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域周咨录/卷十八

  永乐元年,弃兴和。洪武末,调大兴卫左所来守兴和,是为兴和所,至是以兴和无援,置移宣府镇城。

  或问兴和之所以弃。曰:“余闻之土人云,国初有新兴伯谭某者,镇守兴和。尝出猎,守备王涣候之郊,中酒,为伏虏所缚。因胁其从人乘昏呼门。守者不察,纳之,城遂陷。今考成祖北征,每驻兴和,而所卒不复,岂以其孤绝难守,鉴涣事邪?然自是遂失兴和矣。”

  上遣使谕鞑靼可汗鬼力赤(继坤贴木儿立者)曰:“元运既衰,皇考太祖皇帝受天明命,抚有天下。朕太祖嫡子,奉藩于燕。恭承天眷,入继大统,嘉兴万邦,同臻安乐。比闻北地推奉可汗正位,特差指挥朵儿恍惚等赍织金文绮四端,往致朕意。今天下大定,薄海内外皆来朝贡。可汗能遣使往来通好,同为一家,使边城烽堠无警,彼此熙然共享太平之福,岂不美哉!”并遣敕赐虏太师右丞相马哈儿暨太傅左丞相也孙台、太保枢密知院阿鲁台等。谕以遣使往来之意。

  虏寇辽东三万卫,辽东都指挥沈永匿不以闻。上以欺蔽诛之。命兵部榜谕天下镇戌武臣,凡有盗贼及虏寇声息不奏者,罪如之(国初治边臣欺蔽,其法甚严如此)。谕宁夏总兵官都督何福等曰:“宁夏多屯所,虏卒至时,恐各屯先受掠,可于四五屯内择一屯有水草者,四围浚濠,广一丈五尺,深如广之半,筑土城高二丈,开八门以便出入。旁近四五屯,辎重粮草皆聚于内。无事则各居本屯耕牧,有警则驱牛羊入城固守,以待援兵至,则寇无所掠。其攻取战守之策,尔辈其深思之。”(此即坚壁清野之策。近日边乡屯聚皆当遵此。)

  御史有言:“甘肃总兵官宗晟擅窃威权,事多专制。”上谕侍臣曰:“任人不专则不能成功。况大将受边寄,岂可尽拘文法。今当明与晟言,使之释疑。”敕晟曰:“前者御史言卿专擅,此言官欲举其职。夫为将不专则功不立。朕既付卿以阃外之寄,事有便宜,即行而后闻。自古明君任将率用此道,忠臣事君亦在推诚。朕知卿有素,委以重任。彼虽有言,卿勿置意,亻且尽心边务,以副朕怀。”

  陈瑛等劾奏驸马都尉梅殷畜养亡命,出入其家者八十余人。又私匿鞑靼人,又与女秀才刘氏造为邪谋,乞正其罪。上曰:“梅殷朕自处之。”因命户部考定公、侯、驸马、伯应得仪仗户及从人数以闻。命锦衣卫执殷所匿鞑靼人送辽东,后殷被盗所杀。   甘肃总兵官宋晟奏以急乏边储,乞不为常例,五分官民,令于甘肃卫仓中纳淮浙盐,庶边储易充。从之。上以天下屯田积谷宁夏最多,皆总兵何福勤于用心所致。又以福请更定屯田赏罚,为经久之计,降敕奖谕之。   遣书谕赵王高燧曰:“朕居北京二十余年,每有边报,但令谨守地方,未尝遣人轻出。昔中山武宁王,开国元勋,亦惟严守边境,防慎出入,故无败失。凡遇警急,但令严固守备,勿轻出兵。”   遣忽都帖木儿答剌罕赍敕谕鬼力赤部下阿鲁台曰:“曩者丑间回言,尔聪明识天命,有归诚之心。近忽都贴木儿至又言,尔母子同心。自古名世之臣,怀先见之明者,能审时宜识去就。如王陵、陈平去楚归汉;尉迟敬德、李靖舍隋归唐;曹彬、潘美安身事宋。此数人者皆知天命去留之几,是以功成名遂,福及子孙。况尔明达不下古人,既知天命所在,则当决之趋吉避凶,就安去危,在此一举。他日进退两难,虽悔莫追。尔宜审之!”仍赐阿鲁台织金文绮二端。改北平行都司棣后军都督府徒于保定。命郡王高煦往开平操备。后太白出昴北,遗书谕高煦曰:“仰观乾象,当知所省。占书云,金星出昴北,北军胜;金星出昴南,南军胜。今钦天监奏金星出昴北,而我军在南,宜益加慎,不可忽略。”

  按太祖因天厨入紫微而有边寇之敕;成祖因金星出昴北而有加慎之谕。盖二祖之备胡,每以天象为占。其留意周密如此。今之边将其果有知天文者乎?宜其制胜之不如昔也!然成祖之命高煦往开平操备,亦因其前在燕有功,故重委之耳。而不虞高煦乃因有夺嫡之志也。

  二年,移万全右卫于德胜口。

  三年,置镇守总兵官佩镇朔将军印。驻宣府,专总兵事。于是宣府称镇。

  六年,置巡抚大同都御史史仲成始任。

  故元宗室本雅失里。初,虏主坤贴木儿被弑。鬼力赤立,以非元裔,部下叛杀之。阿鲁台为太师代领其众,至是迎立本雅失里。瓦剌三酋马哈木等不附,与阿鲁台相仇杀。乃皆来贡。诏封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孛罗为安乐王。后马哈木死,命其子脱观袭封顺宁王。

  七年,遣给事中郭骥赍书谕虏主本雅失里通好,为所杀。

  置镇守大同总兵官佩征西前将军印驻大同、江阴侯吴高始任,于是大同称镇。命淇国公丘福为征虏大将军;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为左右副将军;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率师征本雅失理。

  甘肃总兵何福奏鞑靼脱脱卜花等各率所部来归,今止于亦集乃。上遣杨荣赍敕谕福曰:“脱脱卜花等既来而止于亦集乃,迟回日久,或致生变。尔可与杨荣计度从长行事。须斟酌权宜,处之务在得当。”

  八月,丘福等率将校千余人至胪朐河,获虏一人。福饮劳而询之。言:“本雅失里知大兵至,惶惧欲北遁,去此可三十余里。”福喜曰:“当疾驰禽之。”是时官军未集。诸将皆曰:“恐虏遣此人诱我。且驻兵候诸军俱至而后击之,毋堕虏计。”福不从。令所获者为响道,率众直薄虏营。每战虏辄佯败引去,福锐意乘之。李远曰:“孤军深入,虏故示弱诒我,进必不利;莫若结营自固,以待我军毕至。”王聪亦力言不可。福皆不从。谋遣火真使虏营假言求和,自率骑继之。火真犹豫未决。福厉声曰:“不从命者斩。”乃先驰马麾士卒行,控马者皆泣下。诸将不得已与之俱行。虏众奄至,李远、王聪率五百骑突虏阵。聪战死;远马蹶被执,骂不绝口而死。福与火真、王忠为虏所执,俱死之。

  九月,遣书谕皇太子曰:“比遣丘福等率兵北征,皆没于虏。辱国如此,若不再举殄灭之,边祸未已。来春决意亲征,凡国家之事尔当慎重,不可忽也。”(时太子留守南京。)

