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江汉集
卷十七
作者:黄景源
1790年
卷十八

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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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国崇禄大夫、判中枢府事、兼判义禁府事ㆍ礼曹判书ㆍ弘文馆大提学ㆍ艺文馆大提学ㆍ知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ㆍ世子左宾客ㆍ世孙师李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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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四十有二年五月乙未,辅国崇禄大夫、判中枢府事、兼判义禁府事李公卒于家,以其年八月癸丑,葬于阴竹县钓堤之原。其孤健源请为铭。

公当国家清平时,登于王朝。与从父弟文简公偕主国论,敢谏者多出公门,执政大臣宋寅明等皆不悦,而未尝不畏其庄也。

文简公为元辅,公亦进拜太学士,而弟益辅位冢宰,兼守御使。十年之间,公兄弟迭居权要,左执铨柄,右提将符,不罹于忧患,卒皆以天年自终,岂不休哉?

文简公志意宽平有大度,公操履清严亢高无机变,其斥小人出于天性,而明主优容曲全,不加之罪,授以上卿之位,岂所谓“主圣臣直”者邪?

公讳鼎辅,字士受。幼有英气,未成童,能作四六,以才闻。

景庙元年,成进士,初补翼陵参奉,即弃去。

今上八年,举乙科,荐入艺文馆,为检阅,迁待教、奉教。

十二年,升兵曹佐郞,入司谏院,为正言。冬由世子侍讲院文学,拜京畿都事,已而除司宪府持平。

先是,国家惩朋比之祸,并用诸党。公感慨上十一事,因极言:“任事之臣,假《洪范》以济其私,不辨忠邪,不明逆顺。昔日之为四党者,今又分为八九党,则朝廷之欲去朋党者,反益其党。乌得行《洪范》之道乎?”终曰:“殿下未尝无求贤之心,而接下不以其道,傲然自圣,无屈己下士之诚,为学者目以山人而斥之,安在其登进有德,兴起儒林也?”上切责,公引避免。

十三年,选拜弘文馆副修撰,升校理、兼汉学教授,荐授吏曹佐郞、兼校书馆校理ㆍ世子侍讲院文学。十一月,由司谏院献纳,拜副校理。

初,大学士李公秉常还乡里,久而不来,持平郑玉谗于朝。公上疏曰:“居外之臣,既进而复退,岂其心之所乐为哉?今宪臣必欲中伤,其为计不亦巧乎?”上盛怒,特削公职。

明年,叙为吏曹正郞、兼文学,升拜应教,由司宪府执义、兼弼善,复拜应教。为上言:“自古小人号为难辨。然小人进退之机,在殿下一心之微,其举措不可不慎也。”上不悦,特教切责。

时,追复端敬王妃慎氏位号,以都厅劳陞通政,除刑曹参议,居位数月,守法度,无所顾藉。

有女奴屠牛私贩,屡治之,犹不悛改。公以谓“吾佐司寇,宜申法自女奴始”,乃峻刑,流之远方,都民闻之,皆股栗,莫敢犯法。自刑曹移承政院同副承旨。

十五年,授兵曹参议。

明年,出为水原府使。水原居旷野之中,无高山大川之险。公建言请筑府城,与秃城相为掎角,宜赐洪原大阜两牧以备战马。又言民田多虗税,而朝廷不许蠲免,非仁政也。事下政府,遂特减水原虗税。

十七年,召拜弘文馆副提学。

明年,由大司谏,入成均馆,为大司成。

初,李善泰诋公兄弟主论议植朋党,领议政金公在鲁具箚辨明。上大悟,立斥善泰,然公不安,遂求解职。九月,改礼曹参议。

明年丁内艰,又明年丁外艰。服除,由户曹参议,复拜副提学。

先是,正言赵重晦论私庙事,忤上旨。及馆录时,或谓公曰:“重晦若与选中,则副提学必得罪矣。”公不听,乃举重晦。馆录成,召见近臣,命左副承旨赵荣鲁,读馆录。至重晦名,声音甚微。上笑曰:“承旨声音何其微也?副提学举赵重晦,诚是也。岂可以往者之事,沮其选哉?”荣鲁起拜曰:“圣德益有光矣。”

二十四年,迁陞咸镜道观察使,公既至,赏罚平明,边境肃然。

初,朝廷议筑仇正广朝两寨城,命公往视。公上疏言:“仇正为寨,中有大川,后有大路,不可城。若广朝则形便非仇正之比,然寨广不过数百步,亦不足城也。”上以为然,议遂止。

明年,召拜汉城府左尹、同知义禁府事、五卫都摠府副摠管,差备边司提调。

二十六年,除承政院都承旨。

国制生员进士试,必选诸生之有望者,充第一人。至是特命罢其选,试官申晦坐廷讪,流锺城府。公在上前,辄言之,坐贬为仁川府使,已而收还。

由礼曹参判,复入成均,为大司成。公在成均,爱人才,考试必诚不苟选。其治馆隶,有恩威,及解职,馆隶有冤,辄诣公而诉之曰:“李公吾父母也。”

二十八年,兼同知经筵事。

初,言者论李光佐赵泰亿,争之不已。上幸懿陵,谓大臣曰:“言者不寝其论,则予不还矣。”日且入,犹伏石栏,不还都。从官皆泣,独公端立泣不下。上顾近臣曰“彼不泣者,李某也”,公惶恐。由是求出为成川府使,未几,入为世子左副宾客。

三十年,擢汉城府判尹、兼五卫都摠府都摠管,改判刑曹。

明年,除议政府右参赞,移判礼曹。会封仁嫔金氏园,以都监劳陞正宪,迁右宾客。十二月,上进尊号,又以都监劳陞崇政、判义禁府事、同知成均馆事。

明年,以工曹判书,兼弘文艺文两馆提学、知经筵事、左宾客。

公在两馆,善考试。上尝躬临试诸生,见公考试不少懈,心嘉其诚。

二月,贞圣王妃徐氏薨,未几,仁元大妃金氏薨,以魂殿劳陞崇禄。

三十四年,进吏曹判书、兼知春秋馆事,坐事罢去,已而判敦宁府事。

明年春,复判吏曹,又坐事罢,久之叙为左参赞、世孙师。

三十七年,又入吏曹,为判书兼守御使。

始,昭敬时,举儒林成文简公,参议吏曹,其后两宋文正公,皆以儒林佐铨衡,至今上时,朝廷未尝举儒林。公叹曰:“山林贤者不得为天官之职,非所以尊有德也。”乃举金公元行宋公明钦,始拟诸吏曹参议,国中耸动。

