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字狱档/第一辑
上谕一件
编辑乾隆六年九月二十一日谕军机大臣等:朕闻谢济世将伊所注经书刊刻传播,多系自逞臆见,肆诋程朱,甚属狂妄。从来读书学道之人贵乎躬行实践,不在语言文字之间辨别异同,况古人著述既多,岂无一二可以指摘之处?以后人而议论前人,无论所见,未必即当,即云当矣,试问于己之身心有何益哉?况我圣祖将朱子升配十哲之列,最为尊崇,天下士子莫不奉为准绳。而谢济世辈倡为异说,互相标榜,恐无知之人为其所惑,殊非一道同风之义,且足为人心学术之害。朕从不以语言文字罪人,但此事甚有关系,亦不可置之不问也。尔等可传谕与湖广总督孙嘉淦,伊到任后,将谢济世所注经书中有显与程朱违悖抵牾或标榜他人之处,令其查明具奏,即行销毁,毋得存留。
湖广总督孙嘉淦奏折一件
编辑湖广总督臣孙嘉淦谨奏为钦奉上谕事,准军机字寄乾隆六年九月二十五日奉上谕‘朕闻谢济世将伊所注经书刊刻传播’云云,钦此遵旨,寄信前来,臣即密饬湖南布政使,将谢济世所注书籍板片悉行查取,并将查取缘由缮折奏明。奉朱批‘谢济世著书识见迂左则有之,至其居官,朕可保其无他也。钦此。’仰见我皇上德同天地,明并日月,知言知人,瑕瑜不掩。兹据湖南布政使张璨将谢济世所注书籍并刊刻板片悉行查取送臣衙门,臣查其所注经书,以《论语》《孝经》《大学》《中庸》《孟子》分列为五经,加以《易》《书》《诗》《春秋》《礼记》共为十经。其《礼记》并无成书;《春秋》虽有笺注,现止锓板二十七块,并未刻全;其《易经》多袭取来知德《易注》有与程朱不合之处,据称曾经进呈御览;其《孝经》《孟子》注甚略,每章不过三五句,无所发明;《书经》则去古文而留今文;《诗经》则尊小序;《大学》所列古本,皆系剿袭前人之说,并无独出之意见,惟《论语》《中庸》则以朱注为有错误支离,而以己意笺释之,显与朱注抵牾。但其立说皆浅陋固滞,不足以惑世而盗名,似亦毋庸逐条指摘,烦渎宸聪。伏读上谕‘朕从不以语言文字罪人’又命臣‘查明具奏,即行销毁,毋得存留。’臣谨遵谕旨,将查取到谢济世所注经书一百五十四本、刊板二百三十七块悉行焚毁。再饬湖南藩臬两司并严饬谢济世将已经印刷送人之书悉行查出,继续追取销毁,毋得存留。传布所有已经查送销毁之书籍板片数目,理合奏闻。再谢济世为人朴直,颇知自爱,其居官操守甚好,奉职亦勤,诚如圣谕‘可保无他’至其著书之处,亦深自愧悔,不敢复蹈前失,合并陈明谨奏。乾隆七年正月初八日
乾隆七年正月二十四日奉朱批‘所办甚妥,止可如此而已。钦此。’
山西巡抚兼管提督事务阿思哈奏折三件
编辑山西巡抚兼管提督事务臣阿思哈跪奏为为奏闻事,窃照‘乾隆十六年八月初九日据汾州府知府李果禀称:有流寓介休县居住之直隶人王肇基,忽赴同知图桑阿衙门,呈献《恭颂万寿诗联》后载语句错杂无伦,且有毁谤圣贤、狂妄悖逆之处,佯作似癫非癫之状。现在押发介休县收禁,跟追来历,严究确实,另行呈报’等语。臣查藉名献颂,妄肆狂言,大干法纪,未便以其佯作疯癫,少为轻纵。臣恐该府县不知重轻,办理不善。臣随密嘱按察使唐绥祖飭令该府将王肇基押解赴省,并将所献诗联封送查阅,以便臣与藩臬两司亲加研审,务必追究来历,查其如何狂悖,有无党羽。讯得确情,恭折具奏,另行妥办。一面密谕介休县亲赴王肇基家中,逐细搜查,有无收藏别样字迹及违禁器物,并查其同居有无父母伯叔兄弟妻子及平日交结何人,祖籍直隶何县,逐一跟追,悉心穷究,不许该府县稍有讳饰。去后此八月初九日下午之事适于八月初十日接准兵部火票,递到八月初六日廷寄一件,内封大学士傅恒字寄,因云贵督臣硕色折,奏‘安顺提塘吴士周密禀有赴滇过普客人抄录传播,妄诞不经之词’等语。奉上谕,著传谕臣等等选派贤员,密加缉访,一有踪迹,即行严拿。奏闻请旨:‘勿令党羽得有漏网,务须密之又密,不可稍有张扬露泄。钦此。’遵旨寄信到臣,臣随钦遵选员,设法密加缉访,无致漏泄外。伏查昨据汾州府所禀,王肇基虽经提拿,尚未解到,或系另案匪徒,或系彼案党羽未可定。但事适相值,迹有可疑。臣现在飞催解省,容俟提到严审确情,并查问所呈诗句,另行奏报。所有接奉上谕及汾州府禀获匪徒缘由,理合恭折,先行奏闻,伏乞皇上圣鉴。臣谨奏。乾隆十六年八月十一日
