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清稗类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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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荣反辱面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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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读学士荣光以争设津浦铁路车站事,未洽舆论,至褫职。或为上联嘲之曰:“荣光争设站,求荣反辱面无光。”一时对者纷如,或曰:“胜保妄谈兵,未胜先骄身莫保。”或曰:“载振为藏娇,千载一时名大振。”或曰:“达赖乞外援,欲达终穷近近赖。”

可怜光彩生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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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洲志伯愚将军锐起家科第,为德宗珍嫔、瑾嫔之兄,然未尝一日居要津也。或撰一联张之于其大门云:“可怜光彩生门户,未有涓埃答圣朝。”

高唱挥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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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伯愚嗜剧,能自唱,尤好观《打金枝》,耳熟能详,是剧中之“金乌东升玉兔坠”句,不觉时出诸,然未能工也。平时与人书札,辄喜作狂草,亦不工。或嘲之以偶句云:“忽然高唱,金乌玉兔之声;偶尔挥毫,牛鬼蛇神之字。”

一龙一凤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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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某编修者,喜谐谑,工联语。某年,某乎屠妇寿辰,作联寿之。屠妇,家小康,夫亡矣,子已入泮,且有孙。其联曰:“祝圣寿于夏六月,祝慈寿于冬十月,祝尔母寿于秋八月,三寿同登,一龙一凤一猪,哈哈岂非笑话;有贤子在庠序中,有贤孙在襁褓中,有贤夫君在地狱中,群贤毕至,可喜可歌可泣,太太何以为情。”

龙蟠虎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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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督杨金龙官两江督中协镇时,尝昵歌妓李玉仙。张文襄自鄂督移权江督,挈亲信某弁以至。至,则率卫队及自强军,且保其秩至副将。其人恃文襄之宠,势张甚,视江南提镇蔑如也。既而艳玉仙名,时往顾曲焉。金龙,固江南武僚中之有声望者,亦负气不相下,每入夜,各召集群党以往,纵酒酣歌,迨夜阑客散,龙虎分踞一室,相持不去,如是者数阅月。玉仙固黠者,且长于外交,竭力调停,然亦殊有左右为难之苦。一日,顾石公从友饮其家,玉仙谂其为名士也,酒阑,乃出白绫帐檐一幅,丐题额。石公挥毫书“龙蟠虎踞”四字以赠,盖诸葛亮论金陵形势云:“锺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也。”

来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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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熟盐枭,绰号雁鹅党,其渠魁某积非义财,营巨宅,丐某名士题额,并索联语。某书“来宾堂”三字予之,并集句为联云:“一曲沙弹绿绮,半窗晴日写黄庭。”盖隐“雁鹅”二字。枭固不解,喜甚,悬之堂中,或告以意,乃毁联额。

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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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朝,安徽之某县知县先后继任者,为查某某、李某某二人。邑人有联以嘲之曰:“前七月初八,后七月初八,笑他接印同期,未见得文光射斗;去一个木头,来一个木头,只要爱财若命,都恐怕担子难挑。”盖查、李两字皆从木,其履任之期均为七月初八日也。

左右国人诸大夫曰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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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朝,柯逢时督办膏捐。有朱某者以百计夤缘,得鄂省膏捐差,遂恣为聚敛,复于膏捐外假筹饷名义,增门面税及烟酒糖各税。朱死,或挽以一联曰:“门面有税,膏捐有税,烟酒糖有税,画策无遗,求也可使之富;左右曰贤,国人曰贤,诸大夫曰贤,盖棺论定,今之所谓良臣。”

执柯伐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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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逢时抚粤西,人病其严,乃制联诬之云:“逢君之恶,罪不容于死;时日曷丧,予及女偕亡。”额曰:“执柯伐柯”。

执牛耳者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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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社宴集,社长豪于饮,醉而骂坐,末座少年讽之曰:“执牛耳者固可牛饮乎!”

光绪戊戌谐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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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戊戌政变,某为联纪之曰:“金銮宝殿唐天子,【指唐景崧。】锡蜡胡同张大人。”又曰:“四品京堂,查无下落;【指王照。】三人会办,别出心裁。【指吴懋鼎等所办农桑叵。】”又曰:“昭信股票有千万,经济特科无一人。【是年保而未试。】

尤物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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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戊戌,陈宝箴抚湘时,力主变法,王壬秋常面讽之。然陈喜与谈,尝谓其子三立曰:“尤物移人,勿被诱惑。”盖三立亦乐于亲王也。

充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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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己亥,刚毅下江南筹饷时,候补道陶榘林观察前往禀谒。陶美须髯,素有大胡子之称。刚一见,遽谓之曰:“以君之貌,若充汉奸,真无愧也。”陶无词以应。

实为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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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挣山中丞抚粤省,办差者于署中建溷楼一所,四周围以玻璃窗,光明洞澈,略无纤翳。外加管钥惟中丞得如厕,不许他人阑入。幕中数友皆选事人, 日,或题一额悬其上曰“实为德便”。

此处禁止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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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讥人之不识者曰:某甲性愚蠢,目不识丁,其妻谙文学。一日,外舅家有喜事,妻命其往贺,且告之曰:“吾家皆恨尔愚昧不识字,今教尔数字,尔志之,可不为所轻视矣。”遂告之曰:“予家大门上有喜字,两旁之联,左为‘国恩家庆’,右为‘人寿年丰’。汝其志之。至门,必指之以语人曰‘此喜字及国恩家庆人寿年丰九字,书法甚佳。’对门有米店,其门板上贴有‘求现不赊’四字,可指以语人曰:‘此求现不赊四字,亦秀润可喜。’后院井畔亦贴有一纸曰:‘此处禁止小便。’婆必须于欲溲时,佯奔井畔,作欲溲状。乃至,则急停止,而言曰‘此处禁止小便,予几误矣’于是他人必不敢谓汝为不识字之人。”甲大喜,命妻数教之。及至,则见外舅外姑及妻之姊妹均立门次。甲亟指门而言曰:“佳哉!此喜字也。佳哉!此国恩家庆人寿年丰八字也。书法何若是之佳。”外舅等皆以为奇,私念人皆谓渠不识字,今何能随口道出也。又指对门米肆曰:“彼求现不赊四字,亦不亚于此。”旋肃之入,款以盛馔。未几,甲忽欲小便,乃急奔后院,果见井次有字一行,遂大声曰:“此处禁止小便,予误矣!”遂奔往他处溲之。外舅更喜,以为有婿如此,可无误于女矣。宴后,散坐,外姑欲指一字以试之,遂指其姨氏裙间所绣万字而问之,甲瞠目不能答。久之,举室大哄,甲愧甚,无地自容。俄而急智忽生,遂答曰:“此喜字。”众曰否。甲又曰:“然则此为国恩家庆人寿年丰矣。”众又哗曰:“否否。”于是大声呼曰:“是求现不赊也。”众又摇首。曰:“然则是此处禁止小便矣!”外舅大怒,摽之于大门之外。

旅顺送向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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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甲午之役,我败于日,龚照玙以旅顺不守,乃即偕卫达三行。卫被诛,龚久羁于狱,得不死,庚子拳匪乱,遂自出狱,和议成,脱身南归。是年六月六日,为其六十寿期,乃预定宴客三日。邑人张某素与龚有隙,一日,忽肃衣冠而入,长揖曰:“六哥,今日乐矣!容弟一言可乎?”龚曰:“愿承教。”张曰:“弟近阅新书,始知国民乃国家之主体,弟亦国民也,土地之存亡,应负一分之责任。请问六哥,前年以弟之旅顺,送向何处去?今日能见还乎?”龚大窘,狂呼逐客。次日之晨,其门首忽有联云:“称六太爷,上六旬寿,欣占六月六日良辰,六数适相逢,曾听得张六先生,大踏步闯进门来,口叫六哥还旅顺;坐三年监,陪三次斩,赚得三代三品封典,三生愿已足,最可怜达三故友,小钱头不如咱洒,冤沉三字赴黄泉。”龚慎甚,大索数日,不得其人。【“小钱头不如咱洒”者,合肥土语。】

嘲鸦片及拳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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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大观楼长联,为孙髯如所撰。上联云:“五百里滇池,奔来腕底,披襟岸帻,喜茫茫波浪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须,更𬞟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下联云:“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辛苦。尽珠帘画楝,卷不起暮雨朝云,更断碣残碑,都付与荒烟落照。祇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或仿其体以嘲吸鸦片烟者,上联云:“五百两烟泥,赊来手里,价廉货净,喜洋洋兴趣无穷。看粤夸黑土,楚重红瓤,黔尚清山,滇崇白水,枯成辨色,不妨请客闲评。趁火旺炉然,煮就了鱼泡蟹眼,正更长夜永,安排些雪藕冰桃。莫辜负四棱响斗,万字香盘,九节老枪,三镶玉嘴。”下联云:“数千金家产,忘却心头,瘾发神疲,叹滚滚钱财何用。想名类巴菰,膏珍福寿,种传莺粟,花号芙蓉,横枕开灯,足尽平生乐事。尽朝吹暮吸,那怕他日烈风寒,纵妻怨儿啼,都装做天聋地哑。只剩下几寸囚毛,半抽肩膀,两行清涕,一副枯骸。”

  光绪庚子五月,义和拳匪设立神坛于京城之清凉庵,或亦仿其体作一联云:“五百石粮储,助来坛里,登名造册,乱纷纷香火无边。看师尊孙膑,祖托洪均,神上太公,单传大士,伸拳闭目,总言灵爽凭依。趁古刹平台,安排些芦棚稿荐,便书符念咒,遮蔽那铅弹钢锋。莫辜负腰缠黄布,首裹红巾,背绕赤绳,手持白刃。”下联云:“万千人性命,付与团头,浓梦酣眠,明晃晃刀枪何用。想焚毁教堂,围攻使馆,摧残民舍蹂躏官衙,张胆丧心,那得天良发现。矧杀人越货,直自同猘犬贪狼,纵作怪兴妖,今已化沙虫腐鼠。只赢得台偃龙旗,门隳鱼钥,宫屯虎旅,道走翠华。”

秉节衡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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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庚子之乱,巡视长江大臣李秉衡力言义民可用,一意主战,致酿不可收拾之祸。然其巡抚山东时,颇以清介自负,惟吏治则略无起色。时有拟联嘲之者云:“秉节赴青齐,河海盐漕,无一不稀糟稀烂;衡才悬黑镜,智愚贤否,全都是糊里糊涂。”

某太史嘲刚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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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毅年老而善忘,广座之中,恒说讹字,如称虞舜为舜王,读皋陶之陶作如字,瘐死为瘦死,聊生为耶生之类,不一而足。光绪庚子之拳乱,刚实构之,某太史戏撰七律以嘲之云:“帝降为王虞舜惊,皋陶掩耳怕闻名。荐贤曾举黄天霸,远佞思除翁叔平。一字谁能争瘦死,万民可惜不耶生。功名鼎盛黄巾起,师弟师兄保大清。”

相国先从马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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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庚子,两宫西狩,刚毅亦为扈跸大臣之一,卒于闻喜县。或仿《长恨歌》体记其事,有云:“回头一顾杀气生,江南司道无人色。”又云:“六军欲发可奈何,相国先从马后死。”

仅有半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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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人迷信五通,光绪时,明诏兴学,有创废祠庙为黉舍者,吴县某乡仅有五通祠,将毁矣,耆民尼之。某绅素开,知耆民之识字无多也,乃语之曰:“吴之五通,自汤文正颁谕废祀以后,已泰半除之矣今亦仅有半通耳,果何惜耶?”此盖袭蒲留仙语而讥其半通也。

张李互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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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襄公意气傲岸,不可一世,李文忠、刘忠诚皆与之意见参差。光绪庚子,张、刘既订东南之约,李在京,惟日往来于联军总统瓦德西之门而已。张遗书诮让之,李告人曰:“香涛作宫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也。”盖谓其不谙大局也。张闻而勃然曰:“少荃议和两三次,遂以前辈自居乎?”时人目为天然对偶。

两江呆人障三省钓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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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久为粤寇洪秀全所据,自湘乡曾忠襄公国荃克复以后,战兵虽遣裁,而留防湘军常万数。 故同、光之间,江督一缺,必于湘军宿将中选之,盖非此不足安其心,且恐有他变。杨金龙,亦湘人,提督江南十馀年,虽跋扈,而朝廷不敢动,【哥老会多湘人,杨即为其魁,遇事擅专,督臣不能制。】亦此故也。光绪甲午、庚子间,刘忠诚公坤一督两江,前后殆十载,金陵遂俨为湘人汤沐邑矣。然忠诚壮岁从军,起为监司督抚,所至大有声。晚年督两江,则暮气乘之,且烟霞癖甚深,故军政吏政,一切守故常,不复图振作。而幕客亲私无所事,惟日于秦淮溪边钓鱼巷中歌舞为乐,谋差营缺者亦皆奔走于其间,忠诚声誉遂日衰。督署前东西辕门横额上所书,为“两江保障三省钧衡”凡八字,有善嘲者,以拆字法易之曰:“两江呆人障,三省钓鱼行。”

怂恿鬼子拔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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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庚子拳祸之兴,八国联军坌至,统帅瓦德西征诗。有一丐者在平度,唱《莲花落》云:“可怜可怜,西洋鬼子杀来也。沈郎年强多奇才,怂恿鬼子拔俊贤。一篇律赋,一篇墨裁,首阳隐士齐出山。道读书万卷,郁郁山林何为哉?快收拾笔墨纸砚,到交民巷去试试看。”

藉外人之势以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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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御者高七,性兀傲,好斗,斗必以胜为快,稍挠挫,则终日寻仇不休,必胜乃已。光绪辛丑,拳乱既平,为某国公使御者,拥盖策赢,意气颇自得。一日,出前门,路窄,不能方轨,适前有一老者,策薄笨车,逡巡不进,高七怒目叱之曰:“谁何之车,乃阻人道,不速行,将鞭汝。”老者唯唯,微哂曰:“此我自有之车,非他人车也。汝今日藉外人之势以鞭我,我又何辞,安敢不顺受?”高七无应,悒悒不乐,越数日即入西山某寺为僧。尝端居一暗室,闭目趺坐,有人问之,始终无一语。

臭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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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街市沟渠,以管理沟渠河道大臣总辖之,而街道御史实董其事。每年一开,例在二三月间,四月而毕,正举人会试期之前后也。时人为之语曰:“臭沟开,举子来。闱墨出,臭沟塞。”

荣王瞿之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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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文公忠公禄别号曰略园,王文勤公文韶别号曰退园,瞿子玖相国鸿禨别号曰止庵,时皆在位。或谓荣略而不略,王退而不退,瞿止而不止,合以张文襄公之洞之校阅经济特科卷,被人翻案,可谓香涛不香。荣卒,某主政挽以联云:“此一文忠,彼一文忠,彼弭乱之终,此酿乱之始,并宫府中外以调和,谁为罪魁,谁为功首,必有定论矣;成也相国,败也相国,败不居其过,成则居其名,更戊戌庚子诸祸变,而竟生荣,而竟死哀,谓非厚幸欤?”又某太史挽联云:“天外尚有康梁,闻此老全归,纵使笔底千言,几时论定;地下若逢刚启,话当年同事,只为腰缠万贯,一步来迟。”

不倒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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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相国枋政时,一日,有客报谒,自称门生。既见,即献漆盒一事,启视,乃不倒翁大小百枚也。客去,仆偶检视,见各粘有名字,最大者即相国之名,馀则各部院及奔走其门下之人。盖中并有二十四字云:“头锐能钻,腹空能受。冠带尊严,面和心垢。状似易倒,实立不仆。”亦言过其实也。

琉璃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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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京卿遇事发言,多模棱,绝无偏倚,时人呼之曰琉璃蛋,形其圆滑也。

那像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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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某官京师时,曾于京师内城之某胡同扩其居宅,附近之民居商店悉购之,改建西式园林。有过之者曰:“美哉此屋,金谷园、半闲堂不是过矣。不审此胡同亦将改名否?”旁有答者曰:“宣武门外丞相胡同,以明严嵩所居得名,后人恶嵩,改为绳匠。魏染胡同,以明魏忠贤所居得名,后人恶忠贤,改为魏阉。旋有某名士以阉字污目,改魏为染。今之金鱼胡同,可名那相胡同,闻者传讹,若改为那像胡同,可也。”

万寿疆百姓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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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壬寅,张文襄督鄂,时方举行孝钦万寿,各衙署悬灯结彩,费钜万,柬请各国领筵宴,并奏西乐,唱新乐国歌。酒阑,某忽语梁某某曰:“满街都唱爱国歌,未闻有人唱爱民歌者。”梁曰:“君胡不试编之。”辜鸿铭略一伫思曰:“余已得佳句四,君愿闻之否?”曰:“愿闻。”曰:“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坐客哗然。

钱必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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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某尝为福建学政,按临福州,从者不谨,榜发,舆论大哗。落第士子乃于谒圣之日,以肩舆舁纸糊秀才一,蓝衫雀顶,题其名曰钱必进,鼓乐喧阗,游行城内外,投刺拜客,作种种滑稽举动。后檀为御史所劾,遂落职。

构腹稿作八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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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年,考试东西洋留学生,题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既毕试,游三页子花园,汪某某与焉。时动物园有一象,行步蹒跚,或笑谓汪曰:“此象规行矩步,身躯摇晃,殆正构腹稿作八股文。”盖讥汪之曾应科举耳。汪笑应曰:“诚哉是言,象作文之题,且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二句也。”盖“天行健”句上有“象曰”二字也。

皆服外国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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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中叶后,出洋留学者日多,以我国衣冠之为外人所揶揄也,皆改西装,及归,亦沿用之。于是凡在都会及通商口岸之少年,以为是固学生之标识,足以夸耀乡里也,乃相率仿效。顽固党见而大愤,恶其服或外国之服,加以诮让,黠者还叩之曰:“吾改西装,固外国之服矣。公试临镜自照,亦古之深衣否?盖亦满洲衣冠耳。满洲在明亦外国,是公与吾,固皆服外国之服也,又奚择焉!”

冠盖京华白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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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襄在京时,自书门联云:“朝廷有道青春好,门馆无私白日闲。”一日,退值归,见联旁缀有小字,细审其语,则“优游武汉青春贱,冠盖京华白眼多”也。亟命毁之。

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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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驻胶澳总督某通华文,颇有文采。尝谒鲁抚,抚某问以公子几人。胶督曰:“某有数字。”因一一语以所业。抚大赞曰:“真犁牛之子哉!”胶督色变,即问曰:“大帅公子有几?”某一一告之。胶督曰:“然则鄂人于犁牛相去殊远,公真为犁牛矣!”某尚以为赞美也,相与大笑。

小女子亦知稼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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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恩字雨铃,光绪朝尝官山东巡抚。某年陛见回任,道出济河,旅店壁上有齐河县崔令诗云:“为因相验下西乡,二八佳人割稻粱。□□□□□□□,打道回衙坐大堂。”他人见之必为捧腹,而崇特于接见时,极力揄扬,且云:“崔大哥,汝诗必传,但必得我崇雨铃代作诗序方可。”遂脱口曰:“齐国有崔大夫,勤政爱民,化行俗美,虽小女子亦知稼穑之艰难,故诗人作诗以美之。”

钟撞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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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女学生某嫁男学生某,二人常以中国主人翁主人婆自命。一日,共论时事,慨然曰:“今日此事,祇有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耳。”妻曰:“吾之意,亦与君同,做一日钟撞一日和尚耳。”盖皆讽时之语也。

群盗如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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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方抚鄂日,顺、直、秦、晋捐例大开,以候补道到省者一日数起,皆接见而厌其烦,谓人曰:“此真群盗如毛也。”

端人不若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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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方督两江时,有刻薄者曾撰一联诬之。其上联云:“卖差卖缺卖釐金,端人不若也。”【以一事例之,有某者以知府得综理财政局差,许感之甚,会端移节北洋,许特馈白金二万以报之,美其名曰赆敬。然许卒以中饱败。】下联云:“买书买画买古董,方伎何其多乎。”外间盛传端在江南,曾侵吞赈款银至二百馀万两之多,经言官揭参,固查无实据也。

五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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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同军兴而后,以至光、宣之间,各省需次官员,流品极杂,而江南为尤甚。有赵某者,父以总兵官领军,战没于围攻金陵之役,诏照提督阵亡例从优赐恤。某遂以父荫得道员,服阕后,仍发江苏,历任总督,以其忠裔,常畀以要差。某亦粗识之苶,惟于笔画稍为重密之字,即不甚了了,然性黠甚。一日,赴同官之召,在酒楼西餐,侍者以菜单进。某茫然,因就座客五人点菜单中,各圈记一品,示侍者。侍者诣以尚需别味否,某大声曰:“如是足矣!何必问?”侍者心异之,然不敢再诘,唯唯去。须臾肴进,则皆纸包鸽子也。座客相顾大骇,既而始各恍然,自是,人皆呼之曰五鸽道。

曷不流览图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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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方督两江,时江宁将军为清某。一日,清谒端,见之于签押房,房悬名人书画,有钱大昕对联,清询钱为何朝人,且误读昕为斤。端以近代人物告之。清曰:“公好骨董,此联有何可赏?”又指恽南田画之署款“寿平”二字以言曰:“此甚,仕寿平隶何旗?”端曰:“寿平为阳湖人,挥莘耘中丞之族祖也。”清曰:“今官何省?”端曰:“公欲识其人,亦何不可,惟不能久于任矣。今日画省馀闲,曷灴流览图史乎?”

