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二

卷第三十一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卷第三十二
宋 司马光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绍兴刊本
卷第三十三

温国文正公文集卷第三十二

  章奏十七

   义勇第四札子

   义勇第五札子

   义勇第六札子

   求降黜第一状

   第五状

   札子

   陈述古札子

   皮公弼札子

    王广渊札子

   皮公弼第二札子

   王广渊第二札子

    义勇第四札子

臣近日已三次上言乞罢陜西刺义勇事未蒙朝廷

采纳臣欲止而不言则不忍坐视一路之民横受困

苦而自图一身之安又恐迁延日久则无及于事是

以不敢避斧𨱆之诛継上封奏为陛下极陈其利害

臣比日以来熟思此事诚于民有丗丗之害于国无

分毫之利何谓于民有丗丗之害臣窃见河北陜西

河东自景祐以前夲无义勇凡州县诸般色役并是

上等有物力人户支当其郷村下等人户除二税之

外更无大叚差徭自非大饥之岁则温衣饱食父子

兄弟熙熙相乐自宝元庆暦之间朝廷因赵元昊叛

乱契丹压境遂于三路郷村人户之中不问贫冨䓁苐但

有三丁之家即㨂一丁充郷弓手及强壮其时西边

事冝尢急㝷将陜西一路郷弓手尽刺靣充保捷正

军其河北河东事冝稍缓遂只将郷弓手及强壮刺

手背充义勇自此三路之人始骚然愁苦矣其河北

河东之民比于陜西虽免离家去郷戍边死敌之患

然一刺手背之后则终身拘缀或欲远岀干事籴贱

贩贵或遇水旱凶荒欲分房逐熟或典卖尽田产欲

浮游作客皆虑官中非时点集不敢东西又当差点

之际州县之吏宁无乞觅教阅之时人贠教头宁无

敛掠是于常时色役之外添此一种科徭也若果如

议者之言无害于民则民皆乐从官中何必更刺其

手背以防迯窜乎以此𮗚之义勇为害于两路之民

已可知矣况陜西于庆暦年中民家巳各䘮一丁刺

充保捷流落不归今又取其次丁刺充义勇不亦甚

乎朝廷近年分命朝臣遍往诸路减省诸般色役至

于弓手壮丁解子驿子之类州县所不可阙者亦皆

减放谓之宽恤民力今乃无故一旦刺一路之民十

有馀万以为义勇何朝廷爱之于前而忍之于后悯

之于小而忘之于大乎且今日既籍之后则州县义

勇皆有常数毎有迯亡病死州县必随而𥙷之则义

勇之身既羁縻以至老死而子孙(⿱艹石)有进丁又不免

刺为义勇是使陜西之民子子孙孙常有三分之一

为兵也臣故曰于民有丗丗之害也何谓于国无分

毫之利太祖太宗之时未有义勇至于正军亦不及

今日十分之一然而太祖取荆湖平西川下广南克

江南太宗取两浙克河东一统天下(⿱艹石)振槁拾遗此

岂义勇之力也哉盖由民政修治军令严肃将帅得

人士卒精𦈌故也康定庆历之间赵元昊负累朝厚

恩无故逆命侮慢不恭侵犯边境朝廷竭天下之力

以奉边鄙刘平任福葛怀敏之师相継覆没士卒死

者动以万数正军不足益以郷兵外府不足継以内