乾隆十六年八月十九日奉朱批:‘御览。钦此。’
山西巡抚兼管提督事务臣阿思哈跪奏为钦奉上谕事,乾隆十六年八月二十五日接准兵部火票递到大学士公傅恒字寄,内开‘乾隆十六年八月十九日奉上谕阿思哈所奏’云云,钦此遵旨,寄信到臣。臣查匪犯王肇基献诗狂悖缘由,先据汾州府知府李果口禀,经臣一面据实奏闻,一面密札臬司提犯并吊取所献诗联,去后嗣据介休县押解该犯赴省并呈送诗联等字前来,臣随亲提查讯,据供:‘我献诗恭祝皇太后万寿,不过尽我小民之心,欲求皇上喜欢的意思,并无别事。’等语。及查其诗联字句虽属俚鄙不堪,尚有颂扬之意。至续后所叙妄议国家事务,指斥文武大臣,毁谤圣贤,肆其狂吠,悖谬已极。臣复逐加严究,据供:‘如今是尧舜之世,我何敢有一字讪谤?实系我一腔忠心,要求皇上用我,故将此心里想着的事写成一篇来呈献的。至论那孔孟程朱的语,亦不过要显我才学的意思。’诘其所指内外满汉文武大臣各事,又从何处得来?据供:‘在各处当长随时,有从京报上看来的,有说闲话听来的,只求代我进了此书,我就有官做了。’等语。据此呓语胡供,妄想做官形状,及诗字内错乱无文,语多荒诞,似属病患疯癫之人。但藉名献诗,逞其狂悖,罪不容逭。至滇省传播不经之词一案,讯据供称:‘这本子做完写完即行呈献,并未与人看见。’再四盘诘,矢口不移,似与彼案无涉。惟是该犯原籍系直隶平乡县人,自幼读书不成,四处游荡,行踪无定,尚须咨查来历,现在有母有妻,同居介邑及该犯平日有无奸匪往来出入踪迹均须确实访查,方无纵漏。臣恐该犯所献诗联或有抄袭,随拈题当堂试验,笔迹字句俱属相符。除将该犯发司再加严审,按律定拟,容俟备录全供请旨办理外,谨将臣所讯该犯供情大略及提到诗联等字原本一册并当堂试验笔迹片纸一张,饮遵谕旨,由驿递进呈御览。伏乞皇上圣鉴。遵行臣谨奏。乾隆十六年八月二十七日
乾隆十六年八月二十九日奉朱批:‘知道了,竟是疯人而已。钦此。’
山西巡抚兼管提督事务臣阿思哈跪奏为奏明事,乾隆十六年九月初二日未刻接准兵部火票递回臣由驿赍进奏折一封,奉有朱批谕旨并承准廷寄,内开‘八月二十九日奉上谕览山西巡抚阿思哈所进王肇基书一本’云云,饮此遵旨,寄信到臣。臣随差员于司监提出该犯,复加严讯,供词悖谬,行动癫狂,竟是疯人行径。且其平日不安分,游荡四方,作奸犯科,事所不免。似此狂悖匪徒断难容于圣世,遵于九月初三日传同臬司并该府县等,将该犯王肇基押赴省城内通衢市曹,当众伏毙讫,并即剀切出示,宣布皇恩,晓谕劝勉,俾愚民共知炯戒。该犯母妻现行提严讯明白,押解原籍。安插至滇省伪造奏稿一案,事关悖逆,尤为重大,自当凛遵前旨,密访严拿,实力侦缉,断不敢稍有泄漏,略存将就之见,以致疏纵。合并陈明所有,臣钦遵谕旨,办理完结,缘由理合,恭折奏明,伏乞皇上圣鉴。臣谨奏。乾隆十六年九月初四日
乾隆十六年九月初十日奉朱批:‘御览。钦此。’
上谕二件
