆以千计。阿资毋出降。教化三部，不供租赋，遣临安卫指挥使王执讨平之。普安酋密即叛，遣贵州都指挥张泰撃破之。自将讨贼者四。广南特磨道未附，自将讨之。酋出降广西阿赤部叛，自将讨之，诛其酋曰者满，曰矣情俘男女五千口，平缅以三十万众寇，定边自将兵二万讨之，与寇对垒以轻骑三百当寇寇，出万众乘三十象以战，一战而杀寇数百人，获一象以还。王曰：吾知贼不足破池，明旦冦集，众驱百象以阵，象皆背负栏楯，左右以大竹筒置短枪，其中乘以标之。势恃以张王分军为三，冯诚领其前，甯正领其左都指挥同知汤昭领其右，乃下令曰：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进而捷者一级必尽赏，退而䘐者一队，必尽戮于是鼓而合刃机发箭锋星流烟飞，雷撃电走。象皆惊北寇之勇而力者曰：昔剌亦殊死战，我左军小却。王登高望之命，左右取左帅之首以来。左帅遥见一人授刀飞骑而下，麾众复前。王责战益急，三军大呼而鏖不移。时寇大败，斩首三万级，俘万人，生获四十六象，馀象柀矢如剌猬以死。渠率刀斯郎，斯郎埋，亦被百矢殪象上，馀党走死，百无一还。自是平。缅岁入贡，赋不复反矣。阿资复叛，自将讨之，撃于补冲杀获，其众殆尽。阿飡仅以身免，方搜捕山间。俄有旨论王还镇，以前军佥都督何福为平羌将军，甯正为参将，代领其兵。阿资遣其子诣王降王，请于立卫越州，遂罢兵。

岁较屯田所入，增损以为赏罚，计远近垦田至九十七万亩。以滇池末流浅狭，霖雨汜滥，濒池之田不可以稼，乃督万丁自池口入渠滥川中，浚而大之，无复水患。通盐井之利，以来啇𣄆选凡民之俊秀，与诸酋之子弟入云南府，学朔望，或赐之饮膳，岁时或赐之衣服。又命行鄊饮酒礼于学民，知尊长养老而兴其孝弟矣。

二十二年十月，王入朝，上宴之奉天殿，赐黄金二百两、白金五千两、缯彩百匹、钞为贯，凡七万五千。以西南之人安于王也，复归之镇。

初，王留镇之。明年，哭孝慈皇后三日不食，踊恸㡬绝及再镇之。三年，哭皇太子号恸失声，饮食为少。一日，暴薨。二十五年夏六月丁卯也。享年四十有八。官僚士庶胥史卒伍，缁黄髫白莫不奔，号其门，泣语于路。讣至京师，上哭之，恸不视。朝一日，自为文，遣礼官往祭，命嗣子春奉䘮以归。诏发兵护䘮出境，所过卫府州县设祭如礼柩，出金马，送者万人，蛮夷酋长哭之，尽哀䘮至自云南，诏封黔宁王，谥昭靖。三代考皆黔宁王妣皆黔宁王夫人。冬十月庚午，以王礼葬江宁县，长泰北乡观音曰之原，自䘮归至葬，上遣使𥙊者三皇太孙亲王遣使𥙊者再。葬之二日，诏春袭西平侯爵，嗣镇云南，赐白金若干万两。

明年，太常以大牢𥙊王功臣庙，而云南父老诸酋首合辞，愿立庙祀王。守臣奏请，上可许之。又明年，庙成，父老诸酋请本立纪王勲徳，刻诸庙石。

呜呼！自宋靖康之乱，夷狄入中国百五十年而极于元矣。膻腥秽浊，神愤人怒，天命我明扫除湔洒，永清四海，以承天统。于是贤豪并出，辅成帝业。至于西南六诏之地，一变而为华夏之俗，非斯民之大幸与？