明年正月,入耆社,拜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成均馆事。公上疏辞,上谕曰:“卿临考试,而致其诚,予已亲见矣。”居无何,坐事罢去,才数日特命复授大提学,进判中枢府事,又坐事罢去。

明年,以上寿七十推恩耆臣,升辅国。八月,又拜大提学、兼礼曹判书。

公于文鉴识精明。尝以谓:“士虽有苏轼之文,用意取之则非公也。”故考试一皆无心,而所选号为得人。尝见一券中高第,辄援笔语诸试官曰:“此必外戚之子也。”遂黜之,人以为神。居岁馀,公以年老力辞免,优游数年,以疾卒,享年七十有四。

李氏延安人也。文康公石亨以文章显,至文忠公廷龟文靖公明汉文肃公一相,仍三世拜大提学。公于文肃为曾孙,四世相继执文柄,自国朝以来,所未尝有也。祖讳成朝,司仆寺佥正,赠吏曹判书;父讳雨臣,户曹参判,赠议政府左赞成。母曰贞夫人赠贞敬夫人南原尹氏,承旨之女也。公初娶骊兴闵氏,县监承洙之女,再娶恩津宋氏,参奉相允之女,三娶宜宁南氏汉纬之女。皆无子,以从父弟惠辅第二子为之后,乃健源也,举进士。闵夫人生一女,适尹显东

公为人庄毅峭直,不矜饰。事上忠实,未尝有阿谀之色,与其弟笃于友爱,其寝疾日夜忧虑,不知其身之疲且病也。其为文,长于奏议,反复开陈有诚爱,而于四六又精敏,人不可及。尝自号曰三洲老人

公立朝三十五年,风裁凛然竦动廷中。尝上疏言:“小人攀援邪径以图宠利,凡大小政令、内外除拜辄先暴于外廷,安知外言不流闻于宫中邪?”卿大夫见公之疏,皆以为公必不免,赖上察公之忠,得不抵罪。

呜呼!公之所以尽忠者,非特此一言而已。然自古宫禁之事,人所难言也,公不避小人之怨,能言大臣之所不敢言者,未尝以死生祸福动其心。故君子观公之志而考其言,亦可以知其贤也。铭曰:

世博士,自文忠显。文靖承之,文肃维践。

烈烈文肃,匡我。羽翼儒先,惟道是循。

公袭词垣,珩璜有煇。惟此珩璜,先公所诒。

譬彼元戎,秉祖之戣。淑旗央央,世将六师。

公居台阁,矢其昌言。请严宫闱,以绝攀援。

公尸铨注,进我高贤。廼拟天官,以冀招延。

维其矢之,将杜其微。维其进之,将与之归。

多士在廷,孰严贡举?公有澄鉴,众奸自沮。

王曰兪哉,予感其诚。皇皇书命,三授司衡。

维刚不柔,维直不誳。铭垂百世,永昭其洁。

崇政大夫、行议政府左参赞、兼判义禁府事ㆍ知经筵事ㆍ同知春秋馆成均馆事ㆍ世孙右宾客、靖翼金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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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州西啸皋之原,有故崇政大夫、行议政府左参赞、兼判义禁府事ㆍ知经筵事ㆍ同知春秋馆成均馆事ㆍ世孙右宾客、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ㆍ议政府左议政ㆍ兼领经筵事监春秋馆事世孙傅、靖翼金公之墓。

公讳时默,字而慎,兵曹判书、判义禁府事、孝靖公圣应之长子,领敦宁府事、清风府院君、赠议政府领议政、忠翼公佑明之玄孙,议政府领议政、文贞公之五世孙也。曾祖讳锡衍,工曹判书,赠议政府左赞成,谥曰“贞僖”。贞僖公生讳道济安城郡守,赠吏曹判书,出为伯父赠吏曹参判讳万胄后。郡守有子,曰圣集。贤而早卒,赠议政府左赞成。公生七岁,以皇考孝靖公命,为赞成后。

显宗时,贞僖公与其中兄汉城府左尹讳锡翼,常侍帷幄,皆明圣王妃之弟也。肃宗即位,以元舅礼益隆,出入尊宠,而兄弟能自祗慎,未尝有纤毫骄侈,号为贤臣。

公幼祥顺,与人言,忠信笃厚,宾客称之曰“贞僖公有孙矣”。

今上十七年,举进士,二十六年,中乙科赐第。召见下教曰:“尔家以谨饬闻,予何用勉尔为也?”

初,授承文院权知副正字,明年,迁拜世子侍讲院说书,十二月,升兵曹佐郞,改吏曹。

二十八年正月,由司谏院正言,复入吏曹为佐郞,迁世子侍讲院文学,改兵曹正郞。十月,差至东莱,充接慰官,十一月,入司宪府,为持平。

明年三月,辟御营郞。七月,出为京畿都事,未几,召为文学。

三十年正月,侍讲院辅德以下皆解职,独公特命不解职。公上书乞与诸僚俱解职,月馀竟免。由文臣兼宣传官,为侍讲院司书,九月,选拜弘文馆副修撰。

明年正月,由正言,复拜修撰。

初,吴公言事得罪,公上书有所匡救。然常以家世祗慎,固未尝与闻国论,而孝靖公总三军,位上卿,愈益谨畏。故立朝跻于侍从,逡巡固辞,不敢言人之是非也。

明年四月,以正言违命不就,坐投唐津县,居数日,下教特释。

是时修撰赵荣顺劾领议政李公天辅。卿大夫或为公言曰:“子如不言李公事,则荣顺必且诟子矣。”公正色曰“吾虽被诟,不忍毁李公之行以图苟容”,卒不言李公曲直。荣顺怒,以语诟之,公自劾不就馆职。

三十二年,迁校理、兼世子侍讲院司书,皆辞不就。由弼善,升宗簿寺正,入司宪府,为掌令。

明年二月,迁辅德,贞圣王妃徐氏薨,充殡殿都监都厅,拜司宪府执义、兼南学教授,又辞不就。三月,仁元大妃金氏薨,又兼都厅,迁司仆寺正。七月,山陵工役毕,以都厅劳陞通政大夫,入承政院,为同副承旨,迁至左承旨。

三十四年正月,由刑曹参议,出牧杨州。公以为杨州民少而军伍多,请蠲其数。上为减杨州军伍二百人,移之他郡,杨州民颂公之德。其后御史某公某归自杨州,言“金某为牧一岁,而颂声至今洋溢”,上喜曰“金某子谅有惠政,诚可嘉也”。