帑民力困极财物殚尽终不能出一旅之众渉区脱

之地以讨其罪而不免含垢忍耻假以宠名诱以重

赂仅得无事当是之时三路新置郷兵共数十万何

尝得一人之力乎由此观之义勇无用亦可知矣贾

𧨏有言曰前车覆后车戒康定庆历御戎之䇿国家

当永以为戒今乃一检当时体例而行之是后车又

将覆也有难臣者必曰古之兵皆出民间岂民兵可

用于古而不可用于今乎臣则对曰三代之时用井

田之法以出卒车马居则为比闾族党州郷行则为

伍两卒旅师军为之长者皆卿大夫士也唐𥘉府兵

各有营府不属州县有将军郎将折冲果毅以相统

摄是以令下之日数万之众可以立具无敢迯亡避

匿者以其纲纪素备故也今郷兵则不然虽有军贠

莭级之名皆其郷党族姻平居相与拍肩把袂饮博

闘殴之人非如正军有阶级上下之严也(⿱艹石)安宁无

事之时州县聚集教阅则亦有行陈旗鼓关弓彍弩

坐作叫噪真如可以战敌者彼(⿱艹石)闻胡冦大入边兵

已败边城不守胡骑杀掠蹂践卷地而来则莫不迎

望风声奔波迸散其军贠节级将鸟伏䑕窜自救之

不暇岂有一人能为县官率士卒而待冦乎以臣观

之此正如儿戏而已安有为国家计惊搔一路之民

使之破家失业而为儿戏之事乎臣故曰于国无分

毫之利也凡此利害之明有如白黒伏望陛下不以

臣愚贱而忽其言少留听察其刺陜西义勇事早赐

寝罢则一方幸甚取进止

贴黄此事(⿱艹石)稍更迁延窃虑陜西义勇已刺却手背无由更改伏望圣慈将臣文字早降中书枢密

院施

    义勇第五札子

臣近者巳曽四次上言乞罢刺陜西义勇别白利害

极其恳恻然未蒙省察方今陜西一路之民大小遑

遑如在汤火之中而朝廷晏然略无拯救之意臣职

在箴諌安可塞默不敢广有援引以烦圣听请以目

前显验言之今建议以义勇为便者必曰即日河北

河东不用衣粮而得胜兵数十万皆教阅精熟可以

战敌又兵出民间合于古制臣请言其不然彼数十

万者虚数也教阅精熟者外貌也兵出民间者名与

古同而实异也何以言之河北何东州县既承朝廷

之意各㨂刺义勇只求数多据帐籍言之诚有数十

万之众矣若万一胡冦在近官中急欲点集之时则

一人不可见矣岂非虚数乎平常无事州县教阅之

日𮗚者但见其旗号鲜明钲鼓备具行列有序进退

应节即叹美以为真可战殊不知彼皆队舞聚戏之

(⿱艹石)闻胡冦之来则瓦解星散不知所之矣岂非外

貌乎古者兵出民间民耕桑之所得皆以衣食其家

故处则冨足出则精锐今既赋敛农民之粟帛以赡

正军又籍农民之身以为兵是一家独任二家之事

也如此民之财力安得不屈岂非名与古同而实异

乎以臣愚见河北河东已刺之民犹当遣放况陜西

未刺之民乎陛下欲知利害之实何不试召建议者

而问之曰河北河东自置羲男以来胡冦凡几次深

入至腹内州军用义勇拒战而胡冦败退今既有义勇

之后三路正军皆可废而不用乎(⿱艹石)果然胡冦曽深

入因得义勇之力而败退今来刺义勇之后正军皆

可废罢此乃万丗之长䇿也愿陛下行之勿疑(⿱艹石)

置义勇以来未尝经阵敌使用今来虽有义勇正军

亦未可废罢则何忍以十馀万无罪之赤子尽刺以

为无用之兵乎天生圣君以为民也民今如此陛下

岂可全不为之动心乎臣之所言尽于此矣陛下(⿱艹石)

