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溪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四
浮溪集 卷第二十四 宋 汪藻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武英殿聚珍版本
|
浮溪集卷二十四
宋 汪 藻 撰
神道碑
尚书刑部侍郎赠端明殿学士程公神道碑
靖康元年冬金人再犯京师明年春天子在野敌索金
缯无艺府库不足以民财继之诏尚书梅执礼侍郎陈
知质程振给事安扶督民输一日敌帅坐城𬮱猥谓四
人者曰吾国赋羊马于民率比屋相甲乙若甲输而乙
否则执而诛之谁敢违者意民穷且变生将投隙而逞
四人同辞而对曰今天子蒙尘臣民皆愿前死虽肝脑
不计也于金缯何有哉顾诚无有塞责敌帅大怒问官
长安在欲加以罪而置其馀程公恐尚书坐之遽前曰
皆官长敌帅不胜忿四人皆死之建炎初上即位哀其
忠降玺书褒叹各进官七等于是程公自承议郎进朝
议大夫官其子若亲属二人下饶州给葬事遣官䕶视
厚赙其家言者谓未足酬公复以端明殿学士告其匶
公讳振字伯玉饶州乐平人大王父承宪大父溥父翺
世业儒为闻家翺以公故赠朝请大夫公少有轶才未
冠求师友四方入京师游太学必秀出其辈类一时名
士如张商英陈瓘张廷坚邹浩悉见之迎门崇宁三年
车驾幸孔子祠见诸生太学以高第补将仕郎除和州
州学教授留为辟雍录久之迁博士会诏近臣求人材
可用者或以公闻召至政事堂擢太常博士以亲老丐
外得提举京东西路学事秩满留居东州五年奏立孟
子冡祠以公孙丑万章从祀皆见听改京西南路提举
常平入尚书为膳部员外郎逾年拜监察御史时大臣
崇党相轧若水火然一时士大夫鲜不附丽公孤立行
一意屹然其间人服其正迁辟雍司业兼太子舍人改
国子初见太子东宫言古者大祭祀登馂受爵必以上
嗣既礼备载且元丰彛典具存昨上有事明堂而殿下
不预非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太子瞿然曰初无人及
此由是骤加奖重后每进说古今治乱辄向纳之迁左
司员外郎兼官如故时方腊暴浙右声摇京师公从容
为宰相王黼言宜乘此时言天下弊事庶几稍革当天
意顺人心黼怏然不悦曰上且谓黼挟冦奈何公知黼
忌其言不答趋出然太子荐公甚力外廷莫知会两省
官缺上曰程振老成忠实必以为给事中黼衔前忿不
能平白公资浅且雅长辞令止除中书舍人已而中书
侍郎冯熙载黜知亳州黼怨熙载甚欲公劾奏且以丑
言诋之公不从黼大怒风言者论公有党谪提举武夷
山冲佑观时宣和三年也明年复集贤殿修撰丁内艰
寻除徽猷阁待制中书舍人皆力辞不拜无几何太子
受内禅是为渊圣皇帝渊圣念公久趣还旧班对便朝
问劳甚渥俄诏自中出除尚书吏部侍郎公以大臣不
协议论多驳诏令轻改失其事机如金人拏兵且半年
而至今不解者以或和或战之说未一也裁抑滥赏如
黒白易分而数月之间三变其说者以庙堂不能忘私
而多与其党为地也今日一人言之以为是而行明日
一人言之以为非而止或出圣㫁隃度而不暇畴咨或
用大臣偏辞而遂形播告所以动未必善处未必宜乃