明年五月,召拜司谏院大司谏。

三十六年,转承政院右承旨。

明年三月,上幸崇陵,顾公曰:“象设咫尺,予慕则深。”乃加公嘉善大夫,升承政院都承旨,迁汉城府右尹、刑曹参判、兼五卫都总府副总管。十月,授京畿观察使,谕公曰:“营门甚迩,予欲见卿,则朝夕当召见矣。”居月馀,册世孙嫔,召公还。

明年,拜礼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二月,世孙行嘉礼,廷中相贺曰:“孝宗时,明圣王妃始受命为世子嫔,乃一百二十二年,贞僖公曾孙之家,又赐册为世孙嫔,何其盛也?”公惶恐,益戒子弟无敢为骄傲之行。

复入都承旨,改礼曹参判。

畿辅大饥,命以公为安集使。公承命遍行东,谕父老曰:“尔民人分居畿辅,男子获稻,女子沤麻,四十年休息康乐,是圣上呴濡之泽也。今畿辅无禾无稼,尔民人虽筑场圃,先种者不见遗穜,后种者不见馀穋,尔父母兄弟妻子流离四方。肆圣上愍尔元元,中夜恻怛,思所以绥怀和辑者,乃遣使巡于郡县,晓谕而父老百姓。尔无食,将与之粟,尔无衣,将与之布,尔何必违而闾里,弃而坟墓,离而亲戚,襁负尔子而适他郡乎?况圣上民之父母也,去父母,又将安归?尔民人各安其所,毋流散。”东父老皆流涕曰:“东赤子,孰敢去父母之怀乎?”公又谕西父老,若谕东父老者,西父老亦流涕曰:“西赤子,孰敢去父母之怀乎?”由是民人皆安集。公遂复命,因条陈便民事宜。上大喜谓大臣曰:“予以金某为汎然,今闻所陈,果能得安集事宜。今而后予信金某矣。”自此眷遇日益深,稍稍有柄用之意。

十一月,擢守御使,公上疏辞。上谕曰:“南汉之事,皆付于卿。”十二月,兼同知春秋馆事。

明年夏,入司宪府,为大司宪,不就削职。

明年,授兵曹参判、兼同知经筵事,改工曹、兼备边司提调,句管京畿,夏复为守御使。八月,遭孝靖公忧。

四十二年十月,服除,以户曹参判,复为备边司提调,管贡市事。

明年正月,复拜守御使,又管濬川事。七月,兼备边司有司提调,八月,移除摠戎使,十月,进吏曹参判。公以谓“曾祖兄弟,以元舅不敢预政,而不肖猥蒙馀烈,为王室肺腑之臣,又安敢冒尸铨衡乎”,卒不就。上顾大臣曰“予欲成金某之志”,遂免公职,嗟叹久之。其后大臣数举拟吏曹判书,而不果拜。自古戚里不预政,甚盛事也。公明慎,不居显要,上察其志,不复授铨衡之职,岂不休哉?

十二月,改户曹参判、兼同知成均馆事。

其明年,拜同知敦宁府事,以大臣荐陞资宪大夫,入内医院,为提调、判汉城府尹。

四十五年,拜户曹判书,未几,以事坐削职。二月,复拜总戎使,三月,入议政府,为左参赞,四月,荐拜兵曹判书、兼内医院提调,坐事罢。已而复拜汉城判尹,改判兵曹、兼知经筵事。十一月,拜御营大将。

四十六年正月,由判尹,又为内医院提调,进世孙右副宾客,复入户曹为判书兼御营大将。公叹曰“眇然一身,焉能总钱糓甲兵哉”,遂力辞,改右参赞、兼宣惠厅提调。

七月,上疏乞省本生大夫人于平壤府,因命往视安州城清川堤。复拜户曹判书,十月,贞陵碑成,以劳陞正宪大夫,迁右宾客。

明年二月,坐事削黜,付处忠州,月馀特释。由知敦宁府事判工曹,复为提调宣惠厅。八月,又拜总戎使,思陵碑成,以劳陞崇政大夫、判义禁府事、兼御营大将。

四十八年,兼知经筵事,复拜总戎使,以疾固辞,上不许。七月壬戌,卒于家,享年五十一。

讣闻,上震悼,辍朝二日,御制祭文曰“三世将臣,为予柱石”,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议政、兼领经筵监春秋馆事ㆍ世孙傅,命弘文馆,不待状议谥,于是赐谥曰“靖翼”。

金氏世为清风人。侍中大猷王氏,为世名家,后九世,至成均馆大司成讳,以儒学显中宗世。

公为人方质平直,见人之过,必尽言无所宽假,及既言,其心坦坦不芥滞也。笃于人伦,事父母能致其爱,居兄弟姊妹之间,和气蔼然。好施与,恤人之穷,虽千金不少顾惜也。事上恭谨。尝进对,公卿上殿论利害,左右迭陈以求其自尽其辞,独公俯首如无能。上不顾问,亦不言,从公卿后,不敢离席。上以是知公敬慎也。世孙私觌,陈前世嘉言、善政,至卿大夫贤、不肖,辄绝口无所言也。

初娶宜宁南氏,缮工监监役直宽之女,赠贞敬夫人。生子一人,曰基大,弘文应教。继娶南阳洪氏三登县令尚彦之女,贞敬夫人,生女一人,即世孙嫔。侧出子基种。应教生子一人、女三人,幼。以今年九月丙辰,葬公杨州南氏祔。

公立朝二十三年,能谨身,受上之知,超上卿提三将符,列于贰公。然日夜恒自畏约,恐不得远于权势。故虽在放逐之中,宠命尚且不衰,与王室偕飨安乐,以天年终于禄位,岂《诗》所谓“昭明有融,高朗令终”者邪?铭曰:

金氏有德,受天之祐。显宗践阼,明圣维后。

后有令弟,曰贞僖公。保我先王,克单厥忠。

恂恂靖翼,世笃谨纯。既坦而白,又敦以醇。

公扬于庭,不事交游。不求名誉,惟智之周。

王曰於乎!予信臣。乃命元孙,以迎于嫔。

公震且业,若陨深渊。夙夜祗慎,不居人先。

曰彼小宰,匪臣攸处。曰玆司徒,匪臣攸据。

赫赫犀带,垂之斯竦。煌煌金钺,杖之斯恐。

王嘉其心,而泽孔膴。亲之近之,永为肺腑。

君子令终,何福之融?博士作铭,纳于幽宫。

通训大夫、晋州牧使、晋州镇兵马节制使、赠资宪大夫ㆍ兵曹判书ㆍ兼知义禁府事、忠毅张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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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皇帝十九年,平秀吉致书王朝,请假道西入辽阳,明年四月,遣其将清正,自釜山东莱府,舳舻联亘于大海者,千里不绝。

