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五子传 第三十三 汉书
卷六十四上 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 第三十四上
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 第三十四下 

师古曰:“分严安以后为下卷。”

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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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助,会稽吴人,严夫子子也,张晏曰:“夫子,严忌也。”或言族家子也。师古曰:“亦云夫子之族子也。”郡举贤良,对策百馀人,武帝善助对,繇是独擢助为中大夫。后得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葱奇等,并在左右。是时征伐四夷,开置边郡,军旅数发,内改制度,朝廷多事,娄举贤良文学之士。师古曰:“娄,古屡字。”公孙弘起徒步,数年至丞相,开东阁,延贤人与谋议,朝觐奏事,因言国家便宜。上令助等与大臣辨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师古曰:“中谓天子之宾客,若严助之辈也。外谓公卿大夫也。”大臣数诎。师古曰:“谓计议不如助等,每诎服也,音丘勿反。”其尤亲幸者,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寿王、司马相如。相如常称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论,上颇俳优畜之。师古曰:“论议委随,不能持正,如树木之无根柢也。”唯助与寿王见任用,而助最先进。

建元三年,闽越举兵围东瓯,东瓯告急于汉。时武帝年未二十,以问太尉田蚡。蚡以为越人相攻击,其常事,又数反复,不足烦中国往救也,自秦时弃不属。师古曰:“言不臣属于中华。”于是助诘蚡曰:“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诚能,何故弃之?且秦举咸阳而弃之,何伹越也!师古曰:“举,惣也。言惣天下乃至京师皆弃也。”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不振,尚安所愬,师古曰:“振,举也,起也。安,焉也。”又何以子万国乎?师古曰:“子谓畜为臣子也。”上曰:“太尉不足与计。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迺遣助以节发兵会稽。会稽守欲距法,不为发。师古曰:“以法距之,为无符验也。”助迺斩一司马,谕意指,师古曰:“以天子意指晓告之。”遂发兵浮海救东瓯。未至,闽越引兵罢。