辄为之反汗焉其势不得不尔也乃闻敌冦河北力请
合诸路兵掎角击之以牵其势且曰彼猖獗如此陛下
犹欲守和议而不使之少有所惩创乎渊圣虽美其言
而夺于大臣卒不能用连抗章求去优诏不从以吏部
铨综有声滋欲试之民事除开封尹先是大辟情或可
矜多取旨原贷祖宗行之岁久好生洽于民心崇宁以
来议者谓辇毂先弹压凡情不当法率巧请杀之公奏
宜一准祖宗故事遇得旨即著为令令不载者许援其
比而行自此天府之囚全活者不可胜计已而诏捕亡
卒获数千人公请充入步军司而除其罪步军司请论
如法法当尽诛公以多事时一日而杀千人民必大骇
且未决当系有司宁无反侧之患渊圣大以为然卒如
公请除尚书刑部侍郎久之敌邀天子幸其营公亟白
宰相何㮚思所以折敌之语告于上而却之㮚忽宣言
翌日车驾出城群臣失色已而敌求金不已朝廷莫知
所为公冒死直前卒与祸会寔靖康二年二月二十五
日也得年五十有七初公为中书舍人王黼以客沉积
中帅河朔欲觇敌图燕公语积中当思异时覆族之祸
积中佩公戒至所部首以书谢公盛言其不可之状公
具以积中语告诸朝洎公左迁童贯蔡攸卒兴是役致
变起肘腋而公罹其凶故闻公之丧士无贤愚皆为之
出涕公天资乐易与人谈笑极醖藉风流至论事则挺
然不可回夺宣和中上皇崇道家之说公至东宫渊圣
问焉公对甚悉其略曰周公作鸱鸮之诗孔子以为知
道其言不过迨天之未阴雨绸缪牖户而已老子著道
经亦曰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盖老氏与孔子合者
如此今不固根本于无事之时而徒事目前土木之工
非二圣人之意也他日渊圣为太上皇道之太上皇颇
欲去健羡疏左右近习之臣而杨戬方兴龙徳太乙之
役惧不得肆因谗家令杨冯将辅太子幸非常上皇震
怒执杨诛之而渊圣之言亦废及靖康中公尹天府言
利者颇欲离间两宫公心独鄙之每调娱父子之间甚
有恩意如诏鞫龙徳宫近侍梁忻之类特宽其文由是
纎介之疑不行闻者无不叹服公居乡专趋人之急以
急抵公者未尝辞族有五丧积年不能举命其子迈一
日办之盖公之于书无所不观亦无所不学属文敏赡
下笔不能自休书记翩翩千里如对面语见之者把玩
无斁争藏弆为荣著义语及诗文七十馀卷藏于家妻
董氏封硕人子迈承务郎传公学次未名生公卒之某
月迈以建炎二年十月辛酉葬公乐平县嶂岭原太夫
人茔之左从公卜也呜呼士方平时剧谈抵掌以祸福
死生自任而谓人不能此直易耳及一旦临利害仅如
秋毫鲜不丧厥心而移其所守若夫规以身免而推祸
于人者比肩接迹也闻公之风者亦可以少愧哉藻少
以同郡登公之门知公之详宜莫如藻迈以国子司业
程瑀之状来请谨叙公之平昔而系之以铭铭曰
惟祝融之苗裔兮公鼻祖曰伯休越汉唐而南徙兮家
洎川之上游天既予公以修能兮又重之以姱节冠切
云而事君兮景忠精之前哲氛祲忽其蔽日兮神龙荡
而失渊众惮殃而逭祸兮公踽踽而前左欃枪而右
窫窳兮公胡独罹此患茍杀身而成仁分齐死生于夜
旦纷众美曾不概见兮独令名其庶几伟荡阴之节死
兮吾将从昔贤之所归
行状
朝散大夫直龙图阁张公行状
公讳根字知常姓张氏唐宰相文瓘之后五季时有徙
居江淮者故今为饶州徳兴人大理通直父子以气节