于是朝命忠毅张公晋州牧,拒清正矗石城。方是时清正合兵犯晋州,公率壮士三百人婴城守。清正乃连二大木,上设板屋以放火,城中延爇,烟焰涨天。公临慰,亲持牛酒,饷战士,士皆感泣殊死战。凡八昼夜战益力,清正兵败不能支。

将解围去,公中飞丸而死之。然清正兵势亦大挫,终不得渡江而西者,公之力也。由是王朝命有司建彰烈祠,以飨其灵,非特以公能杀身匡卫本朝也,盖亦以捍蔽中国,使辽阳得不沦陷也,不亦伟乎?

公,木川人也,字明父。曾祖孝礼咸阳儒学教授;祖自纲,举生员,为顺天儒学教授;父曰应翼,宣传官。母曰淑人赠贞夫人光州金氏,奉事舜祥之女也。

公气刚,身长八尺,有勇力。举万历十年武科,授钵浦万户,忤节度使,弃印去,屏居田里。尝射猎山泽之中,人有劝公干禄者。公谢曰:“急于仕者,必为人之所制矣,事事安得自由乎?名为荣达,而其实与狱中拘囚无异,不愿仕也。”

丁外艰,服除,拜宣传官,入训炼院为正。

昭敬王平秀吉将犯中国,命公出监泗川县以御海口。及秀吉兵入釜山任启英建义讨贼,乃移檄,请为副将。公即日驰赴军中,号令严肃,启英喜,悉以兵事委于公。已而进屯长水县,击锦山茂朱诸贼,公先登,出入战阵,矢不虗发,贼大败,拔寨夜遁。

是时星州为贼巢穴,势甚急,观察使金诚一遣使请援。公逾岭,与贼再战,皆克之,遂赴星州,又与贼战大破之。至城下,贼众大至,公手射先锋二贼,贼大惊,遂入城中。公追之射杀四人,约诸将合力攻城。诸将违约,终不至,公大恚,帅所部兵,独当贼,自朝至夕,战不止。所骑马仆,乃步闘,奋臂大呼,贼披靡,无不立毙,尸积如山。不逾日,星州始复,遂追贼至扶桑岭,又斩首四百馀级,因移兵击开宁贼,斩二百级,夺国人男女老幼四百口,开宁又复。公自是威震四方,任启英金诚一皆服其勇。

明年夏,晋州受围,守城将或欲避去。公闻之,慨然发愤,往见湖南倡义使金文烈公千镒言:“晋州二南咽喉,国家保障实在晋州。分城而守,乌可已乎?”千镒曰:“子言是也。晋州密迩于湖南,实为唇齿,无晋州则无湖南矣。”约束既定,公疾驰,六月丁未,入晋州。于是忠清节度使黄武愍公引兵七百,庆尚右道节度使崔忠毅公庆会引兵五百,复仇将高孝烈公从厚引兵四百,亦来会。众推武愍为大将,公为其副。

本州牧使徐礼元临阵涕泣,不知所措。千镒怒将斩而止,乃以公为巡城,将摄州事,闻于朝,公由是拜本州牧,城中懽耸,勇气百倍。

贼初出二百馀骑,出没于东北山上,明日又出五百骑,登北山列阵耀兵。已而大众又继至,分为二队,一队阵于山阿,一队阵于路衢。公交战,射中其酋三十馀人,贼惊惧,敛兵而退。夕复进,大战良久,至二更然后始退,三更复进,终夜战,昧爽乃退。公以为“城南矗石地最险,贼不可犯,惟西北可以凿濠,辄浚渠而为之潢,储水其中”。贼凿濠以决其水,及既干,负土塡之为大路。明日清正三战三退,夜未半,四战四退,遂大呼声震天地。公乃令弓弩之士乱射之,死者甚多。

后二日,贼数万人至东门外,筑土室,俯视城中,送丸如雨。公乃与金海府使李宗仁各率精锐,随贼所薄以取胜,清正日夜添精兵,围城三匝。公每战,以死自誓,故城中倚以为重,必称之曰“张将军”。

清正伐木作大匮,以牛马皮其上,各自负戴以攻城。公令将士下大石而捣之,贼乃退。会天大雨,弓矢解不可复战。清正为书投城中曰:“大明兵今已来降,汝将士敢守一城,而欲拒百万之师乎?”城中以书答之曰:“一国忠义之士,婴城而固守者,一以为大明天子,一以为本朝主上,唯知战死而已矣。况天子命大将军李如松率三十万甲之卒,戮尔军无遗类者乎?”

贼大怒,乃筑五阜于城门之外,结竹为棚以临之,城中鸡犬皆可数也。已而又作四轮车,令数十人被金甲,牵车而进,以铁锥凿城四面。城中人束火灌油而投之,贼皆烧死。夜清正潜师凿城,城又颓,因薄其下,城中人竟日酣战,贼死者不知其数。

武愍公临视战地,有一贼潜伏城下,仰掷飞丸,中左额,城中震惧。

徐礼元武愍公为巡城将,脱笠遁。自都元帅金命元以下诸将,赴晋州而援者相望也,皆不敢战。独公慷慨代礼元,矢死力拒,为飞丸所中而卒,二十九日壬子也,公享年四十有二。

及既卒,城随以陷。贼分路,将向湖南,有为清正谋者曰:“攻城十日,精锐尽挫,不可以得志中国。莫如休兵。”清正然之,遂回军。

昭敬王还都,册宣武原从功臣,赠兵曹参判,遣官致祭。公诸孤以公遗衣葬顺天双岩之原,配贞夫人宜宁南氏祔。有子四人、女一人:女适参奉赵𪾢;子曰弘道,参奉;曰弘廸,赠参判;曰弘庆,佥知中枢府事;曰弘敏,通德郞。孙八人,曾孙十三人。

