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集 (四库全书本)/卷19
滹南集 卷十九 |
钦定四库全书
滹南集卷十九 金 王若虚 撰史记辨惑
杂辨
郑荘公称其母为姜氏陆生晁错父称子为公皆于义不安殆丘明子长之失未必当时本语也
楚世家云庄王围郑郑伯降楚群臣曰王勿许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绝乎遂许之平此盖本于左氏也至郑世家则云庄王曰所为伐伐不服也今已服尚何求乎二者果孰是
楚世家云庄王围宋宋华元出告子反曰城中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庄王曰诚哉言宋世家亦载王语云君子哉二者果孰是此类甚多不可殚纪也
史记载伍员父子语言本传与世家参差不同或云此变文也予谓不然言出于一人之口书出于一人之手而自变其文人何以取信哉cq=1099
晋世家云唐叔虞叔姓姬氏武王之子按周纪自有姓氏既云武王之子何必更言姓也且鲁卫管蔡等世家类皆不著而此独著何哉
晋世家云赵盾昆弟将军赵穿灌夫传云窦甫窦太后昆弟也未晓昆弟之义
宋世家云襄公及楚人战于公曰君子不困人于厄不鼔不成列子鱼曰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奴事字不似当时语盖迁撰出者三传初无此意也抑其句法亦自不顺凡尊奉其人则有曰师事父事兄事者鄙贱其人则有曰奴使奴亲奴畜者上一字属乎彼而已今此奴字以意则属乎我以句法则属乎彼岂非思之不审欤
孙武传云吴王阖庐问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人此王问武而非武所请也何用许之字
老父相高祖曰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徳此但其术可贵耳何徳之有
汉封侯公为平国君匿弗肯复见曰此天下辨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子谓匿弗肯复见字当在号为平国君下
高祖纪云称刘季者在当时人可也而迁亦数称之不唯于文体为非而臣子之道亦不当尔也汉书正之为是
高祖纪云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珍字不安汉书改为奇是矣
太公家令云汉高虽子人主也是时未有高祖号刘子元辨之诚中其病汉书改为皇帝是矣
陈平传云平从攻韩王信于代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高帝用平奇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而其计秘世莫得闻桓谭应劭意其以汉有美女动之世或喜其说然吾观韩王信传云上出白登匃奴骑围之上乃使人厚遗阏氏阏氏乃说冒顿曰今得汉地犹不能居且两主不相厄居七日胡骑稍引去汉出围入平城救兵亦到胡骑遂解去匃奴传略同而又云冒䪺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信如此说则汉之所以动阏氏者止于重赂而胡骑之所以解去者又不专因阏氏之力也乌有所谓不传之奇计哉其言反复殆未足信
张敖传云赵相贯高等欲杀高祖壁人柏人上过欲宿心动问县名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于人也不宿而去予谓迫人之意本出高祖非县名本有此理又非史氏所当言则宜加上以二字汉书又去也字犹觉不圎
荆燕世家云荆王刘贾诸刘者不知其何属诸刘字绝下不得其曰燕王刘泽诸刘远属则是矣
梁孝王世家云孝文帝有四男长子曰太子是为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参次子胜夫上既言男则子字皆赘太子非名则曰字亦不安法当云其长景帝也次曰某次曰某
淮南厉王长谋反召至长安丞相臣张苍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昧死言云云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臣苍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云云夫称臣某等昧死言者当时所奏语史家辄尔书之无乃不可乎迁固毎毎如是而后世亦或袭之窃所未喻
田仁传云武帝时拜为司直数岁坐太子事时左丞相自将兵令司直田仁主闭守城门坐纵太子下吏诛死仁发兵长陵令车千秋上变仁仁族死陉城始但言坐太子事而复言坐纵太子诛死又言因千秋上变族死语意重叠昏晦甚矣迁之叙事此类尤多
田敬仲世家云齐宣王好文学之士自如邹衍淳于髠之徒皆赐列第荀卿传云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自如二字连用不得十二诸侯表文用及如字尤不安也
儒林传序云孟子苟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列字不安
子胥传云公子光令专诸袭刺吴王僚如何下袭字田横二客自刭高帝闻之乃大惊以田横之客皆贤吾闻其馀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予谓闻之乃大惊剩乃字吾闻其馀尚五百人剩吾字
吕后纪云吕后祓还过轵道见物如苍犬据高后掖吕后高后似是两人但云据其掖可矣丁公窘高祖彭城西沛公顾曰两贤岂相厄哉方言高祖遽曰沛公此亦同病也
留侯世家记圯上老父事云良因怪之诡曰诺刘贡父汉书刊误以为怪字合在因上此固是矣然汉书之文本縁史记且其下又有云良因异之者则非独孟坚之误也
张良赞曰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乃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以为字与计字相窒留侯亦云上当有余于二字
留侯世家云留侯性多病多病何关性事
韩信传赞云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已功不矜其能则庶㡬哉于汉家勲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假令字下不得哉字亦不便于文势
吕后纪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类我再言如意类我于文为复且我字不顺去之可也
萧何传云益封何二千户以帝尝繇咸阳时何送我独嬴奉钱二也我字悖
文帝闻冯唐言叹曰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将时字甚悖
伍被諌淮南王王于是气怨结而不扬涕满匡而横流其词不典殆似古赋岂史氏实录之体哉
卫绾传云建元年中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职免之君字悖
礼书首云太史公曰洋洋美徳乎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洋洋美徳孰遽知其为礼迁文无首尾每如此