言行为乡人所宗一时豪杰皆拜其家如子姓至中奉
公始举进士公㓜庄重方髫稚已凛然有成人风性嗜
学埽一室独居人不堪其忧澹如也饶士盛东南应书
常数千人所取裁百一公以童子在选中时年十四入
京师补太学生群数千人试于有司复中第二自是以
文居诸生右而行独修饬出入皆可从迹祭酒博士欲
召见之不能也连三试礼部以元丰五年擢进士第年
二十有一礼部尚书黄公履闻其名以女妻之归拜大
父母父母于堂人以为荣调临江军司理参军迁瀛州
防御推官知处州遂昌县事有政绩代去民挽留之不
可碑其事以怀之用荐者于法应迁以大父母年高致
其仕则恩及之遂以通直郎致仕时年三十有一丁令
人忧有绝人之行葬之日鹤翔于墓上嗣服问辅臣人
材可用者曾丞相布以公对而翰林学士曾肇及部使
者亦奏公节行于是落致仕召对力辞不报则面陈人
主能不以功业之敏自矜盈成之易自佚守之以中求
天下无治不可得也因言东南灾伤赈给有限愿广求
所以宽恤之术而杭州置造局可罢臣尝谓人主一日
万几所恃者方寸之地耳一累于物以失其正则聪明
志虑且耗怠而贤不肖混淆至于纪纲不振矣愿陛下
清心省欲以窒祸之原天下幸甚上嘉纳将用公而小
人不利以为昧朝廷大体授公亲贤宅教授未几除通
判杭州以亲老乞监西京东岳庙丁中奉公忧服除提
举江南西路常平等事洎终任田畴之垦桑柘之植沟
防之修者以千万计时居养安济法行久有司颇以浮
冗侵常平本钱或取给于民公约为数条上之所节过
半大臣不悦岁旱饥尽发常平米及遮留上供米赈济
已旧责蠲新赋凡可以弭灾无不为者手疏力请于朝
凡八十馀上悉有法躬遍所部阅半岁暑行数万里
虽瘴疫冒之而前官吏为惶恐尽力于是方数千里流
冗悉归施及邻壤其全活者不可胜数会中贵人为走
马者怙力挟私以官吏散军衣给钱非是举一路帅臣
监司守贰而下劾罢之公曰散军衣半钱例也况其数
加旧乎祖宗置东南军伍与西北异上下相安百五十
年矣今一旦以给散坐帅臣监司恐军寖骄不可制且
帅臣监司朝廷与之分忧顾者也政使有罪犹当待报
直以体量尺纸罢之可乎今兹振贷奉行尤藉官吏乃
空十郡仅有存者非徒无检视蹂践之患虑别启奸幸
为朝廷忧于是诏悉还之官吏相庆自崇宁行盐钞法
和买民帛率不得偿虽朝廷令借封桩钱而钱特空名
公乃大发常平米计直予民犹不能半会星变大赦则
奏自祖宗以来岁给蚕盐以取民输今民既输五年而
一县至有负民五十万缗者将何所控告谓宜因霈恩
尽给今岁租百四十万斛给中都百二十万而官兵度
五十万使岁入如数犹缺四十万旧以盐利三十馀万
缗和籴故虽凶岁不乏自更法以来州县重取百姓耗
米以给民既不堪其苛而和买四十万缗复以无所从
出之钱绐之民心易摇不可不虑议者徒谓亏榷货务
额此岂知社稷至计哉未报间会诏书许诸路监司实
封言事公言本路去岁诏蠲租四十万而户部责发如
数祖宗立东南上供额六百万斛赐发运司本钱数百
万缗使岁广籴以备非常随补随取此万世良法也自
希恩者以为羡馀献之故朝廷不足则下诸路补发势
必敷于民为无穷之害縁此漕计窘乏无名之敛百出
臣以为补发不当复催尽以盐额还漕司籴本钱还发
运司便已而运盐复元丰法稍以盐还民公之力为多
洪州官没锡数万斤系兵吏七百人于狱株连且千计
公曰十年失于讥察有司之过也今罗取无罪之人苦