  上亲征虏酋本雅失里。诏告天下,命湖广杨荣、金幼孜扈从。命夏原吉辅皇长孙留守北京。车驾发北京。三月,驻跸鸣銮戍。瓦剌顺宁王马哈木遣使贡马,谢恩。赐彩币袭衣。上大阅誓师,次凌霄峰,登绝顶。望漠北顾胡广等曰:“元盛时,此皆民居。今万里萧条,尚敢倔强,果何所恃哉!”进至清水源,其地水皆咸苦,不可饮。人马皆渴,忽有清泉涌出。上命取尝之,人马给足,赐名神应泉。进次玄石坡。制铭勒于立马峰之石。铭曰:“惟日月明,惟天地寿。玄石勒铭,与之悠久。”进至干难河,元太祖始兴之地也。本雅失里率众拒战,一鼓败之。本雅失里弃辎重牲畜遁去。下令班师,至靖虏镇,阿鲁台复来战。上亲率铁骑败之。次擒胡山。勒铭曰:“瀚海为镡,天山为锷,一扫胡尘,永清沙漠。”又次清流泉。勒铭曰:“于铄六师,用歼丑虏;山高水清,永彰我武。”上在军中,每日暮,中官请进膳。上曰:“军士未食,朕何忍先饱乎!”次开平,宴劳诸将士。上曰:“朕久素食,非乏肉也,但在塞外念士率艰苦,岂能甘味,故宁已之。”车驾至北京,何福惧罪自杀。   按妇《北征录》曰:“六月九日发飞云壑,虏列阵以待。上敕诸将严行阵。虏伪乞降,上命敢招降敕授之。俄而左哨接战,至为龙口虏拥众犯御营。都督谭广以神机营兵直冲其阵,败之。追奔十余里。上亲逐虏于山谷间,复大败之。虏叶辎重弥望,牛羊狗马遍满山谷。广,骁将也。每用为前锋。此北伐之初驾也。此时虏尚能师,所谓列阵诈降是已。   九年,阿鲁台遣使来纳款,且请谕女直、吐蕃诸部属其约束。上问黄淮。淮曰:“虏使各心则易制,若并为一则难图。此实其奸谋,不可听。”乃诏却之。敕阿鲁台无以丘福事怀虑。汉呼韩邪、唐阿史那社尔受享显爵,福及子孙,尔宜效焉。特赐尔母子金币。谕意瓦剌三酋共废本雅失里而立答里巴。贡使亦不至。   十二年,议亲征瓦剌。命安远侯柳升将中军,武安侯郑亨、宁阳侯陈懋领左右哨,成山侯王通、都督谭清领左右掖,都督刘江、朱荣等为前锋。三月,设隆庆州,并永安县隶北京行部。隆庆,古缙云氏所都之地。金置缙山县;元仁宗生于县东,改为隆庆州。国初移其民入关内,州遂废。至是以其路当要冲,土宜稼穑,改为隆庆州。又设永宁县棣焉,以有罪当迁谪者实之。   庚寅,车驾发北京,皇太孙从行。上谓侍臣曰:“朕长孙上聪明英睿,勇智过人。今令躬历行阵,知用兵之法。且见将士劳苦,征伐不易。”又谓胡广等曰:“每日营中闲暇,尔即与讲说经史,文事武备不可偏废。”车驾至撒里怯儿之地,虏酋答里巴及马哈木三酋率众逆战。上麾柳升等发神机铳炮,毙贼数百人。亲率铁骑击之,虏大败。杀其王子十余人,斩虏首数十级,余众败走。上还帐中,皇太孙入见,叩首称贺。上曰:“此虏尚未还,夜中尤须慎防。迟明追扑之,必尽歼乃已。”太孙对曰:“天威所加,虏众破胆矣。请不须穷追,宜及时班师。”从之班师。驻跸三峰山之西南。阿鲁台遣所部都督来朝。命中官王安赍敕往劳之,赐米百石、驴羊各百头。马哈木亦遣使贡马谢罪。敕宁夏镇守陈懋曰:“瓦敕使者言马哈木虑阿鲁台与中国和好,将为已害,拟今冬袭之。斯言虽未可信,然吾边境须有备无患。大抵御寇之法,勿轻与战。但坚壁清野,此最上策也。”敕大同、开平、辽东守将皆如之。

  按《北征录》曰:“六月七日,发仓崖峡,次急兰忽失温。虏酋答里巴同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扫境来战,四集高山,可三万余。上躬环甲胄,师官军精锐者击之,诸军继进,火铳四发。寇溃弃马走,奔集山巅。将暮,复命精锐前突,继以火铳。虏大败,号恸宵遁。遂名其地曰杀胡镇。十一日,出峡。余虏复聚峡口,诸军仍以火铳击走之。十七日,阿鲁台遣头目数十人谒军门朝见,赐劳回沙城,即元中都。此北伐之再驾也。盖此时虏尚能阵,所谓四集山巅是也。闻之土人,是役也,我兵每以火铳取胜,由此中国益重神器云。

  驾次黑山峪。敕太孙以班师告天地宗庙社稷,遂颁诏天下。秋七月,驻跸宣府,至沙河。皇太子遣兵部尚书金忠、指挥使杨义奉表迎銮。迎使来缓,且奏书失辞。曰:“此辅导者之不职。”遂征黄淮等。淮先至下狱。后二日,杨士奇及司经局正字金问至。上曰:“士奇姑宥之,朕未尝识金问,何以得侍东宫?”命法司鞠之。已而亲召士奇,问东宫事。士奇叩首言:“殿下孝敬诚至,凡所稽违,皆臣等之罪。”上悦而罢。于是行在部院诸司交章奏士奇罪不宜独宥,乃下锦衣卫系之。未几特宥复职。上至北京,御奉天殿受贺。大宴群臣及从征将士,诏礼部议功赏。   二十年,阿鲁台数寇边。时议北伐,廷臣方宾等以为宜先养民,宾复言粮储不支,遂召问。户部尚书夏原吉对曰:“仅及将士之费,不足以供大军。”即命原吉至开平稽视军饷。至则具奏与宾同。且言圣体多疾,不宜出塞。上怒,急召原吉还。宾惧自杀。原吉系内官监,籍其家。大理寺丞邹师颜尝署户部,并系之。命英国公张辅等同六部官议北征馈运。先是阿鲁台为瓦敕马哈木等所败,穷蹙日甚。以其部落奔窜而南,奉表称臣,贡驼马。上曰:“虏性黠诈,势穷来归,非其本心。然天地之仁,发育而已,岂有所择哉!”遂纳贡使。诏封阿鲁台为和宁王,母妻皆为夫人,赐金帛,俾仍居漠北。阿鲁台感恩,遣其子来朝,贡马。数年,生聚蕃富,复萌凶悖,其贡使归往往就途劫掠。朝使至彼或恣慢侮拘留之,至是大寇兴和。守御都指挥王祥战没,亲征之议遂决。告于天地宗庙社稷,遣官祭旗纛、太岁风云雷雨等神,及祭居庸山川。