死惜九年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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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唐薇卿中丞景崧权抚台湾时,七次电争割地,台人拥唐暂主民权。时有所聘志局纂修闽中郑孝廉,贻书中丞,略谓谋人军国,败必殉之,书未达而中丞已出险。光绪乙巳,唐卒,郑寄联以挽之云:“死惜九年迟,回头总统虚名,中史顿开民主局;论难千载定,放眼台湾义举,后人谁继我公贤?”

一木焉能支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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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书院山长陈本钦捐廉修理魁星楼,工未半而金已罄,不能竣事。院生乃将“本钦”二字拆之,作一联云:“一木焉能支大厦,欠金何必起高楼。”

所贵者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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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有贵胄学堂之设,凡王公及一二品大员之子侄均得肄业,而以八旗子弟为多。习于骄贵,不问课程,及讲堂授课,虽亦就座,然或互相谈谑,或大声唱戏,教员之讲授自讲授,学生之谈唱自谈唱也。一日,历史教员某授课,学生谈唱自若,教员无奈,低声曰:“诸君亦闻之乎?”学生若不闻,再三言之,始有某贝勒之子问曰:“君何言?”教员又言之,贝勒之子作厌恶声曰:“既讲矣,已毕乃事,何必问吾辈之闻不闻乎?”教员默然。

  顺天刘某为堂中庶务员,一日,有友访之,谈次乃曰:“贵堂学生叫嚣凌杂,绝无秩序,有类市井小人。而供给学生之肴馔,既精且盛,为值至昂,每餐需银数两,其胃纳甚健,食器辄罄。是贵堂学生之所贵者,脾胃而已。”

腹诸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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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锡施叔隅,名建烈,性嗜酒。尝会饮某所,一贵官施施从外来,丹其顶矣。筵次,适有巨蝇餂酒,僵不能起,贵官固利于口者,借蝇讽施,曰:“若贪酒,贪酒则宜死。”施撮蝇至案上,谓曰:“若腹肥脑满,戴红顶,俨如二品大员,然腹中所储,祇有秽物。”即破蝇腹以视贵官曰:“何如?”贵官大惭,拂衣迳去。

嗜好与俗殊酸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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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鹾贾昵一妓,将娶之为妾,有成议矣。或赠以诗曰:“淡红衫子淡罗裙,淡扫蛾眉淡点唇。祇为一身都是淡,将来嫁与卖盐人。金钱买得东施去,底事干卿梦不安。亦淡亦咸风味外,惹人都为一身酸。”此妓面麻鼻偏,眇一目而又伛偻,诗故以东施拟之。鹾贾嬖之甚,客诘之,则曰:“我固嗜好与俗殊酸咸也。”

肴犹未到口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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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食之人,人皆贱之,谓之饕餮。有易七麻子者,食量素宏,或嘲以诗云:“好吃无如易七麻,肴犹未到口先呀。尝将一箸箝三片,惯耸双肩压两家。嚼进嘴边流白沫,挠穿碗底蓝花。酒阑人散无多事,闲倚栏干剔板牙。”

猪吃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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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末,日本东京某铁道学校有我国学生七人卒业,皆列优等,意得甚,约至精养轩,互相酌酒以为贺。及门,下女鞠以迎,入座,进食,请择肴。七人不识西文,皆茫然。一黠者刘某曰:“前列者必不劣。”众以为然。于是各如教,择数肴,次第传进,则皆龙虾、青蟹、鷃鹑、山鸡之属,酒则上等香槟、勃兰地之类,烟则锡包雪加,恣意狂吞,讙笑并作。

  餐毕,则人需日币十馀元,合之近百元,各以所携饼金畀之,尚不敷,乃分遣数人出外措资,馀留餐馆以待。久之,始返而偿之,连称惭愧而出。诘朝《朝日新闻》揭载其事,题曰《支那猪.料理.食》,译之为《中国猪吃料理》也。

得意风云快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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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署捕役,以缉捕盗贼为专责,遇有要事,则骑而出,俗谓之曰马快。某马快者,充役入,富矣,新构厅事,落成日,乞某名士书联。名士怏怏,乃强为书之,援笔落纸,大书“及时雷雨龙”五字,佯作色曰:“此下应‘舒龙甲’三字,今误将龙字颠倒,奈何?”马快云:“先生书法高妙,虽颠倒无妨。”乃续书舒甲二字。其下联为“得意风云快马蹄”句,因亦倒写“马”字于“快”字之上焉。

祇为一人歌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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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钦后七旬寿诞,有人为撰一联,其上联云:“今日幸颐园,明日幸南海,何时再幸古长安?亿兆民膏血全枯,祇为一人歌有庆。”下联云:“五十割交趾,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富朝鲜。四万里封圻日蹙,欣逢圣寿祝无疆。”

赌鬼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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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苏谘议局开幕前,讨论会场礼节,有谓须衣外褂者,有谓须衣方马褂加一大帽者,争辨颇久。及开局,副议长提出议案,有禁止雀牌一条,嗣因各议员反对而止。有人集此二事,作联嘲之曰:“雀牌议案不须提,赌鬼颜欢,有教育界法律家数十人竭力维持,从此空劳禁止;马褂问题何日决,旁观齿冷,费谘议局筹办处一二日悉心探讨,临时仍复参差。”

一半功名一半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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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省有显者某以中年起家佐贰,洊至兼圻,拥资数百万。滑稽者就其生平之事咏之,成一联云:“三分村路三分土,一半功名一半财。”

能者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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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有候补知县二人,一熊姓,一卞姓。熊屡得优差,卞忌之。一日,遇于友人所,乃拆熊字为句以诮之,云:“能者多劳,跪断四条狗腿。”熊曰:“我可对。”卞询之,熊曰:“下流无耻,伸出一点龟头。”拆卞字也。

禽兽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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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郡太守张某性爱鹤,署中常蓄数十只。有一纯白者,颈悬一牌云:“此鹤本府所爱,有犯之者受重惩。”一日,童驱鹤过市,突有猛犬至,啮死之。询知犬为蔡姓豆腐店所蓄者,归报太守,出票拘之。蔡求计于陈某,陈为之作状,中有云:“鹤虽有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争,于人何与?”太守无以驳之,叱之去。

鱼龙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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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北某校教员龚象衡以督课严,为生徒所恨。有黠者,于夜中就其姓名以拆字法题一横额于其房门,曰:“鱼龙变化。”又题一联曰:“龟为首,豕为身,不可与共;龙其头,鱼其腹,难以偕行。”

性情习惯皆在放任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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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塘室女徐新华著有《彤芬室笔记》,中有一则云:“烟禁厉行,又禁缠足,而天足渐多,戒烟者百不一觏。无他,国人性情习惯,皆在放任一方面。卧而吸烟,放任也,不缠足,亦放任也。故一有效而一无效。”

讽世俗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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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集俗语为七绝以讽世者,其诗云:“奸淫造孽杜唐王,一代做官七代娼。善恶分明终有报,从无强盗好收场。小人得志乱颠狂,不管旁观说短长。千丈麻绳终有结,一身做事一身当。今日人心最不平,弗图来世有人生。黄狼攒在鸡棚里,吸尽黄河洗不清。几只猫儿不喜腥,谁能拔去眼中钉。强人自有强人守,晦气层层不找零。寅年要吃卯年粮,光打精来精打光。东手接来西手去,一双空手见阎王。创业容易守业难,日求三饱夜求安。得闲且过今朝事,坐吃山空海要干。事无难易在诚心,那怕山高又水深。如把工夫加十倍,何忧铁尺不成针。火烧尾巴尚从容,灯尽油乾命运终。开好天窗说亮话,外头好看里头空。满地黄金又白银,横财弗赋命穷人。当光吃净谁来问,少了铜钱六亲。终日奔波假作忙,前人种树后人凉。吃了黄连无处话,好如雪上又加霜。”

速做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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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琴南孝廉纾尝于斋壁揭一文,谓:“凡为人子,当尽孝。”人见之者皆弗解。林曰:“我有两子,今我犹健,固无待其养我。书以晓之,为晚年计也。”一子为某省知府,偶以省亲至,居不一日,辄挥之使去。曰:“若好做官,速做官去,弗留我所也。”

上台终有下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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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剧场之戏台后有一联云:“凡事莫当前,看戏何如听戏好;为人须顾后,上台终有下台时。”

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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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之于无赖恶少律所谓地棍者,辄加以特别之名词,虽各省不同,而皆含有讥讽之意。曰地痞,曰痞子,曰青皮,曰拨皮,曰赖皮,曰混混儿,曰混子,曰闯棍,曰打溜,曰搭流,曰打流,曰烂崽,曰泥腿,曰野仙,曰田罗汉脚,曰聊荡,曰滥聊,曰流氓,皆是也。

门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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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苏甘泉县邵伯镇有王石平者,某督纪纲也。以买得某姓族谱画像,遂冒姓某氏,某督遂亦不以仆视之,由是起家,而购良田,置美宅。一日,以联榜于门曰:“门有通德,家承赐。”里中人有与之不睦者,潜于门字下添一上字,家字下添一人字焉。

此字见三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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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统辛亥,朱家宝抚皖。有某小道者,南人也,充洋务局坐办。会巡警道卞柳门以爱子病剧,乞假不出,小道往省之。坐甫定,即言有名医可疗郎疾,曷速延之。卞曰:“幸甚!乞告姓名。”小道嗫嚅良久曰:“医为陈某某,上一字音近影,其状仿佛如类字,《学》、《庸》、《论》、《孟》中不经见也。”卞以指画之数四,憬然曰:“此字岂见之《三字经》乎?”小道曰:“殆是矣。”卞复问下一字作何状,小道曰:“此易解,盖生化汤庂生也。”卞之幕僚有谂小道者,曰:“其夫人昨夜产一女,医者陈颖生曾嘱其服生化汤也。”

君在臣何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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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统辛亥八月十九日,武昌革命起事,亲贵纷纷出都,天津、上海、青岛、大连湾等外人之租借地,踪迹殆满,屋租为之骤昂。好事者为书一联于某之门曰:“君在,臣何敢死;寇至,我则先逃。”

朱姓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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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俗骂人之无用者,辄譬以猪,曰猪猡,【猡同阿,见佛经音义。】以其无能为也。盖唐玄宗尝与安禄山夜安,禄山醉卧,化为一龙而猪首,左右遽告帝。帝曰:“此猪龙,无能为。”终不杀。【事见《太真外传》。】猪猡,殆猪龙之讹耳。至西人之以吾人首有发辫,呼为豚尾奴,而有以“猪猡”二字徽号相加者,则实皮相之见。且西女好插鸟羽于冠,衣翻毛【俗谓反穿者是。】之皮服,吾辈若反唇相稽,谓为衣冠禽兽,彼亦何以自解耶。又世之于朱姓者,偶尔谐谑,或目之为猪,则惟以“朱”音同“猪”,无他意也。然非所论于周石友之于朱云峰。朱,江右人。席父荫,饶于赀,粗识字,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惟吸鸦片烟。沉溺既久,荡其产,乃以招摇撞骗为生。家仅一妻,生育甚繁,得男女十三。男已婚,女已嫁,所产男女都凡六十馀人。周尝以事为朱所愚,恨之,一日,遇于友人许,谈次,忽有口角,谓之曰:“子粥粥无能,而善生育。子为朱姓,可谓名副其实矣。”盖以猪之善于生育,一胎恒十有馀子,譬其为猪也。

朝廷不用人而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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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俗骂人之词,辄曰鬼,如荒唐鬼、冒失鬼、糊涂鬼、刻薄鬼、衰鬼、淫鬼、赌鬼、酒鬼等,不可胜数。而于嗜及鸦片烟者,则目之曰烟鬼。咸、同以降,烟鬼日多,然未有举家全吸,一门之内,几不见有一人而皆为鬼如王某者。王曾任京秩,性贪。某年外简,携眷出都,道经某邑,邑令为具供张,婪索百端,一一如命,犹未餍。濒行,勒献鸦甚急,王固讅知邑为出产罂粟之地也。令应之,始行。及启程,令见坐车行李车后别有一车,所庋置者皆烟具。询其仆,曰:“中有烟枪三十六枝,盖自王而外,若所谓太太、姨太太、少爷、少奶奶、孙少爷、孙少奶奶者,无不吸烟。益以幕友家丁,适得《永浒》天罡之数。”令归,与幕宾闲话,太息而言曰:“今时局如此,朝廷乃不用人而用鬼,宜世界之黑暗,至于此极也,又何言!”

烟消日出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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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曾为显宦者,宦成而归,治园于西郭外,水木清华,亭馆幽邃,为一邑之冠。既成,大宴宾客以落之。酒半散步,盖将趿鸦片烟也。客有从行者,至假山后之一斗室,主人就榻坐,笑而言客曰:“仆于此,将集成句为楹联,上句写‘山重水复疑无路’,尚未有下句也。客见榻有烟具,乃曰:“以‘烟消日出不见人’对之,何如?”

官吏现身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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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吏经商,例有明禁,立法之意,略同泰西,盖防其假公以济私,非谓其身分高于商也。而官吏误会其意,无不夜郎自大,贱视商贾,虽一命之夫,对于阛阓中人,亦复趾高气扬,若有不屑与伍之意。同、光以来,人心好利益甚,有在官而兼营商业者,有罢官而改营商业者,殆欲于直接取民以外,复以间接之法,与民争利也。然肉食者鄙,目光短浅,于开掘矿产、建筑工厂之利,茫然无知。所营之业,约计之,为古董铺也,为酒楼也,为茶肆也,为旅馆也,为车行也,皆不足以为社会生利者也。有高民者闻之喟然,语其友王子密曰:“官吏所营之业,不啻现身说法,自为写照。其设古董铺者,则皆陈旧之物,徒供陈列,若自言其无济实用也。其设酒楼者,则一生饕餮,惟知食粟,若自言其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也。其设茶肆者,则呼朋引类,竟日坐谈,类于朝鲜人之烟茶消遣,若自言其将为亡国之民也。其设旅馆也,则来往无常,淹留不久,若自言其一官如寄,可以五日京兆视之也。其设车行者,则曳车奔走,惟恃足力,若自言其有终南捷径,易于钻营也。”子密曰:“君所言经商之官吏,尚为主人,俗所称东家者是也。今天下多故,若辈必有失其官之一日,当是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虽曾跻道员、知府之列,充总办、提调之差者,且恐欲求为商之伙而不得矣,犹敢趾高气扬耶?直将低首降心,患得患失,以谄事上官之术谄事巨商耳!”

高等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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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同以降,捐例大开,纳粟得官,遂相传为世业,其稍有赀财或力能假贷者,祖孙父子兄弟,莫不以捐官为捷径,藉得温饱,或且致富。光、宣两朝,若辈尤伙,即以江苏候补道言之,多至三百馀员。终日优游,无事事事,妄自尊大,有如夜郎,于是人皆谓之曰高等游民。

  欧美日本之毕业大学者,锡以学位,曰博士,曰硕士,曰学士,其上冠以所习科学之一字,如农学博士、工学博士、商学博士是也,馀可推类。我国相传之四民,沿袭自古,曰士、农、工、商,别于农、工、商之外而曰士。士之名称,谬误已极,而所谓士者,乃竟一切不知,绝无所事,于是人亦谓之曰高等游民。

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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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封人之祝陶唐氏也,一曰多福,二曰多寿,三曰多男子。此为三多之嚆矢,由是遂有三多之名词。京师有三多,曰多官,曰多相公,【都人呼优伶为相公,其年少貌美者辄为龙阳君,以后庭卖淫。】曰多粪。【大道粪秽充斥,人与骆驼驴骡牛马犬所遗也】江宁有三多,曰多道台,【宣统时候补道多至三百馀员。】曰多驴子,【江宁人每骑驴以代步,大街小巷所在皆有。】曰多咸鸭。【咸鸭为江宁名产。】苏州有三多,曰多状元,曰多妾,曰多名妓。【苏州妇女之美著称于通国,舒铁云诗有“苏州女儿嫩如水”句。西人亦赞美之,谓全世界之妇女西班牙与苏州并称。是以妾与名妓皆产于苏,各省娼妓且多托名苏产也。】上海有三多,曰多逃人,曰多烟鬼,曰多盗。【上海租界宽广,为我国法权所不及,于是各罪犯皆恃此为逋逃薮。而禁烟功令亦被阻格,吸烟者亦皆匿迹于此。此是二因,侨民遂多富室,为盗士所觑觎,遂有白昼持械行劫于通衢者。且会审公廨无判决死刑之权,故益踪横无忌。】官之下继以相公及粪,道台之下继以驴子及咸鸭,状元之下继以妾及名妓,逃人之下继以烟鬼及盗,盖皆寓有讥讽之意也。

此地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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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河令周自怡以贪著,在官三年,为巡抚所劾,褫职。去任之日,有耆民数人载泥赠之。周见而大怒,呵之,则曰:“此地皮也,虑公有所不足,故担以来。”

宦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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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裔,仕宦者之后裔也。有陈孟庭者,好以阀阅自夸。父固天阉,与翁叔平相国同龢有同病,乃使其母伪为有孕而生孟庭,实胥某之子,孟庭不自知也。一日赴公宴,遇林少琴,又自述其家世。少琴固盛唱平等之说者,闻而厌之,曰:“君果宦裔,吾辈知之久矣,又何言乎?”阉人为宦官,而其父夙以天阉著称,故以“宦裔”二字讽之,实别解也。

民壮何曾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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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县额设民壮,始于明正统间,本为兵役。雍正甲辰,部议定额五十名,后准田文镜议,以地之冲僻,定额之多寡,每人岁给六金。光、宣间,州县各驻营勇,而民壮始仅为本官出入跟随、平日奔走之用。或讽以诗云:“民壮何曾壮,官肥臃肿多。一年银六两,养不活家婆。”

巡丁为卡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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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省釐局,委员之下,有司事,有巡丁,皆委员所派也。委员所在为总局,总局之外有分卡,分卡各事,司事、巡丁仕之。司事略如幕僚。巡丁见委员,立而不坐,对于司事,则视若侪辈,与同卧起,论其分际,固不上不下也。俗呼巡丁为签【亦作扦。】子手,盖商旅运货过卡,巡丁查验,辄刺铁签以探之。作威作福,悉恃此签,人皆恨之,因呼巡丁为卡之代表,盖委员、司事,均须仰其鼻息也。

同冠颛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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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统时,苏州创办法政学校,以期造就专门人才,所延教员,泰半雄辨高谈,睥睨一切。教员某善认别字,讲义亦多误解。某日登讲席,误言孔子为鲁同冠,而同时某商校教员,则读颛臾颛叟,一时传为笑谈。或赠以联云:“孔子为同冠,可怜法政学堂,偏要讲二千年前故事;季氏伐颛叟,此等商科教习,还不如三家村里先生。”

茶壶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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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校理化教习上课堂,发明茶壶之作用,以粉笔绘茶壶于黑板,旁注茶壶二字,乃误书“壶”为“壸”。学生某起言曰:“先生误矣!壶字多一画。”教习嗫嚅曰:“笔误,笔误。”随将“壸”字末一画用粉刷拭之,成一“”字。合堂哄然,曰:“茶壶脱底,茶壶脱底。”

鸟界兽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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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学校盛兴,设有外国文一科,青年学子,略谙爱皮西地,辄自炫于人以自矜异,而一切科学,既不精研,固有旧学,更不措意,若是者固所在皆有也。滇人王绍周某校学生,一日,贻书赵云轩,有“接诵来函,备悉鸟界”等语。鸟界,西文言一切也。意盖言鸟自空中下视,一切景物。无不入其目中。越翼日,云轩往访,赞之曰:“君入校未久,而已知有鸟界,可谓博。洽若再读若干年,必可优入兽界矣!”