之追偿必不可得之物方岁凶之馀冤滥如此何以召
和气乎朝廷为罢狱兴国民郭友馀习妖教郡以屡赦
闻公言友馀张角术也异时李逢尝以此惑民请论如
法大观四年领广盐入议时上躬政事隆宽尽下公欲
遂成之洎对上劳苦良渥首以江西赈济为言公奏救
荒臣职也惟本路阙乏所请辄从民力以纾为大利若
行此数年公私自然充实上深然之赐绯衣银鱼以遣
且曰推行法度要在得人不扰于民方为利国公奏训
辞深厚乞颁之天下付之史官从之敇归本路有所见
奏陈公顿首谢因言臣幸因天宁节随班上寿不胜封
人之祝昔管仲祝桓公以无忘在莒时臣亦愿陛下无
忘答天戒时上大悦即日趣议盐事得内侍省牒事听
关白公即奏陛下幸蠲烦苛破朋党而士大夫以大臣
不和议论不一观望茍且莫肯自尽陛下毁石刻除党
籍与天下更始而有司以大臣仇怨废锢自如为治之
害莫大于此愿思所以协和之且申严戒敇又请限丰
岁广籴之数以毋夺民食精县令铨补之法以毋失民
平勿妄支移常平封桩钱以志灭二敌使中国竞百姓
富朝廷正群臣和以示人主尊强隆盛之势反复数千
言时执政近臣方大为矛盾故公言屡及之以感悟上
意迁转运使人谓公徳行文学宜在朝廷处之非其地
而公不屑会岁饥疫朝廷责补发不已又促输纳䌷绢
之期追远年无名之责鬻官田者大亏上供之数公历
陈利害奏罢之且言盐法既更其封桩盐可尽给和买
还之民力陈见听以广盐敷额赐三品服以达有劳
进两官公于漕计能权其赢为转输之本故屡办而民
不知寻徙淮南先是漕臣承抛降虑不及事则以浮数
调民州县递增所取无艺吏縁为奸或州郡以非所产
至漫数年不一输者公令民必实且为纳通融之法
民欢趋之有出非其时地非所出者复曲折为陈或纾
或免其事非一当时称便被旨赴阙大臣以有亲嫌言
者令再任除龙图阁岁水灾甚民流满道而钱法遽
更农末皆病公乞蠲租赋尽散洛口米常平青苗斛斗
赈贷且通一路有无应办公私为之两济诏书褒谕寻
以江淮诸司使臣游蠧诸郡命公按之公悉条其状并
所自以闻诏各驱还所役违者从公械治于是大失权
幸意徙两浙公闻苏杭局每物必十倍其费以其一供
奉馀悉饷权幸为已私穷之则火其籍如苏州一日焚
官物八十万是也于是因辞免慷慨力陈命以之寝复
以表谢其略曰虽以天下奉一人不为过也然得丘民
为天子顾不重哉搢绅诵之小人由是得以间公会盗
刘五暴卢寿公走助宪臣破之除秘阁修撰以渠魁未
擒不拜方欲条上讨贼之方而中遣贵人董捕欲自以
为功乃奏罢宪臣而公亦坐降两官自淮贼扰军兴颇
乏公以为县官空匮未有甚于此时而当路恬不警省
万一有缓急何以待之因手诏取会漕司财用乃言东
南诸路阙乏之由除拨赐赡学宗室等财用田产添置
官兵及朝廷非汎抛买外一项茶盐钱并入榷货务应
和买盐并支见钱而民卒不得乃至军储亦月为之计
稍有水旱即干叩朝廷此大弊也其原自榷货务朝廷
纵未能尽还岁额若止分其半以助漕司岁会天下合
得和买茶蚕盐价赐之许折兑上供钱以示大信于民
诸路当亦少宽茶盐法行十馀年尚未立租额岁务增
羡民穷困不聊生可为流涕今籴本之外复须五百万
缗属者赵霆宣御笔令于额外计置斛米岁终殿最正
用漕司方以经入不足为忧不知钱何所出恐迫之即
不能无骚扰之患今民和买既不得钱而斛斗又非倍
输不可其间官户以幸免豪猾以赂移所苦者特畏法