  辛巳,驻跸鸡鸣山。虏闻亲征,遂夜遁。诸将请急追之。上曰:“虏非有他计能,譬诸狼贪,一得所欲,急走,追之徒劳。少俟草青马肥,道开平逾应昌,出其不意,直抵窟穴,破之未晚。”次龙门,戍卒言虏遗马二千余匹于洗马岭。敕宣府指挥王礼尽收入城。次云州阅兵,顾谓待臣曰:“今从征之士若不阅习,何以御敌,兵法‘以虞待不虞者胜’,又曰:‘设备于已失之后者非上策’。朕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

  五月端午节,次独石。赐随征文武群臣宴。度偏岭,命将士猎于道傍山下。上顾从臣曰:“朕非好猎,士卒随朕征讨,道中惟畋猎可以驰马挥戈,振扬武事,作其骁勇之气耳。”   金幼孜《扈猎诗》曰:“羽士如林亦壮哉,长风万里蹴飞埃。雕弓射雁云中落,锦臂鞲鹰马上来。绝壁重重围网近,高峰猎猎竖旗开。从臣载笔长扬里,谫薄{斩心}无献赋才。”   上大阅,谓诸将曰:“兵行如水,水因地而顺流,兵因敌而作势。水无常行,兵无常势,能因敌变化取胜者谓之神。今先使之习熟行阵,猝遇寇至,麾之左则左,右则右,无往不中节矣。”戊辰,观士卒射一小旗,三发皆中,赐牛羊各一,钞二锭,银碗二。上曰:“赏重则人劝。”是日,上亲制《平虏》三曲,俾将士歌以自励。召英国公张辅、安远侯柳升、宁阳侯陈懋、隆平侯张信、应城伯孙亨等令就营中驰射,上亲观之。惟辅、升、懋连中,余或半中。孙亨不中被罚,罢其领兵之任。张信托病不至,降充办事官。发隰宁,次西凉,乃故元往来巡游之所。上望其颓垣遗址,树木郁然,曰:“元氏创此将遗子孙为不朽之图,岂计有今日,可以为殷鉴矣!”因下令禁军士斩伐树木。次闵安。下令军中牧放樵采,皆不得出长围之外。时大营居中,营外分驻五军,建左哨、右哨、左掖、右掖以总之;步卒居内,骑卒居外,神机营在骑卒之外,长围又在神机营之外,围各周二十里。上谕诸将曰:“卿等尝从朕征讨,百战成功。试言今日驱除此寇之策。”诸将叩头言:“臣等浅陋,惟成算是命。”上曰:“兵法云,多算胜少算不胜,盖用兵之际智在勇先,不可忽也。驭众之道固须部伍整肃,进退以律,然必将帅抚士卒如父兄于子弟,则士卒附将帅亦如手足之捍头目。上下一心,乃克有济。至于同列,尤须和协,一队当敌,则各队策应,左右前后莫不皆然。譬如同舟遇风,齐力以奋,波涛虽险,靡不获济。尔等勉之。”   发威镇,次行州。命户部以山西、河南、山东所运粮六万余石储于山海。次威远川,开平报虏复攻万全,诸将皆请分兵还击。上曰:“不然,此诈谋也!虏虑大军径捣其巢穴,故为此牵制之术,不足虑也。”次杀胡原,前锋都督朱荣等获阿鲁台部属送御营。备言车驾亲征,阿鲁台举家惴栗。其母及妻骂曰:“大明皇帝何负尔,必欲为逆天负恩事!”阿鲁台尽弃其马驼牛羊辎重于阔栾海,与其家属直北遁矣。上曰:“此黠虏或挟诡谋示弱以误我,不可不严备。”前哨继获虏部曲,验其果遁。乃召都督朱荣等还,发兵尽收虏所弃牛羊驼马,焚其辎重。上曰:“朕非欲穷兵赎武,虏为边患,驱之足矣。将士远来,亦宜体息。”遂命旋师。   阿鲁台弑其主本雅失理,自称可汗。瓦剌脱观攻阿鲁台,败之。虏中有来降者,言阿鲁台将犯边。上召诸将谕曰:“去秋此寇犯兴和,朕率师捣其巢穴,其穷亦甚矣。今以朕既得志,必不复出,故萌妄念。朕当率兵先驰塞外以待之,虏不虞吾兵已出,虏轻肆妄动,我因其劳而击之,破之必矣。”诸将皆曰:“善。”是日命柳升、陈英将中军,郑亨、张辅等将左右军,陈懋等将前锋,先驰攻之。车驾发宣府,次沙岭。赐诸将内厩马。次万全,兵民有进马、牛、瓜等物者,命倍时值酬之。虏中阿失帖木儿、古纳台等率其妻子来降。言阿鲁台今夏为脱欢所败,部落溃散,无所属。今若闻天兵复出,必疾走远避,岂复南向。命赐酒馔衣服,以二人为正千户。   陈懋等以鞑靼王子及其部名王也先土干来降,陈懋引见。土干遥望天颜,尚有惧色。上命稍前曰:“华夷本一家,岂有彼此!”封为忠勇王,赐姓名金忠,并诰命铁券玉带。又以其甥把台罕赞土干归顺,封为都督,赐冠带织金袭衣。左右皆赞上功德之盛。上曰:“昔唐突厥颉利入朝,太宗有矜大自得之意,朕所不敢。惟天下之人皆遂其生,边境无虑,兵甲不用,斯朕志也。”   初,金忠来归,屡请讨阿鲁台,愿为前锋自效。上曰:“兵岂堪数动,朕固厌之矣!”忠曰:“虽天地大德,无物不容,其如边人荼毒何时可已!”上曰:“卿意甚善,但事须有名,姑待之。”是日边报阿鲁台入寇。召公侯大臣计之,且告以金忠之意。群臣奏曰:“忠言不可拒,逆贼不可纵,边患不可坐视,用兵之名不得避也,惟上决之。”上可其奏。即日敕缘边诸将整兵以候驾。次开平,上召大学士杨荣、金幼孜至幄中,谕之曰:“朕昨夕三鼓,梦有若世所画神人者告朕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此何祥也?岂天有意此寇属乎?”荣对曰:“陛下好生恶杀,诚格于天。此举固在除暴安民,然火炎昆冈,玉石俱毁,惟陛下留意。”上曰:“卿言合朕意,岂以一人有罪,罚及无辜。”即命草敕,遣中官伯力歌及所获胡寇赍往虏中,谕其部落曰:“往者阿鲁台穷极归朕,朕待之甚厚,朕何负于彼而寇掠不止!朕体上帝好生之仁,亦犹冀其或改自新也。今王师之来,罪止阿鲁台一人,其所部头目以下悉无所问。有能敬顺天道输诚来朝,悉待以至诚,优与恩赉,毋怀二三,以贻后悔。”   次长乐镇。杨荣、金幼孜待,上曰:“汉高祖过柏人,虑迫于人。今朕至长乐,思于天下同乐,何时而庶几也!”荣等对曰:“陛下圣志如此,天必助顺矣。”次清镇。即元之应昌路。是日,两重车皆在后,上谕诸将曰:“辎重者,六军所恃以为命。兵法无辎重,无粮食,无委积,皆危道。曹操所以屈袁绍者,先尽其辎重。今诸军皆至而重车在后,尔等独不远虑耶!”遂命分兵接之。   次天马峰,复行数十里。陈懋等遣人奏:“臣等已至答兰纳本儿河,弥望荒尘野草,虏只影不见,疑其遁已久矣。”上遣张辅、王通等分兵山谷大索,仍命懋及金忠前行觇贼。次连秀坡。陈懋、金忠引兵抵白邙山,咸无所遇。以粮尽还。张辅奏:“愿假臣等一月粮,率骑深入,罪人必得。”上曰:“今出塞已久,人马俱劳。虏地早塞,一旦有风雪之变,归途尚远,不可不虑。杨荣、金幼孜言是,卿等且休矣。”次清水源。道傍有石崖,高数十丈。命杨荣、金幼孜刻石纪行曰:“使后世知朕亲征过此也。”