编辑乾隆十六年八月十九日,阿思哈所奏流寓介休王肇基呈献诗联毁谤圣贤、狂妄悖逆之处,著传谕该抚,令其速行严密讯鞫,务得确情,按律问拟,毋得稍有漏网。至折内所称总督硕色前奏赴滇过普之客人一案,王肇基迹涉可疑等语。该犯果否知情,该抚尤应悉心根究,如实系彼案党羽,证据确凿,即彻底密行严办,不得希图速结,遂立时杖毙,致情罪重大之恶犯不得明正典刑。若与彼案实无关涉,则王肇基自有应得之罪,亦不必先存成见,勉强牵连,惟在该抚严审速办,其于无枉无纵。一有实在情节,即行奏闻。再有所献诗联等单,亦应进呈朕览。若该抚即由驿递具奏,毋俟进折之便,以俟稽延。
乾隆十六年八月三十日谕军机大臣等:览山西巡抚阿思哈所进王肇基书一本,癫狂悖谬,竟是疯人所为,与滇省伪造奏稿一案并无关涉。但此等匪徒无知妄作,毁谤圣贤,编捏时事。病废之时尚复如此行为,其平昔之不安本分、作奸犯科,已可概见,岂可复容于化日光天之下?著传谕该抚阿思哈,将该犯立毙杖下,俾愚众所知炯戒。其母、妻现在晋省,亦着该抚严加讯问是否知情。如果不知情,飭令押解直隶原籍,交地方官安插。至滇省伪造禀稿逆犯,该抚应仍遵照前旨速行密饬严查,不得稍有疏纵。
衍圣公孔昭焕奏折一件
编辑衍圣公臣孔昭焕谨奏。本年五月二十八日,据臣守门人役禀称:‘有一浙江人来,口称姓丁名文彬,系衍圣公亲戚,现在携有书籍,要通知进见。因看其人行止可异,不为通报。伊咆哮不去,现在同伊挑行李人在外。’等语。臣思并无浙省姓丁亲戚,因遣人向伊询问,据丁文彬新书一纸交役送进,臣见其字中皆狂诞虚拟之词,即意其必属匪人。随搜其行李,得其所携书籍二部,计十本,面书文武纪,旁书洪范春秋,书面中间大写大夏大明新书,内多大逆不道之言。又另有伪时宪书六本,旁书昭武伪年号。臣阅视不胜发指愤恨,不意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此等丧心悖逆之徒!今其自投到此得以 败露,未始非天夺其魄也。但该逆犯状托疯魔,踪疑诡谲,所造逆书未必尽出自一人之手,且有人担负相随,或在此外尚有同伙逆党亦未可知,亟宜严速窃究,庶不致使有漏网。臣年尚弱,诸未谙练,未敢自行处讯情供,时山东巡抚臣杨应琚因查捕蝗蝻,现在兖州府属之鱼台县地方。臣一面将逆犯丁文彬并挑行李人田姓严拿,同逆书手字发曲阜县羁禁贮库飞,即一面密札抚臣查办。抚臣已于今日来驻兖州府城,提犯严密审究,应听抚臣审拟具奏外,理合将盘获逆犯缘由恭折奏闻,并将该犯手字抄呈御览,伏乞皇上睿鉴施行。谨奏。乾隆十八年六月初三日
乾隆十八年六月十一日奉朱批:‘所见甚正,所办甚决,嘉悦览之。钦此。’
附件一件
编辑予小子丁文彬原系浙江绍兴府上虞县人。予丁父善,至祖公世居务农。有叔祖丁芝田在北路教习,曾与先岳老圣公为盟。予小子带府留住数日,后予回松荷,蒙岳父面命,今在松修道于己巳年,曾有《文武记》二本、《太公望传》一册申付松江学政庄有恭,至今五载,未有复命。今续成《洪范春秋》五本,已终帝命皆天命之文。性命之学,所以卫圣门之道,敢伸达尊览馀,面谈不暨。
署山东巡抚杨应琚奏折四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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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单一件
编辑问据丁文彬供:小子叫丁文彬,今年三十八岁了,原籍浙江上虞县人,生长杭州,今从雍正年间依傍兄嫂住在松江十馀年了。父母俱亡,止有一个哥子,并无兄弟,未曾婚娶,没有儿女的小子。从前跟了族叔丁之田到过曲阜,见过老衍圣公讲尧舜之道,闱佛老邪教,曾把两个女儿许配小子的。今年五月里,在家设凑了一两一钱银子出门,到台庄雇了同船姓田的人挑着行李。小子步行走了好几天,于五月二十八日到曲阜。公府里门役不传,小子写了说帖送进,才取书看,认知他嫌小子穷苦,不肯传见,反嘱县官拿住了。祖父是庄农人,俱不曾出仕的。