贫弱之民可谓无名无数高下不均之甚矣而有司方
以用度不继率取给于此虽人知其非茍避诛罚莫肯
为陛下言者况复使之额外计置哉因进三说一曰常
平止纳息以抑兼并二曰下户均出役钱以绝奸伪三
曰市易取净利以役商贾虽名非正然与敷和买而不
售其直什一而使之倍输额外无名无数之敛有间矣
愿陛下储此钱以驭四夷若夫理财尤在节用而节用
以修造为先修造虽于国体有不可废者比类以此固
宠市恩不可不察其次如人臣赐第赐带予金帛给田
屋之类尤为泛滥佐命如赵普不闻官为造第也定䇿
如韩琦不闻雕墙峻宇僭拟宫省也今乃人得居而有
之奈何掠民肤髓为厮役之奉乎书奏自禁中擿节用
之说付有司看详而大臣及议者不察谓公言利摇成
法章交上上察其诚不之罪也会御前人船所占留直
达纲船公以上供期迫乞还之且因起发竹石上言本
路一竹之费无虑五十缗他路犹不止此今不以充苑
囿而入诸臣之家民力之奉将安所涯愿示休息之期
以厚天下书奏权贵积怒未发间御笔以直达促限令
漕臣较州郡赏罚公贴黄亲书力陈人情有大不可者
乞展限其辞激烈奉御笔落职监信州酒税有轻躁妄
言不循分义之说外廷方莫测而台臣复论前奏常平
事责授濠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寻以讨贼功许自便
更宣和改元赦复朝奉大夫夏祭赦复朝散大夫宣和
二年六月十七日以疾终于家享年六十公诚孝甫六
岁已能知母疾疗之通直曰是必为孝子矣既罢临江
时中奉公客熙河未归步驰省者再冒寒暑往返万馀
里卒御之以归自是专以奉亲为乐举天下无以易其
志者时四亲在堂随其意奉之日躬仆妾之劳有古人
所难者令人疾病一夕须发为变扶持弥月癯然骨立
既卒勺饮不入口者七日屡绝复苏方哀毁甚而奉饮
食起居无一不如生者啜粥寝苫不盥不栉不易衣不
尝味不饮药泣不绝声终丧三年及侍祖妣疾执父丧
亦如之终其身孺慕不已言及辄声与涕俱初公之请
老也年方壮人惜其遽公曰养及四亲人之至幸也万
一有不及为终身忧其可缓乎是年以父母之恩及其
祖妣而以妻封及其母乡人彭汝励为文颂叹之未㡬
复以已得之服为祖荣于是闻者莫不耸动而天下人
知公名矣公居山林久一旦为天子所知起之召对士
大夫想闻其风及对首陈谠论卓然以名节当上意于
出处皆合天下益贤之自此三赐对洎奉使十馀年其
面陈者不计章疏凡数百上悉天下大计触当时之讳
诋方行之令与大臣权幸为敌而无所阿附反复穷尽
不度可否以身任之有宰执台諌所不敢言人为股栗
而公不恤也上亦知公精忠毎排众议用之数加器使
奖赉于开陈多见听纳而小人权幸日以谗公虽卒坐
言谴死而天下拱手推为正人钜徳卒之日识与不识
皆为霣涕公之学不守章句居闲十有六年专覃思经
史务欲明圣人之道而见之行事故发为议论辨博阁
深援引古今深知治体在元祐则言诋新法置理诉司
者在建中则言不当弃地在大观政和则言籴本和买
茶盐法其大者欲人主正心术去朋党斥玩好而于论
边事尤详其至自熙河深以中国受屈为耻得其曲折
归以告彭汝砺使并王瞻荐用之其说以为二边之患
近而且遽者惟熙河青唐以其与夏人相为犄角而国
家惩宝元元丰之失以兵为讳非也夫维大舟者必屡
折其势制猛兽者必先困其力彼夏贼蕞尔政当徐以