以为稍有可采即乞早降指挥下陜西令罢刺义勇

以救一方之民(⿱艹石)以为𠡠命巳行不肯遽改即乞且

免刺手背候边事宁息依旧放散则民虽有一时搔

扰之劳犹免终身羁縻之苦(⿱艹石)以臣所言皆孟浪迃

阔不可施行则臣之智识愚暗无以勉强变更不可

久污諌诤之列伏望圣慈特赐降黜别择贤才而代

之取进止

    义勇第六札子

臣昨日上殿为言乞罢刺陜西义勇事陛下宣谕以

为命令巳行臣退而思之不胜郁悒终夕不寐深祗

陛下此言之失臣案周易复之𥘉九曰不远复无痛

悔元吉祇大也盖言人谁无过虽在圣贤亦不能免

然圣贤皆能不远而复故虽有小悔不至于大而终

保元𠮷也其上六曰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

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盖言失之巳远迷

而不复无事不凶而人君尤甚故孔子赞之曰迷复

之凶反君道也自古明圣之君闻一善言立为之变

更号令者多矣不可悉数惟近岁大臣自知思虑不

熟号令巳失无以抑夺台諌之言则云命令巳行难

以更改此乃遂非拒諌之辞陛下新临大政当求善

无厌从諌如流之时而亦有此言天下将何望焉且

唐室以前諌议大夫拾遗𥙷阙皆中书门下省属官

曰与中书令侍中侍于天子之侧议论大政苟事有

阙失皆得随时䂓正今国家凡有大政惟两府大臣

数人相与议论深严秘密外廷之臣无一人知者及

诏敕巳下然后台諌之官始得与知或事有未当湏

至论列又云命令巳行难以更改则是国家凡有失

政皆不可复救也如此岂惟愚臣一人无用于时諌

诤之官皆可废也以臣所见但当论其事之得失言

之是非不当云命令巳行不可改也今陜西一路之

民小大皇皇正如在汤火之中(⿱艹石)忽得朝廷指挥云

所有义勇且住㨂刺其已刺手背者并给与公凭放

令逐便是得出汤火之中死而复生也其谁不欢呼

鼓舞感戴圣恩岂有一人云命令已行不当复改邪

陛下万民之父母万民陛下之赤子岂有父母误坠

其子于井而曰吾已误矣遂忍不救邪昔舜称尧之

德曰稽千众舍巳从人仲虺称汤之德曰用人惟已

改过不吝臣愿陛下勿以先入之言为主虚心平意

以察臣前后五次所言果然为是为非(⿱艹石)其是欤即

乞早降指挥罢刺陜西义勇若其非欤即乞如臣前

来所奏特赐降黜别择贤才而代之所有命令巳行

之言伏望陛下自今永以为戒不可使天下闻之塞

绝善言之路也取进止

    求降黜第一状

右臣近日累曽上言乞罢刺陜西义勇事朝廷以言

无可采寝而不行臣性识庸昧不逹大体妄以狂瞽

烦渎圣明章奏相継至于五六终不能少以愚诚感

动天听尸禄矌官孰甚于此臣实无颜尚居諌列伏

望圣慈察其无堪早赐降黜谨具状奏闻伏候𠡠旨

    第五状

右臣近曽四次进状以言事不当乞赐降黜未蒙朝

廷施行今伏见知制诰钱公辅因缴纳王畴除枢密

副使词头责授滁州团练副使臣窃以公辅所坐止

于柅枢密副使恩命臣曏来所言乃是沮宰相大议

公辅密启于诏令未出之前臣露章争执于诏令已

行之后公辅奏章止于一上臣凡六次进札子五次

进状以此校量公辅罪轻微臣罪重轻罪犹蒙严谴

重罪安可不行伏望圣慈详臣前后所奏比钱公辅

更于远小处责降所贵圣朝刑典行之均壹谨具状

奏闻伏候𠡠旨

    札子

臣近曽六次进状以言事不当乞赐降黜未蒙朝廷

施行陛下之意盖谓臣一言不从遽求引去太为容

易臣之愚心非敢独为乡来一事而已臣闻为士者

苟得位于朝必能献可替否致君尧舜跻民仁夀今

臣备位諌职三年有半不能悉心竭忠以𥙷益明主

使国家纲纪浸以隳紊百姓困穷衣食日蹙戎狄悖

慢军旅骄惰比于臣未作諌官之时未见有分毫之

胜然则臣之不才较然可见岂敢不自愧耻尚窃荣

宠伏望圣慈依臣前奏早赐责降取进止

    陈述古札子

臣窃闻陜西都转运使陈述古昨因巡边妄奏朝廷

称边鄙宁静不足为虑后因𫞐泾原路经略司事闻

副緫管刘几称西人点集将谋入冦请出兵防托述

古恐与前奏相违因此怒凡奏称不恊军情张皇生

事擅移凡知凤翔府数日之间西人果大举犯边杀

掠弓箭手及熟戸蕃部述古亦不即时发兵救援致

䧟没数千戸近者虽知朝廷巳差台官勘到述古罪

状然窃闻所坐止于擅移刘几及奏状有不实之处

(⿱艹石)以文吏议之罪不至重(⿱艹石)以国家计言之为害实深

何则国家承平日久人不习战虽屯戍之兵亦临敌

难用唯弓箭手及熟戸蕃部皆生长边陲习山川道

路知西人情伪材𰚾勇悍不惧战闘从来国家赖之

以为藩蔽今述古知西人欲求侵扰而自避翻覆之

辜顺成欺罔之谋抑遏将官不许救护遂以数千戸

王民委于虎口使父子流离骨肉涂炭岂唯巳䧟没

者深可哀痛臣恐自今巳后诸路弓箭手皆不敢于