后三岁,闽越复兴兵击南越。南越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上书以闻。上多其义,师古曰:“多犹重也。”大为发兴,遣两将军将兵诛闽越。淮南王安上书谏曰: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孟康曰:“摄,安也。音奴协反。”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师古曰:“重,难也。”越,方外之地,劗发文身之民也。晋灼曰:“淮南云‘越人劗发’,张揖以为古翦字也。”师古曰:“劗与翦同,张说是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师古曰:“与读曰豫。”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师古曰:“地不可居,而民不可牧养也。”故古者封内甸服,师古曰:“封内谓封圻千里之内也。甸服,主治王田以供祭祀也。”封外侯服,师古曰:“封外,千里之外也。侯,候也,为王者斥候。”侯卫宾服,服虔曰:“侯服之外,又有卫服。宾,宾见于王也。侯卫二服同为宾也。”蛮夷要服,师古曰:“又在侯卫之外而居九州之内也。要,言以文德要来之耳,音一遥反。”戎狄荒服,师古曰:“此在九州之外者也。荒,言其荒忽绝远,来去无常也。”远近异也。自汉初定已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
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谿谷之闲,篁竹之中,服虔曰:“竹丛也。音皇。”师古曰:“竹田曰篁。”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师古曰:“昧,暗也。言多草木。”中国之人不知其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师古曰:“间,中间也。或八九百里,或千里也。”阻险林丛弗能尽著。师古曰:“不可尽载于图也。著音竹助反。”视之若易,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师古曰:“戴白,言白发在首。”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酎之奉,不输大内,应劭曰:“越国僻远,珍奇之贡,宗庙之祭皆不与也。大内,都内也,国家宝藏也。”师古曰:“百官公卿表云治粟属官有都内令丞也。”一卒之用不给上事。师古曰:“给,供也。”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师古曰:“疲劳中国之人于蛮夷之地。”且越人愚戆轻薄,负约反复,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师古曰:“积,久也。”壹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
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如淳曰:“淮南俗卖子与人作奴婢,名为赘子,三年不能赎,遂为奴婢。”师古曰:“赘,质也。一说,云赘子者,谓令子出就妇家为赘婿耳。赘婿解在〈贾谊传〉。”赖陛下德泽振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师古曰:“生谓生业。复音扶目反。”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师古曰:“资犹赍。”舆轿而隃领,服虔曰:“轿音桥梁,谓隘道舆车也。”臣瓒曰:“今竹舆车也,江表作竹舆以行是也。”项昭曰:“陵绝水曰轿,音旗庙反。领,山领也。不通船车,运转皆担舆也。”师古曰:“服音、瓒说是也。项氏谬矣。此直言以轿过领耳,何云陵绝水乎!又旗庙之音无所依据。隃与逾同。”拕舟而入水,师古曰:“拕,曳也,音它。”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师古曰:“谓船触石,难以行也。”林中多蝮蛇猛兽,师古曰:“蝮,恶蛇也,音敷福反,解在〈田儋传〉。”夏月暑时,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师古曰:“泄,吐也,音弋制反。属音之欲反。”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文颖曰:“先臣,淮南厉王长也。间忌,人姓名。”师古曰:“〈淮南王传〉作简忌,此本作间,转写字误省耳。”以其军降,处之上淦。苏林曰:“淦音耿弇之弇。”师古曰:“音工含反。”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櫂,师古曰:“言常居舟中水上,而又有击櫂行舟之役,故多死也。櫂音直孝反。”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老涕泣,孤子謕号,师古曰:“謕,古啼字。”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
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师古曰:“薄,迫也。”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师古曰:“方内,中国四方之内也。”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师古曰:“晏,晚也。言有兵难,故边城早闭而晚开也。”鼂不及夕,师古曰:“鼂,古朝字也。言忧危亡不自保也。”臣安窃为陛下重之。师古曰:“重,难也。”