放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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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少香尝习为诗,平仄且不谐,以所居僻左,遂以诗鸣,自谓为诗人矣。某年入都,恒作诗赠人,李九溪见之,批“放狗屁”三字于上。或云:“君何作此恶骂?”李曰:“此为第一等之评语,尚有二等三等者,乃为恶骂。”或究其详,则曰:“放狗屁者,人而放狗屁,其中尚有人言,偶放狗屁也。第二等为狗放屁,狗非终日放屁,屁尚不多。第三等为放屁狗,狗以放屁名,则全是狗屁矣。”

流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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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俗于游学生辄呼为留学生,笔之于纸亦然。盖留学二字,为日本之名词,输入最早,流传已久,口耳间固习之矣。游学二字,乃学部所奏定,普通社会中人,尚鲜有知之者。赵赵卿有戚某游学欧洲,一日,贻以书,封面应有“中国留学生”字样,而“留”字误书作“流”。某得书,阅讫,置于案。沈序侯者,与某夙有隙,适过访,见之,乃曰:“赵君书留作流,殆有深意。盖谓君等学识闳通,人格高尚,固力争上流之人,不至同流合污,堕入下流社会,与流氓之流,固截然不同也。”

游学费亦漏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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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中外互市以来,商战日竞,洋货日盛,日用各物,几已尽为舶来品矣。我国输出之金钱,不可胜计。有周叔奇者忧之,谓为莫大之漏税,则以工艺不振,财有往而不可复也。周于吸鸦片烟者尤深恶痛嫉,以是项漏税之更有害于社会家庭也。然于派遣游学生一事,亦深恶痛嫉,而以漏税例之,亦实有激而云然耳。

  余仲玉闻之,骤不解,诘其故。则曰:“吾自有说。日本、欧美游学生之学费,岁需若干,平均计之,在日本者,岁约需银五百圆。【宣统己酉学部奏定:入官立高等专门学校者四百五十圆,入官立大学者五百圆,祇习选科者四百五十圆】五年毕业,人需二千五百元。在欧美者,岁需银二千圆。【光绪丙午学部奏定:英一百九十二镑,法四竹十八百佛郎,德三千八百四十马克,俄一千六百二十卢布,比四千八百佛郎,美九百六十圆美金。金价时有涨落,平均折合银币每人每年二千圆】五年毕业,人需一万元。益以整装归装诸费,不论官费自费,所费不赀,固皆我国之金钱也。学成而归,非置闲散,即用非所学,绝无可以发展能力之馀地,此实政府社会同尸其咎。盖工艺不兴,学生无可籍手,亦徒掷黄金于虚牝耳。此绝大之漏税,与鸦片烟将毋同。”余曰:“君亦知政府之遣官费生也,固徒为敷衍人民之用乎?家庭之遣自费生也,固徒为装饰门面之具乎?”周又曰:“君以游学费为漏税,诚哉是言,吾今思之,犹不止此。艺若辈游学于外,宫室之美,饮食之丰,已久而习之矣。及归,于宫室饮食以及一切日用之物,亦非西式不可。于是而国中多一游学生,即多一洋货之销路,漏税不塞,永无穷期,固不仅游学费之为漏税也。”

洋进士洋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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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举时代之进士、举人,略如欧美日本之学位。宣统己酉,学部奏酌拟考试毕业游学生章程,中有分等给奖一条,列最优等者奖给进士,列优等、中等者奖给举人。各冠以某学科字样,习文科者称文科进士,文科举人,他科仿此。顽固之人以若辈皆自东西洋游学而归也,辄以异路功名视之,谓之曰洋进士、洋举人。斯言也,盖有彼哉彼哉之意焉。然其中亦间有不知本国情事而辄夜郎自大者,宜为人所蔑视也。

  游学生既经学部考验合格,分别等第,于保和殿举行廷试,即科举时代之殿试也。廷试须作经义一篇,题由钦命。主试、襄校、监临、监试、提调、收掌、弥封、庶务、监场各官,一切职掌,与向之乡、会试情形大相类似。盖朝廷之于学校,固仍以科举视之耳。

实并无利于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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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之有游学生,原冀其学成归国,出其所长,效用于世,以福我社会也。乃自考试合格,分别授职,观政京署,【其职为翰林院编修、检讨、庶吉士,内阁中书,各部主事,七品小京官。又有以知县分省试用者。】然仍与科举时代之浮沈郎署用违其长者,不甚相远。其中非无学识闳通研精实业之士,而得以发展能力者,仅为外国之语言文字,是亦何必远航重洋,岁耗钜款,以为此空言无补之事哉。且其筮仕都门,月入二三百元,不为不多,稽其出入,大率不能相抵,更须举债以自给。盖自光绪庚子而后,京官俸薪虽增,消费亦巨,益以百物之昂贵,日甚一日,而体面之顾全,声气之应求,又在在皆须多金。相习成风,不能自异,纵能力求撙节,而已日嗟困难。其家中既未能多所沾溉,即其一己,亦惟劳心理财,誃台高筑,而自怨自艾之不暇。且若辈亦极思尽力社会,而实业不兴,无可措手,所效用者,仍惟外国之语言文字而已。某主政亦毕业美洲大学,得博士学位者,有自知之明。尝与其友李子刚太息言之,而又曰:“吾辈学成归国,今惟自谋衣食,恋此一官。而按其实际,非惟无利于国,且无利于家,实并无利于己,徒为外人增一种营业耳。”此固自讽之言,非实录也。

公自医公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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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统辛亥十一月,禾中某医卒,或作祭文以嘲之曰:“公少读书不成,学击佛又不成。学医自谓成,行医三年,无问之者。公忿,公疾,公自医,公卒。呜呼!公死矣!公竟死矣!公死而天下之人少死矣!”爰为之诔曰:“公之用方,如虎如狼。公之习术,非岐非黄。服公之药,无病有病。著公之手,不亡而亡。呜呼哀哉!尚飨。”

人不如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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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俗于人之无用者,辄譬以猪,盖以其性蠢而不洁,惟供人之宰割也。然其肉为肉食之常品,虽消化较牛羊等肉为迟,而味美脂多,人恒嗜之。且毛可供织,脂肪可入药,并可为制造石碱与腊之原料,固非若庸庸者之饮水食粟徒为社会之蠹也。故以比较言之,则人不如猪远矣!人而有知,宁不愧死乎!

人而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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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头锐喙尖,性猛恶,饥则袭人,常食哺乳类、鸟类动物。世俗于人之贪婪成性求得无厌者,辄曰狼贪,喻其恣取也。魏荔生者,以贫故,闲居三年,奔走南北,又数载,无所获。久之,乃谋之于其友周楚卿,乞图一啖饭地,时已断炊数月矣。其戚党颇有显者,固未尝为之道地也,楚卿独悯之,越翼日,为荐之于某公司,充写官,月俸银币二十圆。然荔生拙于书,春蚓秋蛇,差足拟之,公司徇楚卿之请,二十圆已优给矣。乃犹日聒于楚卿,欲丐其一言,俾增俸,尝语楚卿曰:“公司中之吾辈,实以予所得为最微。某也字较劣,某也常旷公,其月入皆较予为钜。公司用人不当,主者老眼昏花,宁能有所辨别,亦惟滥用私人耳!予有技能,奚患无乐郊之适,今亦安土重迁耳。君姑为予言之,月增十圆,不为巨也。不得请者,吾将逝矣。”于是楚卿又为言之于主者,月益荔生以十圆,如其愿。越数月,荔生又叩楚卿之门而请曰:“以君之言而得事,又以君之言而增俸,甚善!甚善!然公司与敝庐,相距太辽远,职员无宿舍,仆仆道途,腰脚不足以济胜,而徒行既非可久,赁车之费,又无所出。君诚爱我,又深知我者,盍乘间再为一言,俾得车资乎?”于是楚卿大恚,恶其再三之渎也,拒之。荔生唏嘘去。

  荔生长身而头锐,似狼,且善钻营,人争笑之,呼之曰尖头奴。【北魏古弼头尖,太武帝常呼之为尖头奴。】其口虽非如狼之喙尖,而语言尖利,亦为人所憎恶,佥以尖嘴姑娘称之。一日,有访楚卿者,谈次,臧否人物,纵论至于荔生。客亦识其人,乃曰:“斯人也,有狼形,而又贪婪成性,求得无厌,其殆人而狼乎?”

人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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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锺子泰,鄂人;邱佩笙,粤人,与浙人骆菊舫善。骆工吟咏,豪于饮,锺、邱亦如之。同居京师,诗酒流连,过从无虚日。及骆出京,侨沪上,未几,锺以道员次湘,邱以知府次吴,恉以能谄事上官故,据要津,得厚禄。骆时贻以书及寄怀诗,锺、邱皆不一答。越数载,皆罣吏议,去官,而谋生于沪,皆诣骆,乞谋枝栖,骆允为之介绍。乃日造骆庐,一如在都时。不数月,锺、邱各得其所,遂与骆绝迹。骆太息而语人曰:“饥则依人,饱则飏去者,鸟也。彼其之子,亦可谓人而鸟矣!”

制粪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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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华素臣者,九尺四寸以长,粥粥无能,食粟而已。腹大如五石瓠,一饭可尽数升米,蹒跚如家,不良于行。尝与友会食,友指其腹而言曰:“君子素臣,而腹笥便便,当以多贮窒素之故,此诚可谓为制粪机器矣。”窒素,即淡气也。粪含淡气颇多,可为壅田之天然肥料。

劝为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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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竹斋为窭人子,不自立,而与龚渊卿善,冯时有假贷,不责偿也,积二十载,所负千金矣。某年秋,冯病痢,几殆,龚时往问疾,且为出医药资,旬日而愈。深感之,亟诣龚,叩首致谢,并道积逋未偿之歉,谓愿来世投生为子以报。适有一客在座,与冯亦相识,闻之,笑而语冯曰:“君言讆矣!何贪得无厌,倚赖龚君,至于此极耶?”冯大愕,请其说。客曰:“君今生已负龚君多金,来生若为其子,则自抚养以至成年,或将较千金而倍之,不更滋累龚君耶?吾向未见有父能食子之报者,父之于子,直为作马牛而已。以君之今生而揣君之来生,亦必阘冗无能,而仍须仰给于父,此可断言,君果何忍再使龚作马牛耶?质言之,君果有意报德者,不若及今自誓,请命阎罗,而为其父,则凡衣食学婚之资,皆君为筹之,所偿者,岂惟千金之本息已耶!”

若辈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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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跅弛不羁,读书击剑,不屑屑章句。性好客,客常满座。亦尝举于乡,参戎幕,久之,纳赀为京官。见曹部诸人之奄奄无生气,或且卑鄙龌龊也,不乐为伍,卦冠去,鬻文于沪以自给。自此恒杜门,经月或一出,然非花月冶游,则访僧尼耳,盖其生平固又耽禅悦也。或诘之曰:“君辟世,宜寂处,沪至喧,何居此?君辟人,既谢客而畏见人矣,娼妓僧尼,独非人乎?”金曰:“沪多女闾,若辈犹可与语,固胜于今之士大夫万万也,矧又有石谈禅者在乎?”

无废物有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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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头木屑,皆为有用之材,自古已然,于今为烈。盖自物质之学盛,而研格致者,精于化分,易朽腐为神奇,废物利用,几已纤悉靡遗,此所以有世无废物之说也。人则不然,教育不振,游民日多,盈天下皆废人也。徒见其嗷嗷待哺,消耗动物、植物、【充普通食品。】矿物【充药品者多。】而已。物皆为人所用,固知天下之无废物耳。金奇中有感于此而言曰:“天下固无废物,有废人,然以有用之动物、植物、矿物而尽为无用之人所消费,则物且因人而废矣。”诸丹明曰:“不然,天下无废物,有废人。盖物虽为人所食,而化为粪溺,粪溺有窒素,可作肥料,犹可增益地方,是物固尚不至于永废也。吾固曰天下无废物,有废人也。”

亦公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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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夫多妻,为数千年来之旧俗,其见于《礼记昏义篇》者,则若周之天子有后一、夫人三、嫔九、世妇二十七、御妻八十一,可谓伙矣。而诸侯、大夫、士庶,亦莫不有妾。晚近富贵之家,恒有姬侍,多者至数十人,粤中尤甚。闻某地则反是,一妻多夫,兄弟数人相与共之,及生子,不专属于一父。金奇中曰:“此可谓公民矣!”公民,人民之有公权得选举议员者也。金则以有公共性质而称之曰公民,别解也。

亦选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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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民二字,为日本所创之名词。光、宣间,筹备立宪,定选举法,初亦称有选举权之人为公民,旋改曰选民,欲自立异而已,无所别也。金奇中尝谓吾国人满为患,孳生日繁,欲有以淘汰之,亟宜抉择最良之种,使之生育,永其遗传。凡经甄选而留者,可称选民。如是数年,则盈天下皆选民矣。

奖励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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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权珰李莲英、小德张贵盛用事,而士大夫皆崇奉之,歆羡之,或且曰:“生子愿为阉。”金奇中乃曰:“朝廷果能下诏奖励阉人,自可减杀无算之生殖力矣。”

奖励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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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道为游民之一,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于社会之有益无害,固人人能言之,然不婚不嫁,实能减杀人类之生殖力也。金奇中尝曰:“今以广土众民之故,教养乏术,且亦无可移殖也。为今之计,莫若奖励人民;广给度牒,除家之有一子一女者外,馀皆使其为僧尼道士,则数传而后,人民渐少,欲施教养,自易措手。虽若辈或有私生子,然皆畏人知,有即弃之,生而不育,亦何虑耶!”

论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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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娼妓不劳而获,无手足之勤,享王侯之奉,为人所歆羡者也。或恶之,目为社会之蠹,金奇中曰:“非蠹也!今天下日忧贫矣,日忧人满矣!其已长成者,固不能无故诛之也。娼妓不易受孕,与其杀之于成人之后,不如先杀之于未成人之时。”此戏言耳。果能普及教育,提倡人格,人人温饱,则娼妓自然淘汰矣。

猫有利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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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面圆齿锐,舌有细刺甚多,跖附肉块,藏锐爪于内,随时伸缩,行则以肉块著地,故足音甚微。眼之调节机甚发达,瞳孔大小,随光线强弱而变,昼间日光强烈,其细如丝,旦暮正圆,夜能视物,最善捕鼠。

  猫为哺乳动物之一,亦胎生也。春秋冬凡三胎,胎辄四五子,虽少于猪,而人之孳生蕃矣。然人世间惟见有人,不见有猫,且猫每产子,人辄辗转乞取,争宝贵之,无憎其多者,而转以人满为患。盖猫易生而易死,第其寿较长于蜉蝣耳。且国无教育,仅能食粟者十之八九,地不加增,农业不发达,徒消耗而已。政府社会,皆不知殖民,此所以有人满之忧也。至于猫,则有捕鼠之能力,为人除害,方珍惜之不暇,奚患其多!故两相比较,非猫有利于社会人有害于社会耶?

诸荫卿亦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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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俗,富人死,恒斥其私财以与人,非若我国之专遗子孙也。其用途为赠兄弟姊妹也,赠戚友也,赠奴仆也,为公共事业之助也,为慈善事业之助也。其子孙亦得分润焉,然无全数之得继承者。临终遗嘱,辄一一笔饮于纸,使律师为证人,子孙亦不得有后言。金奇中闻而是之,尝以语于晦若侍郎枚。

  于曰:“吾仕宦数十年,薄有所蓄,今且无子,他日辞世时,亦当略师西法加惠于人。”金曰:“君诚达人哉!吾尝见世之富人矣,百出其计以求财,不惜丧道德,败名誉,惟思积之以遗子孙耳。一旦不讳,子孙挥金如土,不数载而辄倾其家荡其产者,比比皆是。及是时,子孙方怨其祖父,谓所积未丰,不足供吾之用也。有诸荫卿者,其父桂堂以为贪吏故,积金五十馀万。桂堂晚岁欲归田,将具牒上官乞退矣,荫卿从幕宾许见牒稿,亟毁之,大怒,面桂堂斥之曰:‘汝今尚矍铄如马牛,何忽萌退志?马之御事,牛之耕田,乃天职也,当再为我服务耳。华山之阳,桃林之野,其在十年后矣。识之,勿复言。’桂堂嗫嗫不敢答,乞退之牒,遂止不上。宣统庚戌十月二十日,桂堂卒于官,至辛亥十一月,未期年也。而桂堂遗产,所馀不及万矣,盖皆荫卿挥霍以尽之也。”金曰:“荫卿为马牛所生,亦马牛耳。”

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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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婪成性者,实繁有徒,其终身伏处乡里者,目光所及,仅咫尺耳,且惟知保守,不知进取。于一切财物,既入于己,即吝不与人。世称欲壑难填者曰无底洞,案无底洞即无底壑。《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其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俗语所谓无底洞者,盖本于此。

汪穰卿讽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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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塘汪穰卿舍人康年幼遭丧乱,中更家难,中岁以后,怵于时势之危迫,欲有所设施而不得。姑以报章发抒言论,又迭为官所夺,故常郁郁不自得,至伤其生。尝改古语为联,以寓讽世之意。联曰:“臣当此景,惟能说病;口不能言,对之以噫。”宣统辛亥冬,卒于京师。

金仲㧑妄言真假贤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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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仲㧑好读书,富审美观念,负时誉。中年悟彻一切,尝曰:“人生百年,终必一瞑,但求衣食自给足矣。蝇营狗苟,徒自苦耳。”杜门却埽,惟事撰述,穷年矻矻,不稍辍也。一月常二十九日不诣人,偶或他出,则治游耳,然亦未尝卜夜也。怀献侯舍人桂琛询之,则曰:“万事皆假也,世人纷纷扰扰,愚莫甚矣。”

王又文谓佣保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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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王又文者,越人也。性颖悟,生平多嗜好,有文誉。弱冠以后,尝一试为吏,非所好也,又厄于同僚,不一载,弃官去。去而之上海,徙妻孥居之。

  沪为四方游客所萃,又文故广交,至者争访之,乃相与角逐于游嬉之场,日夕不稍厌,时或为诗以自娱。或尼之,则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举世风靡,吾亦何不可耶?”因赋自述诗一章焉。宣统己酉十一月,忽大病,几殆,及愈,而折节读书,杜门谢客,间或啜茗于老虎灶,【贫人啜茶之所,兼卖热水,苏、沪有之。】与佣保杂坐谈话以自遣。尝语其妇曰:“天壤间所可与语者,若辈而已。以其率真也,不差胜于韩陵一片石耶?”

金奇中愿与古人晤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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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以贫故,佣书于上海之某公司。勤于职,服务惟谨,晨往先于人,暮返后于人,日以为常。主者劳之,则曰:“吾自求吾心之所安而已,他何问焉?”沪故豪华,多嬉游之地,女闾剧地,酒楼茶肆,所在皆是,辄有其同事之足迹焉,不则彼此相过从,以谈谐博弈为乐。而奇中不然,日之弓矣,则惟挟一小藤箧,戴一金丝眼镜,不衫不履彳亍而行,进一长弄焉。邻人识之十,曰:“金先生归矣。”

  奇中既归,则徜徉片时,间与其妻妾闲话,吸淡巴菰,饮苦荈,多至一小时,辄又伏案观书,一如其在公司时矣。杜门却埽,至,辄托故拒之,久之,遂无一与往还者。或诘之曰:“君不避世,何避人为?”乃嗫嚅而答曰:“举世昏昏,无可与语,吾方恨不得与木石居与鹿豕游耳。人不避我,我亦将避人矣。且客之来也,所言无一是者,与今人语而徒为违心之论,实不如晤对古人之可以启发灵明,娱悦心志也。”

潘安笙甘得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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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安笙尝谓三代以下之人,惟恐不好名。李子明语之曰:“善名不易致也。”潘曰:“能得恶名,亦胜于无名耳,不流芳百世,亦须遗臭万年。夫三十年为一世,百世,亦仅三千年,为善而名仅三千年,毋宁努力恶,而转多七千年之名也。且为善之事,恒于金钱有关系,非以金与人,即不能取人之金。若欲为恶,则仅以贪而即得大名,无论在朝在野,但效盗贼之行为可也,且利既得而名亦随之矣。”

专用洋货者非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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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愤时嫉俗,多偏宕之论,殆亦有激而然也。盖自晚近以来,习见工艺不振,惰窳成风,小民生计日益艰绌,洋货进口日增月盛,人之起居衣食,无论富贵贫贱,几无一人不用洋货。即以三者言之,日用之燐寸,来自日本者为多;衵服之布,来自美利坚者为多;调料之糖,亦来自日本者为多,虽穷乡僻壤,求之于市,必有所供。至于家居都会商埠者,则起居衣服饮食及一切日用品奢侈品,更无一而非洋货,其心目中,固以为非舶来之品,无一适用也。若而人者,虽犹黑其发,黄其睛,而其心实已外向,即谓之曰“非国人”亦不诬也。奇中则曰:“彼之父母,殆早已神交于外人,而故有此遗传性欤?”