律书赞太史公曰故璇玑玉衡以齐七政按故字自是因上接下之辞首句如何便用得
石奋传云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然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䜣䜣如也唯谨其执丧哀戚甚悼唯谨甚悼字俱不安
范雎传云魏闻秦且东伐韩魏魏使须贾于秦多一魏字又云穰侯为秦将欲越韩魏而伐齐欲以广其陶封多一欲字
蔺相如请王斋五日乃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彊夺遂许斋五日多却之字
留侯世家云刘敬说高帝曰都关中多却曰字左右大臣多劝上都雒阳雒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却少一曰字
袁盎赞曰时以变易及矣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上三句语意不接亦不成语
韩信传云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之字不安
赵尭荐周昌曰其人有坚忍质直何用有字
燕太子请荆轲曰日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范雎传云须贾问范雎曰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孺子岂有客习于桐君者哉娄敬说高帝曰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哉字皆不安作乎可也
范蠡传载楚王之言曰寡人虽不徳耳奈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恵乎耳字不安去之可也
荆轲传云轲虽㳺于酒人乎乎字尤乖
灌夫传云诸公莫弗称之莫弗字不成语
楚昭王病甚让其弟公子闾为王五让乃后许乃后不成语
赵世家云智伯与赵韩魏共分其范中行故地多其字田完世家云田乞事齐景公为大夫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粟予民以大斗多粟字
循吏传序云网漏于吞舟之鱼多却于字
范雎传云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厄者所尝字不安李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遂父子相哭此而夷三族此而不成语
李斯赞曰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讥之异之字极难下
蒙恬自责曰堑万馀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不字当作岂
高祖令张良献白璧玉斗于项羽范増张良曰谨诺谨字道不得
高祖纪云老父相鲁元公主亦皆贵皆字不安
武渉说韩信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厚交为之尽力用兵终为之所禽矣之所二字当去其一又云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须臾字亦道不过
孙叔敖问市令市乱事曰如此㡬何顷乎市令曰三月矣顷字道不得
田横曰吾烹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事其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我我独不愧于心乎人字与弟字相窒当云烹人之兄而与之并肩事主或云烹人而与其弟并肩事主则可矣
燕世家云齐湣王谓燕太子平曰虽然则唯太子所以令之则字下不得
项羽对项梁云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此句不圎汉书加耳字是也
陆贾谓陈平曰天下虽有变即权不分即当作而项籍见始皇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毋妄言族矣其语不圎
赵禹传云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时字不安
申屠嘉传云高帝时大臣又皆多死皆多二字不可连用嘉对文帝责邓通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邓通此语法不顺若言〈阙〉 府檄召也
聂政曰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夀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然是字不成语
屈原传秦昭王欲与怀王会怀王稚子劝王行奈何绝秦欢少曰字
荆轲传田光谓燕太子曰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亡矣虽然臣不足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虽然字悖
王温舒传为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以为爪牙督盗贼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多其字
史记太史公自序云民皆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传夫事人君能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传夫酷吏佞幸类皆小人史之立传大抵著其罪恶以为世戒而迁独有取于此等然则是非之谬岂特㳺侠货殖之论哉
自序云嘉尚父之谋作齐世家嘉旦金縢作鲁世家其序燕云嘉甘棠之诗其序卫云嘉被康诰序宋则云嘉微子问大师序晋则云嘉文公锡圭鬯此类甚多夫史书实录也事所当记善恶必存岂因嘉一事而后作乎大抵诸序传皆不足观删之可也
吕氏大事记云太史公于夏纪则称孔子正夏时于殷纪则称孔子善殷辂圣人损益四代之大意不可谓不略窥之矣予谓迁特因孔子之言而猥引之耳既非已见又不能别有发明而吕氏遽以为知损益之意何遽过誉之甚也
大事记史记文帝纪多载诏书至景帝纪则皆不载盖以为不足载也其旨微矣予谓史书实录也诏诰一时之大事纵使帝之所行不能副其言岂容悉没之乎此自迁之私愤而吕氏深取之遂以判班马之才识予未敢知也
班固讥迁论㳺侠述货殖之非世称其当而秦少㳺辨之以为迁被腐刑家贫不能自赎而交㳺莫救故发愤而云此诚得其本意然信史将为法于万世非一已之书也岂所以发其私愤者哉
滹南集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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