极边居止熟戸蕃部皆有叛国从贼之心以此𮗚之

其害岂小哉况述古出于明䕃材器庸鄙自历官以

来所至之处纵恣胸臆残虐吏民不顾宪典轻侮王

命骄𭧂狼狡天下共知屡曽坐事黜降旋复収用叨

窃名位一朝至此诚过其分量故天夺之魄举措乖

缪骇人视听䧟败民命坐辱国威内外之人无不愤

疾臣闻舜诛四凶而天下服如述古平生所为亦可

以谓之凶人矣陛下纵不欲明加斧𨱆以谢边民亦

当投之荒裔以御魑魅庶使封疆之臣少知惊惧取

进止

    皮公弼札子

臣伏睹近降诏书于初任第二任通判人中选人权

发遣三司判官公事九年之后擢为职司既使之久

于其事又待以不次之位此诚用人之要术为政之

首务也然当兹选擢之𥘉天下士大夫莫不延颈而

望拭目而视(⿱艹石)得清修孤直之人则皆劝慕为善只

节砺行不肖者亦化而为贤矣(⿱艹石)得贪污謟伪之人

则皆倾巧干进饰貌盗名安恬者亦变而为躁矣此

乃风俗之本原政治之枢机不可以不慎自非有奇

材异绩为天下所知未可容易当此举也窃见尚书

都宫贠外郎皮公弼为吏之处以贪饕致冨资性狡

猾善为进取在京师则造请不倦在外则书启相㝷

专用此术致举者三十馀人一旦首膺兹选天下之

人苟有知公弼所为者但私议窃叹愤郁喑呜莫敢

发言此岂可以称陛下求贤之意副四方跂竦之望

(⿱艹石)所选之人皆如公弼之类乃是开此徼幸之门

以为佞邪躁进之涂恐非朝廷之福也所有皮公弼

伏望圣慈追还前命勒归本任况今中外之官本资

序合入三司判官者尚不啻数十人岂得其中全无

可选择者愿且选以𥙷即日三司判官之阙俟果有

奇材异绩为众所知者然后依近降诏书举而用之

天下幸甚取进止

    王广渊札子

臣伏见新除王广渊直集贤院外廷之人无不怪惑

偶语族谈莫知其故或云广渊以唇舌便佞游走于

公卿之门盖执政所荐也或云陛下潜龙之时广渊

以文章因陛下故人自荐逹素蒙知赏故特加㧞擢

此二者臣莫知其虚实(⿱艹石)果有其一皆非朝廷之美

也夫端士进者治之表也憸人进者乱之阶也臣窃

闻广渊虽有文艺其馀更无所长于士大夫之间好

奔竞善进取称为第一(⿱艹石)以此获公卿之知则其人

固非端士矣曏以𥘉任通判编排中书文字二年之

间堂除知舒州搢绅巳皆相与指目以为侥幸今又

骤加美职安得不取外朝之怪惑乎陛下方莅政之

𥘉欲简抜天下贤材寘诸不次之位以率厉群臣而

执事之臣不能称陛下之意前此用皮公弼权发遣

三司判官今又用王广渊直集贤院将何以使天下

之人尚廉耻之节崇敦厚之风乎(⿱艹石)陛下龙潜之时

广渊果曽以文章自逹于左右此尤不可昔汉文帝

时景帝为太子尝召上左右饮中郎将卫绾独称疾

不往及即位宠侍绾过于它臣周太祖时丗宗镇澶

州张美为三司吏掌州之钱榖丗宗私有求假美悉

力应奉及即位众皆称美材敏而丗宗终薄其为人

广渊(⿱艹石)当仁宗之丗私以文章献于陛下为臣忠谨

者肯如是乎陛下今日当治其罪而又赏之将何以

厉人臣之节也所有王广渊新授直集贤院敕伏乞

追还取进止

    皮公弼第二札子

臣近曽上言乞罢皮公弼权发遣三司判官公事未

闻朝廷施行臣闻周礼小宰以六计弊群吏之治曰

廉善廉能廉谨廉正廉法廉辨盖言为吏者虽有六

事皆以廉为夲也翼奉曰人诚向正虽愚为用(⿱艹石)

怀邪智益为害盖言人操心不正者虽有材能无所

用也今以公弼材能求于朝士之间不为难得(⿱艹石)

贪污謟伪则罕有其比陛下方欲简㧞英贤待之不

次以切厉群臣新美大化而得公弼之徒臣恐四方

闻之无不解体使廉正之士沉抑而不显贪邪之人

辐凑而竞进其于亏损圣政败坏风俗不为细事伏

望陛下早追还公弼前所授恩命勒归东明夲任取

进止

    王广渊第二札子

臣近曽上言乞罢王广渊直集贤院事未闻朝廷施

行外议籍籍至今未已臣备位諌职不敢塞默窃见

广渊憸邪便佞勤于造请以此之故自幕职入京数

年之间得至除知州今又以特旨直集贤院臣不知

广渊有何才德过绝于人而受国家𠖥荣如此之速

也议者皆言陛下在藩邸时广渊因时君卿以文章

笔扎𥝠有贽献深自结纳故有今日之命(⿱艹石)果如此

大为非冝臣闻为人君者洗濯其心至公至正审察

善恶明辨是非忠信者虽有怨仇而必用奸回者虽

有私恩而必诛是以群臣暁然各知所守一心同德

以事其上今广渊(⿱艹石)于仁宗之丗私结陛下之知则

陛下察其为人果为忠信果有奸回(⿱艹石)以此获美官

则奸回之臣欲求进身者将何所不为恐非陛下之

利也自古以来惟英明之主能知此理伏望陛下追

还广渊恩命仍严加窜謪以惩憸巧之臣用心不一

者取进止


温国文正公文集卷第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