借洋瓷马桶以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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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称溲便之器曰马子,初名虎子,以唐人讳虎而改为马,见《云麓漫钞》。而《通雅》则曰:“兽子者,亵器也,或以铜为马形,便于骑以溲也。”马子之称,殆沿于此。俗又称曰马桶,则始于宋《梦粱录》,云杭城户口繁伙,民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是也。南人无溷轩,【厕屋也。】男女皆用马桶。桶木质,髹之,越宿始倾脚头,【即溲便也。】置屋隅,虽有盖,不免时有恶臭,以其秽深入木之腠理也。金奇中患之,知泰西人所制之桶,铁质而加瓷釉,必较木制者为洁,无纹理,秽不深入也,俗呼之曰洋瓷马桶,因购而用之。然倾脚头者必越日始至,未能如西人之即遣即倾也,室中之恶臭乃加甚,至不可向迩。一日大悟,语其友龙南徐伯英鹾君宗达曰:“吾之用洋磁马桶,吾之变法也。然此外皆不变,遂至多所扞格而不适于用。甚矣!变法之不可枝枝节节而为之也,变甲而不变乙,亦徒见其有害而无利,其害或且加甚矣!”伯深以为然。而奇中自是亦不敢轻言变法矣。

先生不如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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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鼠之所喜食者甚多,米与油烛则为所尤嗜,无可窃,亦于故纸堆中讨生活而啮书籍焉。宣统时,杭州小营巷顾少岚家尝延一塾师,有“先生似鼠”之谑。此先生者,素贪小,其家与顾氏密迩,间数日一归,归必携可数器,中所实者,为米为油为烛。油烛为供师之例物,撙节用之,以所馀者携归,犹可言也。米则甚奇,岂此先生者于常膳时,亦如牛羊鹿之反刍,能将食物入胃,复反至口中,可出而哇之乎?且所食者为饭,非生米也,此真不可思议矣。以此,遂有人嘲之曰:“先生似鼠。”

  王立斋闻之而大笑,曰:“以吾观之,先生犹不如鼠也。吾之藏书,恒为鼠所啮,鼠固尚有文字缘也。而此先生者,虽为顾所信任,然识字无多,教弟子以《三字经》、《千字文》恐犹不能卒读。其在塾也,日惟静坐昏睡而已,亦安能于故纸堆中讨生活耶?先生直不如鼠耳。”

教员昼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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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宣之交,令小学校生徒读《四书》、《五经》,遂列《论语》为学科之一。某县某校有教员某,固以私塾师而改为之者,性好睡如宋之陈搏,每上讲堂,不及一刻,即昏昏欲睡,不能植立宣讲矣。校长患之,一日,遇教员,询之曰:“比讲何书?”答曰:“《论语》。”校长伺其上讲堂时,令讲“宰予昼寝”章。教员喻其意,乃曰:“宰者,宰羊宰豕之宰,杀也。予者,我也。昼者,日之方中也。寝者,睡也。”校长驳之曰:“大误!大误!宰予乃人名,分之,则割裂文义,而与事实不符矣。”教员曰:“割裂文义为吾辈之常技,昼寝为吾辈之习惯。君欲杀我,则杀之,欲我不昼寝,不可得也,何讽我为!”

功同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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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人陈某某以曾医孝钦后疾,遂为富贵家所重,争延致之,屡至沪。一日,忽有赠以一匾者,则“功同一将”四字,盖用古诗“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意也。

顽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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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游手好闲之辈,好以养鸟为消遣。养鹞子为尤无用,故俗名无所事事者曰顽鹞鹰。

周明斋断章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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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宫室之美,为妻妾之奉,为所识穷乏者得我,此实自利利他之人,为世所称曰讷侠者是也。而在战国时,乃为孟子所鄙夷,谓为物欲所蔽,失其本心。降至晚近,宫室之美,妻妾之奉,固人人所馨香祷祝而欲得之,且百出其计,降志辱身以力求之者。一旦致身青云,既富且贵,广厦细旃,所居者华膴,粉白黛绿,环侍于左右,而贫贱之故人,即反眼若不相识,更何分金之可言?盖穷乏者得我一语,早忘之矣。周明斋者,其一也。 明斋初亦窭人子,以科目起家,官至方面,积资百万有奇,建别业,占地三十馀亩,蓄姬侍至二十七人之多。养尊处优,顾盼自得,而少年杵臼之交,车笠之盟,则皆弃之如遗,曾不能沾溉其万一,怨声载道不恤也。怀献侯曰:“明斋可谓读书得间,而能断章取义矣。”金奇中闻之,叹为知言。

呼吸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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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近以来,禁烟颇严,市中烟馆如俗所谓灯吃者,悉已歇业。然有设于人家作为自吃者,周北湖向业此。至是,更异想天开,以授徒为名,假一席地于宗祠,设烟具焉,旁近瘾君子纷至沓来,日不暇给。一日晨起,见有一联揭于门,联云:“与祖宗呼吸相通,方是香烟一脉;叹子孙诗书未读,也曾灯火三更。”

某京兆叉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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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京兆以好叉麻雀著。叉麻雀者,博之一种也。有诋其荒于嬉者,或曰:“事有甚于画眉者,奚独此之责?”旁一人曰:“吾今仍知古今人之相去诚远矣。汉之京兆,尚知以画眉自误,今之京兆,则惟知叉麻雀而已。”

古赀郎多识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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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二士人者,相过从,每泛论古今,一曰:“今之从政者,文章道德远不逮古人,惟治生差为胜之。如西汉之张释之、司马相如,皆以赀起郎起家也。以二人之才,释之有久官减仲产之叹,相如谢病归,家徒壁立,苟非异日有以自见,必致坎𡒄终身矣。今人一入仕途,即可取偿十倍,何古今赀郎若是之不同也。”一曰:“古之赀郎,亦即因多识几字耳。”

官之顶戴似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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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外文武各官,自一品以至未入流,皆有顶戴,其形则同、光间扁而圆,如荸荠,光、宣间尖而圆,如橄榄,盖皆与时变迁也。其最初制定之式,实椭圆,略如蛋。有即以蛋例顶戴者,曰:一二品之顶,以珊瑚为之,红色,如红蛋,俗所谓喜蛋者是也;三品之顶,以蓝宝石或蓝色明玻璃为之,明蓝色,如变蛋【即皮蛋。】中之响蛋,【北方谓之松花,即彩蛋也。】皮透明而微绿也;四品之顶,以青金石氶蓝色涅玻璃为之,暗蓝色,如普通之变蛋,皮深绿也;五品之顶,以水晶及白色明玻璃为之,白色,如蒸熟之鸰蛋,色透明也;六品之顶,以砗磲及白色涅玻璃为之,亦白色,如蒸熟之鹅鸡鸭蛋,色不透明也;七品至未入流之顶,虽曰金,实镀于铜耳,皆黄色,无以譬之,譬之以王巴而蛋已。盖南人王黄同音,以黄假作王也。林重夫曰:“七品以下得此称,冤矣!宜捐纳同知衔者之多也。”

官有奴颜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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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记》有“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二语。仆,家臣也,与世之所谓奴者本异其解。后世无家臣,而以供使令效奔走之人为仆,义亦自通。盖《太玄经》有“小盛臣臣”一语,注:臣臣,自卑貌,《孟子》有“使己仆仆尔”一语,注:仆仆,烦猥貌。是则观于“臣仆”二字之意义,其污下可知。至仕于公之臣即官也,自廉耻道丧,习于卑鄙,遂无不胁肩谄笑而奴其颜,委曲将顺而奴其性,至是而臣之与仆,固一而二,二而一矣,金奇中有慨于此而言曰:“凡有官癖有官气者,即谓其为有天生之奴颜奴性也,亦无不可。”

  奴字之义,古时本为罪人之女,从坐而没入官者,谓之奴婢,后则仆隶下人价买而依主人之姓者曰奴。至“奴才”二字之释辞,即奴仆也,亦骂人鄙贱之词。刘渊谓:“成都王颖不用吾言,逆自奔溃,真奴才也。”则晋时已有此语。至国朝入主中原,犹循满洲军旅之俗尚,凡在旗文武官吏及汉人之为提镇者,其于皇帝之章疏奏对,皆自称曰奴才,译音曰阿【读如曷字之平声。】哈,汉人则皆称臣。至晚近而旗人亦改称臣矣,盖亦自知其名不雅驯而讳之也。

  治国之以共和政体者,曰民国,言人人皆民而平等也。反是者曰帝国,专制政体则尤甚,以一人君临于上,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则如我国之号称四万万人者,自一人为君外,馀三万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皆为臣。臣即仆也,仆即奴也。然历代皇市郊天所上表文,其署衔之下,犹自称子臣,是即谓四万万人为奴,而创一特别名词,曰奴国,亦无不可。况捐例大开,贩夫走卒,皆有冠带,不几已无一非官乎?

官不如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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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谚有云:“三年讨饭,不愿做官。”此足以表示吾人之野蛮自由思想也。盖世之所谓官者,以仰事俯畜而藉官为业,惟日孜孜,不得稍息,凡以为利也,且闭置署中,深居简出,出必辟人于道,起居动作,皆有人监视之,其束缚亦已甚矣,儗之于丐,实有霄壤之别。盖丐无职业,无家累,日图一饱已。山巅水涯,形骸放浪,得绝对之自由,为舆论清议之所不及,故曰官不如丐也。

狗官不仅宋构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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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国自黄帝宰治以来,至宣统辛亥,易姓二十五,【如除曹魏则为二十四姓,南梁、南齐并为一则为二十三姓。】历年四千六百有八,固犹未脱离宗法社会也。所持为家族主义,故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莫不重视嗣续,此所以有不孝有三无后为之大说。又以后为男系,通国之人,乃皆重男不重女也。于是有男子子之诞生,辄以猫狗等字为咳名,祝其长成之速如猫如狗也。然与古人之所豚儿犬子者,意义大异。豚儿犬子,言其蠢而不慧,谦辞也,譬以猫狗,则祝辞矣。盖惧宗祧断绝,祖宗及己将为若敖之鬼,故冠以发语之阿字而呼之,不曰阿猫即曰阿狗。而上流社会以上之人家,则惟以仕宦为重,必于咳名之下,置一官字,曰某官。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固不仅宋之苏轼然也。且以簪缨传世堂构承家之希望,尤惧其芝在室而先枯,兰生庭而旱刈也。于是申以多福多寿之祝,欲其耆而艾,万有千岁,亦循普通之俗尚,而呼以猫官笱官矣,盖即大富贵亦寿考之颂辞也。

  同、光之交,有宋狗官者,山左人,宦裔也。其父母爱之甚,逾冠而授室矣,犹以狗官呼之,盖祝其寿考且贵也。然性顽劣,为低能儿之尤,至舞勺,读《五经》尚未卒业,父使习帖括,冀以科举起家,致身皇路,而拙于作文。将应试,为命名曰构贯,以音近狗官,仍寓颂祷之意也。三应童子试,终不售,年二十三矣,不得已,为入赀,得江苏县令。宣统时,曾一权剧邑,未半载,为部民所控,江督诇其恶,奏参之,奉旨革职。解任日,乡人入城送之,有至其舆前而大声骂之者,曰:“狗官去矣,狗官亦有今日乎?吾辈来送狗官矣。”盖以其名为构贯,以谐语斥之,初不知其原名狗官也。秀水董询五鹾尹曰:“彼固狗官矣,然非构贯之名而得狗官之实者,不亦滔滔皆是乎?”

贼官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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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大盗不操戈矛,此何言乎?殆即言晚近之官也,扶摇直上,致身青云,不数载,捆载而归,盈千累万者,比比然也。然悖而入者,必悖而出,一传而后,未有不终窭且贫者,子孙迫于饥寒而为盗贼者且有之。李柏甫久于仕宦,有鉴于此,尝曰:“民碞可畏,吾不欲吾民之被我以贼官盗官之称也。”

官妓之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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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与妓之流品不同,官贵而妓贱,然其揆一也。唐英仲尝以沪妓例京官,颇可发噱。妓有既从良而又下堂,仍隶乐籍者,举目皆非,无所取决,犹京朝之编修、检讨,得简外任,刑名、钱谷,皆非所习,惟旅进旅退而已,一也。名妓居所,岁必数迁,各鸨罗致甚力,有缘此而哄争者,犹能员为疆臣所电调,彼此相夺,二也。妓有逋欠至钜,每遇年节为龟鸨所逼,迫入帐房,强令了债者,犹官之新旧交替,交代未清,不能回省,三也,。妓有已嫁复出而仍为妓者,官有被劾褫职而开复者,四也。妓有名震一时,忽籍辞休憩,闭门独居而不嫁人者,犹河工人员遇有大汛,既获抢险保举,旋即请假回省,别图差事,五也。妓有以谄事狎客且及其同游之人者,犹官之以谄事上司且及其家属戚友,六也。妓有本不知名而一旦见赏于客,为之延誉,顿负时望,犹官之骤获于上,得列剡章,七也。妓有适人而夫不堪其扰,听其下堂者,犹御史之求放外任,日劾朝贵,为朝贵所嫉,逐之外出,八也。

妇女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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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同、光以迄宣统,妇女服饰,以上海为最人时,流风所被,几及全国。富贵之家,莫不尤而效之,其人辄顾影自怜,私心窃喜,贫贱者亦步趋恐后,以力不足,自怨自艾而已。抑知沪之时妆,皆创于妓女,殆欲取媚狎客耳。喜者,自喜不得为奴而得似妓也;怨者,自怨不得为妓而并不得似妓也。

  金奇中尝谓女子有天生之妓性,姚赭生茂才宗舜闻而大愕,诘之曰:“妇女之以贞节烈著闻者,不可胜数,君何作此谰言乎?持论若此,必为女界所咒诅,而将不得善终矣。”奇中曰:“吾第就酷爱时妆者言之耳,非概全体也。即以居沪之妇女言之,洁身自好,淡妆尚朴者,亦颇不乏,君何尤焉。”

贪为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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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近以来,男子之为官吏者,果处可得多金之地,非有心疾,无不冀获横财,或曰实女子之所害也。盖男子之曾稍读书者,不无天良激发之时,见利而思义,而其妻妾必旦旦而聒之,昔昔【夜夜也。】而聒之,谓不及时攫金,一日挂冠归隐,将何以给朝夕豢子孙乎?而其妻妾之享用,乃突过于夫,且起居衣食之所需,一若非舶来品不可者,挥霍之豪,日甚一日。而其夫乃日以益贪,于是竭泽而渔,良心丧尽,虽至身败名裂而不悔。凡此,皆女子害之也。女为祸水,固不仅汉淖方成之言赵合德矣。余曰,贪为祸水,不独女子为然也。

维虺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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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询五读《葩经》至“维虺维蛇,女子之祥”而慨然曰:“女性恒毗于阴而多险,俗有最毒妇人心之说,宜其诞生之时,即有此兆也。”其说之是非,固可不论。至于虺蛇之别,盖虺为毒蛇,大者长八九尺,扁头大眼,色如土,见人则昂然逐之,性极毒。至浑言之曰蛇,虽有有毒无毒之二大别,而其有毒者,则别具毒牙二,齿曲如钩,而舌分两歧。

女似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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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鹤亭娶一妾名之曰狐,于潜赵伯英广文逢年,鹤亭之友也,闻而奇之。一日往访,诘其命名之意义,鹤亭曰:“以狐喻妇女,最为适当。盖狐性多疑,渡冰河,且听且渡,妇女固皆善疑也。且其性善媚,亦如狐之为魅,媚悦以惑人。然可名狐者,宁独一吾妾耶!”

女魃女祸与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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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与姚宗舜同客沪,一日,宗舜诣奇中,以创设女校事就商之。奇中曰:“沪地利交通,设校便,然独不可以设女校。”宗舜请其说,奇中不答,微笑而已。宗舜出,奇中送之门,适有男女哄于途,众围其旁,声嘈杂,不可闻,遥瞩之,觉此男女者装束皆类学生,揣其年,一及冠,一及笄也。宗舜曳奇中趋而谛听之,则闻男骂女曰:“女,女魃也,女祸也。”奇中乃大笑。少,顷则闻女之骂男也,其言曰:“尔亦男色耳,何自大为!”奇中又大笑,几为之绝缨。

  宗舜以奇中大笑而质之,奇中曰:“女魃见《北史》,魏之先始均仕于尧,逐女魃于弱水北,人赖其勋,舜命为田祖,是盖以魃喻之也。女祸则见于《唐书》,自高宗至于中宗,再罹女祸,是必深受其害而故有祸水之譬也。若男色二字,则以言男子之以美貌见宠者,《汉书.董贤传》赞云:‘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此非言其为弥子瑕、郑樱桃之俦耶。”奇中言至此,太息不已。宗舜乃大悟而言曰:“吾知之矣,宜君言上海之不可设女校也。”

女知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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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游有章炳文者,家小唐,席遗荫,有负郭之田数十亩,衣租食税,差免于冻馁。尝习帖括,得青一衿,以舅氏唐恭甫之力,为夤缘于某保案,得为江苏候补同知。于是以官自居,出入里闬不步行,必以舆。已而其母以其齿逾冠,欲为之议婚,则曰:“儿今已官矣,王侯将相之女,虽不可得,必于仕宦之家求之。儿为母计,母亦受五品之封,称太宜人,为命妇矣,亦未可妄自菲薄,与田舍妪作姻娅也。”母颔之。于是有以执柯之说进者,皆以时尚未至答之,盖皆非宦裔也。

  会邻村有姜叔铭者,以需次鄂省之通判,移疾归,有女曰兰珍,年二十五矣,尝三字人而夫辄前卒,故未嫁也。其三夫皆学贾。兰珍以从宦武昌,习见叔铭之所与往来者,有晶顶挂之少年,辄羡之,三字而三贾,恒郁郁。叔铭亦以其齿长须嫁也,欲婿炳文,一日,示意于兰珍。兰珍曰:“信斯人也,既官矣,则必有厚福,儿之终身有托矣。”叔铭遂字之。阳湖杨赤玉主政瑜统闻之而言曰:“兰珍谓官有厚福,盖言其势之利也。”兰珍乎,其世之真知势利者乎?

邹月舫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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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流社会以上之妇女,饱食煖衣,无所事事,烹饪缝纫之事皆不习,常日酣嬉,或且日以欢剧饮博为事,间有一二稍知自好者,亦惟吟弄风月,一弄柔翰而已。有邹月舫者,浙人,好饮啖,新学界之高才生也。恒以我国妇女之不学无术未能自立为憾,尝曰:“吾宁终身为鳏夫,不愿以冥顽无知者作俪也。”宣统己酉春三月,月舫游于沪,其友潘少侯以某女校之优等生美而才,为之作伐。月舫有允意,继而闻其所习为文科,其校且无家政学,则曰:“是徒尚美术而不切实用,今何时也,岂犹以为鼓吹承平之陈设品耶?”乃却之。

  已而文定沈氏女之名秀珍者,则其父为庖人。父名通保,闽人,沪之名庖也。秀珍乃亦习烹饪,且美而艳。盖月舫饮于酒楼,从佣保周中发知之,遂丐中发为之媒。通保以月舫为学生也,允之,逾月而娶。林沪生询之曰:“君何降志辱身而娶庖人女乎?”月舫曰:“尔何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吾妇既能主中馈矣,而又非石女,【女子之不通人道者为石女,亦作石妇,《太玄经》“廓无了室石妇”,注:求室而得石妇,无复嗣续之道。】则吾日夕之乐当何如。彼虽不知书,又何责焉。”

以女萎祝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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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欧美之学说输入,言平等,言自由,而女权之说大昌。然以未尝学问不知法律之故,遂至放辟邪侈,无所不为,而为通人所诟病。上海有女棍施玉娥者,居法租界,年已三十,宣统己酉秋九月,为其设帨之辰,大启筵宴。玉娥,固上海之女擦白党也。【以非法之举动、恐吓之手段引诱男子骗取财物者,为擦白党。】裙屐少年之无赖者争昵之,届期咸往称祝,有馈花以将贺者,效西俗也。严梅生者,尝肄业某校,亦与之相识,欲赠一特异之花,苦无之,乃质于其师金奇中。奇中曰:“吾亦不知有特异之花也,无已,其草木之花乎?”