  次翠微冈。上御幄殿,凭几而坐。上顾问内侍海寿曰:“计程何日至北京?”对曰:“八月中可至。”上颔之。即而谕荣、幼孜曰:“东宫历涉年久,政务已熟,还京后军国事悉付之。朕惟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荣、幼孜对曰:“殿下孝友仁厚,天下属心,允称皇上付托。”上喜,顾太监马云赐荣、幼孜羊酒。

  次苍崖戍,上不豫,下令大营五军将士严部伍,谨哨毋忽。次榆木川。上大渐,遗命传位皇太子。上崩。太监马云等以六师在远外,秘不发丧。密与杨荣、金幼孜议丧事,一遵古礼。含敛毕,载以龙舆,所至御幄朝夕上食如常仪。遗诏赦夏原吉,给还其家。

  此北伐之三驾也。帝出塞已久,尚未抵贼巢而士卒多艰。杨荣、金幼孜夙夜私虑,奏言虏已远遁,遂获班师之命,而龙驭上宾矣。尹耕曰:“二祖之御北虏,缓急不同,战守各异何也?太祖之时,北虏初遁,边境未安。王保保等盘据于西土,蛮子沙不丁辈觊伺于东方,而中山、开平之扫除,岐阳、颖国之经略,日不暇给,良亦劳止矣。太祖知穷寇之难尽,兵威之不可不戢也。惩和林之愤,抑请将之请,实开平之戍,城德胜之关,按甲息兵,以须边人之和,谨烽广侦,以伺犬羊之隙,此与汉高白登解围,绝口兵士之意同。而汉高失之于骄盛之时,得之于围困之后,且奉亲之策,宗女就行,金缯岁费,视此为霄壤也。成祖之时,边土又安,虏亦渐炽,兵不可以忘战,将不可以忘兵。成祖知一劳之永逸,牿牛之不可不豫也,集诸路之师,兴三驾之役,寒突豕之胆,空漠北之穴。张皇六师以示威,招来阿鲁以示德,此与汉武下诏复仇鞭挞四夷之意同。而汉武不顾海内之虚耗,兼事西南之不急,且委任将校李陵败降,二师覆没,视此为霄壤也。夫太祖之休息正所以为今日三驾之资,成祖之三驾正所以成前日休养之绩,其旨固无不同也。太祖末年整饰边兵,联络布阵,步兵调集必十五万以上,此何意也?盖将以有为也。成祖班师至翠微冈谓杨荣等曰:“东宫历涉年久,政务已熟,还京以政付之。朕惟优游暮年。”此何意也?盖将以少息也。於戏!驰张文武之道,二祖备之矣。后圣继嗣,值闾阎之困乏,则生养以保民,当士马之盛强,则诘戎以警侮,具有成宪也夫!   洪熙元年,复前户部尚书官原吉在狱时丧母,未克成服,乞赐归葬终制。赐原吉米十石、钞一万贯、胡椒一百斤,命有司治葬事。   宣德三年,永平及山西民张简等自虏中逸归。上谓户部曰:“此皆身陷虏中数年,艰苦多矣。今获来归,可悯也。其令充御马监勇士,给衣粮以优之,仍免其原籍之家差役,著为令。”   上御奉天门。召公侯伯五军都督府谕之曰:“胡虏每岁秋高马肥必扰边,比来边备不审,何以东北诸关隘皆在畿内。今农务将毕,朕将亲历诸关,警饬兵备,卿等整齐士马以俟命。”蹇义、夏原吉、杨士奇等各率其职扈从。敕附马都尉袁容、都御史顾佐等居守。车驾发京师,度潞河,驻跸虹桥。召诸将谕曰:“朕深居九重,岂不自乐,但朝夕思念保民,故为此行。今日渡河,道路所经,皆水潦之后,秋田无获。朕念民艰,悯焉于心。尔将士敢有一毫侵扰民者,必杀不赦。”遂命锦衣卫遣官巡察。   入蓟州境内,上览郊原平远,山川明秀。田畴刈获之后,颇有遗秉滞穗。上甚喜,叹曰:“使他处皆若此,朕何忧焉。”次蓟州西之五里,文武官吏耆朝见,上进其州官谕之臼:“此汉渔阳郡也。昔张堪为政,民有乐不可支之歌,流闻至今。古今人材性不相远,尔曹勉之!”又进其耆老谕曰:“今岁斯郡独丰稔,无他虞,善训励子孙,务礼义廉耻之行,毋安于温饱而自弃也。”众叩首而退。   总兵官覃广奏和宁王阿鲁台遣使来朝贡马,已至宣府。命中官王贵驰往宣府劳之。时兀良哈入寇大宁及宽河。上亲击走之。(详具《兀良哈传》中)诏班师。   兵科给事中载弁奏:“自山海至蓟州,守关军万人,列营二十二所。操练之外无他差遣,若稍屯种,亦可实边。请取勘营所附近荒田,斟酌分给,且屯且守,宝为两便。”上嘉纳之。命户部同兵部各遣官与都督陈景先经理。四年,置镇守偏头及雁门、宁武三关总兵官,驻偏头。   按国初建将屯兵,首先偏头,以其极边耳。故偏头当与宣大较,不当与雁宁较也。

  阳武侯薛禄至宣府护军饷,于是定开平每岁运粮四万石。自京师至独石立十一堡,每堡屯军千名,各具牛车转运,以六十日达独石。其开平备运官军则于独石转运。禄往来督军防护。盖道里险难,胡马出没故耳。开平不易守以此。五年春二月,北虏寇开平。阳武侯薛禄击败之。战于奇黄山,斩获颇多。

  此护饷之战也。故开平之弃,禄持议甚决。   城独石、云州、周鹗、赤城、葛峪、常峪、青边口、大白阳、小白阳,设隆门关诸处。成城设守,及前赵川、张家口城,俱阳武侯禄建议。   弃开平。洪武二十三年,北虏来降者众。诏于潢水北兀良哈之地置朵颜、大宁、福余三卫,命其酋长为都督,使为东北外藩。成祖征伐,三卫从战甚力。乃从封宁府,移大宁都司营州卫于内地,尽以大宁之地与三卫。由是宣辽隔绝,开平失援,虏时出没,饷道艰难。至是阳武侯禄上疏极言其状,以为宜弃开平。时议难之。禄至京面陈其详,遂从开平卫于独石,弃地盖三百里。

