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清史演义
◀上一回 第四十二回 误军机屡易统帅 平妖妇独著芳名 下一回▶

  却说四川的乱事,也是从搜捕教徒而起。先是金川一役,温福阵亡,官兵溃散,一班游勇,欲归无所,与失业夫役,无赖悍民,互相勾结,四处剽掠。官吏闻警往捕,遂收入白莲教会,冀他援应。适达州知州戴如煌,老昏颠倒,饬胥吏搜缉教徒,把富户拘了无数,乘势勒索。徐天德也被拘去,费了些钱财,方得释放。戴如煌仿佛常丹葵,徐天德仿佛刘之恊,可谓无独有偶。天德本达州土豪,平日与教徒隐通声气,至是越加愤激,乘襄阳教徒窜入川东,遂结连举事。王三槐、冷天禄等,亦是天德要好朋友,天德倡乱,他亦闻风而起。四川总督英善,成都将军勒礼善,出兵防剿,毫无功效。徐天德等反由川入陕,大掠兴安,陕督宜绵闻警,急回军至陕,与教徒相遇,大战于兴安城外,教徒败走,陕边虽已略靖,川省仍然糜烂。警信达至北京,嘉庆帝正急得没法,幸湖南、贵州的叛苗,已由内大臣额勒登保、将军明亮等,先后剿平,乃命额勒登保移赴湖北,明亮移赴达州。

  但前回说的征苗大员,乃是云、贵总督福康安,暨四川总督和琳,此次忽变作额勒登保等人,小子须要交代明白。嘉庆元年五月,福康安始擒住苗酋石三保。吴八月子廷礼亦病死,官兵遂进逼乾州。城将破,福康安竟卒于军中。和琳代福康安任,攻陷乾州,乃遣内大臣额勒登保等,专攻平隆。隔了两月,和琳又殁,额勒登保复奉旨继任。湖北将军明亮,亦接清廷命令,往会额勒登保,助攻平陇,到了冬天,才把平陇攻破,将吴氏庐舍,尽行焚毁。又擒斩石柳邓父子及吴廷义等,苗乱算已肃清。嘉庆帝封额勒登保为威勇候,明亮为襄勇伯,移剿教匪。

  额勒登保驰赴湖北,明亮驰赴达州,是时湖北方面,由永保剿办襄阳教徒,惠龄剿办宜昌教徒。永保部兵最多,本可兜围叛众,一鼓歼敌,奈永保专知尾追,不知迎击,教徒忽东忽西,横躏无忌,嘉庆帝怒他纵敌,逮京治罪,命惠龄总统军务。惠龄至襄阳,拟圈地聚剿,飞檄河南巡抚景安,发兵截击。景安系和珅族孙,仗著和珅势力;升任抚台,得了惠龄檄文,率兵四千出屯南阳,表面上算是发兵,其实逍遥河上,无非喝酒打牌。部下的弁兵,不见有什么军令,乐得坐酒肆,嫖妓女,消遣时日。有几个狡黠的,还要去奸淫掳掠,畅所欲为,景安也不过问。因此教徒分作三队,直趋河南,姚之富、齐王氏出中路,李全出西路,王廷诏出北路,到处掳胁。不整队,不迎战,不走平原,只数百为群,忽分忽合,忽南忽北,牵制官兵。此之谓流寇。景安反避匿城中,闭门不出。湖北追兵,也是随意逗留,由他冲突。一班糊涂虫。嘉庆帝随下旨切责诸将道:

  去岁邪教起长阳,未几及襄郧,未几及巴东归州,未几四川达州继起。至襄阳一贼,始则由湖北扰河南;继且由河南入陕西,若不亟行扫荡,非但老师糜饷,且多一日蹂躏,即多一日疮痍。各将军督抚大臣,身在行间,何忍贸无区画?若谓事权不一,则原以襄阳一路责惠龄,达州一路责宜绵,长阳一路责额勒登保,若言兵饷不敷,已先后调禁旅及邻省兵数万,且拨解军饷及部帑,不下二千馀万。昔明季流寇横行,皆由阉宦朋党,文恬武嬉,横征暴敛,厉民酿患;今则纪纲肃清,勤求民隐,每遇水旱,不惜多方赈恤,且普免天下钱粮五次,普免漕粮三次,蠲免积逋,不下亿万万。此次邪匪诱煽,不过乌合乱民,若不指日肃清,何以奠九寓而服四夷?其令宜绵惠龄额勒登保等,各奏用兵方略,及刻期何日平贼,并贼氛所及州县若干,难民归复若干,疮痍轻重,共十分之几,善筹恤以闻。钦此。

  这诏一下,各路统兵将帅,未免有些注意起来。彼议分剿,此议合攻,忙乱了一会子,仍旧没有结果。

  只将军明亮,及都统德楞泰,引征苗军赴达州,连败徐天德、王三槐等。四川乡勇罗思举,亦助清兵奋击,先后毙教徒数万名。徐、王、冷三人,止剩残众一二千,势少衰。忽河南教徒,将三队并为一队,趋入陕西,复由陕西渡过汉水,仍分道入川,徐天德等得了这路援兵,又猖獗起来。嘉庆帝复责惠龄、恒瑞等,追贼不力,防汉不严,尽夺从前封赏,令戴罪效力。改命宜绵总统川陕军务,惠龄以下,悉听节制。连易三帅,统是没用。