  梅生曰:“何草也?”奇中曰:“是可以女萎贻之。女萎为多年生之蔓草,野生,叶为复叶,其小叶有缺刻,至夏日,开花于茎端,小而色白,知之者鲜,非特异乎?”时吴县赵兆圻文学达观适在旁,俟梅生出,而询奇中曰:“植物中地衣类之女萝,蔓草中之女青,常绿小灌木中之女贞,不可择一以为赠品乎,何必女萎?”奇中曰:“君不知耶!今之昌言女权者,大抵不知义务之为何而惟权利之是争也,顽冥野蛮,至于斯极。吾实深恶而痛嫉之,方将冀其如草之至秋日萎也,犹岂望其绵延长寿而流传谬种乎?故不祝之而惟诅之耳。”

大人非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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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为有德者之称。《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孟子》“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以此准之,大人,即君子也,亦为有位者之称。《孟子》“说大人,则藐之”。至于小人,则谓细民也。《孟子》“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亦谓不肖之人,《论语》“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有位者之得称大人者伙矣,而为流俗之所最崇拜最歆羡者,则为候补道,以其官秩较尊,而又可以捐纳得之,为人人所可希望者也。候补道既到省,各项差事,不论立法、司法、行政,皆得派充。今日立法,明日司法,又明日则行政,且有以同时而兼数事,若无所不能者,故俗有“道有万能”之说。高晴川曰:“是即君子也,大人而非小人也,名实固相副也。”

革面之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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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近以来,自日本输入革命之说,有主种族革命者,有主政治革命者。然革命二字,我国古籍早已见之。《易》之言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第与今日革命之解异。盖古谓天子受命于天,故王者易姓曰革命,言天命既改也,而与种族、政治皆无关系。金奇中见革命之未从根本解决也,乃曰:“革命宜先革心,此之革命,虽非小人之行事而为君子之豹变也。然舍本求末,则亦革面而已矣。”【《易》有“君子豹变,小人革面”二句。】又尝语其友之从事革命者曰:“诸君行事,亦尝通盘寿画而计出万全乎?所可虑者,画虎不成反类犬耳。戒之戒之,慎毋为革命先进之法美人所窃笑也。”

女为女男为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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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所贵,须合自己之身分。盖天地有阴阳,四时有寒暖,世界之事,要皆有相对之二者而运行之,远心力之所在,必有求心力随之,正电之所发,必有负电应之,波斯宗教谓天地以善恶二神而成者,即以此也。至社会之进步,常赖正负两势力运行之者,历史所示,又彰彰在人耳目者矣。

  人类有男女之分,则男子须刚毅勇廉,不愧为男,女子须幽娴贞静,不愧为女。不然,女子一旦模仿男性,自恃其刚,则必为男子所弃,社会所不容矣。其结果也,纵令终朝奔走,盛唱女权,而终之目的不达,转使势力益缩,局促一生而已。是以观于旧式女子,其恃己甚巧,乃有非今人所能及者。持幽娴贞静之德,内处家庭,外应社会,不必烦怒苦恼,而社会欢迎之,男子爱好之,凡今之新式女子所日夕希望而不能得者,彼乃不费一语,自然得之,而社会内部,郁然积为势力焉,此其巧也。即论今日,旧式女子之女杰,多于新式女子者,亦以此也。试观凡能忍耐艰难,勤持家政,以坚苦卓绝之行,使良人无后顾之忧,子女得教育之效者,无一非旧式女子。由此观之,则真正不愧为女子之人,反宜于旧式中求之,而新式者不足以语此也。

男子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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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物理,有至奇者,如人类,四肢发达,则肋骨退化,试以人肋较兽肋,其不逮也远矣。男女之间,亦有同此理者。晚近女子,大言大奔,事男子之事,言男子之言,然男子则学妇人,渐成柔弱,驯至成为不敢言不敢行之懦夫。近日男子之所以无志无行,令人见之可耻者,实女子过于大方使之也。若女子为女子,男子为男子,则社会健全矣。

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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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财色为人之所嗜,非具有出世想者,孰能舍之?何晴峰尤好色,苟有所见,辄目逆而送之,曾不旁瞬。其友徐伯英尝骂其为意淫。晴峰曰:“此吾审美观念之所表示也。且教育必以美感完成之,乌得而诮我?”一日,入英得暇访晴峰,则已出矣,辗转觅之,始得之于妓寮,则方左拥右抱,意甚得也。见伯英询何事,伯英曰:“欲邀君为摴蒲戏耳。”晴峰大喜,亟从之出,及暮而散,则博进【博胜所进之款也。】且累千,自是乃日嬲伯英,与共博,不作治游矣。伯英语之曰:“人之恒言曰财色,吾观于君,而乃知财之所以先于色也。”

贪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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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中有九花娘者,妓也,以淫得此称,实为李莲仙。齿长矣,望之如十七八好女郎,固鸡皮三少之夏姬也;而犹夕狎数男,不厌不倦,则又如武则天。其与庆雨轩尤昵。雨轩善容成术,能昔昔御女,久亦畏之而退避三舍矣。金奇中讶而询之,则曰:“吾为莲仙所嬲,每就宿,恒彻夜弗休,再接再厉,锐不可当,一宵之中,吾弃甲曳兵者数,而莲仙曾无涓滴之报,盖贪且吝者也。”奇中曰:“贪吝为人之恒性,宜莲仙之若此也。”

造弊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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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有造币厂,一设于江宁,一设于天津,俗所称银元局者是也。总办其事者,岁获数十万金,员司工匠,亦皆有所沾溉,最少者,亦可得数百金,凡此,皆窟穴于弊,以弊为利者也。钱塘徐振飞文学新六曰:“是可名为造弊厂矣。”其表弟吴县赵兆圻文学达观曰:“我国地大物博,造弊者岂独此机关已耶?”

要钱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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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险,防意外之危险而预保之也。以保险为营业者,谓之保险公司。欲保险者,与公司立约,交纳相当之保费,由公司书立保险书,遇险时,则由公司赔偿其损害。生命保险,其一也,俗谓之曰人寿保险,欧美人之业此于吾国者甚多。保之者有年限,岁纳若干,为数甚钜,遇有不测,亦可有巨大之收入。投保者以达官贵人为最多,盖岁入不赀,非宦囊丰厚,力有不及,或且以触犯刑章,至有生命之危险,则公司必为设法保全之。山阴王子次茂才洪林曰:“佣保之力作,祁寒暑雨不稍避,盖要钱不要命也。今观官吏之热心于生命之保险,乃始知其要钱而又要命矣。”

多手多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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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有“文官多只手,武官多只腿”之说,盖言文官要钱,武官怕死也。文官要钱之方法,或以鬻卖差缺而得之,或以枉法受贿而得之。盖司法、行政混合之时代,其为术正多,如取如携,故必多一手而始有济也。武官视之,瞠乎后矣,俸糈既不及文官之厚,而又不握财权,故求利之心为较轻,而怕死之心则较重。虽文官亦有致死之道,而武官则遇有战事辄易致命,临阵而脱逃者,往往而有,欲疾趋以求活,自必多一腿而后可。此文官之所以多手,武官之所以多腿也。

  晚近以来,则文官有多手而又多腿者,武官有多腿而又多手者,宦海之中,固时有所闻也。文官于鬻卖差缺、枉法受贿而外,于应解国库之款,所售官物之资,靡不侵吞入己,时机一至,夤夜卷逃而至天津、青岛、上海、香港寄顿于外国银行矣。其所得,往往有多至数百万者,此所以既多手而又多腿也。武官不论汉、满,但须统防营,练新军,则于兵勇之饷,或截旷,或克扣,所得已属不赀,而军械、服装、粮食之采办,移营、出征、奖恤之开支,冒滥尤甚,实为大宗。一旦风鹤有警,即挟其所获,星夜逃逸,与文官同,多至数百万者,亦所在有之,此所以既多腿而又多手也。至是而胼手胝足者流,则惟相率避道,委身于沟壑而已矣。

漏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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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子敏尝客香港,其生平无他嗜,惟嗜治游,嗜读书,于赫胥黎之《天演论》朝夕浏览,不厌不倦也。金奇中尝访之,入其室,见一切用物,几无一非舶来品,乃以保存国粹为请,语之曰:“是漏税也。今国力日匮,财一往而不复,果尽人如君者,民生之憔悴益甚矣,乌乎可!”子敏曰:“君亦知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学说乎?奇中不服,与之辩难,子敏厌其烦,强之偕出。过西人妓馆,奇中欲一游,子敏不可,逡巡入妓寮,则粤中之老举也,语奇中曰:“此岂亦漏税乎?”

书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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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艺术、方技自炫而求鬻者,其税驾之地,辄揭橥于门,曰某寓,上海为最多。或曰医寓,或曰相命寓,或曰书画寓,而又有所谓书寓者,则说书女子所居也。其人大率来自熟,姓名之上,必冠以“琴川”二字,盖柳敬亭、苏昆生之属,非妓也,俗谓之曰卖口不卖身。久之,而优等之妓辄托名曰书寓,即街市流妓亦间有袭此者矣。

  宣统己酉,葛松泉以鬻书至沪,自署其门曰某某书寓。有吕孟𬞟者,好冶游,每夕辄巡行里巷,经葛居,意必流妓所栖也,入焉,葛呵之,斥其瞽。吕曰:“尔固大书特书曰书寓,则己自侪于妓矣。且妓之于狎客也,不问谁何,皆称之曰大人,曰老爷,曰少爷。若曹得钱卖字,虽屠沽佣保,亦悉称以先生、仁兄,若曹鬻技为生,与妓亦何所别耶?”

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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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省督署夫役,与武庙隔壁某乙结为姻娅。文定之日,甲大书于帖曰“钦命头品顶戴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某处地方节制提督军门门下扫地夫愚弟某顿首拜”。乙张皇失措,就某绅商之。绅曰:“隔壁为关帝庙,我自有法。”于是将回帖写饮,文为“敕封关圣帝君汉寿亭侯隔壁愚弟某顿首拜”。

中之人官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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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俗,田房交易作中者曰蚂蚁。有老翁业此多年,家小康,买灶下婢生一子,令星士算之。星士善谑,口多微词,戏之曰:“令郎英造必大贵,君当作封翁。”翁曰:“我辈执业卑微,何得挂名仕籍?”星士曰:“是何言也?古者蝎号将军,萤称正字,蝶封香国粉侯,蜂擢花台刺史,诸虫皆贵,安见蚁命之独贱乎?”翁不知其戏,述星士语夸示同侪,日以封翁自负矣。儿长,性憨,年十八,读《大学》三页,人问令郎读《左传》否,翁曰:“左传已读,今读右传矣。”盖日听其诵右传首章、右传二章故也。及年二十,顽钝如初,翁恐前言不验,复卜之星士。星士笑曰:“君头衔已贵,何必倚佳博封诰哉?”翁问曰何衔,答曰:“中人科中人升卖田司主事外擢合同知府例封文契郎晋封草议大夫。”

能自治斯能自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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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之世,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世也,盖欲求自存,必先有以自立;欲求自立,必先有以自治。宣统时,城镇乡地方各设自治公所,为城镇乡议事会会议及城镇董事会、乡董事会办事之地。其议事会选举议员,于本地方居之选民中举之,每年一次,届期投票,翌日投票匦而检之,以得票较多数者为当选。有黄莲舫者,当选为某镇自治公所议员。一日,贻书唐平卿,其封面应有某乡自治公所字样,乃误书治为活。平卿得书大笑,越翼日见而诘之。莲舫曰:“一时笔误耳。然自活者,生存之谓也。今之具有自治能力者有几人耶?他不具论,姑以一事言之。某团体有职员二三十人,类皆讲求新学可为国人之矜式者也。其事务室旁设盥洗所,应用之巾盆咸具焉。有水管,开水则水至,盥既而水秽宜泄之,巾宜悬于杆,凡以便后至者之续盥也。余尝以访友而往,则频见盆有秽水,巾在水中。即此推之,吾国人之无自治能力,不亦昭然若揭乎?物竞天择,优胜劣败,循此不变,何以生存于世界?地方自治,今方萌芽,果有成绩与否,尚难逆知,能自治,斯能自活。吾之笔误,亦正以祝地方自治成绩之良好耳。”

学而优则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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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进谈伯虎名寅,尝为上海某校学生,继而弃去,从王钟声习文明新戏。其父小莲从九珵熙尝斥之,怀献侯曰:“戏亦有学也,且为专门之科学。”小莲曰:“何以知其然乎?”献侯曰:“吾尝闻之长洲王梦生矣,其言曰,学之为言效也,凡事前创后赓,积数十世数千百人心思耳目所推阐裁成者,皆谓之学,何独疑於戏?且闻西哲之言曰:‘凡合数种科学以成为一学科者,皆谓之专门之学。’若戏,则喜怒哀乐,心理学也;抬步技击,体育学也;化装扮演,审美学也;腔调节奏,音乐学也;时代人物,历史学也。以言君臣政事,则通乎国家学;以言父子夫妇,则通乎家政学;以言朋友交际,则通乎社会学。凡斯种种,非合数种科学以成为一学科乎?是故童年就习,谓之科班,剧本流传,谓之科白,科之一字,实有当之无愧者。得一佳唱,贵与科名等,亦且精与科学抗矣。此摹彼仿,月盛日增,有自少至老数十年,积精研求而卒不能出类拔萃者,谓非专门之学,吾不信也,君何嫌于郎君而责之乎?”

  小莲闻之不答,若有不豫色然,盖以为献侯讽之也。献侯又曰:“子毋然,君之欲令郎君读书者,非必有志于国民教育也,亦视之若科举,欲冀其由中学而高等而大学而通儒院,得有出身官职,以筮仕于朝耳。孔子不尝云‘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习戏既入,学而优则仕矣,且即以戏场作官场可也。人生行乐耳,袍笏登场,一呼百诺,亦极大丈夫之豪举矣。戏场与官场,又何异耶?”

妓胜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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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竹溪,浙人,自号忧时子,侨沪久矣。有见夫时艰之日亟,吏治之日下也,谓末日即在目前,当以醇酒妇人自遣,以是恒作治游。一日,在周若兰妆阁,与若兰谈时事,若兰询之曰:“君将何为?屠沽纤儿,且相率入仕途矣,君亦及时自效乎?”

  竹溪曰:“吾有自知之明,吾无才略,无学识,不可以从政,且以席先人馀荫,幸有负郭之田五十亩,足以给𫗴粥,更无意于仕宦矣。然亦尝为他人计之,苟欲谋生,毋宁为奴为伶之为愈也。即为盗为贼,害之所及,亦不甚钜,至于官之为祸,则可以亡国,可以灭种,自好者所断不为。吾虽不学无术,而天良未泯,虽冻馁至极,亦不愿以官谋生。今且于卿而羡之,卿托业虽微,而人之于卿,可得精神之快乐,卿之于人,可助美感之教育,吾故曰妓胜于官也,卿不犹忆吾言乎?”

大学士验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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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统庚戌,保举人才入京,经大学士验看,加以考语,改授部曹,水南水北之向以山人名者,皆供驱使矣。李审言尝有诗记之云:“南郡诸生说上京,【《后汉书.申屠蟠传》。】东山果有济时。【谢太傅。】宾贤枉被群公热,【吴,野人。】是镜能高处士名。【是镜,江阴人。】万柳新荷谁主客,【冯文毅公溥事。】一丝九鼎费将迎。【黄鲁直咏严子陵。】坐中惜乏渔洋老,请诵当筵蛱蝶行。【顾亭林事。】

傅晓渊自谓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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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暨有傅振海字晓渊者,以五品衔候补直隶州州同,需次江苏,曾权太仓州州同,及瓜而代,还次于苏。一日,谒上官,憩于官厅,僚友咸相视而笑,曰:“傅晓翁太不像官。”傅曰:“诸君以振海为不像官乎?振海自入官,即以官为不足贵,官而循良,乃为可贵耳。所以时时省察,惟恐浮沈宦海,官派官气,日久濡染而不自觉。今诸公宠以‘太不像官’四字,则平日读书谈道,渐有把握,而不遽为习俗所迁移。可知既不像官,或者尚像人也。”

今人性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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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生之质也,性善性恶,久无定论。周荀况之学说,谓人性本恶,必克治之,乃入于善,与孟子性善之说正相反。金奇中有见于晚近以来人心不古,太息痛恨而言曰:“古之人性善,今之人性恶,盖自世道陵夷,诈伪相尚,即有一二自好之士,亦为社会所转移,同流合污,而所生男女,其性得自遗传,遂无一不恶矣。且自欧美学说输入而后,误会平等自由之说,习于猖狂恣肆,藩篱冲决,昔日偏而不全之道德亦遂荡然无存,深可慨也。”

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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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太守,浙人,尝奉檄至沪,数作狭邪游,眷二女,妓院之女佣也,一曰阿毛,一曰阿土。旋入京,则与像姑名翠林、红湘者昕夕过从,文采风流,传播遐迩。尝为骈俪书致其沪上友人云:“食毛践土,具有天良;倚翠偎红,敢云至乐。”或谓某太守能作感恩语,亦饶有官气也。

哑者之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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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哑,喑也,然亦能发声,惟不成语耳,略如小儿之哑哑然然。金奇中尝遇一哑者于怀献侯许,见其以手指天画地,口中哑哑作声,询献侯曰:“此君何亦能言乎?”献侯曰:“渠固素不能言也。”奇中曰:“吾虽不知其所言为何,然乍聆之,似与普通人所学不合法律不合道德之言相类,令人无从索解也。以视鸟语猿语,固较胜一筹矣。”

文明野蛮之杂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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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之好天足也,在天足会未创以前,赵伯英尝询其故,则曰:“今之妇女,既非如古代及欧女之束腰,其于头也,亦惟饰其发,涂其面,而亦不效非洲妇女之压头使扁,是固欲留其天然之美也,何独于足而欲以人力矫之?头大足小,徒觉其不称而已。此与吾国之开化虽早,进化独迟,文明野蛮杂糅其间而绝不相称也,庸有异乎?吾所以深恶而痛嫉之也。”

附膻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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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为五方杂处之地,自光绪末叶以迄宣统,社会之怪现状,不可殚述。曩以为文明之中心点者,渐易而为野蛮之中心点矣,姑举数端言之。奸淫也,拐骗也,卷逃也,盗劫也,私盐私烟也,暗杀明杀也,窃犯赌犯也,赖婚重婚也,无日而无之,古之朝歌、胜母,或犹未若是甚。而迁居于沪者,蜂屯蚁聚,纷至沓来,一若自沪以外,曾无一片干净土足安其身者。或曰:“蚁附膻,蝇逐臭,沪上腥臊之气,弥漫四周,易于感召,宜其同流合污,如水之就下而归壑也。”赵伯英曰:“沪为万恶之社会,可儗之于京师。”言虽刻酷,亦实有所见而云然耳。

权利之别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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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利为法律名词,即一人之行为,得据法律,使他人认为正当之力也。例如于自有之地造屋,他人若置物其上,得除去之,他人不能抵抗也,其确解若是。且“权利”二字,亦世界各国人人所公认而不讳之物也。所别乎可不可者,公私而已。以公心言权利,虽强国家,福人民,可也;以私心言权利,虽覆国家,祸人民,可也。国人对于“权利”二字辄有别解,而多从己著想。未得权也,不惜丧名屈节以求权;既得权也,又不惜丧名屈节以求利;既得利也,更荒淫奢侈,无所不为,而其后权亦有所不顾。何以故?以既得利,即无权,而我仍可安居行乐也。此乃国人富贵贫贱最劣之根性,苟不除之,他日之不为奴隶牛马也,几希矣。

牺牲一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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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恒言曰:“吾今以忧之故,愿牺牲一己矣。”晚近以来,几合富贵贫贱之人而皆能言之矣。盖即本其己饥己溺之怀,舍身以救世也。牺牲者,谓捐弃一切,如云牺牲生命,牺牲财产,牺牲名誉,即捐弃其生命、财产、名誉也。其语实本于《吕氏春秋》。《吕氏春秋》曰:“殷商夏而王天下,五年不雨,汤乃以身祷于桑林,剪其发,割其爪,自以为牺牲。”

  陶希明者,亦以牺牲为恒言,尝游学海外,以入赀为知县,夤缘于要津,得司榷。横征暴敛,以贪闻,不半载积金十馀万。商贾怨之,一日,纠土棍数百人持械攻局,屋毁,司事、巡丁皆被挞,死二人,馀亦垂毙,陶受棍伤跳楼遁,投金奇中家得免。金曰:“吾今乃知君之所谓牺牲者名誉而已,生命财产,固皆不与焉。”陶曰:“吾作官之不恤人言者,初亦仅欲牺牲名誉而已。岂知生命亦将不保,财产亦有所失乎,予何言哉!”

