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斋杂说 (四库全书本)/卷上

准斋杂说 卷上 卷下

  钦定四库全书
  准斋杂说卷上     宋 吴如愚 撰致知格物说
  致知者期造乎知之极地也致知之方不出于格物欲明格物之旨当明格字之训格之为义不一或以为至书言归格于艺祖之格是也或以为来书言格尔众庶之格是也或以为法礼言言有物而行有格之格是也或以为感书言格于皇天之格是也或以为斗史言手格猛兽之格是也凡是数义皆不可以训此惟孟子言大人格君心之非以正为训于义近之即所训字详其句义则可见矣若曰致知在至物物至而后知至不可也致知在来物物来而后知至亦不可也以至曰法曰感曰斗逐句取义皆不可也惟有正字谓致知在正物物正而后知至其于句义诚通所以孟子论大人之格君终之以一正君而国定是以正训格也然此不言正物而言格物者盖欲学者于物交物之际用其力焉故谓之格物物格则正不格则不正孟子言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引之则大者不立而小者夺之此心无自而明安能致其知乎是知物交物而不为所引者是所谓格物者也且以目之于色耳之于声言之目物也色亦物也以目视色物交物也目不为色所引则物格矣物格则所视者明不惟目正而色亦正耳物也声亦物也以耳听声物交物也耳不为声所引则物格矣物格则所听者聦不惟耳正而声亦正此所以不言正物而言格物格字所训至于晋时其义尚明如称陆抗不以名位格物犹有见于此也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是之所谓物者在我者也在我者不容不交于物有则存焉目之视色耳之听声是也使目而不视耳而不听则目自目色自色耳自耳声自声何格之有乐记曰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是之所谓物者在外者也在外者不能不交于我其交于我也欲斯形焉若以在外之物皆为私欲一切绝去不惟百物皆废而吾之一身亦无所施其用又何格之有是知所谓格物之物指两物相交而言惟其引之则蔽所以贵乎格也乐记又曰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于此而不知格则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天理灭矣是焉得为知乎此致知所以在乎格物也易之艮止也彖明止义有曰上下敌应不相与也知上下敌应不相与之为止则知物交物而不为所引其为格物也明矣盖不为物引则止即格物之义也所以大学推明止义为尤详夫子告颜子以克己之目自非礼勿视至非礼勿动是亦诲之以知止之方也书言安汝止钦厥止无非格物之功用然则欲致其知者可不以格物为先务乎
  穷理格物说
  格物二字先儒以穷理言学者以穷理会但知今日穷一理明日穷一理而不知理若何而穷物若何而格知若何而可致哉当知物物有理是固然也然格字本不训穷物字本不训理而先儒乃以穷理说格物者岂非以理不穷则物不可格必穷物之理而后可以知之必知物之理而后可以格之与盖尝即大学之言而明之穷理一说谓可以格物于义固无碍也谓即为格物于义则不通焉今观大学之论格物必先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是即先穷理之旨也不先穷理则物之本末事之终始莫知其所先后何由近道道既不可近安能格物哉惟其先穷理而物斯可以格故知所先后之知当在格物之先是知虽在格物之先谓之知可也谓为知之至则未可也欲其知之至非致知不可致知者极其知之所至也欲极其知之所至舍格物何以哉此所以曰致知在格物也格字之义固尝以曰至曰来曰法曰感曰斗详明其训皆有不通惟书言格其非心以正为训而孟子论大人格君心之非亦以正训格故有取焉然不言正物而言格物者盖物格则正不格则不正因取孟子所论耳目之官眀之谓物交物而不为所引是为格物其义非不昭然而或者犹以穷理之说为疑今更即孔子所以告颜子者明之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是虽克己之目也然以耳目之于声色论则即格物之方也目交于色惟礼是视而