术制之不当急与之较乃陈攻御备守䇿上之以弃熙
河为持右臂授羌将为陇蜀之害而守熙河非灭青唐
取河南不可其后朝廷卒不弃熙河王赡取青唐悉如
公言元符间夏人穷蹙藉契丹请平公以为自祖宗以
来每敌犯塞为害益深所侵益大所须益多不取后稍
振必复为害不若厚礼其使使干顺身入朝否则归我
河南质其大臣爱子皆不从则曲在彼而我师有名矣
彼固已失其咽喉若由兰会浮槎以进一夕可至所谓
迅雷不及掩耳者会命已行不果从后朝廷毎有事西
方未尝不言至论常平则又言之欲必取二敌自陈东
南无事欲行死边塞求人可用者用人当如李愬缚元
济之奇不当如樊哙行匈奴之诞人皆伟之公于吏治
不为文具凡劳险烦剧人所不堪者未尝辞临事强明
人不能欺尤汲汲于恤民与客论利病常至夜分有所
得立陈推见本末能使朝廷必从已其驭吏严而不伤
升黜以核实不以偏辞故自为州县吏至为部使者人
皆取法畏而服之于施财乐善如嗜欲然至宠利则低
回畏避甚于机阱居太学时得家问辄举箧授同舍之
贫者所至坐客常满亲友游士馆于公家者常数十人
葬死字孤皆得其所求而去士之落南繇江西以出者
多赖公以生大臣台諌以忠斥者率数千里追赆之退
视其奉养陋甚死之日馀铜唾壶书数簏而已闻人小
善必演而成之虽昧平生亦拳拳慰荐或斥非其罪者
虽自敌以上非职所及亦冒为之言然平生未尝以私
干人其迁官十悉以劳以恩而不磨勘淮南之僚有攘
公之功取优迁而赏不及公者人皆愤之公未尝言及
坐淮贼例镌官则乞并降已官以除其负得圭田又损
已而均之其与人不校反调䕶之类如此然朝廷亦雅
高其节始以服推其祖晩以子之官官其叔父皆非故
事特旨从之平居谦厚不伐胸中洞然一言之出终身
可复喜面折人过然退无异言于人委曲成就无所不
从及忠义激烈万牛莫能回其心也居乡里于亲疏长
幼大小厚薄无不用其至盖人有一善可以名其终身
者在公皆不足道也夫人黄氏南华县君改封宜人知
书有贤行先公四十日卒子四人焘太学博士熹将仕
郎煇焕未官女七人适秘书郎黄伯思起居郎李纲太
学博士李富国大府寺丞薛良显杭州监税范渭宝应
县丞虞澹一人尚㓜至老未尝释书不观故下至天文
地理卜筮图纬历数无不精通而尤深释氏其文温润
纯粹仁义之言蔼如也诗平澹简古似其人乡人师之
随其材或文或行皆有可称而其弟相朴遂以文学躐
台省跻侍从为名臣其子焘亦以任子力学廷中第三
人有释周礼易春秋等书三百六十卷公早树立隐然
有公辅望自亲亡力思所以报国故身虽不在朝廷而
未尝一日忘君尝患风俗上下相蒙以取利毎因职事
所及灾异所询于爱君恤民之际谆谆言之又以告大
臣亲旧者尝曰茍有以天下为度者吾从矣亦何常之
有哉而妻父黄履尤器公以为可属大事虽相去千里
公有言必告有大事亦以咨公如救邹浩之类皆自公
发之其禆益之功阴及天下非一而谗者疾公不置以
天子聪明大度知公如此而曾不得一日立于朝廷之
上或以时未可言谓公少贬者公曰吾以委蛇事君虽
出没风波万变之中随宜救世而无功名富贵之累为
得圣人用心顾世人未知之耳使遂其志施设何如哉
闻贬郴阳独挈其所著书以行及返犹疏时事数千言
须上悟而陈之且属弟侍御史朴诵言于朝疾已革其
语不伦矣而所道亦时事也呜呼可谓忠义出于天性