  金言之曰:“成仁赴义,人所至难,生命姑不论,财产实为身外之物,黄金百万,能悉纳之於乎?亦惟为子孙殖财计耳!盖实拘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义而重视子孙也。是以平日之一举一动,无一不为子孙计,而绝不为社会计,且并不为一己计。惟专心致志于财产,遂至一己之名誉全然丧失,一己之生命或且不保,愚孰甚焉?君今亦悟否?能牺牲子孙,斯能牺牲一己以舍身救世耳。”

热诚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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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其淋亦译冰忌廉,其淋之义,酪也,以牛乳、鸡蛋加香料,如香蕉、柠檬等物,搅和入冰,筒运机旋转,使渐凝结如冰。食之甘沁可口,西人于常餐时辄进之,冬日亦然,非若我国人之必于炎暑时始一尝也。金奇中曰:“西人具热诚,故内热,须饮冰;我国人之食此者,富贵中人为多,岂以热中过甚,自知忏悔耶?”

无远虑有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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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人之目多近视,文儒尤多,誉之者谓伏案功深之证。亦实以案为平面,朝夕俯观,头低背伛而有以养成之,非若西人所用之案为斜面,可端坐读书,目与案之距离为均等也。金奇中亦近视,一日赴宴,座客戴叆叇者十八人,皆当世之号称第一流而与奇中有同病者也。奇中与十八人皆雅故,酒阑,奇中笑而言曰:“国人方以无远虑有近忧为世所诟病。而吾辈且皆近视,仅具咫尺之目光,将若何?”

憧憧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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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侨沪久矣,以沪无山,每届重阳,辄登味莼园之眺华阁,以西望龙华之塔。奇中目短视,宣统庚戌九月九日与友登之,为登高之会,偶踬于石,叆叇堕地而碎,友曰:“君尚有所见乎?”奇中曰:“我虽短视,固未尝瞽也。往来者之众,亦见之。”友曰:“所见者何?”奇中曰:“憧憧之影也。”友曰:“往来者也,君何疑为鬼?”奇中曰:“顷饮于九华楼,吾醉矣。”

父母之年之喜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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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保民尝读《论语》而至“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章,而以己意释之曰:“噫,吾知之矣。喜者,喜父母之马齿加长,去死不远,旨甘菽水之资即可免除。惧者,惧父母之精力就衰,不能为子生利,且一旦物化,须出巨资以营丧葬也。”此虽别解,然足见世人大多数之心理矣。

吴理安愿为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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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子之能养父母也,什百中无一二焉,有之,则惟乡曲之细民,欲于富贵家求之,殆千不得一矣。“今之孝者,是谓能养”,孔子所言,盖在春秋时也。至于晚近,则习闻泰西父子别居之说,而何有于养,更遑言敬?

  吴士忍者,以贸迁致富,声色狗马之奉,穷极侈汰。有父名理安,则居,距五十里而遥,然仅岁时一问视,岁致银币十二圆而已。父垂老矣,穷年冻馁,几不能自存。一日,徒步五十里往叩其子之门,曰:“吾今欲自侪于犬马之列,而得汝养,可乎?”士忍不答,但留其晚食,俾一饱,与以镫,使笼烛而归。

符稚仁极端之发财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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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之能养父也,固几已百不一觏矣,然养母者则犹有所闻,盖其寿较男子为长耳。且妇女本难谋生,垂老之年,尤不得不坐食,子之养母,亦大率出于迫不得已也。符稚仁者,父歾矣,有后母吴氏,方少艾,为其父垂老所娶者也。

  稚仁以父无遗产,有怨言,一日,忽语其母曰:“儿不肖,家贫,无以奉甘旨,母又方盛年,盍及是时而自为计乎?”母不答。稚仁曰:“儿有二策。”母曰:“姑言之。”稚仁曰:“母而欲图长治久安也,其别嫁乎?不然,则有赵某、沈某、杨某、唐某、蒋某者,皆好冶游,以母之年,母之姿,何患不见容于若辈耶?且母亦优游自适矣。”母大怒而号。稚仁之意,殆欲于再醮之聘金,夜度之资费,可有所沾溉也。金奇中曰:“惟仁欲以后母易金,丧心病狂,诚狗彘之不若矣。”此亦发财思想极端之所表示者也。

兄弟阋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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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国人民号称四万万,实合汉、满、蒙、回、藏及苗、瑶等族言之也。乃自种种革命之说兴,而昌言排满矣。然其警告大众之辞,或发言,或作文,又辄曰四万万同胞,是则满人亦在其列也。丹阳何陟封鹾尹锡诗闻而诧之曰:“既亲之为同胞矣,而又排之,若必欲剪除异己者,甚矣,其自相抵牾也!吾是以大惑不解也。”金奇中曰:“是固兄弟之阋于墙也,若有外侮,必能通力合作而御之矣。”

妻专制妾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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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陈少琴侨居于苏,有妻曰孙兰仪,杭人,世家女也。有妾曰王巧珍,苏人,乡农女也。苏农之女习田事,以天足故,杂男子力作,劳苦惟均,然此实有男女平权、男女平等之精义寓于其中,巧珍亦若是也。少琴娶兰仪之明年,偶至浒墅关,见巧珍力耕而美也,欲纳之,使女佣将意,巧珍之父阿瑞诺之,遂娶焉。嫡庶相处无违言,巧珍贤,兰仪亦不妒也。

  兰仪幼从宦,居其父之官廨十九年。父曰佩卿,任子得官,官气重,兰仪习之久,故其驭其下也,常寡恩而多威。巧珍固出自平民家者,则反是。金奇中曰:“此可以譬政体矣,兰仪专制,巧珍共和也。”

积金为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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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尝言人之欲积金者为子孙耳,于己无锱铢之裨益也。汤颐琐询之曰:“君何所见而云然?”奇中曰:“晋之富室多藏镪,非储于窖也。镕之于地,高如邱山,有自明以至于今者,子孙世守之,无或动,大盗至亦惟相对愁叹而已,不能取其毫末也,人因号之曰没奈何。苟非子孙者,则此没奈何之金,何以子又传子,孙又传孙乎?累代相传,其子孙绵延不绝,则此藏金者,亦即绵延不绝,乌得有所减乎?盖亦子孙各为其子孙之故也。”

被催眠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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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催眠术者,能令人集注意识于一点,使成睡眠或丧心病狂之态也。初视为妖术,至十九世纪法国医士某用之以治病人,世始知重,近渐盛行,且及于我国矣。

  光绪庚子以拳匪肇乱,至使联军来华,劫盟城下,大辱奇耻,莫此为甚。国人至是宜若有所觉悟,发愤为雄矣。而朝野上下之人,乃犹昏睡不醒,或且冥行走,流连忘反,卧于积薪之上,处于漏舟之中,几无一人能瞿然惊醒,幡然改图者。徐新六忧之,曰:“是岂皆被施催眠术者所利用乎?”怀献侯曰:“不然,既无意识,曾何集注之有?冥顽一物,直木石耳,且鹿豕之不若也。”

人似河马野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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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类之体大者,跋涉维艰,大都不能迁徙,而体大则力强,无有顾忌,得有食物充足之地,足以养其躯,则安之不去矣。譬之河马,得有水及食物处,便即安居,不欲舍弃。非洲中部多长江大河,且地旷人稀,无猎户,河马成群而居,恒在芦苇丛生之水中,逍遥游玩,牝者且携其子负之于背,游戏水中,自以为闲适矣。野蝙蝠善飞,翼甚大,腹下有数囊,能蓄空气,其身轻而飞极速,然性不喜迁,居于幽黑之洞,久而不移其处,盖怀土也。金奇中曰:“观于此,而可以知国人之不能变法,有似河马、野蝙蝠也。”

愿醉死不愿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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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梧冈者,窭人子,幼而无赖,习木工,以建筑致富,积资十馀万,时已中年矣。乃折节读书,不两载而通知大义,渐纳交于士大夫,久而与之习。尝博览报章,欲大有为,而所谓士大夫者辄尼之,乃喟然曰:“若是乎,斯人之不可与同群也!”于是无意世,而恣为淫乐,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徐新六劝之,则曰:“吾将终老于是乡矣。醉生梦死,滔滔者皆是,此吾愿以醉死,不愿梦生也。”新六曰:“梦生何谓也?”梧冈曰:“不见世之行尸走肉者乎!”漏舟积薪,沈迷不悟,非梦生而何?”

四书有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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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为童子师者,一日讲《论语》,至“自行束修以上”句,曰:“小子听之,孔门弟子皆贤人,束修必自送,不必催。”且时有需索,主人恶之,尝令介绍人传语,讽其自辞。师不可,谓关约原订一年,未可中辍。及岁暮,而犹冀来年之续聘也,及探之于徒而问之曰:“《四书》之中所谓先生者凡几见?”徒不能对,语其父。父知师意所在,因教之云云。明日,师又问,徒对以十见。令悉数之,乃曰:“‘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先生之号则不可’,‘从先生者七十人’,‘见其与先生并行也’,‘有酒食先生馔’,‘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先生何出此言也’,‘先生将何之’。”师闻之,嗒然若失。

书堆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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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国文字互相翻译,既不可失之武断,亦不可失之穿凿。以华文译洋文,尤不易也,必须精研两国文字,并有专门术语,而又深知大意,融会贯通,所用名词,一一吻合,方始极翻译之能事也。有某舌人者,以国文译英文,将“驰骋文场”四字译为“有骑马于书堆而奔跑四周”者,英人某曰:“华人其真善于跑马哉。”

烟枪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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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枪为烟具之一,吸鸦片烟者以装烟于斗者也。某尝为作铭,铭云:“酒之馀,饭之后,桂之馨,兰之臭,榻上一点灯如豆。短笛无腔信口吹,可怜人比黄花瘦。”

嘲世歪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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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铸禹善谐语,曾作十七字诗三首,题曰“嘲世歪诗”。一云:“狮子大开口,胡言不怕羞。一等大滑头,吹牛。”二云:“到处乱唱喏,逢迎太肉麻。轻轻两手叉,拍马。”三云:“遇事善营谋,削尖和尚头。运动称老手,钻狗。”

新名词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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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日本移译之新名词流入中土,年少自喜辄之以相夸,开口便是,下笔即来,实文章之革命军也。某曾赋诗四首以嘲之,一云:“处处皆团体,人人有脑筋。保全真目的,思想好精神。势力圈诚大,中心点最深。出门呼以太,何处定方针。”二云:“短衣随彼得,扁帽学卢梭。想设欢迎,先开预备科。舞台新政府,学界老虔婆。乱拍维新掌,齐听进步歌。”三云:“欧风兼美雨,过渡到东方。脑蒂渐开化,眼廉初改良。个人宁腐败,全体要横强。料理支那事,酣眠大剧场。四云:“阳历初三日,同胞上酒楼。一张民主脸,几颗野蛮头。细崽皆膨胀,姑娘尽自由。未须言直接,间接也风流。”

赠新人物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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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作赠新人物诗者,竭意描摹,寓规于讽。其咏学界者,则有“教习”、“学生”、“出洋学生”三题。教习云:“自道东瀛留学归,图谋聊借一枝栖。如今不说之乎者,换了新腔萨西司。”学生云:“不是从前酸秀才,学堂毕业气雄哉。文凭一纸非容易,辛苦三年骗得来。”出洋学生云:“一岁千金价不低,祇因费重总难弥。单言衣服须双套,一套华装一套西。”

题李铁拐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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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家藏古画,所绘为八仙中之李铁拐像,乞文士某为之题诗。某援笔题之,诗云:“葫芦里是什么药,背来背去劳肩膊。个中如果有仙丹,何不先医自己脚。”

咏尼嫁人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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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有尼曰静修者,与僧私通久矣,忽还俗,嫁张某。或为诗以讽之,诗云:“短发蓬松绿未匀,袈裟脱却著红裙。从今嫁与张郎去,赢得俗敲月下门。”

兄弟联句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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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州有兄弟二人,纨袴子也,仅识之无,而自命为通品。一日赏雪,欲联句,苦思不雪中来,兄曰:“予得起句伏!”遂吟曰:“黄狗身上白。”弟大叹服,谓其心思之巧。继而弟亦续吟曰:“白狗身上肿。”兄见之大惊曰:“尔我得此二句,竟成咏雪绝唱,不宜再作,非但恐贻狗尾之讥,且恐遭造物之忌也。”言毕相与大笑不置。

斋联门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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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自书一联揭于斋壁者曰:“倩人抓背,上些上些再上些,知痛痒还须自己;对客猜拳,是了是了定是了,真消息原在他人。”语虽滑稽,实亦道破世情矣。其大门联则八字,曰:“自由不死,国魂来归。”相传为鄂人戢元丞所撰,以白纸书之,不知者方以其家为有丧也。

松庄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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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富翁蔡某,暴发户也,尝于居宅之旁辟园囿,遍植长松,曰松庄。落成日,以巨金丐某名士撰联,名士思有以戏之,为集四子书二句云:“臧文仲居蔡,夏后氏以松。”

戏台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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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邑涳戏台有联,寓规于讽。联云:“事事如斯,装一般打脸挂须,偏称脚色;年年依旧,唱几句南腔北调,就算改良。”又酆谋曾撰傀儡戏【俗名木人戏。】联云:“著几件衣裳,也在舞台充脚色;无半点血气,全凭光棍顶人头。”

厕所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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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作厕所联者,联云:“到此方无中饱患,何人不为急公来。”

变之时义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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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光绪戊戌以至宣统,朝野上下,亦屡言变法矣,有心人起视之,则曰国犹是而已,民犹是而已。

  客有善说变者曰,今之世事,诚万变矣,变之时义大矣哉。“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我国领士一变而为外国之属地,如香港、台湾是也;又一变而为外国之租借地,如澳门、广州湾、九龙、胶州湾、威海卫、旅顺、大连湾是也;又一变而为外国之租界,如上海、天津、汉口等是也。

  孙悟空之变也,善摇其身,于是后世之学者,不惟摇其身,而且屈其膝,鞠其躬,奴其颜,凡小人之所能为者,无不优为之。变哉变哉,社会之转移,能使有用者变为无用,废物怪物所在皆是。人种一变而为犹太,国运一变而为埃及、印度。变之又变,殆无所不用其变矣,可慨也。

害甚于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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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各国,虽政教不同,治法各异,于保存固有之国粹,不忘天赋之本能,固初无二致也。而吾国乃有误解共和真理,议论驰于极端者,谓前史所载圣经贤传大本大原等名词,皆以愚惑黔首,遂倡为无秩序之平竹寺,无法律之自由,邪说横行,人禽莫辨,逾法蔑纪,伦理荡然,其害有甚于洪水猛兽也。夫国可由衰而盛,转弱为强,苟民德丧亡,纵地有二万万方里,人有四百兆之众,亦必士崩瓦解,不能立国于天地之间矣。

均贫富主义之别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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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主义,有指改革现代社会制度而言者,其意欲使社会各现状归于平等。广言之,则政治上之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等,皆得目为社会主义;狭言之,则专从经济一方面立言。盖欧洲近世,实业骤然发达,以致国中仅有大资本家与劳动者两级,劳者利薄,逸者利厚,不平之念以起,于是昌言劳动之与报酬必须平等。所采方法,或谓宜以土地、资本归诸公有,或谓宜公平分配于各人。其最为极端之说,则有共产主义。谓不许私其私产,而当由公众同任劳务,即以其生产品供公家之用,有馀则为公众之储蓄。自马克斯以后,学说一变。此派不取共产主义,惟主张以产业机关归诸国有,禁私人占有土地,而以土地所得分配各人,是为近世社会主义。又俾斯麦一派之说,则谓救济下级社会固为急务,然不宜颠覆现代社会制度,但当变易国家政策,以改良产业、交通之机关,剂社会贫富不均之弊,如规定佣金率及限制劳动时刻之类,是为国家社会主义。

  贫富阶级之悬殊,以我国与欧美较,固尚不若欧美之甚,而深知社会精义者,明知近世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之不适用于我国也,顺人情以推之,当于盗贼、奴婢、优伶、娼妓,不禁止之而奖励之,至是而富者之所有,移转于贫者。剂贫富以使之平,舍是莫由,则亦均贫富主义之别解也。

富家翁与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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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称多金者曰富家翁,盖原本于《史记》。【沛公入秦宫,欲留居之,樊哙谏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将欲为富家翁耶?”】而于有官职者之子恒以贵公子称之,则源于古诸侯之子曰公子之说也。一日,王、李二人遇于公宴之所,王富而耄,李贵而少。李以门地自矜,傲睨一切,谈谑间作,于王多所奚落,王不能堪,乃亦反唇相稽。谈某为解之,目王、李而言曰:“两公为富家翁,为贵公子,翁也子也,喋喋胡为者?翁之于子,固当理遣情恕耳。”

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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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末,民党中人以政府腐败至极,不足有为,爰创《民呼报》于沪,鼓吹革命。未久被封禁,因去乎字二画而为《民吁》,乃未久而又被封禁。民党坚持初志,冀达目的,于是有《民立报》之出版。金奇中曰:“报章之大声疾呼,长吁短叹,非一日矣,而政府诸人酣睡不醒如故也。今欲令人民求所以自立之道,宜曰尸口。”

  洪少山闻其言而大愕,曰:“吾未闻陈死人之能言也。”奇中曰:“吾人之以行尸走肉为外人所诟病也,久矣,今以‘尸口’二字为揭橥者,意欲起先觉于九原,诏告国人,以觉后觉。盖蚩蚩者氓,笃于迷信,闻生人之言,习焉不察,若托为幽冥之谈,类似神话者,或尚能振其瞆而发其聋。且于民吁之后而改尸口,亦以表示尸居者之尚有馀气也。尸字加点,为户,户口,即人民耳。”

金奇中日观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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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有喜剧、悲剧之二大别,喜剧难工,而悲剧易工,犹之撰拟文字,摹写万恶之社会,取材多而象形易也。金奇中侨沪久,其妇柯默尹粗知文字,好观剧,奇中则反是。一夕,默尹至剧场,观演社会现形记,伶人现身说法,穷极世态,归言奇中曰:“今夜剧大佳,君无周郎之癖,若偕往,则亦可以扩见闻增阅历。惜哉!”奇中曰:“吾日与世人处,目之所见,无往而非悲剧也。虽无哀丝急管之凄楚,而伤心惨目,至于已极,亦何必多此一观耶?”

  盖上海之地,虽为歇浦滨之蕞尔一隅,而魑魅魍魉,群集于是,上中下三等社会皆有之。繁盛之首区,罪恶之大薮也,万怪千奇,不可究诘。皆若有师傅之衣钵,固有之窟穴,极其潜势力之所及,全国为之转移。黑幕重重,观者为之目眩,实无往而非悲剧也。

优言官场不如戏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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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谚云:“官场如戏场。”证以某优之言,良信。其言曰:“吾党中如净末外老生,除休业外,无日不冠带登场,仪从暄赫,顾盻自喜,可十馀年,而无风尘奔走之苦,患得患失之虑,忧谗畏讥之情,恐官场尚不如也。”

戴琴斋自知为社会之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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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琴斋商于苏,挈其妻居冶芳浜,有年矣。其子曰兰,行贾广州,既娶妇,则赁屋于濠畔街,以琴斋之年耄而有足疾也,屡上书迎养为请。琴斋不许,答之曰:“儿意甚盛,第自他人观之,将以予为阘冗之尤耳。且予之所自歉者,虚生于世,分利而不生利,为社会之蠹,儿亦社会之一分子也,何可分儿之利耶?是以滋不愿也。”

精虫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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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曰:“俗有以所薙之胎发、所落之残齿而留以殉葬者,盖于身体发虑不敢毁伤之说,推阐之至于极也。独于构精之时,则任意弃掷,不稍顾恋,其视精液也曾发齿之不若。”奇中之言盖指恣为淫乱之人而言也。又曰:“若辈固浪用其精矣,及精虫之化而为子女也,则珍惜爱护,惟恐不周,畏之如帝天,尊之如父母,曾不敢稍拂其意,他日受累,亦无怨言。此即谓为精虫之噬人,无不可也。”

豢洋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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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黑死病传染至华,而国人名之曰鼠疫,于是知鼠之当捕灭也,盖之益甚,不仅以其啮物也。患鼠疫者,发强热,身体生核,故又名核子瘟,死者十人而九也。然见有洋鼠,辄爱其毛白体小,灵敏如人意,则又豢之,以为玩物。毛稚鸿曰:“此实以崇拜外人之故而及于其物也。”

畏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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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人喜豢狗,恒挈之以出游,以口有铁笼,不啮人,而华人以其状之狞猛较甚于我国之犬也,尤畏之,遇之者辄让道。毛稚鸿曰:“慑于外人之积威而及于物也,且若是。”

一龙一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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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近以来,趋炎附势之风日甚一日,拜老师结兄弟之外,有所谓义亲者,则以己之子女谓他人父,谓他人母,而自身得与为亲家也。为其义父义母者,必为之命名,使侪己之子女,并锡以觌金衣饰。至是,而其子女则曰某为我之义父,某为我之义母。邹志道与龚器初不相识也,龚有声于时,邹慕之,强龚之邻为之介绍,而令其子认龚为义父,意若一登龙门,声价十倍也。吴录闻而言之曰:“龚君今六十岁,其生肖为蛇,非龙门,乃蛇门也。况此二人者,固一龙一蛇乎!”盖言其一则飞腾,一则蛰伏也。

量大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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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恒言曰量大福大,此亦遇有拂逆,旁观慰藉之辞耳。金奇中反其意而曰:“福大者量小。”汤伯迟请其说,奇中曰:“富贵者多吝,福大量小之证也。”伯迟曰:“然,且妇人之有妊也,腹便便然,大矣,而悭吝成性,非亦量小之明证耶!”