非礼则勿视耳交于声惟礼是听而非礼则勿听岂非格物之方乎在己言之则谓之克己在物言之则谓之格物克己则物斯格矣能格物则已斯克矣颜子其殆庶几者也理既内明其于克己礼与非礼固不待穷理而知若夫后世学者将以格物礼与非礼茍不以穷理为先则于物之本末事之终始何自知之是必味大学知所先后之旨先穷其理孰为礼之当视当听者孰为非礼之不当视不当听者穷理如是而知之审矣夫然后于物交物之际用其力焉礼所当视当听者则视之听之礼所不当视不当听者则勿视勿听以己言之即克义也以物言之即格义也格物如是则目不为色所引而所视者无非正色耳不为声所引而所听者无非正声自然非礼声色不入耳目夫如是则物格矣物既格则先来穷理所谓知所先后之知斯为至矣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国治天下平之效于斯著矣茍其不然虽知穷理于其先既知礼之所当视当听者矣又知非礼之所不当视不当听者矣至于物交物之际乃不能用其力卒如孟子之言为物所引遇非礼之色交于目不能勿视遇非礼之声交于耳不能勿听岂所谓格物者哉格物之功既不加耳目为声色所引必不能正其视听欲其物格也难矣物不格则先来穷理所谓知所先后之知又安能极其至也知不至则意不诚意不诚则心不正心不正则身不修而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于斯乱矣此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所以为大学之至要也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穷理所以知之也物格所以行之也茍知于其始而不能允蹈于终以极其知之所至岂所谓知至至之知终终之者哉其于大学之道欲其有所得也难矣昨于格物之义解之不为不详学者犹不明穷理之义兹故复为之说而摭前贤之所以论格物者终之汉末和洽有言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邴原性刚直清议以格物晋书之称陆抗谓不以名位格物本朝曽南丰之论房杜谓不以己长格物明道先生答或人御吏之问谓正己以格物详其辞意皆不以穷理为训即此五说参之则知穷理之说乃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之旨但可以明格物之因不可以训格物之义若以穷理训格物谓格物即穷理则于义诚有未尽此学者所以不能无疑也与
  退而省其私说
  子与回言谓其终日不违如愚所谓不违者非谓不违夫子之言也谓回之侍夫子其心终日不违于仁尔惟其不违于仁所以如愚而实非愚也退而省其私私者非谓燕居也若以燕居言何省之云乎盖众人所共者为公一人所独者为私颜子之工夫心斋也众人所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见者也是之所谓私夫子因其退也省其谨独工夫知其有所开明故曰亦足以发既足以发则回之不愚可知矣
  仁者夀说
  圣人之论仁者夀必先以乐山与静言者何哉盖体性不动生物无穷惟山为然仁者实如之仁者安仁者也故首以乐山言次之以静终之以夀也惟其仁者夀所以诗人之论夀必以南山喻四方皆山也何独取乎南当知南山乃二气厚盛之地松柏之所由茂者也即南山之喻而推之则知仁者之夀也固宜或者徒见乎颜跖之仁否不同而其数乃大相反遂于仁者夀之一言不能无疑殊不知夀之在人其名虽一而人之言夀主义或殊书言五福一曰夀是之所谓夀者主于人命言也诗言乐只君子万夀无疆是之所谓夀者主于君徳言也中庸言有大徳者必得其夀是之所谓夀者主于子孙言也无非言夀也而义之不同如此然则圣人以仁而论夀果何所主而言哉尧仁如天而万世如见性仁故也当知圣人所谓仁者夀主性而言耳大哉乾元天之仁也天惟有是仁所以健而不息至哉坤元地之仁也地惟有是仁所以徳合无疆天地悠久而人与之并立而为三才者天地之性人为贵也人人有是性有是仁而不知在己有天然之夀者昧乎人生而静之理也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惟仁者能安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子云论人之夀有所谓物以其性人以其仁其言盖有见于此彼庄子之论长生有取于无摇尔精无劳尔形是亦知以静为夀也然其立言之义主于身而不主于性若近于修养引年之说又岂若圣人之论夀一本于成性存存者乎是理也文中子亦知之其论仁者夀一言以蔽之曰其忘我之所为乎忘我之所为则性安于静矣人惟安于性之静而不为物所迁则知在我有生生不穷之理未尝与天地不相似也斯其所以为仁者之夀欤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说