  尹耕曰:“开平,元之上都也。滦水远南,龙冈奠北,盖形胜之地也。元人以之肇基,成祖北伐往来由之。东路有凉亭、沈河、寨峰、黄崖四驿以接大宁;西路有恒州、威虏、明安、隘宁四驿以接独石。巨镇隐然屏我山后,遇有警急则宣、辽有首尾之援;居常戍防则京师得封殖之固。夫国家定鼎北平,不患于带几之无凭,而患于肩背之失恃。大宁既委三卫,开平复移独石,遂使京师之北仅存藩篱,犬豕游魂籍声黄内,所关岂细微哉!究而论之,则屯田便宜于转输,一劳可以永利。大宁要害于开平,易置亦颇非难。夫五原在丰胜之外,沙碛之间,昔人且犹开渠营田,以规全利。何龙冈之沃,滦水之润,开平独不可田邪?又失开平则后背虽空,尚有宣府独石之固,失大宁则左肩全弱,宣辽隔绝矣。故尝为薛禄计曰:‘开平可田,屯田可也。不可田则易置大宁可也。’夫刘秉忠诸人皆于开平树艺卜隐,则开平无不可田之理。开平为元故都,山水明秀,壤城郭宫阙而留其民居以与三卫,则三卫亦无不乐从之理。二策无不可就也。土人称禄驰驱边塞,悉心经营。然禄知谨于封疆之小利,而昧于夷夏之大防;知惩乎目前之纷扰,而滞乎继世之权变。开平孤远,不易守矣,而北门单弱之不恤;饷道艰难,不易致矣,而屯田开垦之不求;割弃境土三百余里,不之惜矣,而易置三卫之不讲。此所以效成于一时而祸伏于异日,恩加于近塞而谋失于远猷。智者穷源,不能无慨也。   七年春正月,虏由段家村入寇偏头。总兵官李谦设伏于黄草梁,禽其酋隐克力等。置协守大同副总兵官。国初以都督方昭镇东胜,称副总兵,至是定为协守。   初,兵部尚书张本奏:“甘肃、宁夏、大同、宣府粮饷皆出民力运输,所费浩大。近数年来各处边隅无警,田禾丰稔,军士一切用度多以谷栗易换。请遣人与总兵镇守官会议,彼处应用布帛等物,户部差人运去。依价收籴,每处谷粟或十万石二三十万石,岁以为常。储为粮饷,则民力可省,边储可充。”上令遣官驰驿与各处守将计议以闻。至是武安侯郑亨、宁阳侯陈懋、都督谭广、刘广言:“甘肃、宁夏缺丝绵布绢绵花;大同、宣府缺布绢绵花茶盐及农器犁锄等物。如运至依时,易换为便。”户部遂请以折粮丝绵布绢绵花及收买农器,支在官茶盐遣人运送。陕西委参政陈琰、山西委参政樊镇、口外委户部郎中王良等专理其事。从之。

  按此事今亦宜。因边地有收之时,间一行之,亦可积粟。

  遣兵部侍郎柴车往山东经理屯田。时巡按御史张勖言:“大同地平旷,所种粟麦有收多为军官据占。小民日困,乞遣官按视,占耕者分与军民为便。”乃命车及御史一人往理之。

  九年,行在户部员外郎罗通奏:“今运粮赴开平,每军运米一石,又当以骑士护送,计人马资费率以二石七斗致一石。今军民人等有自愿运米至开平中纳盐粮者,乞将旧例二斗五升减作一斗五升。若商一人纳米五百石可当五百军,所运且省行粮二百石。”从之。   瓦剌脱欢攻阿鲁台,杀之。欲领部落,人心不服。乃立元之后脱脱不花为主,居沙漠之北,哈喇嗔等部皆应之。脱欢使臣昂克等朝贡。陛辞。命指挥康能等送之还,并赍敕谕脱欢曰:“王克绍尔先王之志,遣人来朝进马,具见勤诚。闻杀阿鲁台,尤见王之克复世雠。所云己得玉玺,欲献,亦悉王意。然观前代传世之久历年之多,皆不系此。王既得之,可自留用。”仍赐脱欢贮丝五十表里,以答其献云。   车驾巡边,幸宣府镇城。   十年,始置镇守监枪宦官,宣大各二员,雁门关一员,驻太原各路,仍置分守守备,几遍边境。说者谓三杨论思之失。北虏入寇偏宁,由七里沟入。指挥江海、千户包让、百户赤盏胜死之。   按宣庙在位十年,巡边者四。故虏不敢窥隙,其振扬威武,后世莫继。是时宣府为朝廷北门,阳武侯薛禄、都督谭广相继守之,为各边最。侍郎刘琏参谋军事,凡所措画,得边人心,一时君臣之盛如此。   正统元年,上命兵部左侍郎柴车参赞陕西军务。先是虏酋朵儿只伯拥众入寇镇番,副总兵刘广往援,遇虏而退。虏随逼凉州,广闭门不出,虏大掠而去。广奏功徼赏。车劾其罔上不法诸事,请置之法;又劾奏宁夏守将失律。诏各械系至京下狱。朝廷以车公严执法,可当师帅之任,故有是命。仍以白金文绮赐之。   镇守平凉等处都御史罗亨信命都督赵安率岷洮等卫兵巡边,遇虏。安与都督蒋贵听都指挥安敬议,逗留不行。亨信至其营责之。贵等以刍粮不继为解。亨信劾贵、敬等老师玩寇,侵克军饷,乞正罪以振军法。上乃敕兵部尚书王骥巡边,许以便宜行事。骥至甘肃稽阅边备,见庄浪、永昌、山丹路俱废烽堠,军无纪律,大会诸将于辕门。问:“先年大军遇虏畏敌不畏军令者谁最甚。”咸曰:“都指挥安敬。”命引出斩之。徇于众曰:“自今遇敌畏缩者视此。”三年股栗。因大阅士伍,谨斥堠,严部伍,勤训练,利器械,军容肃然。虏入甘肃,王骥督诸军御之。   赞理陕西军务侍郎柴车尽心边务,每纠劾将佐欺玩章前后凡数十上。或怵以后患。车曰:“吾敢爱身以误国乎?”同事者多耽宴乐,忽大计。车遂断酒肉,澹泊自处。凡燕会皆不与,而持论益坚,据理守正。每有功赏,虽敕下必覆验而后行,设有诈冒,必纠正之。岷州土官都指挥石能以家人冒功升赏,车奏罢所升官。能复请,上宥之。车反复论其不可,曰:“诈冒如能者非一人,臣方次第按核,今宥能,如余人何?若无功而得官,则捐躯死敌者何以待之!”诏嘉车忠诚。遣使赐白金四十两,文绮四表里,仍进从二品禄。   虏酋阿台朵儿只伯入寇。王骥选精兵二千,遣都督蒋贵将之。濒行戒曰:“兵精气锐,遇贼不能剿杀无复相见。”贵父子感奋。继遣赵安率兵由东凉州逾白鸦狐口,北抵赤林铁门诸关为犄角之势。贵遇虏于石城儿泉,破走之。骥与太监鲁安、都督任礼帅马步出镇夷关。与贵期以狼心山举火为号。贵袭虏巢穴。与任礼等纵兵夹攻于梧桐林,擒其骁贼虎都丹等三十余人。复进兵攻野狐川、青羊山。转战二千余里,俘贼男妇二千余口,马驼畜产不可胜计。虏酋率数十骑远窜,寻死。   骥以甘州官军冗滥,徒费粮饷,不堪用,乃选留壮卒二万五千。余还本卫,更番代上,于是兵得休息,且减转输之劳。骥遂还京。贵起于行伍之微,升至大将。能与部下同甘苦,凡出境捣虏,衣粮器械皆自赍,不役一人,临阵则挺身奋击,子弟士卒如蚁附,以死向敌,敌皆披靡,用是立功。惟不知书,短于谋略,必得军师而后成功。然能忘已之势,听人指挥略不较。守河西,以功封为定西伯,亦名将也。   令大同、宣府辽东、陕西沿边空闲田地许官军户下人丁尽力耕种,免纳子粒。三年,宣府置巡抚,都御史李仪首任,仪素持正,至镇行伍肃然。七年,以辽东守将数失机,命都御史王翱提督军务。至镇,守将以下庭参。翱诘责玩寇之故,将斩之,再三祈哀,乃释。于是三军莫敢不用命。逾月行边,自山海关直抵开原,高墙垣深沟堑。五里为堡,十里为屯。烽燧斥堠珠连棋布,千里相望。仍简阅戌卒,更其老弱。谓边境不可以法律治,凡词讼无问轻重,以布绢谷粟量罪准赎,虽人命亦许赎之。曰:“偿命无益死者之家,财或足以济其用。”行之不疑。在辽数年,措置粮银马疋数万,边用充足,器械鲜明。   八年,瓦剌顺宁王脱欢死。子也先嗣。也先同普花可汗遣人贡马。自脱欢杀阿鲁台,并吞诸部,势浸强盛。至也先益横,北边自此多事矣。十二年,罗亨信在宣府上言:“也先窥伺衅端,图谋入寇。宜豫于直北要害增备,不然恐贻天患。”中官王振专国,议寝不行。以杨洪为宣府总兵官,洪初破虏阿台于塞下,封昌平伯。   十四年秋七月,北虏寇独石马营。杨洪之子俊为独石马营守备,惧不敢战,乃弃城而遁。虏遂陷其营。   按天顺多事,昌平驰驱,然而土木之变根于此路之不守。由于杨俊之失机,故杨氏有余诛也。   虏寇云州。永宁守备孙刚、谷春率兵来援,战不利,入城缢死。城遂陷。刚,齐东人。春,宦官。时官军死义者更九十余人。   先是,有二使至虏(通事马清、马云)。其一人将还时,也先作番乐举宴饯之。谓也先曰:“公等惟识此!宁知中国歌唱妇人笙箫细乐之美,我他日来乞一班以赐汝。”也先闻而喜。其一人因也先命其子劝之酒,谓也先曰:“好与中国结亲,吾归与朝廷言赞成之。”也先喜。附进马三疋为仪。然二人实诳之。先后归,皆不敢奏。也先缺望,深怨朝廷。乃欲托他事以起边衅。至是年例进马,也先遣使则多报人数,以窥朝廷。王振怒其诈,拘留其使,减去马价。也先益怒,合诸部大举。及陷独石,势益急。王振擅命,跋扈岁久,至此不复与大臣议,挟天子亲征。廷臣大小上章论利害,恳留。不从。次日即行,扈从臣僚皆忙迫失措,人情汹汹。驾出居庸关,连日风雨。至宣府,会暮,有黑云如伞罩其营,雷雨大作,人马满营皆惊。随贺大臣连疏请还宫。振益怒,俱令略阵。吏部郎中李贤与三五御史约谓:“今天子蒙尘,六军丧气,无不切齿于振。若用一武士之力执振ㄏ其首于上前,数其误国,请遣将率师往救大同,而后驾可回也。欲谋于张辅,不得间而止。至大同,振欲出塞。未巳,会偏将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出御,全军皆覆没。车驾幸王振故宅。镇守中官郭敬密言于振,车驾势决不可行,振始有回意。