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彊,能难边城。服虔曰:“为边城作难也。”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师古曰:“全国谓未分为三之时也。淮南人于边为吏,与越接境,故知其地形也。”臣窃闻之,与中国异。师古曰:“言其风土不同。”限以高山,人迹所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师古曰:“言水流湍急,石为之漂转,触破舟船也。漂音匹遥反。”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馀干界中,韦昭曰:“越邑,今鄱阳县也。”积食粮,迺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柰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孟康曰:“绵音灭,薄力也。”师古曰:“绵,弱也,言其柔弱如绵,读如本字。孟说非也。”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师古曰:“能,堪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迺足,师古曰:“不下,言不减也。汉军多之五倍,然后可入其地也。”挽车奉饟者,不在其中。师古曰:“挽,引也,音晚。饟亦饷字。”南方暑湿,近夏瘅热,师古曰:“瘅,黄病,音丁干反。”暴露水居,蝮蛇蠚生,师古曰:“蠚,毒也,音壑。”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师古曰:“举谓惣取也。”
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师古曰:“甲者,闽王弟之名。”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师古曰:“存谓省问之。”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李奇曰:“如人畜养六畜也。”师古曰:“直谓畜养之耳,非六畜也。”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师古曰:“共读曰供。”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填抚方外,师古曰:“组者,印之绶。”不劳一卒,不顿一戟,师古曰:“顿,坏也。一曰顿读曰钝。”而威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师古曰:“如雉兔之逃窜而入山林险阻之中。”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师古曰:“罢读曰疲。倦亦倦字。”食粮乏绝,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絍,师古曰:“树,植也。机缕曰絍。絍音人禁反。”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师古曰:“饷亦饟字。”居者无食,行者无粮。民苦兵事,亡逃者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
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张晏曰:“郡都尉,姓屠名睢也。”又使监禄凿渠通道。张晏曰:“监郡御史也,名禄。”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引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破,迺发适戍以备之。师古曰:“适读曰谪。”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百姓靡敝,师古曰:“靡,散也,音縻。”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师古曰:“老子道经之言也。师旅行,必杀伤士众,侵暴田亩,故致荒残而生荆棘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师古曰:“既济九三爻辞。”鬼方,小蛮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
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校也。师古曰:“校,计也。不敢与计彊弱曲直。”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文颖曰:“颜行犹雁行,在前行,故曰颜也。”师古曰:“蒙,犯也。行音胡郎反。”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张晏曰:“厮,微;舆,众也。”师古曰:“厮,析薪者。舆,主驾车者。此皆言贱役之人。”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薮为囿,江汉为池,师古曰:“八薮,谓鲁有大野,晋有大陆,秦有杨污,宋有孟诸,楚有云梦,吴越之间有具区,齐有海隅,郑有圃田。”生民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共,师古曰:“千官犹百官也,多言之耳。共读曰供。”租税之收足以给乘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依,师古曰:“负,背也。白与黑画为斧文,谓之黼也。依读曰扆。扆形如屏风而曲之,画以黼文,张于户牖之间。”冯玉几,师古曰:“冯读曰凭。”南面而听断,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向应。师古曰:“向读曰响。”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师古曰:“露谓使之沾润泽也。或露或覆,言养育也。”使元元之民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师古曰:“维谓联系之。”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如淳曰:“得其地物,不足为一日闲暇之虞也。”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师古曰:“大雅常武之诗。犹,道也。允,信也。塞,满也。既,尽也。言王道信充满于天下,则徐方淮夷尽来服也。”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臣闻之,农夫劳而君子养焉,师古曰:“言农夫勤力于耕稼,所得五谷以养君子也。”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臣安幸得为陛下守藩,以身为鄣蔽,人臣之任也。边境有警,爱身之死而不毕其愚,非忠臣也。师古曰:“毕,尽也,尽言其意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师古曰:“言汉发一使镇抚之,则越人宾服,不烦兵往。”

