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改葬志铭

沈母改葬志铭
作者:谭文夏 
本作品收录于《鹄湾文草/卷7

孝感封给事沈镇东先生元配曰杨孺人,没十年而始葬,葬十二年而复迁。其葬也,为黄陂南乡,青乌家咎之,发视良然。距南乡二十里而近,有丘如者,为匡氏地,冈峦环匝,可穴也,改葬焉。孺人葬后十二年间,以仲子炎洲公令香河、居谏院,重有太孺人赠。又以国有曹节、侯览之祸,抗疏不胜,与一世正人削籍里居,诰命靡留。后三年,今上御宇,不大声色,诛磔之如卷残云,而给事公首召还,泉壤复一光。独其幽寒沁骨,必议迁乃克安,而复诰命,适与迁会,若起而受新天子冠帔之锡者,人以为荣且快云。

是时长公沧洲,亦自武学徙吾邑广文,与元春交甚善。一日归澴中,父子兄弟谋曰:“人生世间,惟师友志同而思深,为吾母志墓也者,非师则友乎!曩者葬既乞铭于座师韩太史矣;今竟陵谭子者,方有志于古文,是固吾友也,吾友则可铭也。”于是给事公以其书币来,而沧洲君与其五郎永亲拜于吾庭。元春愧念之:是宁可以世俗名爵量其胸次者?诺而志之曰:

沈杨同里𬸚,世为姻姻。杨处士城有隐君子行,生孺人,极静婉,十九归封公,逮事舅姑。封公父至轩公,方严人也,束子妇不为借,母陈济之以慈。孺人敬顺操作,身影在井臼舂杵间,不以劳贻姑。每农月,臧获在田,孺人一手支壶箪,汗常浃衣,起而更衣,不令陈母知也。最能得陈母欢。陈亡,孺人悼思终身。又事继姑张,得其欢,孺人亡,张悼思之,亦终其身也。尝训诸子妇曰:“惟慎惟默,可以处娣姒,汝辈戒之。汝辈腹能妊子,难藏一语乎?”闻者叹焉。孺人为妇事姑,为姑教妇,不出慎默两者,亦近代之锺、郝矣。

性尤淡忍,不脍不脔,瓯盂如斋,恃薄粥以为生;身无缣帛,即婚嫁岁时,一帕蒙头而已。然孺人明大义,不为一切啬陋。封公同产姊妹四人,皆孺人黾勉匍匐以成。封公孝友,贫者田庐之,缓急时之,嫠者帏之,乏子息者媵之,有丧者衾之槥之,嫁者奁之,孺人助居多。

先是,封公攻苦远学,学成而试辄困。孺人督课诸子,涕泪勖之,尝曰:“汝父数奇,王母以为憾,汝忘汝父之困于一试乎?”曰:“不敢忘。”有度岁山寺不归者,母喜治芋羹椒浆遗之。塾师故江右人,挈幼弟来学,孺人办供具衣履,岁不衰,手为发,先于诸子。逢岁饥,鱼菽艰辛,终不令塾中匮,而身则竟日废匕箸也。自长公补诸生,馀皆能文章,始劝封公谢经生业,十亩之间,甘之如荠,有夫耘妻馌之风焉。至丙午而给事公举于乡,孺人盖亲见之,其明年始卒。长子惟燿,即沧洲,方谕吾邑;次惟炳,即给事公,丙辰进士;次惟煌,次惟煌,俱廪生。女二,孙十五人,曾孙七人,孙女六人,嫁娶皆望族名人。诸子孙伤之,曰:“嗟乎!母则苦矣,惜也不同有今日也。”元春独以为不然。夫母也,古贤母也,俭约主倡,在显弥笃,且素风漠漠,出乎天性,岂以今日有加簋有赢篚哉!铭之足以风。铭曰:

幽宫冷摐,松柏空长。牛眠有所,勿恋南乡。君子难老,黄发映裳。一门粲粲,鸾鹄相将。荆布糠核,约取奢偿。家传一经,朝有封章。天人同德,地敢不臧?易汝一抔,降汝百祥。我作斯铭,千亿年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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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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