  明日,下令旋师。至晚雷雨满营,又连日皆雷雨。大同副总兵郭登请学士曹鼐、张益谓车驾宜从紫荆关入,可以避虏。鼐、益入奏。既而令下入紫荆,人情大安。行四十里,忽折而东。盖振闻辎被虏所遮,乃麾军复由故道耳。遂遣张辅率兵五万迎虏,冒入鹞儿岭,为虏击死。车驾至狼山土墓,日尚未晡。去怀来城二十里,欲入保怀来。振辎重千余辆尚在后未至,驻土墓以待之。驸马都尉井源、成国公朱勇复前,败死,师居丧营中。将领不识地利,远绝水路,人马饥渴,掘井深二丈无泉。虏四面薄击,兵士争先奔走,行列大乱,势不能止。上与亲兵乘马突围不得出,虏拥以去。扈从臣僚死者尚书邝野、王佐、曹鼐及行人司司正尹昌、行人罗如墉等百余人。虏获辎重无算,自谓出望外。

  按英公历事四朝,为元老上将。自王振盗权专横,与三杨皆避祸,不以国家安危自任,言于皇太后请诛之,由是国命皆归于振。己巳亲征,心知不可而从之出,不免于难。若早与三杨谋,而去振,则祸不待避,节不须折,何至临老身膏草野乎!

  又按王振,山西大同人。永乐末诏许学官考满乏功绩者,审有于嗣,愿自净身,令入官中训女官辈。时有十余人,后独王振官至太监,世莫知其由教职也。英宗登极,即侍左右,言无不从。正统初,太皇太后张氏同听政。元老杨士奇、杨荣、杨溥居辅弼,凡朝廷大事皆自三公处分。数年间,政治清明,为本朝之极盛。振每承命,至文渊阁,二公与之言,振必立受。自圣母上仙,杨荣继死,士奇以子稷之故坚卧不出,溥惟一人当事,年老势孤,继登庸者皆不能自奋。于是内阁之柄悉为振所攘,生杀与夺尽在其手。遂杀谏官刘球,去大臣之不辅己者,举朝皆以翁父呼之。一日,振召兵科给事中蒋性中至一处。有门南向,甚宏丽,蒋白东横行诣门,遥见都御史陈镒、王文跪门外,俯首向北。性中以为驾在,步稍缓,微闻二人连诺而起,急趋而东。性中遇之,问曰:“上在邪?”二人曰:“王太监也。”性中既见,乃是索辽东地图。言毕,性中遽出图。乃成祖朝所画,久藏兵科,后来图籍堆压其上甚多,寻之数日,方得送去,不知其何用也。后有御史因见振不跪,坐事送锦衣卫狱,捶楚几死,发极边充军。振之作威如此。   也先奉上居伯颜帖木儿(也先弟)营。报至,京师大震。皇太后遣使赍黄金珠玉缎疋等物诣也先营请还车驾。命成阝王权总万几,于午门南面见百官启事施行。诏立皇氏子见深为皇太子,时年二岁,仍命成阝王为辅,代总国政。抚安天下。九卿科道交章劾王振擅权误国之罪。成阝王谕以朝廷自有处置。百官言振罪恶滔天,倾危宗社,今日若不速正典刑,何以慰安人心!因恸哭声彻中外。王起入内,众随拥入。太监金英传令旨且退。众奋欲ㄏ英,英惧。复传旨言籍没王振等家。英脱身入锦衣卫。指挥马顺从旁叱各官且去。给事中王愤起ㄏ顺首曰:“顺平昔助振为恶,祸延生灵。”众争殴蹴踏,顷刻而毙,血流庭中。复索振所亲信长随王、毛二人,亦殴杀之。都御史陈镒奉令旨籍振宅,并其党。执振侄锦衣卫指挥王山至,反接跽于庭,众共唾骂喧哗,班行杂乱,无复朝仪。王亦疑惧,屡起欲退还宫。兵部侍郎于谦直前扶掖劝止之,且请降令旨。马顺罪恶应死勿论。奖谕百官各归莅事。磔王山于市,族属无少长皆斩。皇太后命以于谦为兵部尚书,治兵备虏。以各营精锐尽没,军资器械亡失一空,乃议奏遣官分投招募武士舍饮义勇,及起倩民兵替出缘河漕军,赴京训练。移文工部督内外局厂昼夜并工造修战具。近京城镇戌所在各戒严。