是时,汉兵遂出,逾领,适会闽越王弟馀善杀王以降。汉兵罢。上嘉淮南之意,美将卒之功,迺令严助谕意风指于南越。师古曰:“风读曰讽,以天子之意指讽告也。”南越王顿首曰:“天子迺幸兴兵诛闽越,死无以报!”即遣太子随助入侍。

助还,又谕淮南曰:“皇帝问淮南王:使中大夫玉上书言事,闻之。朕奉先帝之休德,夙兴夜寐,明不能烛,师古曰:“烛,照也。”重以不德,师古曰:“重音直用反。”是以比年凶菑害众。师古曰:“菑,古灾字。”夫以眇眇之身,托于王侯之上,内有饥寒之民,南夷相攘,师古曰:“攘谓相侵夺也,音人羊反。”使边骚然不安,朕甚惧焉。今王深惟重虑,师古曰:“惟,思也。虑,计也。”明太平以弼朕失,称三代至盛,际天接地,人迹所及,咸尽宾服,藐然甚惭。如淳曰:“王之所言藐然,闻之甚惭也。”师古曰:“藐,远也。言不可及也。藐音武卓反。”嘉王之意,靡有所终,师古曰:“靡,无也。终,极也。”使中大夫助谕朕意,告王越事。

助谕意曰:“今者大王以发屯临越事上书,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事。王居远,事薄遽,不与王同其计。如淳曰:“薄,迫也。言事迫,不暇得先与王共议之。或曰薄,语助也。”师古曰:“薄,迫,是也。遽,速也,音其据反。”朝有阙政,遗王之忧,师古曰:“言朝政有阙,乃使王有忧也。遗犹与也。”陛下甚恨之。夫兵固凶器,明主之所重出也,师古曰:“重,难也。”然自五帝三王禁暴止乱,非兵,未之闻也。汉为天下宗,操杀生之柄,师古曰:“操,执持也,音千高反。”以制海内之命,危者望安,乱者卬治。师古曰:“卬读曰仰,谓仰而望之。”今越闽王狼戾不仁,师古曰:“狼性贪戾,凡言狼戾者,谓贪而戾。”杀其骨肉,离其亲戚,所为甚多不义,又数举兵侵陵百越,并兼邻国,以为暴彊,阴计奇策,入燔寻阳楼船,师古曰:“汉有楼船贮在寻阳也。”欲招会稽之地,以践句践之迹。师古曰:“先是越王句践称霸中国,今越王欲慕之。句音工侯反。”今者,边又言闽王率两国击南越。陛下为万民安危久远之计,使人谕告之曰:‘天下安宁,各继世抚民,禁毋敢相并。’有司疑其以虎狼之心,贪据百越之利,或于逆顺,不奉明诏,则会稽、豫章必有长患。且天子诛而不伐,焉有劳百姓苦士卒乎?师古曰:“王者之兵,但行诛耳,无有战斗,故云不伐也。”故遣两将屯于境上,震威武,扬声乡。师古曰:“乡读曰响。”屯曾未会,师古曰:“言兵未尽集。”天诱其衷,闽王陨命,辄遣使者罢屯,毋后农时。师古曰:“令及农时,不待后也。”南越王甚嘉被惠泽,蒙休德,愿革心易行,身从使者入谢。师古曰:“革,改也。”有狗马之病,不能胜服,师古曰:“服谓朝服也。”故遣太子婴齐入侍;病有瘳,愿伏北阙,望大廷,以报盛德。闽王以八月举兵于冶南,苏林曰:“山名也,今名东冶,属会稽。”士卒罢倦,师古曰:“罢读曰疲。”三王之众相与攻之,因其弱弟馀善以成其谋。至今国空虚,遣使者上符节,请所立,不敢自立,以待天子之明诏。此一举,不挫一兵之锋,不用一卒之死,而闽王伏辜,南越被泽,威震暴王,义存危国,此则陛下深计远虑之所出也。事效见前,师古曰:“见,显也。前谓目前。”故使臣助来谕王意。

于是王谢曰:“虽汤伐桀,文王伐崇,诚不过此。臣安妄以愚意狂言,陛下不忍加诛,使使者临诏臣安以所不闻,师古曰:“先未闻者今得闻也。”诚不胜厚幸!”助由是与淮南王相结而还。上大说。师古曰:“说读曰悦。”

助侍燕从容,师古曰:“从容,闲语也。从音千容反。”上问助居乡里时,助对曰:“家贫,为友婿富人所辱。”师古曰:“友婿,同门之婿。”上问所欲,对愿为会稽太守。于是拜为会稽太守。数年,不闻问。师古曰:“无善声。”赐书曰:“制诏会稽太守:君厌承明之庐,张晏曰:“承明庐在石渠阁外。直宿所止曰庐。”劳侍从之事,怀故土,师古曰:“怀,思也。”出为郡吏。会稽东接于海,南近诸越,师古曰:“越种非一,故言诸。”北枕大江。师古曰:“枕,临也。”间者,阔焉久不闻问,具以春秋对,毋以苏秦从横。”师古曰:“从音子容反。”助恐,上书谢称:“春秋天王出居于郑,不能事母,故绝之。师古曰:“周惠王之子襄王也。弟叔带有宠于惠后,欲立之,故襄王避难而出奔也。僖二十四年经书:‘天王出居于郑。’《公羊传》曰:‘王者无外,此其言出何?不能乎母也。’”臣事君,犹子事父母也,臣助当伏诛。陛下不忍加诛,愿奉三年计最。”如淳曰:“旧法,当使丞奉岁计,今躬自欲入奉也。”晋灼曰:“最,凡要也。”诏许,因留侍中。有奇异,辄使为文,师古曰:“谓非常之文。”及作赋颂数十篇。

后淮南王来朝,厚赂遗助,交私论议。及淮南王反,事与助相连,上薄其罪,欲勿诛。师古曰:“以其过为轻小。”廷尉张汤争,以为助出入禁门,腹心之臣,而外与诸侯交私如此,不诛,后不可治。助竟弃市。