王之治西南也，以威武定其地者，功若速而事反易；以徳化洽其民者，事若缓而功则难。论者谓唐李西平不特良将，乃良扣也。壬其人乎？王于濂溪周子之太极图、横渠张子之西铭、西山真氏之大学衍义，皆尊信而讲明之。至以太极图与晦庵朱子之白鹿洞䂓刻之于石，立之云南府学，则汉之功臣有所谓木疆少文，不学亡衍者，得不有愧于斯乎？盖非圣贤之学，无以为大施设之体；非将相之才，无以为大蕴蓄之用。王能体之以圣贤之学，用之于将相之才，宜其过人远矣。虽然，后使王乐生无事之日，其所遇所报，安能始终若是哉？故曰：天也。夫高莫高于山岳，大莫大于河海。本立才劣辞陋，淯埃奚赞其万一？父老诸酋思之也哀，请之也至，辄不自揆，谨按王行录述之，系之以诗。诗曰：

上帝有赫，降命我明。驱除元胡，以开太平。乃授以臣，乃赉以弼。龙兴云从，日出爝息。勇奋其力，智角有能。焯有声烈，则惟黔宁。黔宁始生，丁元之末。茕㷀稚年，天其我割。匪曰割之，实将启之。维皇父之，维皇毋之。长试以官，帐前都尉。广武广信，指挥兵卫。皇曰汝来，汝绩其凝。为朕腹心，为朕股肱。朝夕事朕，佥大都督。继升同知，累阶荣禄。柱国惟勲，西平是封。建侯袭爵，崇徳报功。鐡劵丹书，金匮石室。二孙保之，世世无斁。

既平南粤，既定西陲。北㓕胡虏，威行四夷。惟彼西南，古之六诏。元有遗孽，阻我声教。皇曰西平，尔副征南。彼蛇彼狶，尔刘尔龛。楼舡蔽江，师三十万。干旋坤回，山擘涛潠。悠悠牂牁，峩峩格孤。罗鬼犵狫，傒我而苏。彼昏不知，拥兵曲靖。敢遏我师，同畏天命。我师其行，如电如雷。大战白石，手缚其魁。载厉我兵，载秣我马。直入滇池，如裂其瓦。元之遗孽，破卯覆巢。父老歌舞，迎师于郊。叚世亦擒，固有不服。班师振𣄆，献俘授馘。摩㱔施顺，望祼茫河。㝷传汉裳，婆罗秦婆。乌蛮白蛮，东爨西爨。穿鼻长鬃，黒齿绣面。丽水金麸，朱提银流。白雉孔雀，驯象犀牛。一百八区，三十六部。七十城门，八百媳妇。版图既入，职贡是修。大开明堂，万国来朝。

皇曰斯民，悉朕赤子。一视同仁，无间远迩。诏汝西平，其填抚之。以燠其寒，以饱其饥。西平奉诏，稽首以拜。夙夜兢兢，罔敢或懈。摩拊吹喣，于怀之咳。芟夷蕴崇，于田之莱。于羊于狼，以䏝以磔。于稼于苗，以膏以泽。以兴学校，以敦诗书。农𨻶讲武，夏礼变夷。夷人有言，我亦人类。远于恩化，弱肉强噬。今也奚幸，昔也奚辜。子有其父，妇有其夫。夷人有言，我枵我羸。西平𫗦我，西平绪我。西平曰吁，兹岂在予。维皇之命，维皇之谟。天胡不仁，夺我父母。擗踊而哭，匍匐而走。

九重眷注，一日哀闻。惊恸辍朝，谕𥙊以文。数备礼𥙊，有诛有谥。王以黔宁，侯其冡嗣。黔宁始薨，人莫不哀。嗣侯既至，人莫不怀。江宁之冈，有欎其兆。夷人不忘，滇则有庙。金马左立，碧鸡右昻。千万斯年，以祀我王。

云南志卷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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