  夫子尝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夫四时之行天也而夫子独取岁寒言百物之生天也而夫子独取松柏何与当知岁寒者冬之将终春之将始乃艮之所以成终成始者也松柏者千岁之姿百木之长乃艮之所谓为坚多节者也以艮之时言之朔风凛烈阴气严凝霜増肃杀之威雪重沍寒之冻所谓岁寒时也于斯时也非松柏不能全其操此夫子所以有取焉尔以艮之木言之盘根固地劲节参天气隆东北之方质有庚金之性所谓松柏木也惟斯木也非岁寒不足见其刚此夫子所以有取焉尔或者曰当饯腊宾春之际有冰清玉洁之容梅非不耐岁寒也何独取乎松柏曰梅之于岁寒也止能耐于一时不能耐于春夏是何足与松柏比也或者又曰在四时长青不改柯易叶竹非不耐岁寒也何独取乎松柏曰竹之于岁寒也止能耐于十数年之间不能耐于千百年之久是何足与松柏比也所以夫子有言受命于地惟松柏独也在冬夏青青则知孤生劲特信有本而然哉虽然论语一书其所记载非仁则义也非孝则忠也而夫子于此惟以松柏言是果何义也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穷而益坚老而益壮遇难而能正其志虽困不失其所亨纵至晩年尤全晩节后雕之义是之取尔然则学者闻夫子之所言欲确乎其所守果何道而能之亦不过曰尽艮之所以成始成终者耳全艮之所谓为坚多节者耳艮之取喻或为门阙或为阍寺明其有所守也艮之有守止其所也人能止其所而思不出其位则所守始终不渝斯无愧于后雕之训苟惟时行不行时止不止乖其成始成终之大义失其为坚多节之本性则如蒲柳之质耳圣门何取焉是知游圣人之门有愿学之志者必能体兼山之象于止而知所止则其为学之效斯如松柏之茂日新而又新矣
  执御说
  逹巷党人称夫子曰大哉不可谓不知夫子者且言博学而无所成名是叹美夫子所学之博不可以一善称之也唯其莫可得而名所以无所成名耳非谓惜其不成一善之名也详其言意即夫子称尧之大哉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之意夫子闻其言乃谓门弟子有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之语夫射御皆艺也苟可以成名无不可者夫子胡为独以吾执御矣终之岂夫子果欲亲执御以成名乎况执御一艺耳而初非成名之事也谓圣人以之而成名岂知圣人者哉当知执射则不免于放纵执御则不可以放纵圣人以执御为言盖其心常操而存终不为名而有所放纵也观圣人之言可以求其言外之旨哉至如夫子之论富谓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是明富之不可求也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以此章执御之言详之则知夫子之所好独在于执御厥有旨也大禹之戒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是即夫子执御之意也尧兢兢舜业业汤栗栗文王翼翼前圣后圣其揆一也此戒谨恐惧所以为圣人之至要欤
  子绝四说