一笑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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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与人语必笑,或叩之曰:“笑由喜而发,子何于不能喜不必喜之际而亦笑耶?”某曰:“笑岂必由喜而发?吾亦视为酬酢之具。第未能以一笑博千金耳。”

国人亦知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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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外互市久矣,我国输出之物品,率为原料,盖国人固未讲求制造也。外人购之,加以制造,辄轮入吾国,所易之金钱,遂不可以数计。朱少侯忧之,一日忽语人曰:“吾国人固亦知制造矣,不然,何于女子天然之足而加以人力耶?”

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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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国民数之统计,载之者曰户籍,春秋时已有之,所谓版也,历代不废,特未精确耳。计男子之数曰名,若干人曰若干名,计妇女之数曰口,若干人曰若干口。杨子健曰:“男子有姓又有名,故曰名;妇女不皆有名,未嫁者从父姓称某氏,已嫁者冠夫姓于父姓之上,称某某氏,故曰口。且若谓妇女无所事事,仰给于男子,惟开口待哺而已。”

雄胜于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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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倡男女平等之说者,持之甚力,谓巾帼丈夫,所在皆有,才学识三者,何遽不相若。鲁岱生曰:“其然,岂其然乎?何以鸟之色丽者为雄,虫之善鸣者亦为雄乎?试观鸳鸯、蟋蟀而知之矣。鸳鸯,体小于鸭,嘴扁平而短,趾有蹼,栖息于池沼。雄曰鸳,羽毛美丽,头有紫黑色羽冠,翼之上部黄褐色,雌曰鸯,全体苍褐色,胸腹灰白。蟋蟀,亦名促织,长六七分,全体黑色。雄者前翅左下右上相重叠,连接处有刚强之声器,末端有尾毛二,较雌者为长,雌者翅短。此非雄胜于雌之证乎?”

苏州男女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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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尝闻苏州男女平等而皆易贵之言而之,继而思之,乃曰:“男子以服官而贵,女子以因夫或子之封典而贵,事之常也。苏州多状元,潘世恩、陆润庠且皆大拜,是诚贵矣,然犹为他处之所有也。至于女子之贵者,则苏为独多。一以世人置妾,必觅之于苏,蓬头跣足之田家女,以容貌之得天独厚而妍丽也,一旦嫁为人妾,遂得餍珍错,被罗绮,役使奴婢,而跻于上流之列矣。一以苏女为妓者伙,与达官贵人易于接近,久之,辄有得为簉室者,或且如尹文端公继善之小妻张夫人,补行婚礼而为嫡,此则为他处之所不经见者矣。宜其皆易致贵而得处于平等之位也。”

妾妇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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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家言,贤也,良也,佳也,善也,凡此名词,皆比较的,故甲与乙比,甲优乙劣,而甲与丙比,则甲劣丙优;同是甲也,与乙比则优,与丙比则劣。何以故?优劣为比较的名词,本无一定之标准也。向之所谓善者,今或不复以为善;今之所谓善者,后或不复以为善,此进步之说也。

  自光绪戊戌以来,发动力太骤,反动力因之以起,复古风潮汪洋澎湃,一泻千里,其馀波之及于女界,乃受患尤深。宣统时,贤母妻之声,愈唱愈高,激急者至诋之为妾妇教育。“贤母良妻”四字本无可议,教育家倡此主义者,其理想中之贤母良妻,亦决非以旧社会富于服从而略知书算之女子当之,固不与妾妇教育同其界说也,徒以槃与独可同指为日,鼠与玉可同谓之璞耳。新学家所言之母良妻,与旧社会所言之贤母良妻,其观念截然不同,而莫能相喻。乃顽旧之徒,布满朝野,新学家而不用旧名词则已,一言及此,且联想而及于历史所有之旧人物,甚且以理想中之妾妇当之,于是合于其理想者,谓之贤良,不合于其理想者,即不谓之贤良。而中人以下之女子,以希望贤良之名,遂不得不求合于妾妇之道,其为进步之阻力,恐非倡此主义者所及预料。有言责之君子,可勿谨于其始耶。

多尘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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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视学员至某校,观地理教员上课,见其地球仪之积尘盈寸也,恶之,乃指地球仪曰:“此处之尘,足有寸许之厚。”教员答曰:“否,当厚于一寸。”视学员以锐利之声问曰:“汝何言耶?”教员答曰:“非言萨哈拉沙漠耶?”

曹明毅治地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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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父曾游庠而子毕业于学校者,自目不识丁者视之,以为皆读书人也。父曰明毅,子曰道宏,曹姓,佚其籍,殆边省人也。明毅既入泮,即束书不观,席先人馀荫,饱食煖衣,无所用心,性又健忘。邻妪有得其远游之子所寄白话家信者,持以指毅,乞讲述,辄瞠目不知所对,乃属道宏为讲述之。或有诮其不悦学者,林重夫曰:“明毅固治地理学者。”钱亮臣曰:“吾识明毅十年矣,未见其有伏案片刻之日,而乃以专门学者称,吾甚惑焉。”重夫曰:“明毅之为人,健于谈天,是知天文地理也。常日游城市,周历各地,是知地文地理也。好与不善人居,酒食征逐,是知人文地理也。谓非地理学之专门家,不可也。”

今之学者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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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身也,对人而言也。一身之外,即以最亲爱之妻孥而言,亦人也。高润山读《论语》至“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二句,太息而言曰:“今日官吏之起家,或以科举,或以学校,固皆号称学者,而其初则布衣徒步来自由间之士也。一旦致身通显,贵且富矣,惟日孜孜,无不为其妻孥计安乐,谋封殖,而于一己之道德名誉,不遑顾及。是非专于为人之证乎!”

官吏视民如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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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戴眼镜也,非短视即老花,继而视为妆饰之品,藉以壮观瞻,曰平光,其取材普通者为白色之水晶。又有茶晶、墨晶,短视、老花、平光皆有之。遇必除之,以示谦,以示敬也,反是则为傲。

  在任官吏之呵殿而出也,以未能尽辟行人,虑有识之者之难与为礼也,端坐舆中,例戴墨晶眼镜,一若非此不足以示威严者。金奇中曰:“此足以见其夜郎自大目无馀子矣。”怀献侯曰:“非也,殆以痌瘝在抱,视民如伤耳。”

临摹法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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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松泉工小楷,尝为人钞书,而自辰至酉,仅千馀字。李芝生诮其手腕过钝,金奇中曰:“松泉殆临摹法帖耳。”芝生曰:“吾知松泉不谙文法,依样画葫芦,何能速耶!”

财重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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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子平有妻曰李淑,有妾曰周慧娥,皆青年。淑不当夕,主家政,握财权而已。子平宿于慧娥所,夜以为常,淑不问也,惟于慧娥衣饰之需,医药之费,辄吝之。金奇中曰:“财之重于色也,有如是夫!”

以身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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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为龙阳君者,娶妇而美,不一载,亦卖淫矣。或以无业讥之,则曰:“吾二人非坐食也,皆以身发财也。”

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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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有女子曰王小娥者,颇知书,且习洋泾浜话。洋泾浜话者,不规则之英语也。及笄而不字,遂营丑业以自给。小娥本粤产,以咸水妹之可接西人能得多金也,乃居鸭绿路。一日,有旧识之施桂山过之,谓之曰:“卿已上外交之舞台矣。”

如此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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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醮妇某氏屡嫁而屡丧其夫,最后适某甲,年耄矣。婚礼既成,即入房,甲兴高采烈,然年老力衰,亟思安寝。妇大愤曰:“如此下台,固不如不上台之为愈也。”

官金二字之别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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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王安石作《字说》,穿凿附会,贻笑千古。今之弄笔,意在一粲,幸勿绳以小学正例可也。官字者,交覆深屋,即堆之正字。官之大者多深居简出,以保威重,防炸弹,故布众意,言入官与谋官者之多,常如积也。金字王人,王八。王,忘音同,八,谓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也。人能忘却八者,则常为金所归。

官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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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之中无所主而为外物所眩者,及中有所蔽而固结不可解者,皆谓之迷。迷之云者,有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之义,有饥不择食、眠不择寝之义,世之啧啧称于时者,曰宫迷,曰色迷,曰财迷。

  有拟一疗治官迷之药方者,其脉案则大书云:“终日奔走,两腿酸痛。朝多寻思,神经昏迷。夜卧不宁,时时梦呓。以致唇焦舌烂,面瘦肌黄,加以拍马拍牛,肺叶已伤。危险万分,勉尽棉力,立方候教。皮手套一副,【拍马用。】肥缺一个,差役愈多愈妙,尖帽一顶,【钻营用。】铲刀一柄,刑具十副以上,以上四味先煎。喇叭一个,【吹牛用。】汽车一辆,假面一个,【讨好时用。】外以钞票十万张烧灰,和金银汁吞服。”

官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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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制与共和之大别,在其国人之虚荣心、权势心何如而已。人人存此虚荣、权势心,于是乎好做官,又媚官,又畏官,以为官者虚荣、权势之所寄焉者也。欧美之国,视其官若公司中股东所雇之一经理,且目之为公仆,有何虚荣、权势之可言?故其国人不愿以非分求官,而亦不媚官,不畏官。

  世间最易传染之病曰鼠疫,曰黑死病,然未有如官病之甚者也。其病状为热中,若颠若狂,如痴如醉,旁观者危之,而身受者反以为乐。及其病深,心日黑,手日辣,治之以笑骂,无大效,惟面发淡红色,转瞬即灭。据深于医道者研究之,谓患此者亟宜投诸水火,否则将流毒全国,甚至有灭种之虞也。

煤气弥漫于官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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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煤气者,设厂置机,以大铁炉爇煤所得之气也。无色,有特臭,含毒性。自地下所埋铁管中分送他处,以供灯火或煤气引擎之燃料,其副产物为煤黑油。

  触煤气而致死者,中其毒也。而吾国又别有一种无臭之煤气,合陈腐、新奇之竹呇种气味变化而成,弥漫于官界,触之者虽不即死,而或心为之灰,或气为之馁,甚且名为之丧,轰轰烈烈之人物触之,亦未有不败而与陈死人略有所异者。然热中人犹不悟,且奋身以投入此煤气中也。

建设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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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恒言曰:“欲有建设,须自破坏始。”盖革故鼎新之谓也。晚近以来,交通日便,于是沪市有旅馆,而内地亦踵行之。旅馆虽亦逆旅,其异乎昔日之所谓客栈者,则以备有衾枕,孑身之客,无虑不便。旷夫怨女,乃因以为利,待字之闺秀亦群趋之。且其屋率仿西式,闬闳高峻,陈设华丽。金奇中亦顾而乐之,惟叹曰:“此诚所谓建设也,然其破坏亦至于极矣。”

无道德者由于智识之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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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之所以异于小人者几希,诚与伪之辨而已。君子无在不诚,小人无在不伪。晚近以来,有海外之新智识输入,而适济其奸,相率为伪,间有一二自好者流,欲自勉为君子,而为群小所构,无可幸免。怀献侯有慨于此而言曰:“近令人心不古,世道陵夷,道德之与知识,几成反比例,智识长则道德消,智识愈高道德愈卑。环顾全国,苟非浑噩之乡人,无不以诈伪相尚,且犹借口于权术也。”金奇中曰:“不然,道德为天所赋,孟子所谓性善是也。智识果高,自有真知灼见,不至为习俗所移,而可保守道德于弗替。然此必上智之覃精哲学者方能语此,若普通之予智自用者,欺世盗名,彼此作伪,惟以伪相战而已。心劳日拙,卒至失败,实为天下之大愚。其所以无道德者,实亦智识不高之所致也。”

成人自侪于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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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中叶,开通之士颇有知西人办事之综核名实,欲从而师之者。天津某财团之治事,效法西人,有定时,职员晨集暮散,迟到早退者曰旷,竟日之治事为七小时,是为法定时刻,在此时内,不得治己事,而便旋【俗名小便。】遗矢【俗名大便。】则不禁,以迫于排泄,不能强制也。乃竟有以此偷闲,而伪为如厕,甘受秽气之薰蒸者,此与私塾之徒,但图偶避其师习为游嬉者,无以稍异。则是以成人而自甘侪于儿童也。

万臭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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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虫为人所最恶,以身扁能藏于隙,故为人所不觉,且能久饿不死,有恶臭。卵白长而圆,孕卵一次,可六枚至五十枚,微隙之中皆可产卵,约七八日始成幼虫,初时为淡黄色,渐变深红,约八日脱壳一次,脱五次,凡历四十日即成臭虫。虽不饮不食,形亦不变,善于藏匿以保其生,每一脱壳食一次。其群居之处约为床之四周左右,或旧屋多孔之处。喙微似蜜蜂,有四小针,利如锥,一著人之皮肤,则针中发出长喙,以钻刺而吸血,使人肿痛。防之方法:宜用铁,或以坚木制榻,俾无容身之地。此外宜用煤油或松油及沸透之肥皂水洒入木器之缝,或焚硫黄等物使气上蒸亦可。盖臭虫非特吸人膏血,并有种种疾病,为臭虫所传染者,如复热症等是,故欲免其患,宜思所以预防之。

  万松涛者,素无行,不齿于乡里,人以万臭虫称之,遇之于道辄远避,若见不洁之西子,必掩鼻而过也。万多子,其原配周氏产九人,继妻李氏产七人。有妾二:王氏产五人,朱氏产十人。群居终日,多行不义,其出也,咸相谓曰:“万臭虫之蕃殖,何亦类臭虫乃尔耶。”

人禽之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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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妇性慧,有口辩。一日,骂其子曰:“你这狗婆养的,其蠢无对,真是牛马之不若也。”夫闻之笑曰:“‘狗婆’二字,岂非自骂乎?彼既为牛马,汝岂非牛婆马婆乎!”妇曰:“方今之世,对于人禽之界限,久已融洽,君谓今之人格,果大异于狗与牛马乎?则今之攒狗洞、吹牛皮、拍马屁者,不知凡几。彼自命为丈夫者,日日与狗牛马相狎而不以为嫌,予一妇人,即作狗婆,亦何不可!”

金奇中庆吊吊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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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交际有庆吊,生子女也,婚嫁也,寿诞也,则宜庆;死丧也,则宜吊,人情皆然。金奇中于此乃独异,有宜庆者则吊之。谓生齿日繁,已有人满之患,而又长生不死,岂非家庭社会之大不幸乎!是宜吊。有宜吊者则庆之。谓人之所恃以为养者,方患不给,今彼死而其家庭少一累,社会即少一蠹,可不至有生计革之祸,岂不大可喜乎!是宜庆。汤颐琐闻之而语奇中之戚赵伯英曰:“奇中生于叔季,愤世嫉俗,以凡所闻见,皆具悲观,故不觉有此偏激之言也。”

上海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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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民居鳞次栉比,一衖之中,衡宇相望,而衖中之声最可厌者为各种卖物叫唤之声。每日自日高舂至日下舂时,纷至沓来,几于震耳,而腕车之辘辘声,马车之得得声,犹不计也。或闻此声而愀然有感焉,意谓人烟之稠密,生计之艰窘,游手之日多,消耗物品之日以增益,一一于此声中传出,以视龚定庵之恶闻饧箫声,【定庵每于日斜时闻卖饧声则病,亦不知其所以然也。】殆有异焉。

自谓出言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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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甲新雇一仆,诏之曰:“行事务诚实,勿虚诈,我之言汝必听从。”仆诺。一日,戒其仆,谓如出遇索债者某乙,毋谓主人在家。仆出而果而遇之,竟以实告。甲知之大恚,骂其不能从命。仆曰:“我固事无虚诈,所告于乙者,即主人之言也,我何尝不听主人之言哉。

不识字人勿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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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议会开幕时,各市选举议员,多有不识字人依样描写他人之姓名而入会投票者。某市管理人欲杜斯弊,而亦未审查选民也,但标书于市公所之门曰:“不识字人请勿入内。”

水性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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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锡惠山之麓,有惠泉,吾国第二泉也。泉有二池,方圆各一,游人围池观水,取钱投之,验钱之入水能否旋转而下,以是水底积钱,时有所见。某学究语人曰:“水性固爱钱也。钱,钱,泉也。钱可通神,钱不竭,则泉亦源源而来,池水自无浅时矣。”

深明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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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老教员上讲堂,睡魔忽至,频点其首。及闻下课铃声,乃惊醒,拭其朦胧之眼,庄颜对学生曰:“我所授之课,汝曹已深明其意耶?”

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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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董仲池者,善病,与医为缘,而笃信新医术,医非日本人即德意志人也。光绪辛丑春,患疡,德医治之而愈。其年冬病伤寒,或以华医荐,则曰:“君休矣,此不是东西,吾不信也。”

吾与子其为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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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阳曾季子善书,有晋人风,既罢官,无以为生。临川李梅盦乃劝其鬻书以自给,语之曰:“子今不能以术取卿相,没人财帛以自富,又不能操白刃以劫人,为盗贼,称豪杰,直庸人耳。今老且贫,欲执册奉简,口吟雅步,称儒生,高言孔孟之道,此饿死相也。饿死,常也,人方救国,子不能自保其妻孥,不亦羞乎?且富者,人之性情所不学而俱欲者也,语云‘求食者,牛不如鼠,鼠不如虎’,何也?牛服田力耕,以劳易食;鼠则窃处仓廪,无人犬之忧,长养其子孙;虎居深山,据大谷,上捕飞鸟,下瞰野兽,何求不得焉?子力不如虎,巧不如鼠,吾与子其为牛乎!鬻书虽末业,无饥寒之患,无劫夺之忧,无捐金之事,操三寸之觚,有十倍之息,所谓不赍贷之子钱以劳易食者也。太史公曰:‘富无常业,货无常主。’卖浆小业,张氏千万:洒削薄伎,郅氏鼎食。它日吾与子起家巨万,可与英美托辣司主者埒富矣矣。”

犬御外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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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侨居上海租界之北苏州路曰周竹荪者,其地与闸北之乌镇路相接,距数十武而近。竹荪役于洋行,蓄洋犬二,皆牝也,一名亭姆,一名乔丽,每出入,必挈以自随。乌镇路居民李天泽则蓄一牡犬,亦有名,曰骏。一日,骏方食,为亨姆所见,趋之,夺其食,骏怒,啮亨姆之项,亨姆奔,天泽喜曰:“骏能御外侮矣。”

得天独厚遗世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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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犁牛之子骍且角,不仅春秋时之仲弓为然也,今亦有之。其人为陈秉昌,少年老成,学行卓著。余克斋见而异之,语怀献侯曰:“奇哉若人也,谓为得父母之遗传欤?其父母不辨菽麦也;谓为受社会之薰染欤?则社会固其昏浊也。吾诚百求其故而不得矣。”献侯固亦识秉昌者,知之讅,乃曰:“斯人也,其殆得天独厚,遗世独立者欤!”

冶游观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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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之骄奢淫佚甲于通国,多娼寮,多舞台,男子嗜冶游,女子嗜观剧,凡中流社会以上之人,几已悉有此嗜。冶游为审美之作用,爱妓之色也;观剧亦审美之作用,爱伶之色也。冶游者每于构精时多留恋,观剧者每于曲终后始起去,则皆以既耗金钱,必使尽兴而后已,谚所谓捞本儿者是也。

  以夫妇而有冶游、观剧之嗜者,亦有之。夫为谁?陶月舫也,大兴人。妇为谁?严俪也,元和人。宣统辛亥秋,其家居公共租界爱文义路之道达里,怀献侯曾与之结邻,尝语汤颐琐曰:“自午后四时至十二时,过陶氏之门者,惟闻仆婢笑语声,嘲骂声,杂以弹丝吹竹声,呼卢喝雉声,而有时更闻氤氲之气,不可向迩,盖其子女三人皆吸鸦片烟也。吾之所以迁居者,避嚣也,择邻也,以其常日皆如是也。”

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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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女之不平等也,贵贱之不平等也,贫富之不平等也,金奇中者,夙持大同主义,方苦无以剂其平也。一日,忽憬然有悟而言曰:“王道不外乎人情,从民之欲,顺其趋势,则不平而自平矣。”怀献侯曰:“其道何由?”奇中曰:“今之人无不好观剧,好冶游,果使人人为伶,人人为妓者,男女贵贱贫富,岂不悉臻于平等耶?”