朱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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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买臣字翁子,吴人也。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师古曰:“艾读曰刈。给,供也。”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戴相随,数止买臣毋歌呕道中。师古曰:“呕读曰讴,音一侯反。”买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贵,今已四十馀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贵报女功。”师古曰:“女皆读曰汝。”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即听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负薪墓闲。故妻与夫家俱上冢,见买臣饥寒,呼饭饮之。师古曰:“饭谓饲之,音扶晚反。饮音于禁反。”

后数岁,买臣随上计吏为卒,将重车至长安,师古曰:“买臣身自充卒,而与计吏将重车也。载衣食具曰重车。重音直用反。”诣阙上书,书久不报。待诏公车,粮用乏,上计吏卒更乞匄之。师古曰:“更音工衡反。乞音气。匄音工大反。”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词,帝甚说之,师古曰:“说读曰悦。”拜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是时方筑朔方,公孙弘谏,以为罢敝中国。师古曰:“罢读曰疲。”上使买臣难诎弘,语在〈弘传〉。后买臣坐事免,久之,召待诏。

是时,东越数反复,买臣因言:“故东越王居保泉山,师古曰:“泉山即今泉州之山也,临海,去海十馀里。保者,保守之以自固也。说者乃云保是地名,失之矣。”一人守险,千人不得上。今闻东越王更徙处南行,去泉山五百里,居大泽中。今发兵浮海,直指泉山,陈舟列兵,席卷南行,可破灭也。”上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买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买臣顿首辞谢。诏买臣到郡,治楼船,备粮食、水战具,须诏书到,军与俱进。师古曰:“须,待也。”

初,买臣免,待诏,常从会稽守邸者寄居饭食。师古曰:“饭音扶晚反。”拜为太守,买臣衣故衣,怀其印绶,步归郡邸。直上计时,会稽吏方相与群饮,师古曰:“直读曰值。”不视买臣。买臣入室中,守邸与共食,食且饱,少见其绶。师古曰:“见,显示也。”守邸怪之,前引其绶,视其印,会稽太守章也。守邸惊,出语上计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诞耳!”师古曰:“诞,大言也。呼音火故反。次下亦同。”守邸曰:“试来视之。”其故人素轻买臣者入内视之,还走,疾呼曰:“实然!”坐中惊骇,白守丞,服虔曰:“守邸丞也。”张晏曰:“汉旧郡国丞长吏与计吏俱送计也。”师古曰:“张说是也。谓之守丞者,系太守而言也。守音式授反。”相推排陈列中庭拜谒。买臣徐出户。有顷,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张晏曰:“故事,大夫乘官车驾驷,如今州牧刺史矣。”买臣遂乘传去。师古曰:“传音张恋反。”会稽闻太守且至,发民除道,县长吏并送迎,车百馀乘。入吴界,见其故妻、妻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师古曰:“食读曰饲。”居一月,妻自经死,买臣乞其夫钱,令葬。师古曰:“乞音气。”悉召见故人与饮食,诸尝有恩者,皆报复焉。师古曰:“复音扶目反。”

居岁馀,买臣受诏将兵,与横海将军韩说等俱击破东越,师古曰:“说读曰悦。”有功。征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

数年,坐法免官,复为丞相长史。张汤为御史大夫。始买臣与严助俱侍中,贵用事,汤尚为小吏,趋走买臣等前。后汤以廷尉治淮南狱,排陷严助,买臣怨汤。及买臣为长史,汤数行丞相事,知买臣素贵,故陵折之。买臣见汤,坐床上弗为礼。师古曰:“言不动容以礼之也。为音于伪反。”买臣深怨,常欲死之。师古曰:“致死以害之。”后遂告汤阴事,汤自杀,上亦诛买臣。买臣子山拊官至郡守,如淳曰:“拊音夫。”右扶风。