又供:小子现住松江华亭县西门内花柳下,南邻是开镇铺的,姓王,不记得名了;北邻是周永生官。
又问:你既是小家出身,现在看你形如乞丐,当年衍圣公怎肯与你结亲?结亲从无两女同许一人之理,又并无媒妁,显属妄赖了供来。
供:小子结亲是奉上帝命,何须媒妁呢?那一夫二妇乃尧舜之道,舜妻尧之二女,班班可考。当年老衍圣公守先王之道,实应称帝。看小子讲道论德,与舜无异,故传位与小子,以二女妻之,这都蒙启迪所成。小子闻得衍圣公没了,就接了位,如今已八年了。实因没有人帮助,连饭也没得吃。前年住在家里,测字糊口。去年正月到苏州写对子,送各店家讨几文钱。又在清浦讨了几天钱,那南方的人不明大道,不理小子,没奈何才要把做成这部书送到孔府来交与圣公传位与他的。
驳问:你是何等样人,辄敢混称天命在位的话,这就该万死了。到底何年起意,何人同谋?这逆书是你几年上在何处伪造?看这书内许多说话都是大逆不道之言,必不止系一人著作,快把同何人商酌作造、何人看过,一一供来!
供:小子幼年读到《论语》尚不知文义,后来自己苦学到乾隆十三年,住在松江哥子家里教书,才著起这书的。也是上帝启迪,十四年上著完了,都是小子一人著作抄写的,并没有同谋商酌的人,只有十四年三月初三日曾把这书上两册、《太公望传》一本献过庄大人名有恭。那时他在江南做学院,到松江来考小子。小子在西门月城送的他,接去没有回报,也没有把书还我。是实到乾隆十五年,上帝又命我改作《洪范春秋》,把这书又增添了好些,把书内六十章之后丁子曰改作天子曰,王帝曰、王若曰,是上帝命改才挖补抽换粘联的。那书共是十本两部,我原写一部送孔府,一部送庄抚台,他不懂得文学,谁知庄抚台不在苏州了,故此没有送,都带到曲阜来了。去年在松江西门丰乐桥王家米铺内舂米,认识店主父亲王先生。今年正月,送给他看了一回,就取回了。从前未著完时,曾送与松江丰乐桥徐旭初、西门口蔡先生都看过,他们看了就还了,从没有给别人看过。那王先生、蔡先生都不知道他名字,那丁芝田已病故八年了是实。
又问:你既敢著作逆书,谋为不轨,一定有主谋的人,还该有党羽助你的人,还不实说吗?
供:小子原不愿做这事,实是上帝之命,无奈何。并没有什么主谋的人,哪里还有党羽?现在衣食不充,百分穷苦,哪里还有人帮助,叫小子何处供出呢?
又问:据你说上帝命你的话,到底他在哪里,如何命你,敢是另有一人暗地里挑唆你吗?
供:上帝是天上,如何有人?小子实是蒙上帝时时启迪,常在身旁说话,人不能听闻的。
驳问:据你所说俱是荒唐之言,明明将主谋党羽的人不肯供出,任意支吾了。夹起来夹!
供:小子并没有主谋党羽,不能供出,实是上帝之命。如今受刑亦是上帝带累的。供不出来了,再加刑讯,矢无别供!
随又问:那衍圣公你怎么称他为圣帝,又有书稿寄孔家妇女们呢?那董氏是何人之女,逐一供来!
据供:上帝之命,总以有德即有位。老衍圣公能守尧舜之道,应居天子之位。小子蒙圣公传尧舜之道,就如传位,故书内尊崇他为圣帝。他是艺祖,当日舜受位于尧也,称艺祖的。他本人原没有称王称帝之事,那书内载明与岳母妻子的书都是自己空写,并没有寄去,也记不清是哪一年的事了。至于札稿内说的话,都是上帝对小子说明,并不敢捏造的。那书内又说封董氏为妃,那董氏是松江人,她父亲叫董恒山,开茶馆的。小子没饭吃,帮他扇过半年风箱,见他这女儿年方十五,生得好,小子心里就想把他封了妃,记载在书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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