古之全徳君子诸孤将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合葬公夫
人于其里铸印墩谨录其行事如右谨状
奉议公行状
公讳榖字次元姓汪氏汪氏轩辕皆古国名春秋时童
子踦以功显鲁孔子韪之中间谱系不传至五季有自
歙之黄墩徙婺源还珠者于公为九世祖子孙因家焉
用高资为江左著姓至公之父子始以进士继踵起家
知名一时如文正范公韩康公王文公雅相知友年位
皆不满其徳搢绅悼叹公皇祐五年及第一命抚州宜
黄县尉少年明锐遇事莫为持难盗杀里中民胥惮于
捕鞫则为虎伤以闻公一见辄穷其伪曰凡兽食人不
容偏啮今迹如此谓之虎伤何哉胥不意情得即叩头
吐实一邑以为神移泰州泰兴令会中遣御史按水灾
他邑长以裁减民赋不均诉者纷然及被诘莫知所为
独泰兴有经式公私交便御史以公为能喜甚召与语
大奇之坐公堂上庭折诸邑长指泰兴为法当是时汪
泰兴名闻淮东公进曰此未足为御史言也县濒江民
依沙为田出租赋岁久沙溃民抱虚责阅数十吏无告
害莫大此愿益得为民除去于是奏可蠲复者无算讫
今泰人诵之丁外艰以长孙承祖母万年君忧改建康
节度推官知汉阳军汉阳润州金坛县泉州晋江县丞
元丰初县官立法期会旁午晋江雅多权右前为丞者
熟视强梗莫敢治以故给纳常殿公至则系执政家吏
一人曰咎当归我不诿他人调太平州军事推官庐州
观察推官部使者怒旁郡守谋以危法中伤鞫者莫敢
者辄以罪去最后请公公曰祸人自免岂吾心耶
考正于理不为屈使者大怒亟劾公益不能夺则以狱
上刑部至刑部则以公言为当乃已闻者壮之有新贵
人如京师厚征从兵之食者众多附之公曰国家之著
挈令也曰给粮如所给之秩否则有刑费则有偿今日
汝何令之有惟吾之所从欲他日刑吏而偿之无乃不
可乎且何必剥贱而媚贵不听后果及于败皆以公为
知言初令泰兴以材敏称至荐者一日倍当迁之数人
谓公且显矣无何忧患十年仅得一幕汉吏阳以县省
去官金坛以避仇称病免官当公之免也法以期叙而
遽踵新令告满二年其为幕吏法当减举将之半而又
以坐免沮格居晋江日有哀公者骤荐于朝皆为公庆
会盗起闽中按察者多得罪复报闻罢呜呼可谓穷矣
公亦自以直道孤立知者不为无人然动辄跋㚄若阴
有柅之者乃益退缩不为表暴欲为地者皆推而不受
一旦弃官老于故居龙溪之上治田桑保坟墓客至则
酾酒击鲜剧谈竟日为温厚长者无纎介隐衷然于亲
疏曲有礼意各得其欢心虽面刺人过而受者更以为
喜与人说理道成败反复曰后当如是初若阔疏事验
皆信服间则翻诗书铅椠不释手凡经抄录者无不精
审岁时书问无贵贱必亲治惟谨未尝敇子弟占答故
辞翰可师人皆藏之以为珍有诗百篇意深语典因事
立诫要不虚发而不以示人其隐徳如此家居十有二
年以致仕恩转通直郎以覃恩转奉议郎赐五品服盖
晩而子孙取科第仍祖孙五世基绪不绝人方以鲜俪
为荣而公卒矣享年八十寔崇宁乙酉六月某甲子也
曾祖某故不仕祖某任司封员外郎赠光禄少卿父某
任都官员外郎以公故赠中散大夫妻开封陈氏永嘉
县君继室寿光县君男六人槃棐槩楶藻彚楶先公卒
藻从事郎宣州州学教授公清慎刚介出于天资终始
完节不以势利毫发干挠质之神明无愧也乞身强健
时优游自得常曰吾先世以才短年今奇拙而寿足矣