  宜绵既任了统帅,仍立定合围掩群的计议,想把教徒逼至川北,一古脑儿杀个净尽,偏这齐王氏、姚之富等人,也会使刁,只怕清帅行这一策,他自突入川北,见路径崎岖,人烟稀少,掠无可掠,夺无可夺,便急急忙忙的想窜回陕西。不料川陕交界地方,清兵密密层层,截住去路。齐王氏、姚之富、王廷诏、李全等,当下会议,拟仍走湖北,独李全仍欲留川。于是齐王氏、姚之富作了头队,王廷诏作了后队,纠众东走,与李全相别。两队各带万馀人,出夔州,趋巴东,破兴山,再分路疾趋。齐王氏、姚之富由东北行,出保漳南康,直向襄阳,王廷诏剿平滇乱,圣祖封他为总兵官,传到龙跃,世职递降,只剩了一个千总职衔。他的妹子龙幺妹,颇生得才貌兼全,能文能武,此次接到勒保檄文,偏值龙跃生病不能充役,龙幺妹便代兄当差,竟跨了骏马,带了数十苗女,及数百苗兵,赴清营听调。巧值王囊仙韦七绺须,至南笼与清军对仗,两路夹攻,把勒保围住,龙幺妹飞骑陷阵,杀退王韦,救出勒保,是晚便作为向导,引勒保兵袭洞洒寨。寨主王囊仙,因出兵得胜,留住韦七绺须筵宴,正乘著酒兴,裸体讲经,肉身说法,应妖术。不防龙幺妹引著清兵,突入寨中,王、韦二人,连穿衣都来不及,韦七绺须赤身接战,王囊仙只著了一件小衫,也来助阵。龙幺妹匹马当先,巧与王囊仙遇著,两下厮杀,颇是一对敌手。幺妹亦防她有妖术,把手中宝剑,绕住王囊仙不放,囊仙不觉著急,只得拼命相扑。王囊仙对著韦七绺须,或有笼络的幻术,偏偏遇了龙幺妹,以女对女,哪里还使得出幻术来?此时韦七绺须,已被清兵围住,不能脱逃,你一枪,我一刀,双拳不敌四手,被清兵活捉了去。囊仙见七绺须遭擒,心中著忙,刀法散乱,幺妹一手舞著宝剑,隔开囊仙的刀,一手把囊仙腰下的丝绦用力一扯,囊仙支持不住,跌倒地上。幺妹手下的苗女,一拥上前,将她捆缚停当,扛抬去了。洞洒寨已破,当丈寨自然随陷,勒保修本报捷,只说是自己的功劳,并不提起幺妹。九重深远,哪里知晓?只命将王囊仙、韦七绺须,就地正法,封勒保为威勤侯。幺妹的官绩,都付诸流水而去。后人陈云伯留有长歌一阕,赞龙幺妹道:

    罗旗金翠翻空绿,鬟云小队弓腰束。

    乐府重歌花木兰,锦袍再见秦良玉。

    甲帐香浓丽九华,玉颜龙女出龙家。

    白围燕玉天机锦,红压蛮云鬼国花。

    小姑独处春寒重,正峡云间不成梦。

    唤到芳名只自怜,前身应是洞花凤。

    一卷龙韬荐褥薰,登坛姽婳自成军。

    金阶台榭森兵气,玉寨阑干起阵云。

    昔年叛将滇池起,金马无声碧鸡死。

    水落昆池战血斑,多少降旛尽南指。

    铜鼓无声夜渡河,独从大师挽天戈。

    百年宣慰家声在,铁券声名定不磨。

    起家身袭千夫长,阿兄意气凌云上。

    改土归流近百年,传家犹赛龙台丈。

    雪点桃花走玉骢,李波小妹更英雄。

    星驰蓬水鱼婆剑,月抱罗洋凤女弓。

    白莲花压黔云黑,九驿龙场堠烽逼。

    一纸飞书起段功,督帅羽檄催军急。

    阿兄卧病未从征,阿妹从容代请缨。

    元女兵符亲教战,拏龙小部尽媌𫰛。

    红玉春营三百骑,美人虹起鸦军避。

    战血红销蛱蝶裙,军符花暂鸳鸯字。

    秋夜谈兵绣䘿凉,白头老将愧红妆。

    围香共指花鬤市,骠骑争看云亸娘。

    敌中妖女金蚕盅,甲仗弥空胜白羽。

    金虎宵传罗鬘力,红罗夜演天魔舞。

    八队云旗夜踏空,擒渠争向月明中。

    晋阳扫净无传箭,都让肃娘第一功。

    春山雪满桃花路,铸铜定有铭勋处。

    八百明驼阿槛归,三千铜弩兰珠去。

    当年有客赋从戎,亲见傜仙玉帐中。

    金珠翠眊天人样,艳夺胭脂一角红。

    军书更有簪花格,蛮笺小幅珍金碧。

    谁傍相思寨畔居,铃名红军芙蓉石。

    功成归去定何如,跳月姻缘梦有无?

    惆怅金钟花落夜,丹青谁写美人图。

  南笼已平,清廷总道勒保很有智略,就调任四川,命他督师。究竟勒保的战略如何,容待下回分解。


  川楚变起,宿将凋零,初任永保为统帅,而永保无功,继以惠龄,而惠龄无功,代以宜绵,而宜绵仍无功。此由和珅当道,专阃者多系庸将,第知迎合,未娴韬略,以至于此。勒保平一区区苗寨,犹仗龙幺妹之力,始得成功。幺妹战绩,不获上闻,赖陈云伯先生作歌赞美,始知蛮寨中有此奇女子。可见天下不患无才,一蛮女且足千秋,何况丈夫?弊在上下蒙蔽,妒功忌能,庸驽进,骐骥退,衰世之兆成矣。君子闻鼓鼙声,则思将帅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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