  子绝四意必固我夫子何有哉若以毋字作无字说谓夫子绝无此四者则失一章之旨矣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与此章毋字义同当知此绝四盖夫子尝以四者戒训弟子不可有此也四者考之于书言之者亦不一系辞曰圣人立象以尽意大学曰欲正其心先诚其意孟子以意逆志是为得之此意之见于书者也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礼记必躬必亲必诚必信论语曰齐必变食居必迁坐此必之见于书者也易曰贞固足以干事中庸曰择善而固执之论语与其不逊也宁固此固之见于书者也易曰我有好爵论语曰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此我之见于书者也夫四者言之于书俱若无害也然此章所记夫子之于四者俱禁止之曰毋何与盖是之所谓意必固我违乎中道而过之也乃仁义礼智之贼也意者萌心之谓也凡事萌心而为之则不能尽诚诚不尽则自欺此仁之贼也欲成己也难矣必者致期之谓也凡事致期而为之则不能合宜宜不合则失正此义之贼也欲制事也难矣固者执一之谓也凡事执一而为之则不能中节节不中则废权此礼之贼也欲制行也难矣我者自私之谓也凡事自私而为之则不能辨惑惑不辨则多蔽此智之贼也欲烛理也难矣惟其四者乃四端之贼故夫子皆禁止曰毋弟子从而记之曰绝毋者皆禁止之辞绝者禁止之义也四端之说或人有以辨惑为疑者殊不知公生明私生暗所谓辨惑者非谓辨人之惑也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是辨在身之惑也智者不惑以其不自私耳此自私所以为智之贼
  子击磬说
  子击磬于卫荷蒉者过其门而闻之曰有心哉击磬乎因闻磬之声而知孔子之心不可谓不知孔子者也继之以鄙哉硁硁乎之言非谓鄙夫子而发此言也盖鄙时人耳硁硁非石声也硁硁然小人哉岂石声乎硁硁乃小石之坚者喻其难入也是鄙当时之人有言难入莫我之知斯时也可已则已矣水深则以衣而涉之所谓深则厉也水浅则摄衣而渉之所谓浅则掲也或厉或掲当顾其时可也夫子闻荷蒉之言信其言曰果哉谓诚然也末训无之训往叹其时之无所往也子路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是知末之谓无所往也明矣惟其无所往故夫子终有难矣之叹见得圣贤相与伤时如此其切若以为相鄙相讥则失圣贤之意矣斯己之己字先儒有以己身而言者盖谓善其身而已夫子以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为仁之方可谓夫子独善其身而已哉当知斯已而已乃知夫子之道不行而劝之止耳即楚狂接舆所谓己而已而之义
  三变说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所谓变者非谓有迁改也望之俨然即所谓动容貌也毋不敬之义也即之也温即所谓正颜色也俨若思之义也听其言也厉即所谓出辞气也安定辞之义也变虽有三皆自一身明之初无迁改所以每变皆善即子夏所言推之在人一身又有三变者存焉一曰举止变二曰精神变三曰心志变举止变者必傲必忽甚则至于慢上陵下亲者失其为亲故者失其为故矣精神变者必昏必耄甚则至于形枯气惫不为声色所困必为疾病所攻矣心志变者必险必诈甚则至于损人害物非但失其本心又将殃及子孙矣是三变也皆因物而变迁致改常而莫觉所以毎变皆不善有志于学者可不知所自警哉樊迟问仁孔子告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是即自警之方也居处恭则必无骄傲之过何患乎举止之变哉执事敬则必无淫佚之过何患乎精神之变哉与人忠则必无欺伪之过何患乎心志之变哉果能此道以警夫三者之变则意诚心正身修其于君子之三变斯能无愧于子夏之言矣
  忠恕说
  忠者中心无欺所谓尽其心者也恕者即无欺之心推以及人所谓举斯心而加诸彼而已者是也曽子则以为一贯子思则以为违道不远何也盖曽子之言忠恕主生而知之者言是指自诚明谓之性者言也诚者天之道也故直以一贯论圣人之道子思之言忠恕主学而知之者言是指自明诚谓之教者言也诚之者人之道也故以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论贤人之所学先反求诸己而后及诸人于道能无违乎然而忠恕存焉此所以不远也夫子思受道于曽子者也其论忠恕乃与曽子异者譬之伐柯然子思所伐之柯与曽子所伐之柯本无异也子思所以伐之与曽子所以伐之则异矣曽子伐柯胸中自有成柯不视其所执者为法则自然能成子思伐柯非以所执者为法则不能有成所以曽子见得夫子一贯之道忠恕而已而子思则见得曽子忠恕违道不远也然则学者欲明忠恕之要当以曽子之言明之欤抑当以子思之言明之欤故尝以谓曽子之言忠恕涵养工夫也子思之言忠恕践履工夫也欲尽涵养之道者要当以一贯之旨会之于心欲求践履之实者必当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者行之于己如此则合内外之道而两无不尽斯于曽子子思之言俱无愧矣