仁庙二十有七年,命有司旌公之闾,肃庙十二年,命建祠于顺天,赐额曰“旌忠”。

四十四年,加赠公兵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

今上三十有七年,谥曰“忠毅”。

始,秀吉移本朝书,明言悬军将入辽阳,则晋州十日城守,实为中国而御寇也。呜呼!公以一晋州能捍天下于辽海千里之外者,亦岂非万历之忠臣邪?铭曰:

烈烈张公,王之虎臣。弋彼山泽,聊以全身。

岛夷假道,谋犯天子。连兵沧海,旌帆千里。

公时建义,遂屯谿。既扫阳,又平西。

弃马步闘,尸积于原。山献捷,阴赴援。

矗石岩岩,大江环之。公作州牧,以辑以绥。

城围十日,流矢如雨。投书军中,敢肆其怒。

公言提督,方率王师。奋击尔类,残灭无遗。

贼犹不信,侮我滋甚。乃筑五阜,以临天堑。

金甲拥前,四轮之车。公灌膏油,乃焚其舆。

火烈风猛,百蛮咸烬。陟于元戎,躬蹈白刃。

肤功未奏,启明先陨。精忠之气,百世不泯。

有赫哀赠,而又立庙。博士作铭,用昭厥曜。

通训大夫、忠州牧使、忠州镇兵马节制使、赠资宪大夫ㆍ兵曹判书、洪平君李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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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宗张,字文卿洪州人,开国功臣文简公舒五世孙也。曾祖讳承祖公州牧使;祖讳义从弥串镇佥节制使,赠司宪府执义;考讳柔远镇佥节制使,赠户曹参议。妣赠淑夫人某县徐氏,某官讳某之女也。

公幼卓荦,与群儿筑土为坛,坐其上而受军礼,以三尺白布为旗,指挥号令。佥使公闻而语人曰:“此儿终必有可观。”及稍长,勇力绝伦,每以西北为深忧,慨然有四方之志。遂中武科,为宣传官,既八年,登重试,升训炼院判官,入都摠府为都事。

时,人数为边患。公承命守碧潼郡,郡接地。故老言“有皇帝冢”,公俯仰悲愤慷慨,继之以泣。居久之,移煕川郡,已而迁拜都摠府经历,又出为黄州牧使。未几,寇犯岭南,朝野震骇。公特除忠州牧使、兼助防将,偕都元帅申公受命南下。

及将行,李公恒福勉公曰:“元帅陛辞,帽落地,兆甚不祥。今之倚重者,唯公也。”及至忠州,都元帅陈于达川,公力争以谓:“南方巨镇不能扼其险阻者,无他,失我之长技故也。兵法曰‘先据北山者,当取胜’,为今之计,必先据鸟岭,然后可以制其胜也。”元帅不听。公与长子力战死,万历二十年壬辰四月二十八日也。以遗衣葬于延安丽坪之原,配赠贞夫人宋氏祔。后赠公资宪大夫、兵曹判书,旌其闾。又以子洪阳君勋加赠纯忠积德补祚功臣洪平君

公生子二人,长曰希立,宣传官,从公战死而无后,次曰希建,封洪阳君,战死于安州云岩,亦无子。朝廷命取从祖兄之子尚兴主其祀,遂除康陵参奉而不仕。有四子,曰克栽益栽雨栽云栽皆早没,而云栽赠承政院左承旨。克栽子,副司果,子复命益栽亦早死,子鼎命雨栽锡命云栽平山府使、赠兵曹参判,聃命,司宪府监察。内外子孙若干人。

夫君臣父子之伦,民彝之大者也。公以家则孝闻于朝,以国则父子死于忠,赠官旌闾。余于是乎特就公平生大节而揄扬之,俾不朽于千载之下。其铭曰:

景源闻之,五国城二陵,此人与为仇,亘万世而不可忘者也。噫!李公未尝立之庭,食之禄,而望见之二陵,不胜悲愤,何哉?昔周丰曰:“墟墓之间,未施哀于民而民哀。”故韩文公亦云:“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盖人臣忠义之心,出于天性,虽异代帝王之墓,亦为之泫然泣下。况李公身值乱世,恶可不死于大节邪?

嘉善大夫、吉城君权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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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十有二年七月庚子,吉城君权公卒,上遣礼曹佐郞曹允周,赐吊祭,赙恤其家。九月丙午,葬于开城府钵松之原。

权氏之先,安东人。文忠公以儒学显高皇帝世,至安襄公,事惠庄,有大功,封花山君,其子孙世有闻人。昭敬之时,贞翼公仕至兵曹判书,于公为高叔祖。

公讳,字乐善,以安襄公之世,今上十年,绍封为吉城君。公既贵,赠公皇考义盈库奉事,为吏曹参判,追封永恩君,皇祖刑曹正郞,为吏曹参判,追封花原君,曾祖青丹道察访,赠司宪府执义。

公少高介,虽往往应有司举,而亦不肯贬下其志以趣时好,故常黜于有司。肃庙十年,金文简公昌协主试春官,公始一举。其后又无良有司,卒不得志,即弃去,卧广州青溪山下,以一布衣老于家,而意气落落挺立不少屈。

初,宰相赵公文命秉国政,公尝感愤与人言曰“文命阿谀容悦以误人国,此奸臣也”,狗鼠骂,旁若无人。坐客错愕引去,士大夫皆为公惧,而公不恤也。

公初补濬源殿参奉,改宁陵,迁至尚瑞院副直长。奋武册功,以功臣之后侍上盟,进通政大夫、佥知中枢府事、兼五卫将,以大耋擢嘉善大夫,授同知中枢府事,遂以绍封禄之终身,久之,以疾卒于家,享年八十三。

公居家,言笑阳阳,不见标饰,子谅爱物。见人之穷,嗟怜涕洟,虽服用之切于身者,不忍无施,既施则终日怡然若有得者。性好学,未尝一日辍书不视,喜为诗,工于笔札。

配曰贞夫人李氏,吏曹正郞必亨之曾孙,与公同年生。有子三人:曰,通德郞;曰,参奉;曰。女三人:长归李润,次归申鉴,次景源母贞夫人也。通德无子,以第四子为后。先府君讳某,赠吏曹判书,景源登第,今吏曹参判大提学。铭曰:

古昌,显自文忠。至于安襄,实有肤功。

乃受君爵,子孙承之。公尸厥祉,鲐背怡怡。

宽与裕与,无有忧责。作此铭辞,以识幽石。

花斋沈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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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字季涵沈氏世出青松府。侍中德符王氏,为青城伯,以功德显名当世。青城伯安孝公安孝公与其子、玄孙连源仍三世为领议政。连源明庙时,以王妃父进领敦宁府事,谥曰“翼孝”。义谦,世所谓青阳君宣庙时,号为贤臣。义谦有弟,曰悌谦全州判官赠承政院左承旨,公悌谦五世孙也。高大父讳,进士;曾大父讳廷直阳智县监;大父讳,通德郞;父讳元浚和顺县监。母淑人坡平尹氏之女也。

公少静重,喜养花,植于盆中,手自注水以培之,虽被疾病,未尝废也。方是时,才俊之士,靡不踔厉就功名,而公退然无所求,独养奇花以自适。

金文敬公知公之贤,尝语人曰:“沈君非小器也。”居未几,文敬卒。公困穷,年五十馀,犹不仕。会朝廷选名家子,试部官。公入西部,为参奉,惟治花事怡然也。

初,景源为翰林也,乞公一花。公笑曰“吾花岂可入禁中邪”,终不许。已而寝疾,以辛酉十二月初八日卒,享年六十一。

方其卒时,见花衰,谓其家人曰:“吾将与花俱终矣。”及既卒,景源称公曰“花斋”。

明年某月,葬杨州德水之原。公初娶清风金氏,同知中枢府事之女。生一女,为景源妻。再娶顺天朴氏寿鼎之女,生子一人,曰亮贤,义禁府都事,女一人,嫁李寅白

公为人敏达,使其材为世所用,则政事之可纪者,岂独花哉?悲夫!铭曰:

公所好,人所不好。与人异,故近于道。

通训大夫、行瑞兴县监、黄州镇管兵马节制都尉元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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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子承既亡之二月,其兄子静泣而请曰:“吾弟子承将以某月某日,葬于广州沙村之原。子承喜执事之文,今其亡矣,得执事之文,永垂于不泯,则无憾矣。”嗟乎!余文不足以垂于后世,然贤士不得其位而又无年者,余不忍不与之铭,况子承见余之文而心喜之?今其葬也,其兄以铭属于余者,所以慰子承之心于地下也。然则乌可不铭邪?

余少与子静先君忠文公游时,子承立公之侧,年十二,精神射人,余固喜公之有才子也。夜置酒,公为余言曰:“吾将求退,吾二子必能继吾而立于朝,独此儿可以为文也。”后十四年,公致仕,子承亦无荣进意,闲居力学,喜为文,知名当世。

初,举进士,补义禁府都事,移奉事,入翊卫司,为侍直,迁掌乐院、市署主簿,改忠勋府都事,已而由户曹正郞,出监瑞兴县

子承谨洁善谈论,风流萧散,所与游者皆一时贤俊之士。往往被酒,言天下事物是非,闻者未尝不心醉也。在瑞兴未逾二岁,以今年正月十一日,卒于官,享年四十。

子承忠文公季子为通德郞讳景祚后。祖讳命一汉城府参军;曾祖讳梦翼,某县县监,赠吏曹判书;忠文公景夏,兼吏曹判书奉朝贺。

自公致仕后十年,余在馆阁,闻子承能文有名,请相见。子承谢曰“我布衣也,其可造太学士门邪”,终不相见。呜呼!岂非其介哉?

子承继孙原州人也。娶南阳洪氏忠州牧使晋猷之女。有子二人,长曰在长,次曰在亨

子承平生所为文,敏妙澹荡,尤工于诗,能陶写古今名家之所未道者。惜乎!材志之无所就也。铭曰:

光之沉兮,以远于荧。气之泯兮,以避于馨。

无矜无牵,无干以自宁。惟蕴其文,以归于冥冥。

通政大夫、司谏院大司谏李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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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兴宗,字圣衍献陵别子靖孝公之后也。光海君时,有直臣曰卿云,以司谏院献纳,坐论贼臣李尔瞻,放黜田里。仁祖即位,下教曰:“直臣今已亡矣,惜乎!予未及用之。”因特赠礼曹参判,公于参判为六世孙。其曾祖曰万基,通德郞,祖曰泰龄,以经术闻,举进士,不幸早死。父曰显阳,通德郞,有至行,号为孝子。母曰南阳洪氏,正郞禹儞之女,观察使命元之玄孙。

公生八岁,能学礼,居父母忧,尽孝道。英庙二十三年,举进士,未逾五年,中乙科,补承文院副正字,出为金泉道察访。

三十一年,入艺文馆,为检阅,升待教。公建言,“国制,诸道置兼史,具载灾祥,送史馆以备记述,而近者此法陵夷,非国家所以置兼史官之意也。乞命诸道录星日云气灾祥及风俗厚薄善恶,每四时季月之终,上史馆,俾无阙遗,然后有补于国史矣。”上嘉纳。

居三年,升成均馆典籍,改礼曹佐郞。十月,始入司谏院,为正言。

明年五月,由司宪府持平,复为正言,出为平安道都事,不就。

三十五年,入吏曹,为正郞,三月,迁世子侍讲院文学,改吏曹正郞。十一月,迁为世孙左赞读。

明年,出监江东县,会仍旧官,不果行。升世子侍讲院弼善,坐事罢,叙拜司谏院献纳。六月,迁掌乐院正,复拜献纳。

当是时,戚里大臣执国命,户曹判书金相福、吏曹参判赵明鼎为之羽翼,士大夫无不侧目。公愤曰:“吾不能劾此二人,则何以立于世乎?”乃具疏论斥二人。大臣怒,上箚讼之。于是英庙乃下教,慰谕大臣,然大臣怨公不已。

明年夏,公出监泰川县,未逾三月,坐事罢。

又明年,入司谏院,为司谏。

四十年夏六月,出守灵光郡,会大饥,公出廪米以赈民。郡民转粟法圣仓,海道险远不可漕。公建议欲就群山立漕仓,未几罢去,不果成。

举重试,升通政大夫,坐漕船误载花屏,流猬岛,居岁馀释,还京师。

后三年,起兵曹参议,复入承政院,为同副承旨,未几免,入司谏院,为大司谏。

明年五月,又出为江界府使。府有参户,每岁秋贡参户曹,为守者私其赢馀。公以为江参之弊由衡之不能平也,乃平其衡,无一赢馀,参户莫不颂其惠。

明年罢,十月四日,卒于家,享年五十七。初葬富平府佳回之原,丁酉八月十五日,改葬金浦郡西胎藏之原。

公娶青松沈氏,通德郞之女。无子,有女二人,长适军资监判官黄昌源;次适吏曹佐郞徐鼎修。铭曰:

侃侃李公靖孝之孙。蚤珥史笔,侍于端门。

王察其庄,寘之谏垣。不畏外戚,而进昌言。

方征不已,胡折其辕?瘗此铭辞,百世长存。

宋士行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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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山先生宋士行既卒之七年,其兄晦可与余书曰:“士行从足下而游者,于今二十有六年矣。自始冠,磨切文章,讨论经术,无艺不讲,或跻攀名山之颠,或盘洄飞泉之澳,未尝不与相先后,则士行之所友善者,惟足下同学最久。今士行墓木已拱,乌可无足下之铭哉?”余执书泫然而泣曰:“士行余之师友也。凡有过恶,忠告之,惟恐不及。余不铭士行之墓,则后世孰知士行之有德美也?”遂为之序曰:

士行文钦,其先恩津人也。恭定王时,处士以节行闻,学者称双清先生。后七世,有讳浚吉孝庙元年尝被征,将为天下明大义,谥曰“文正”,学者称同春先生,于士行为高大父。曾祖讳光栻,工曹正郞,赠吏曹参判;祖讳炳远,义禁府都事;父讳尧佐锦山郡守。母曰令人坡平尹氏,正郞之女也。

士行少孤,能彊学,事母孝谨。与兄晦可相友爱,未尝异宫而居也。晦可疏通喜明理,日夜严恭以自修,四方学者皆尊之。士行清纯而静秀,端方而耿介,虽在丘壑,能守义若将终身。文正公李先生尝过栎泉,见士行温恭有礼,为之叹曰:“士行其犹圭璋乎!”

英庙九年,举进士,补长陵参奉,辞不就,入翊卫司,为侍直。是时贼臣赵泰耈显彬选授洗马,士行耻之,义不与贼臣之子为同僚,即日弃去。未几复入翊卫司,为卫率,泰耈子又在一司,又弃去。

初,景源为检阅也,见张廷玉所著《明史》,谓士行曰:“昔孔子史记,作《春秋》。室虽微,犹书‘春王正月’者,明大义也。夫弘光隆武永历三监国正位南方,承十六先帝之统,而廷玉列之诸王,是《春秋》之义不明也。景源欲著陪臣列传,起自崇祯九年,讫于永历十六年,而事未具,子其助之。”士行曰:“此吾之志也。为求事实以诒之。”其后七年,景源论次《陪臣传》四十九篇。书既成,定著条例,校雠舛误,士行之功居多。

十九年,除童蒙教官,岁馀罢,复为侍直。

初,左议政宋寅明欲荐士行为谘议。士行正色曰:“以旌招之,而虞人死不敢往。文钦之志与虞人何以异哉?”寅明闻之,不果荐。

二十三年,升宗簿寺主簿,迁刑曹佐郞。十二月,出为文义县令,居三岁,以母疾免。尝赴试上林苑中,终日独坐,望西山,赋诗为乐,不知其身之在苑中也。

二十七年,除翊赞,已而免去,遂退居方山之下,作息交门释耒台以栖之。时时飮酒清远池,登澹泊园,日暮步出蒹葭谿,溯游久之,悠然有间想。

二十八年壬申十有二月辛丑,卒于方山,享年四十三。明年二月某日,葬于公州藏材之原。

士行为学,好潜思,达于精微。与人交,一以庄敬,虽有疾不敢少懈,及其久也,人化之,黯然迁义而不自知也。

配恭人青松沈氏,吏曹参判圣希之女也,先士行二月而没。有子二人、女四人:子长致渊英阳县监;次时渊,为晦可后;女长适参奉金宁;次适府使金光默;次适黄仁焘;次幼。

士行结发为文章,俯仰磬折,有李翺揖让之态。诗亦幽澹,善隶书,皆可传也。景源孤陋,得士行为之师友,故尚赖箴规之言,不辱名节,今士行既下世矣,其谁与归?悲夫!铭曰:

方山之岧峣兮,先生之所栖迟。

潜沼之窈窕兮,先生之所燕嬉。

天王之大统未绝兮,列陪臣使论次之。

尊中国而斥戎狄兮,与校正于错辞。

章天经与地义兮,永百世而昭垂。

浩然归隐于丘壑兮,庶几俯仰而无忸怩。

申成甫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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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讳,字成甫,姓申氏平山人也。少好学,不赴贡举,与宋子文钦士行相友善,名重一世。或问先生曰:“传不云乎?‘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夫子何故不赴举乎?”先生对曰:“昔白云先生许谦,以遗民,不仕于蒙古之世。非敢为洁身也。自室南迁以来,三先帝为虏所弑,此万世必报之雠也。士君子其可仕邪?”士行喟然而叹曰:“成甫高节非文钦之所能及也。”

先生闲居喜鼓琴,或升高丘,或临幽泉,士行从之,未尝不欣然而乐也。先生酒酣,谓士行曰:“虏有天下久矣。南北都虽不可复,吾何忍为虏陪臣哉?”由是终身不赴举,然内悲愤。尝与人论天下事,太息久之,引诸生讽勉大义,匡正居多。

初,肃庙时,太学生上书请𬯀二宋文正公庙庭。大宗伯金公镇圭持重不许,先生叹曰:“此金公不知二之义也。夫二征自岩穴为宾师,北伐之志,无不同也,是二王同德之臣也。而庙庭配飨之议,或许焉,或不许焉,何其不思之甚也?”

先生为人端重简严。事父母,能尽其孝,与人交,风流笃厚。人虽有可绝之行,而没世不见几微,惟恐我之不能尽道也。人有一艺,心爱之,忧其疾病,终日戚戚,忠信之心,见于面目。议政府左参赞文正李公语人曰:“申氏有此贤子,信所谓‘法家拂士’也。”

景源少时,被疹疾,卧南山下。先生忧之,市牛黄,手自为膏,风戾之,为鸦所呑。先生又复市牛黄,再为之膏而馈之。客谓先生曰:“朋友寖疾,自剂药而馈之,不亦过乎?”先生曰:“朋友之伦,与夫妇兄弟之伦未尝异也。吾惟知尽吾之伦而已矣。”

先生曾祖讳命圭,弘文馆校理,有直节,赠左赞成;祖讳,吏曹参议,赠吏曹参判;父讳思建江华府留守、兼镇抚使。先生娶丰山洪氏,参判重畴之女。生子五人,曰光蕴咸兴府判官;曰光直,参奉;馀皆幼。