  甲戌,虏拥上至大同城下。索金币,约赂至即归驾。都督郭登闭门不纳。上城谢曰:“赖宗庙社稷神灵,天下有君矣。”上传旨曰:“朕与登有姻连,何外朕若此!”登曰:“臣奉命守城,不敢擅启闭。”随侍校尉袁彬以头触门大呼。于是广宁伯刘安、孙祥、霍等括公私金银共万余两出迎驾。既献,虏笑不应,竟拥驾去。初谋劫营夺驾,选壮士七十余人与之盟,激以忠义,约事成高爵厚赏,士皆奋跃用命。会有以危言沮者,既淹久,虏惊扰而去。

  也先屡欲谋害上。一夜忽大雷雨,震死也先所乘马,由是恐怖益加敬礼。锦衣校尉袁彬为虏所掠,得侍上左右,颇知书识字,百凡警敏。又有哈铭者先随使臣吴良羁留在虏,至是同侍驾留虏庭,维持调护,二人之力居多。又有卫士沙狐狸者,在虏中汲水取薪,备及劳苦。也先问之,亦善于应对,云:“皇太后诏,皇太子幼冲,未能践祚。成阝王年长,宜早正大位,以安国家。于是群臣劝进,择日登极。”上在虏营,也先遣使来言,欲送上还京师。使回以金百两、银二百两、彩缎二百疋赐也先。也先复遣使致书,辞甚悖慢。于谦曰:“虏贼不道,气满志得,将有长驱深入之势,不可不预为计。京师九门宜令都督孙镗、卫颖等统领军士出城守护,列营操练,以振军威。选给事中御史如王辈分投巡视,勿致疏虞。徙郭外居民于城内随地安插,毋为虏所掠。弃东胜。”国初置东胜诸卫,然多事草创,什伍虚耗。至是虏寇拥逼,诏徙诸卫内地,遂弃东胜。此我朝不复四郡之实也,盖尝论之有二失焉:洪熙、宣德之间玩常而不思其变;景泰、天顺之际守近而不谋其远。由是偏头邻于犬羊而全晋以北单矣,岂惟全晋,五原云中赵武灵所欲下甲咸阳者也。此而不守,则右臂断,全陕危矣。可惜甚哉!少保公极力于独石而不注怀于东胜,其意何也!

  也先以送驾为名,与可汗脱脱不花入寇紫荆关。京师戒严。先是太监喜宁者,胡种也。少给事掖庭,性惠黠,得上皇心。及北狩,宁随之,降于也先。尽以中国虚实告之,为彼向导。虏破紫荆关,入杀指挥韩清等,都御史孙祥走死。朝野汹汹,人无固志。太监金英召廷臣问计,侍讲徐呈自以为通晓天文,倡言上占天象,京师必不可守,必须南迁,语琐琐不已。英叱之,令人扶出。

  乡进士练纲(长州人)上《勤王急务疏》曰:“虏势猖獗,非直要求金帛而已,未必不欲效金人以汴宋待我也。我国家富强,固非宋比。然求其人如种师道、李纲,亦未多见。乞遴选武臣,授以方略,俟其深入,乃奋击之。及敕边将勒兵内向,邀其归路。设有倡为和议,缓于武备。且请南迁以图偷安者,即为奸臣,宜即加诛,以为众戒。”上奇其才,擢为御史。明日,于谦上疏言:“京师天下根本,宗庙社稷咸在,若一动则大势尽去。宋南渡之事可鉴矣。”太监金英宣言于众曰:“有以迁都为言者,必诛之。”乃出榜晓谕,固守之议始决。

  虏焚长陵、献陵、景陵,喜宁嗾也。先遣使议和,索大臣出迎驾。众知其诈,以通政司参议王复为礼部侍郎,中书舍人赵荣为鸿胪寺卿,出朝上皇,见也先。也先谓:“尔等皆小官。可令胡氵荧、王直、于谦、石亨、杨善等来。”复辞归,上皇谕二人曰:“彼无善意,尔等宜急去。”二人方回,而虏复纵骑四面剽掠,攻城益急。先是都督石亨协守大同,坐不救驾,下吏。或言亨勇略者,上出之于狱,以为大将。命于谦总督军务。亨议欲尽闭九门,坚壁待虏,谦不听。未几,也先入关,长驱直前。谦与亨分军德胜、安定二门外,亨众虽新集,号令严明。虏先至者四散前突,坚不为动。虏知有备,稍自引却。也先次至城下。谦促亨与战,亨挺刀单马进,独杀数十人。从子指挥彪持斧率诸亲信子弟从之。诸军由是欢呼踊跃,声震天地。虏却而西,亨追至城西,复战,虏复却而向南。亨命彪率精兵千人至彰义门,虏见彪军少,易而逼之。亨统大军遽乘之。谦尽谍知虏移车驾离其垒渐远,乃炮击其垒,虏死炮下者万计,溃而南奔。是时,分守各门诸将都督孙镗、卫颖、范广、张义、雷通各率兵追之。凡三日,遇于清风店。时朝庭又召宣府、辽东兵入援。募将士能擒也先者,封国公,予万金。虏惧,将由紫荆、倒马关北出,虑官军后蹑弗利。亨令谍者绐虏,谓亨未至,在阵者假亨名耳。虏信之,率众来攻。亨领彪与精锐数十骑奔击大呼,直贯虏阵,刀斧齐下,杀虏数百人。虏知其为亨也,惊骇嚣乱,自相蹂践。官军乘之,复斩首无算,积尸十数里。也先潜从数骑夜遁走。所掠羊马货物弃遗如丘陵,虏号而奔,蹶枕藉,得归者才十之二三。脱脱不花闻之亦北遁。   崆峒李副使梦阳《石将军战场歌》曰:“清风店南逢父老,告我己巳年间事。店北犹存古战场,遗镟尚带勤王字。忆昔蒙尘实惨怛,反复势如风雨至。紫荆关头昼吹角,杀气军声满幽朔。胡儿饮马彰义门,烽火夜照燕山云。内有于尚书,外有石将军。石家官军若雷电,天清野旷来酣战。朝廷既失紫荆关,吾民岂保清风店。牵爷负子无处逃,哭声震天风怒号。儿女床头伏鼓角,野人屋上看旌旄。将军此时挺戈出,杀胡不异草与蒿。追北归来血染刀,白日不动苍天高。万里烟尘一剑扫,父子英雄古来少。天生李晟为社稷,周之方叔今元老。单于痛哭倒马关,羯奴半死飞狐道。处处欢声操鼓旗,家家牛酒劳王师。休夸汉室嫖姚将,岂说唐朝郭子仪。沉吟此事六十春,此地经过泪满巾。黄云落日枯骨白,沙砾惨淡愁行人。行人来折战场柳,下马坐望居庸口。却忆千官迎驾初,千乘马骑下皇都。乾坤得见中兴主,日月重开再造图。枭雄不数云台将,石家善战天下无。呜呼石家今已无,安得再生此辈西备胡!”华宗氵荣“《己巳北征诗》曰:“晓日都城动鼓鼙,五云高捧六龙飞。虏邦负固当声罪,戎忄屋兴师未决机。车驾北巡沙漠杳,兵戈南隔信音稀。圣朝威德非炎宋,未必胡尘ネ衮衣。(其一)黄沙白草路漫漫,蹀血辕门战未残。部落风霜兵骑勇,行宫雨雪翠华寒。五朝臣庶怀忠愤,万国山河望治安。寄语旃裘须菩服,承恩未受漠衣冠。(其二)万乘如云拥阵图,关城笳鼓应山呼。本期突厥归唐室,谁信单于袭汉符。战士妄身皆效死,元戎讨贼尚弯弧。皇明践祚天威重,擒虏何当一献俘。”