位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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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徒刘季英尝以龟甲赠金奇中,盖殷商卜时所用之遗物也。奇中甚珍之,以甲为石灰质之易碎也,乃镶以白金之盘,置于紫檀之架,登之文石之几。或见之,叹曰:“此三千馀年死龟之躯壳也,何亦位尊多金如是耶?”

本官本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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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称官吏为官员。员,官数也,如设官若干人,谓之若干员。官之对于人也,有自称本官者。而官员黩货者多,则以员字加口为圆,即为银圆之圆故也。洎宣统时,而有议员出焉。议员者,谘议局之代议士也。其发言时,则于自称本席之外,或又自称本员。而黩货者之多,乃亦如官,林沪生曰:“员之时义大矣哉!”

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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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子苍好啖饼饵,然必择市招之有官礼名点字样者而购之。其出行也,汽船必官舱,旅馆必官房,而就浴于肆,亦必惟官盆之是求。一日,至某镇之某浴室,则仅有澡池,见众人裸逐于中,乃叹曰:“吾不能自失体统,以同流合污也。”乃遽拂袖而出。

乡人闻官话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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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话为正音,流俗不察,以为必官吏而始有此话。北人之普通语言,颇似官话,非若吴越语言之为古时南蛮𫘝舌之音也。吴越人乍与北人遇,闻其言,辄以官话目之,敬礼之心,不觉油然而生,此亦奴性表示之一端也。

  然此所谓吴人者,就江苏之苏州、松江、常州、太仓而言,镇江北如扬州,如通州,如淮安,如徐州,及江南之江宁,虽亦为吴,而其语言大异,类似官话。吴越巨室,每佣北人为司阍,取其发言之似官,可以威吓乡愚,使之闻而生畏也。北人不可得,则佣扬州等处之人为之。

  光绪初叶,吴人周甘卿入都,自清江浦遵陆而上,闻道旁男女之发言类官话,归而语人曰:“北人多智,虽三尺之童,皆操官话,不待学而能也。”

大骗小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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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上拐匪之炽,日甚一日,设局诱骗,无奇不有。高晴川伤之,林沪生曰:“今之世界,实大骗局耳。甚且有假法律而行其欺骗之手术者,与拐匪较,乃大骗小骗之分耳。”

和尚大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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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东海珠寺塑金刚,与弥勒同坐,联云:莫怪和尚们这般大样,请看护法者岂是小人。

病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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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人称我国为病夫国,闻者斥之,然有实例焉,未可幸免也。卫生之道不讲,欲求完全健康之人,百无一二,以是戚串朋好,书札往还,必以健康颂祷。而繁盛都会之商肆,医药独多,岂非病夫国之明证耶?

戴明轩自言所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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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戴明轩者,初至金陵,困于酒食,李善斋询其赴宴之地点,明轩曰:“昨所食为内国之昔日外国餐,今所食为外国之他日内国餐也。”善斋瞠目不解。明轩晓之曰:“昨饮于教门馆,回人之肴也。回纥在唐始入版图,非昔日之外国乎?今饮于大餐馆,西式之肴也。瓜分之说,终必实行,非他日之内国乎?”

父子之间不责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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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纵其子为不善者,曰周舜民,于其子之行事不一过问,佯为不见不闻而已。林沪生语之曰:“君有子而不能教,则中也养不中,将何以自解乎?”舜民曰:“吾年虽耄而尚未健忘也。幼时尝读《孟子》矣,孟子不云乎:‘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学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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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惧内而下跪者,或改《千家诗》一首嘲之曰:“云淡风轻近夜天,傍花随柳跪前。时人不识予心怕,将谓偷闲学拜年。”

赎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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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质钱赴博局者,提贯而言曰:“万事不如钱在手。”旁有一人应声曰:“一年几见赎当头?”

校字二音适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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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何桂胜者,旅困于沪,久之,始得一事。一日,还蒋少明于道,少明曰:“君比作何事?”桂胜曰:“近方为明正学校校对书稿。”其言时,于学校之校读如矫,于校对之校读如效,校字二音适相反也。少明鄙之,语之曰:“君读音宜审,若人人尽如君者,将呼君为乌龟生矣。”

牛鸣马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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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多苏女,自侨居之大小闺秀小家碧玉外,为妓者有长三、有么二、有野鸡、有花烟间,为佣者有娘姨、有大姐。盖壤地相望,一苇可杭,团体固结,彼此援引,在沪人数之多,可与广州、宁波之商人相提而并论。知吴语者,试一行通衢,入僻巷,侧耳听之,固所在皆有莺燕之声也。

  汤颐琐以苏人而久旅于沪,固重乡土之观念,持博爱之主义者也。尝语金少川曰:“吾苏女之美,为欧人所赞,至比之于欧洲之意大利,【欧人尝曰欧洲妇女以意大利为最美,亚洲则苏女也。】其美可知。吾则谓吾苏妇女,实可以美字概之。虽蓬头孪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千百中亦有一二,然详审之,则固无不饶有姿致,不待粉泽,我见亦怜,他处之女,则万不能及。吾故以为吾苏之女无一不可爱也。”

  少川曰:“君苏人,而于苏女赞不容口,亦阿私所好也。”颐琐曰:“女无姿致,则为木偶人,尚何美之足云?古人之言美女者,不尝云仪态万方乎?不又云柔情绰态乎?凡可称为人者,固无不知之,不知苏人之美者,是无目者也。君以审美自衿,而并此不知,非牛鸣而马不应欤?”【夫牛鸣而马不应者,异类故也。见《列女传》,此则借用。】

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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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人之谓吾国也,初则曰老大帝国,继而曰幼稚国老大也,幼稚也,绝对相反,两不相容者也。果老大欤?果幼稚欤?虽旁观者清,恐外人亦不能下正确之判断也。而林沪生则曰:“皆是也,亦老大,亦幼稚。国既有老大幼稚之徽号,则为其民者,皆可称尖先生矣。”尖先生者,沪人以称亦老大亦幼稚之妓,言其不大不小也。

扶得东来西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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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人不可扶,扶之,则愈若醉而倒矣。金奇中久具厌世想,有举世皆醉我独醒之概,虽居沪,常杜门谢客。一日,偶以事出,遇戚子珍、唐善卿,见其彳亍于道,盖皆自酒楼大醉而出也,至九江路,二人大吐。子珍仆于地,奇中亟扶之起,则善卿倒矣,乃扶善卿,而子珍又仆。奇中叹曰:“扶得东来西又倒,奈何?不可为矣。”于是呼马车送之归。

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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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称人之妻曰夫人,尊之之辞耳,不必问其是否为得有一品二品封典之夫人也。或加以嫂字,曰嫂夫人,则以对于其夫,既视之如兄,对于其妻,自视之如嫂矣。骆少秋与曹松舟善,旬日必过从,松舟妻王氏甚贤,少秋至,辄具酒馔,使松舟与少秋对酌。少秋感之,恒语松舟曰:“夫人贤哉,君得内助矣。”越岁而王卒,又越岁而松舟续娶魏氏。魏亦贤,少秋至,亦治具饮之。一日,设河豚,少秋食而甘之。时松舟有友穆小溪亦在座,饮毕,少秋连声赞之曰:“夫人贤哉,夫人贤哉!”小溪曰:“君误矣!何不称以嫂夫人乎?吾以为吾辈之所称者,惟嫂夫人为最当耳。不加嫂字,乌乎可!”松舟闻言,变色而起。盖松舟之继配,即其新寡之次嫂,俗所谓叔接嫂者是也。

小而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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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大而恶小,喜香而恶臭,人情之常也。而独于妇女之足,则不然,惟欲其小,不厌其臭。高晴川曰:“若而人者,是真别有肺腑,异乎酸咸者矣。”

贪欢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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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齿之繁也,生计之绌也,盖以承平日久,漏卮日多而然也。于是比年以来,无告之穷民日益加甚,甚且有一家之父子兄弟皆一无所事,而欲为盗贼,则无胆无勇,欲为棍骗,则无口无术,惟知乞怜于人。而犹孳生不已者,意谓子女成立,必有人为之谋食也。被其累者每苦之,金奇中即其一也。

  奇中性耿介,不干人,而又慈祥恺恻,于无告之穷民,辄视之如己饥己溺。王明卿者有二子,累奇中有年矣。盖其父子三人,以愚故,虽得枝栖,人终必摈之。奇中岁为之营干,作微生乞邻之举而干人,竭尽心力,久亦厌苦之,乃叹息而言曰:“人贪欢,【一晌贪欢,见《李后主词》。】我受累矣。”贪欢者,盖言若辈之饱食恣淫也。

所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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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荣、寿、孙、金、李、王七人皆侨津,服务于官署,晨集暮散,既散而各有所以为乐者。杨石友喜观剧,乐在目也;荣伯高喜听书,乐在耳也;寿兰生喜饮酒,乐在口也;孙梧堂喜斗牌,乐在手也;金仲㧑喜看书,乐在心也;李季玉喜狎妓,乐在屌也;王少川喜散步,乐在足也。戴叔康闻之而叹曰:“若辈所乐不同,金之所乐,高人一等矣。”

做戏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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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客沪,服务于坊肆,任撰述,穷日夕之力,伏案搦管,矻矻不稍休。尝著社会小说,虽温太真之燃犀,吴道子之写生,不是过也。其妇柯默尹颇知书,读而善之,语之曰:“子何不撰为剧本之赠梨园,使予可得一常年优待免费之券,常日观剧,不费子一钱乎?”盖其妇固酷好观剧也。金答曰:“予撰社会小说,描摹世情,穷形尽相,嬉笑怒骂,无不备具,与做戏何异?我既做戏,则卿亦看我之戏可矣。且卿亦已现身于我之戏中,我为正角,卿为配角,虽不看他人之戏,庸何伤?”

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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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革命之说起,青年学子无不欲摧专制而建共和,其意固甚盛也。有年少佻达之黄立夫者,闻之而尤喜,语其友朱铭斋曰:“城西废沈秀娥者,君不尝遇之于邑庙乎?固吾二人所中心悦而诚服之者也。共和实行,吾辈可为共同和奸【刑律有强奸、和奸之别】之行动矣。共和乎,共和乎!吾固馨香而祷祝之者也。”立夫、铭斋皆侨居海上,同学于某校,每于课暇,相将至公共租界之广西、贵州、云南各路,物色人材,亟欲求得一当以为快者也。

不如半开化之为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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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械变诈之心,每随文明之程度而俱进。盖知识日辟,艺术日高,自足以辅助其波谲云诡之千端万倪之伎俩而不为他人所觉,道德之堕落,群若视为当然者矣。怀献侯曰:“是不如半开化之为愈也。”

金奇丁胜于四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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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有族弟曰奇丁,自号似而先生,盖自言其似是而非也。其似是而非也若何?则似公子,似贵介,似达官,似名士,似新党也。似公子者若何?其尊人冷官也,而奇丁独无寒酸气,不知者且以为公卿大夫之子弟也。似贵介者若何?其从兄为京朝官,以其幼时之聪颖,独钟爱之,优待之,奇丁乃亦能露头角而有自异矣。似达官者若何?奇丁尝以纳赀得官,而起居作,绝无丝毫龌龊委琐之状。似名士者若何?奇丁雅好文艺,颇能与当世之骚人墨客相周旋。似新党者若何?奇丁虽不通外国文,而嗜译本书,与人谈话,颇多新名词。奇中语之曰:“子生于非驴非马之中国,有此五似,胜于四不像多矣。”四不像者,兽名,尘之俗称,黑龙江之鄂伦春有之,人役之如牛马,有事,哨之则来,舐以盐则去。

杨景秋夜郎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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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大之称谓滥,自洋人之势力盛,而乡愚无知见有异言异服者,不问其为厮养也,为乞丐【外人亦有在华行乞。】也,皆以洋大人称之。京津小儿习闻之矣。嬉于市,辄为之谣曰:“洋大人,无限威权在自身,咱们偏做中国民。”盖以光绪庚子八国联军之至,惧被诛戮而为此媚外之语也。有粤人杨景秋者,醉心仕途,初至津,一日过宫北估衣街,闻有呼洋大人者,以为呼己也,遂应之,自是而后,一举一动无不摹拟官僚矣。越翼日,马竹轩遇之于途,语之曰:“子勿自以为大人也。说大人则藐之者,吾也。且子之五官四肢,亦犹是人耳,夜郎自大,果何为?”

公仆之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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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为省城附郭之首令者曰洪子澄,以达官费人沓来纷至,苦于送迎之烦,辄咨嗟太息,欲告退。谓:“终日奔驰,望尘而拜,虽非奴颜婢膝,究亦同流合污,吾不为也。”林沪生闻之,语之曰:“欧美人谓官吏为公仆,君之仆仆道途也,宜哉!”

四贼穷无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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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季考隐居苏州邱之山塘,且读且耕,殊自得也。中年始娶妇,妇为农家王氏女,曰秀云。既于归,则从秀考从事于田作。客有过斟酌桥者,每于夕阳将下时,见其扶锄耦耕,徒跣泥淖间,双笠影斜,时或并肩而,言诚一幅天然图画也。其所居虽为绳枢瓮牖,而甚修洁,农具之外,杂以文具图史。乡里小儿目光隘,疑其有所蓄也,争瞷之。某岁暮春,有二贼穴后墙进,季考方夜读,惊而逸。翌日秀考出担粪,秀云亦芸草于田,乃有一贼入其室,衣及钗失矣。越旬馀,秀云方归宁,夜深,季考寝矣,一贼自梁上而下,攫衾去。及秀云归,学考具告之,秀云曰:“吾家固无长物也,何四贼之惠然肯来,不我遐弃乎?”秀考曰:“噫,此四贼也,固穷无所之,亦其父母之能生之而不能教之之所致耳,又何言!”

金奇中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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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居沪久,常郁郁不乐,林沪生问之曰:“君何所不慊乎?”奇中曰:“他姑勿论,即言三端可矣。人之有求于我者三:借钱也,荐事也,作伐也。我为谋之而恒不能忠,方自歉,何所乐乎?”沪生曰:“何也?”奇中曰:“借钱与人,万贯不为多,百文不为少。然虽仅百文,我固已尽力矣。盖我亦窭人子,人亦谅我也。为人介绍而作曹邱生,以我之力微,彼之技劣,而不能月得巨资。然彼固尚有所获,慰情聊胜,我之力亦已尽矣。至于执柯,则必得两造之同意而后可。今则女多于男,天壤王郎,且不可得,以执柯相委者多矣,百不一成,无可致力,此吾之所以自歉也。”

柯默尹谓金奇中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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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以其妇柯默尹之好观剧也,尝诫之曰:“人生如戏耳,何必耗时失业,疲精费神,以观此戏中之戏耶?”默尹曰:“人各有癖耳,观剧,吾之癖也。子岂一无所癖乎?”奇中曰:“吾与明顾文端之癖同耳。”默尹请其说。奇中曰:“文端,名宪成,无锡人,尝自言平生有二癖:一为好善癖,一为忧世癖。此两种癖所为,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文端之言如此,卿尚何言?”默尹曰:“子之玩世不恭,亦已甚矣,乃犹正襟危坐而说梦耶?休矣,毋污吾耳也。”

柯默尹谓金奇中好行其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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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抱乐器而奏之,且歌且行,蝶躞于坊陌,以售技自给者,凡繁盛之都会皆有之。金奇中好山水游,暇则手一卷,不入剧场,然当闭户夜读时,闻声,辄召之人,使歌,且观书,且听曲,不以为嚣也。奇中之妇柯默尹以其歌之劣也,厌之,语奇中曰:“沪上剧大佳,子不往观而乐此,好恶拂人之性矣。”奇中曰:“吾非嗜此也。徒念若辈为无告之穷民,日得薄值,将以资俯仰耳。且自我出此些须之贵,固无损,我伏案展卷,亦未夺我之日力也。”默尹曰:“信若斯乎,子亦好行其德矣。”

上场容易下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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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提倡文明新剧之说盛,于是上海社会之中年人士,亦皆热心救世,而号召于众曰:“此固辅助社会教育之一端也。彼年少失学者,诚能日观新剧,濡染既久,自必有所观感而群思为善矣。安得有热心者,投身剧场,而现身说法乎?”曾子英习闻之,乃从提倡新剧之人而习焉。择日登台,观者座满,于时笙歌一奏,袍笏而出。孰知门帘方启,而台步已乱,鼓板不灵,喝倒采之声大作。高晴川曰:“上场容易下场难,有如是夫!”

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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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捐官之外有所谓捐员者,捐议员也。官吏一称官员,入赀为官曰捐官。蒋禹洲者,浙之乡人也,饶于赀,以捐官之可以称雄于乡里也,欲纳粟者久矣。一日遇周子平于广座,即以捐官事托之,而谈次忽误言捐官为捐员也,子平哂之。座客有朱和雄者,乃曰:“处今之世,与其捐官,毋宁捐员之为愈。”子平诧而问之,曰:“何谓也?”和雄曰:“今之议员,皆以金钱运动而得,费数百金,即可为之。他日所获,必倍之,或数倍之,无需次之苦,有取偿之道。且议员为出类拔萃之国民,虽有铜臭,于高尚之人格,固无损也。”禹州韪其言,乃不捐官而捐员。

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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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革命之说起,而口头书面辄有“热心”二字,其误解者一意盲从,虽于非理之事亦必自表其热心。盖其人实乏判断力,事之是非,固不辨也,故凡所作为,无不逾越范围。林沪生曰:“是盖无良心上之主张也。良,音同凉,心既热,自不凉矣。”

机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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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可中尝自上海乘沪宁汽车以至江宁,朝发而夕至也,又尝自汉口乘长江汽船以至上海,三日而已达也,神之,语怀献侯曰:“机械之作用乃如此耶?外人何智,吾人何愚?”献侯曰:“国人亦何尝无机械之心耶?用之不当耳!”

九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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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头鸟,《太平广记》引《岭表录异》曰:“鸺鹠乃鬼车之属。或云九首,曾为犬啮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今人以九头鸟为不祥之物,本此。又张君房《脞说》,时人语曰:“天上有九头鸟,人间有三耳秀耳。”按《续搜神记》,兖州张审通为泰山府君所君,额上安一耳,既醒,额痒,果生一耳,尤聪俊,时号三耳秀才。盖时人以九头鸟能预知一切,故以之比聪俊者。后更转以讥狡猾之人,而曰:“天上有九头鸟,地下有湖北十老。”盖言楚人多诈故也,其实亦不尽然。

狗有警察学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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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蝶仙尝曰:“吾国之犬,富有警察学识,每见异言异服者,必吠而逐之。”外人初入内地,殆无不为狗所困,故必以杖自卫。说者谓手杖之用,实等于打狗棒耳。

人乐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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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阁涛善育儿,有男子子七,女子子九。妇卒而续娶马氏,其岁为宣统庚戌,阁涛齿未四十也。逾年得孪生子二,粲粲成行,总计为十八矣。阁涛以力不足赡而常以为忧。一日薄暮,访其妻弟趾祥,趾祥虽有妻,而仅一子,且与之别居。时将晚膳,趾祥留之饭,则共餐者九人,皆门下食客也。阁涛乃笑而言曰:“吾家食指之繁,自作孽,不可逭也。君何事而亦受人口腹之累耶?”趾祥曰:“人之乐,我之忧也。”盖趾祥亦贫,固笔耕而食,亦常患不给者也。

生利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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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奇中尝自以虚生于世,饱食终日,分利不生利而自歉也,恒郁郁不乐。林重夫曰:“吾辈不农不工,皆无益于社会,分利之谤,自不免矣。然仰事俯蓄,萃于一身,犹能以劳心之所获,沾丐一家,就在家而言,固实为生利之人也,又何歉焉?以视阘冗之须眉丈夫,徒知食粟,而转赖其妇女以为养者,不已较胜一筹耶?”

两个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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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问学生曰:“一加一是几何?”生曰:“三。”师艴然曰:“汝真呆人,譬如汝与我,是几人?”答曰:“是两个呆人。”

未完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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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女学生嫁为人妇者,不能主中馈,其夫为购烹饪杂志。妇受而读之曰:“嘻,得之矣,烹饪之法乃若是其易,于我乎何有?”明日夫令作馔,则半熟不能食。夫曰:“噫,此何馔也?”妇曰:“此馔乎,制法悉遵杂志,惟为未完之稿耳。”

囚徒待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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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口有某团体,每岁暮,放假三日,然于治事之末日午后,辄有袖手静坐,寂无所事,惟待时至即行者。李子和曰:“是殆如监狱待决之囚徒,知死期将至,故无所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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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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