先生疾笃,自悲其无闻而死。李元灵字谓先生曰:“成甫!穷而不忘天下,以中国夷狄之辨而定出处之义,有终身之孝,而行不愧于屋漏,子诚近道。岂可谓无闻而死乎?朋友之道,于五伦为其终始,而惟子笃于斯义。虽家世光曜爀奕,而矢心饿死不悔,非有真诚,何能处天下之屯哉?”此元灵之知先生者盖深矣。

先生以英庙三十一年乙亥二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一。于其年四月丁未,葬于某州某山之原。

南汉下城之初,士大夫遁于山泽而不肯仕。及毅宗皇帝弃群臣,而天下大统遂绝,自王朝公卿以下,稍稍从政而不知耻。独先生以一布衣,为皇朝能引大义不赴举,可谓贤矣。景源始在安边府,哭先生,既著哀辞以遗其孤,又为之铭,而纳于墓。其铭曰:

亡百年,而有遗士。深衣不改,允矣君子。

谁其似之?白云许氏

东谿赵公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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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龟命,字锡汝,姓赵氏,一字宝汝丰壤人也。曾祖讳,官至礼曹判书,谥曰“忠贞”;祖讳相愚,官至议政府右议政,谥曰“孝宪”;父讳泰寿,官至司䆃寺佥正。

公幼读书,自知文义。十三岁,对策礼曹,落笔立就三千言,诸生堵立,皆啧舌曰“真瑞物也”。

肃庙三十七年,举生员,景庙践位,英庙册为王世弟,明年入学,诸生推公为将命,盖极选也。补永禧殿参奉,不就。

英庙二年,赴增广文科会试,主考官郑公亨益见公对策,立黜之。参考官尹公心衡固争曰:“此必文章之士也,宜置之会试第一。”郑公不听,公由是不赴贡举。

十一年,由童蒙教官,升司畜署别提,迁工曹佐郞,出为泰仁县监,辞不赴,其后又出为开宁县监,又不赴。前后三入翊卫司,为侍直翊卫,或就焉,或不就焉。

公多病,十年闭门,不与宾客相往还。有时独入北山中,听泉久之,童子曰“日将夕矣”,公不应,入山愈深,竟夕不返,观者以为异人也。

公好文章,慕庄子而学之,玄悟居多,遂参诸之言,于天下事若无所累其心者然。为人温厚和平,笃于人伦。事嫂如母,终其身不肯异居曰:“吾幼而养于父母,壮而养于丘嫂,老而养于从子可也。”儒者或曰:“子不溺之道,则岂不为醇儒邪?”公笑曰:“吾亦知作圣有术,而区区文字之好,顾难忘也。”

公容貌清莹如玉,与人言,体不胜衣,而默默若不能语,然叩其中,则浩浩有不可穷者。

四十年虽在城市,而一室潇洒幽靓,类山泽隐居之士也。其为文章,敏妙遒宕,有苏文忠公之气,而议论必自己出,未尝与古人之言相袭也。

公尝论三渊金文康公昌翕之文曰:“以炜烨之语,装深眇之理,其排布之势,如重冈叠嶂,节节开帐;其探索之力,如穴山采矿,没河斩蛟。毋论其正偏、高下,有足以一洗三韩之陋,而髣髴中州者,惟三渊一人而已。”呜呼!公之所以赞三渊者,廼所以自道也欤!

十三年丁巳九月二十七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四十有五。某月某日,葬广州清溪之原。配某郡李氏,无子,以从祖兄显命载履为后。庶子一人,曰载种新昌县监。

公既卒之五年,景源尝登清谿山,吊公之墓。后十二年,景源出为庆州尹,为刻文集,传于世者,知公最深而没齿不能忘也。铭曰:

于戯处士!

事嫂如母,至行动天。孰谓处士,妙悟逃禅?

奕奕文辞,百世之传。博士作铭,以章其贤。

李元灵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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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讳麟祥,字元灵,姓李氏,议政府领议政文贞公讳敬舆之玄孙也。文贞公先帝守大义,尝自伤曰:“亡国大夫,不死苟耳。”君少读文贞公书,为之叹曰:“弘光吾先帝也,隆武永历亦吾先帝也。虽已亡,吾岂忘吾祖之雠哉?”乃与恩津宋士行平山申成甫二子者游,二子者又好大义,尝被酒,悲歌慷慨,宾客莫不怜其志也。

君平居,傲世独立,纵观山水,为文章以泄其愤。见士大夫有过恶,往往讥骂,旁若无人,士大夫皆不悦也。

君自曾祖讳敏启、祖讳需命、考讳挺之三世不显。然二子者与之游,世以是谤言甚多,而二子者友善如故也。成甫尝夜携酒,飮于洪氏清远观,君亦欣然而从之。夜将半,成甫操琴弹商声,君愀然仰天而叹曰:“吾父母之国也,今天下左衽久矣。吾不能复父母之雠,虽苟生,何所乐哉?”因与成甫升松坛,吹洞箫,终夜烦冤不能寐也。成甫尝谓士行曰:“元灵,古之奇士。谤言虽多,何足病哉?”

英庙十有一年,君举进士,补北部参奉,迁为奉事典狱署,由司宰监直长,升拜通礼院引仪,改内资寺主簿,出为沙斤道察访。

二十六年,监阴竹县,能奉法,不挠权贵,居三年,忤观察使,弃官去。

丹阳郡多名山水,君挐舟,自玉笋峰士行芙蓉城,筑精舍于龟潭之阳,名其楼曰多白云,将携妻子而归隐焉。未几而没,庚辰某月十五日也,享年五十有一。

君为人刚介寡合,不肯媚世为进取。与人言,庄毅峭直,有法守,人皆敬服也。所为文俯仰恻怛,有弘光遗士之风。

又尝作《桃花扇识》曰:“室之亡,非亡于虏,实亡于宁南伯左良玉之手。”呜呼!良玉不叛,则室终能不亡邪?二子者览君之识,未尝不泫然而泣也。

君初葬安山郡菱吉之原,后二年辛巳十月十八日,改葬同冈。娶张氏文忠公之玄孙。生四男一女:男长曰英渊,次曰英章,次曰英夏,次幼,女适白东佑

君少好艺,善篆籀,喜画山水,又能为古之歌诗,皆今世之所未有也。尝自号曰“凌壶子”,有诗文遗集四卷行于时。铭曰:

声于诗为逸,书于篆为神。趣于画为邃,言于理为驯。

匪直也艺,惟义之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