其退居龙溪家日益贫或以赂怵公者曰吾宁贫忍为
此耶官闽日僧居岁熟荔支自守贰而下皆馈焉无虑
万计公曰是豢吏也夫独斥还之后有坐是而黜者人
方服公之廉王文公于公为父执方用事时汲汲于人
物诸附丽者多贵有劝公以异时所得缄尺为献者公
笑而不答虽缘吏事一再造请谆谆道旧故而卒无一
语及私建昌李公常治湖公以故人子往依焉常屡以
美官勉公公不屑也渤海张公择宾南剑陈公偁一见
公于稠人即嗟重论荐公曰不縁介绍而能然真知我
者也录其讳日岁蔬食以报之公尤善摄生至老精神
容貌不少衰时与壮者角膂力起步为笑乐往往多不
及常诵佛书愿脱疾苦方与亲串命酒如平时神识不
谬俄侧身而逝众以为获报诸孤期以某月某日奉公
葬于龙溪源冕木坞永嘉夫人祔焉从公卜也谨录公
行事如此以待立言者图不朽焉谨状
夫人陈氏行状〈代张珌作〉
夫人陈氏开封府开封人内藏库使遥授蔚州刺史赞
之曾孙累赠职方员外郎承道之孙守曹州法曹参军
谘之女而奉议郎汪榖之妻也蔚州以客从太祖汉周
间即位录其劳诸子踵入官而承道独以病废生子谘
咏始业诗书为儒家咏举进士至尚书屯田郎中谘以
扈真宗祀汾阴得试礼部卒用其弟婿参知政事丁度
恩奏初品官法曹之官于南也为诸女择配以非其士
难之闻奉议贤曰不可失也遂妻以长女生男女八人
而终是为永嘉县君永嘉之亡奉议君哀之以夫人娴
内则少孤事其母孝谓抚诸孤莫宜夫人遂聘以归夫
人内顺外严通诗书力勤俭虽不逮舅姑之养然事其
像朝夕薫修岁时奠醊甚于事其生食饮不荐不先尝
踖焉如将见之永嘉四男子槃棐槩楶夫人鞠之尽力
自襁抱森然成人诸子亦恩之如实生已夫人既老槃
亦齿发衰矣其就养豫章槃自子舍来省之相持逾月
不能诀既行以悲思卒夫人二子曰藻曰彚少学章句
翰墨皆夫人亲指授有法度程其日益之功虽祁寒剧
暑不置也故藻登崇宁二年进士第今为宣教郎充详
定九域图志所编修官奉议君与藻仕皆小官禄不足
食夫人为簿其所入铢量算计不妄以毫发费虽迨老
不衰或諌止之曰不尔无以养仕者之廉且吾乐之不
为病也至宾客过从则亲视肴醪凡所以为甘旨之奉
者豫节而储之以待一时之须故藻多得从名士游奉
议君清修畏人知宦不遂而归卧林壑间以夫人生辇
毂疑于不满夫人处之晏如暨藻之仕意且讳贫矣夫
人每以奉议君所以励已者戒之故藻亦所至自饬不
汲汲于苟进繄夫人之训则然少喜佛书母病疾灼香
于臂无完肤中年尤精确晨起斋祓坐诵虽事颠沛于
前不辍以观晡则置酒戏诸孙为笑乐日以为常虽春
秋高彊健如壮者事不少纵阃内肃然盖主汪氏祭四
十年以今上登极恩封寿光县君用政和三年九月制
改封孺人享年七十七政和五年正月二十九日卒于
京师藻所居之舍于是奉议卒十年矣槃槩楶彚及诸
女亦皆前死孙七人恺通仕郎监泰州西溪盐馀未仕
卒之明年某月合葬于饶州徳兴县龙溪源冕木坞奉
议永嘉君之墓呜呼夫人可谓贤矣事亲孝而一之以
诚友夫义而济之以俭抚子慈而成之以孝卒也享寿
考康宁从禄万里而考终于其乡呜呼夫人其可无愧
乎诸孤不敢违杖而走请以珌子婿知之为详故属书
其懿范如此以待世之立言者图不朽焉谨状
浮溪集卷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