吾丘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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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丘寿王字子赣,赵人也。年少,以善格五召待诏。苏林曰:“博之类,不用箭,但行枭散。”孟康曰:“格音各。行伍相各,故言各。”刘德曰:“格五,棋行。簺法曰塞白乘五,至五格不得行,故云格五。”师古曰:“即今戏之簺也。音先代反。”诏使从中大夫董仲舒受春秋,高材通明。迁侍中中郎,坐法免。上书谢罪,愿养马黄门,上不许。师古曰:“请于黄门供养马之事。”后愿守塞捍冦难,复不许。久之,上疏愿击匈奴,诏问状,寿王对良善,复召为郎。

稍迁,会东郡盗贼起,拜为东郡都尉。上以寿王为都尉,不复置太守。是时,军旅数发,年岁不孰,多盗贼。诏赐寿王玺书曰:“子在朕前之时,知略辐凑,师古曰:“言其无方而至,若车轮之归于毂。”以为天下少双,海内寡二。及至连十馀城之守,任四千石之重,师古曰:“郡守、都尉皆二千石,以寿王为都尉,不置太守,兼緫二任,故云四千石也。”职事并废,盗贼从横,师古曰:“从音子庸反。”甚不称在前时,何也?”寿王谢罪,因言其状。

复征入为光禄大夫侍中。丞相公孙弘奏言:“民不得挟弓弩。十贼彍弩,百吏不敢前,张晏曰:“彍音郭。”师古曰:“引满曰彍。”盗贼不辄伏辜,免脱者众,害寡而利多,此盗贼所以蕃也。师古曰:“蕃亦多也,音扶元反。”禁民不得挟弓弩,则盗贼执短兵,短兵接则众者胜。以众吏捕寡贼,其必得。盗贼有害无利,则莫犯法,刑错之道也。臣愚以为禁民毋得挟弓弩便。”上下其议。寿王对曰:

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师古曰:“五兵谓矛、戟、弓、劔、戈。”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阵。及至周室衰微,上无明王,诸侯力政,彊侵弱,众暴寡,海内抏敝,巧诈并生。师古曰:“抏,讹尽也,音五官反。”是以知者陷愚,勇者威怯,苟以得胜为务,不顾义理。故机变械饰,所以相贼害之具不可胜数。于是秦兼天下,废王道,立私议,灭诗书而首法令,师古曰:“以法令为首。”去仁恩而任刑戮,师古曰:“去,除也。”堕名城,杀豪桀,师古曰:“堕,毁也,音火规反。”销甲兵,折锋刃。其后,民以耰鉏棰梃相挞击,师古曰:“耰,摩田之器也。棰,马檛也。梃,大杖也。耰音忧。棰音之累反。梃音大鼎反。”犯法滋众,盗贼不胜,师古曰:“滋,益也。不胜,言不可胜也。”至于赭衣塞路,群盗满山,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
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举俊材,兴学官,三公有司或由穷巷,起白屋,裂地而封,师古曰:“白屋,以白茅覆屋也。寿王言此者,并以讥公孙弘。”宇内日化,方外乡风,师古曰:“乡读曰向。”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弩之过也。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明示有事也。师古曰:“有四方捍御之事。”孔子曰:“吾何执?执射乎?”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诗》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师古曰:“小雅宾之初筵之诗也。侯,所以居的,以皮为之。天子射豹侯,诸侯射熊侯,卿大夫射麋侯,士射鹿豕侯。抗,举也。射夫,众射者也。同,同耦也。言既举大侯,又张弓矢,分耦而射,则献其发矢中的之功也。”言贵中也。师古曰:“中音竹仲反。”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师古曰:“抵,触也。”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师古曰:“擅,专也。”窃以为无益于禁奸,而废先王之典,使学者不得习行其礼,大不便。