  也先复以上皇北去。也先出居庸,伯颜帖木儿营上皇出紫荆关。连日雨雪,上下艰难。遇险则袁彬执控,哈铭随之。既入虏境,也先来见。宰马披刀割肉燎以进云:“勿忧!终当送还。”食讫辞去。

  脱脱不花遣使来献马议和。朝廷却之,胡滢、王直言:“不花,也先,君臣素不睦。宜受其献以间之。”上从其言。使人入见,赐衣服酒馔金帛,视常年有加。初报也先逼朱谦于关子口。又明日,报追石亨于雁门关。言者谓宜急发京军往援。于谦料虏不能持久,奏上方略。密授朱谦等仍令各营设伏兵为遥援,先声侍报,虏果出境。

  按自土木陷驾,边报络绎,讹言万端,事情百出。谦摄兵部,先事预防。折冲制变,京师复安者,谦之力也,可谓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太山者矣。   初,边城多陷,宣府孤危。朝议复召宣府总兵官入卫京师。人心皇皇,或欲遂弃其城,众纷然就道。都御史罗亨信不可,仗剑坐当门拒之。下令曰:“敢有出城者首斩之!”众始定。城中老稚欢呼曰:“吾属生矣。”因设策捍御,督将士誓死以守。虏知有备,不敢攻。赖以保全,亨信之力也。

  初,先府总兵杨洪生长在边,起于行伍。历升都督挂印,纪律颇严,士卒用命。为人机警有权略,兵行出诡道,善于劫营。自宣德以后,虏人与中国和好,未常大举扰边。或有出腊行劫者,多不过百余骑,少则数十骑而已。洪每出其不意,捣其虚取胜。虏人畏之,呼为杨王。至己巳,也先大入,经宣府,洪莫知为计,闭门不出。朝廷闻,逮洪系狱。至是释之,使自效。洪乃与孙镗、万广等击余虏于涿州等处。至固安,大捷,捕虏阿归等四十八人,斩首四百余级,邀还俘掠人万计。

  按虏犯统幕,洪能自后冲之,必无是败。洪竟不顾英皇至城下,呼之亦不出。及虏逼都城,始与辽东守将曹义被召同赴阙,适虏退,终不能挫贼锋。朝廷念其宿将,与石亨偕受赐赏爵。洪,昌平侯;亨,武清侯。亨既败虏,名动四方,后虏众见边人必称曰石爷爷。洪子俊以禽喜宁功,进秩都督,改东路参将。巡哨怀来,擅调永宁官军于怀来守备,永宁西城门砌塞。于谦劾其方命专擅作威福,诏宥不问。又以私怒杖杀都指指陶忠。洪惧祸,奏取俊还京,随营操练。既至,谦并劾其独石弃城丧师,怀私捶死边将之罪,请非诛俊无以示戒将来。兵科给事中叶盛等亦劾之。于是逮击法司议罪,斩于市。

  又按初文皇时,有皇甫仲和者,精天文推步之学。与袁忠彻俱从亲征。至漠北不见虏至,上意疑欲还师,召仲和占之。曰:“今日未申间,虏至自东南方。王师始却,终必胜。”召忠彻问之,皆如仲和言。上怒二人朋欺。戒之曰:“虏今日不至,皆死。”伺之日中,复召二人,上对如初。顷之,虏大至。上登高望之,东南我师已却。总兵谭广率精兵舞牌斫其马足,虏败去。至是己巳,仲和老矣。大学士曹鼐与邻居,以亲征事谋之曰:“胡、王两尚书率百官谏可止乎?”仲和曰:“不能止也。紫微垣诸星皆动矣。以老夫计之,当先治内而后行。”曰:“已有旨,某监国,某从。”仲和曰:“不如立储君。”曰:“东宫尚幼。”仲和曰:“恐终不免于患。”及虏逼城下,城中人皆哭。仲和登高望,谓家人曰:“云头不向南乎?大将气至,虏将还矣。”明日,杨洪等入援,虏遂遁。观是虽其术之神妙,亦可见国家安危,胡虏盛衰,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为。但在君相则不可言命耳。内修外攘,人定胜天,强为善而已。

  初,喜甯既道也先入关,复嗾六七大臣议和,索金帛以万万计。礼部使往问于谦,谦曰:“今日止知有军旅,他非所敢闻。”对垒七日,竟不议和,而虏自退。初议者欲烧通州仓以绝虏望。于谦曰:“国之命脉,民之膏脂,顾不惜耶!”传示城中,有力者悉取之。数日粟尽入城矣。人谓谦材过李纲,濂谢之不敢当。大同参将许贵奏欲与虏和,暂示休兵,俟人马强壮,密定讨伐之。许下其议,于谦驳之。谓当去年秋冬之间,正虏势方张之际,朝廷亦尝赍金帛往使虏庭,贿赂才入于穷庐,虏骑已至于关口。切惟今日之事理与势皆不可和。何也?中国与寇有不共戴天之仇,和则背君父而忘大义,此理有所不可和也;旦丑虏贪而多诈,万一和议即行,而彼有无厌之求,非分之望,从之则不可,违之则速变,此势有所不可和也。苟以为虏强难制,姑谋和以缓其兵,臣等请质之前代,宋真宗澶渊之役,契丹之众累被宋兵推阻,既盟之后,朝廷尚岁输银绢;徽钦北狩,中国名将韩岳之辈屡败金师,及奸臣秦桧主和,则朝廷既割境土以与之,复输岁帛以贿之,甚至降黜尊号,屈己从虏,含垢忍耻,冀免其侵,然而国势陵夷,无救成败。援古证今,和议之不足恃也明矣!莫若选将练兵,养威蓄锐,贼若来侵,则相机而往剿。贼若远遁,不贪利以穷追。万一复有大举入冠之谋,则我兵训习有素,加以将帅思奋,臣等当尽死效力而雪国耻,必不出犬羊之下。其或皇天厌乱,列圣有灵,黠虏自知数寇不利,遣使入贡。则我亦不拒绝,量与赏赐遣回。若欲朝廷先遣使臣往彼通好,则示彼以弱,适启其轻侮之心,万万不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