  师说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师者人之模范岂人之所患乎而人之所以患之者好为之过也师而好为则存于中者必有自大之心发于外者必将往教于人此其为患何可胜言是知为师之道必学识之明可以为人之师而人自然而来学则斯无患矣所以圣人论师必先言其知次言其可如论语论可以为师则先之以温故知新学记论可以为师亦先之以知教之所由兴废夫师必贵乎先知者盖有所知则学识眀由是以己所知而觉人所不知斯尽其善喻之道何师之不可为哉是故学记一篇始终専主知言至论能博喻然后能为师亦必以知至学之难易为本盖以知则昭昭斯可以使人昭昭也此师道之所以贵乎知也宜乎中庸曰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是亦以知为贵也知所以治人则为人之师斯无愧矣噫此大学之道所以必先致其知与
  儒行说
  儒行一篇学者皆疑其非圣门之书谓为汉儒所作详其文势固有可疑盖孔子对哀公之问亦当有儒行之说但不如是之铺叙耳其间措辞立意不可谓全无圣人之语如言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非学识明者不能言非学力至者不能行是岂汉儒之所能言所能至哉恐出于孔门弟子之所记而汉儒从而润色修饰之故有儒行之篇也夫当道涂之间平易之地则逊之于人艰险之地则躬自履之而不辞当冬夏之时暑则逊人以清凉之所寒则逊人以温煖之所而身之所处则虽寒暑有所不避推其所为谓非儒者之行可乎且以近世为儒者论之其在文闱也孰不欲己得而人失其在仕路也孰不欲己高而人下凡于利害之中能处之以不争而无愧于儒行之所言者几何人哉即此两语明其不争之义则知儒行之言皆儒者终身践履之法读之者固不可以为汉儒之言而不加意也
  五福六极说
  五福言富不言贵说者以为富则贵在其中夫有财者富有爵者贵谓富即贵不可也然则五福不言贵岂谓贵不可以言福哉盖洪范之于贵以有德为福不以有爵为福也虽有人爵之贵茍天爵之不修则虽贵不可保安可言福当知二曰富之后宜以贵继之不继之以贵而四曰攸好徳者是言所好者徳则贵斯可保此其所以为福也故知箕子之于五福不以贵言而惟以攸好徳言盖眀攸好徳则贵在其中矣六极言贫不言贱说者以为贫则贱在其中夫无财者贫无爵者贱谓贫即贱不可也然则六极不言贱岂谓贱不可以言极哉盖洪范之于贱以无徳为极不以无爵为极也人虽无人爵之贵茍天爵之不弃则虽贱不能移安可言极当知四曰贫之下宜以贱次之不次之以贱而五曰恶者是言恶则所好者非徳而贱必至于移此其所以为极也故知箕子之于六极不以贱言而惟以恶言盖明恶则贱在其中矣三复箕子之论福极贵者可以谓之福而不以贵言福必以攸好徳为福贱者可以谓之极而不以贱言极必以恶为极是欲贵者不以贵而骄奢贱者不以贱而暴弃也然则处贵与贱者观箕子之言其于福善祸淫之道可不知所戒哉可不知所谨哉
  种徳说
  种徳之旨发于大禹之论皋陶必以迈为言者盖种徳之在人禀受于天昭明于心践履于身此乃根本在此惟其根本在此故以种之为贵种也者讲学以耨之如农夫之殖苖日新日益所以熟夫仁也不种则生意不续不续则不可久远而所谓根本者斯如朽木之不可雕也种则系辞所言生生之谓易诗之所言实函斯活者于是乎发见与天地同流宜乎大禹以迈之一字推明其义也武王知此亦曰植徳务滋植徳即种徳义务滋即迈义中庸论夀断之以子孙保之之辞由家而论必其乃祖乃父种之于先若子若孙种之于后续续不已斯可以夀言之夀则迈与滋之义咸在其中矣即一中庸之言取诗中所言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论文王之徳之纯纯亦不已是发明至诚无息之理也惟至诚无息自然不已非有所勉而然也易言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与此不已同义若夫义有不可巳必待勉而不已者乃学者进徳之功也如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孔子以为吾见其进此知其不可已自勉而不己者也所以未见其止无愧于不己之义如冉子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孔子以为今女画是于其不可已不能自勉而终己之者也所以中道而废其于不己之义终不能无愧焉夫冉子之不己较之颜子之不已所学固有浅深原本缺用其心而不己者则冉子之己是亦自原本缺逮耳未为得罪于名教者也何以言之盖不己有二义有为善而不己者有为利而不己者鸡鸣而起孶孶为善此不己于善者也所以为舜之徒鸡鸣而起孶孶为利此不己于利者也所以为跖之徒人而为跖之徒是为名教之罪人矣于此而不知戒圣人之所深忧也故孔子曰老之时血气既衰戒之在得是戒其为利而不己也当苍头白发之馀而贪多务得之念不息劳其筋力瘁其体肤耗其精神一不暇顾其所以家𫝊者守为世宝自然流芳绵远岂非积善之家必有馀庆者哉
  种徳喻
  种麻得麻种豆得豆顾其所种者种上声如何耳惟其种有不同故人之种之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亦不能无异也有种而求获者有种而不求获者求获者为利也不求获者为善也由是而推则知朝种暮获市人之种也时种岁获农夫之种也所以种者皆为利非种徳之谓也若夫以时而种久不求获此圣贤之种也所以种者本为善初无利心焉斯可谓之种徳矣
  理一说
  理在天下一而已矣理之所以一者根于心也由其心而推之何适而非理哉统于心而无不善之谓性动于中而有所欲之为情萌于心而有所为之谓意存于心而有所慕之谓志凝于心而有所想之谓思想于心而有所怀之谓念念于心而有所谋之谓虑公于心而有所觉之谓仁行于心而无不当之谓义别于心而有所节之谓礼明于心而有所见之谓智究于心而无不孚之谓信得于心而无所歉之谓徳运于心而无不通之谓道立于心而无所倚之谓中发于心而无所戾之谓和尽于心而无或欺之谓忠推于心而无不容之谓恕一于心而无不敬之谓诚妙于心而不可测之谓神神于心而有所变之谓易无非心也无非理也人人有是心具是理而不能无智愚贤不肖之殊者学与不学之分耳学则有以用其心不学则心无所用此人所以不可不学也学明则心明心明则理明理明则会其有极归其有极而系辞之所谓一致论语之所谓一贯孟子之所谓一揆自然默而成之不言而信矣然则膺千里牧民之任诚体此以承流宣化而邦民有不被其泽哉
  天理人欲说
  天理人欲说者多分而言之谓天理为善人欲为不善殊不知天理初不外乎人欲而人欲中固未尝无天理也使夫人之所欲与天理相违谓为不善可也若其所欲与天理相合其可以为不善哉当知人欲之与天理合之则一而公公则无不善也违之则二而私私则斯为不善矣所以孔子有言我欲仁斯仁至而孟子亦言可欲之为善曰仁曰可无非本天理言之所欲如是谓之不善可乎而说者多以不善言欲者盖以欲之在人所不能无而人之所欲常患其纵纵则违乎天理故孔子发明从心之旨复有所欲不逾矩之训而孟子推明养心之要又有寡欲之说皆所以戒其纵也易损卦之象不言无欲惟言窒欲此其旨也故尝以谓有无心之欲有有心之欲无心之欲不能无有心之欲不可有记言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此无心之欲也在人岂能无哉语言枨也欲焉得刚则有心之欲也在人岂可有哉诗于隰有苌楚序言思无情欲夫诗之所谓情欲者欲之私也惟其私欲不可有故以思无言人如有此则灭天理穷人欲矣灭天理蔽夫天理而无所明者也穷人欲纵乎人欲而至于极者也天理不灭则人欲不穷故欲其天理之明者必当以情欲为戒能无情欲则天理自明何灭之云天理既明则人欲不纵何穷之云夫如是则天理人欲合而为一于道斯为得矣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其斯之谓欤













<子部,儒家类,准斋杂说>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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