书奏,上以难丞相弘。弘诎服焉。

及汾阴得宝鼎,武帝嘉之,荐见宗庙,臧于甘泉宫。群臣皆上寿贺曰:“陛下得周鼎。”寿王独曰非周鼎。上闻之,召而问之,曰:“今朕得周鼎,群臣皆以为然,寿王独以为非,何也?有说则可,无说则死。”寿王对曰:“臣安敢无说!臣闻周德始乎后稷,长于公刘,大于大王,师古曰:“公刘,后稷曾孙也。大王,文王之祖,则古公亶父也。”成于文武,显于周公。德泽上昭,天下漏泉,师古曰:“昭,明也。漏,言润泽下霑如屋之漏。”无所不通。上天报应,鼎为周出,故名曰周鼎。今汉自高祖继周,亦昭德显行,布恩施惠,六合和同。至于陛下,恢廓祖业,功德愈盛,天瑞并至,珍祥毕见。昔秦始皇亲出鼎于彭城而不能得,天祚有德而宝鼎自出,此天之所以与汉,迺汉宝,非周宝也。”上曰:“善。”群臣皆称万岁。是日,赐寿王黄金十斤。

后坐事诛。

主父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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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父偃,齐国临菑人也。学长短从横术,服虔曰:“苏秦法百家书说也。”师古曰:“长短解在〈张汤传〉。从横说在〈艺文志〉。”晚迺学易、春秋、百家之言。游齐诸子闲,师古曰:“诸子,诸侯王子。”诸儒生相与排傧,不容于齐。家贫,假貣无所得,师古曰:“貣音土得反。”北游燕、赵、中山,皆莫能厚,客甚困。以诸侯莫足游者,元光元年,迺入关见卫将军。师古曰:“卫青。”卫将军数言上,上不省。资用乏,留久,诸侯宾客多厌之,迺上书阙下。朝奏,暮召入见。所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曰:

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是故事无遗策而功流万世。今臣不敢隐忠避死,以效愚计,愿陛下幸赦而少察之。
《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师古曰:“司马穰苴善用兵,著书言兵法,谓之司马法。一说司马,古主兵之官,有军陈用兵之法。”天下既平,天子大恺,应劭曰:“大恺,周礼还师振旅之乐也。”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师古曰:“春为阳中,其行木也;秋为阴中,其行金也。金、木,兵器所资,故于此时蒐狝治兵也。蒐,搜索也,取不孕者。狝,应杀气也。振,整;旅,众也。狝音先浅反。”且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师古曰:“重,难也。”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
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得其民,不可调而守也。李奇曰:“不可和调也。”胜必弃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国,甘心匈奴,师古曰:“靡,散也,音縻。其下类此。”非完计也。”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而攻胡,却地千里,以河为境。地固泽卤,不生五谷,师古曰:“地多沮泽而咸卤。”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馀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之不足,兵革之不备哉?其不可也。又使天下飞刍挽粟,师古曰:“运载刍槀,令其疾至,故曰飞刍也。挽谓引车船也,音晚。”起于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师古曰:“黄、腄,二县名也,并在东莱。言自东莱及琅邪缘海诸郡,皆令转输至北河也。腄音直瑞反,又音谁。”率三十锺而致一石。师古曰:“六斛四斗为锺。计其道路所费,凡用百九十二斛,乃得一石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师古曰:“饷亦饟字。”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死者相望,师古曰:“道死谓死于路也。”盖天下始叛也。
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于边,闻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谏曰:“不可。夫匈奴,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景,师古曰:“搏,击也。搏人之阴景,言不可得也。”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窃危之。”高帝不听,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帝悔之,迺使刘敬往结和亲,然后天下亡干戈之事。
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常积众数十万人,虽有覆军杀将,系虏单于,师古曰:“覆音芳目反。”适足以结怨深仇,不足以偿天下之费。夫匈奴行盗侵𢿛,所以为业,天性固然。师古曰:“来侵边境而𢿛略人畜也。𢿛与驱同,其字从攵,音普木反。”上自虞夏殷周,固不程督,师古曰:“程,课也。督,视责也。”禽兽畜之,不比为人。夫不上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师古曰:“言思虑变易,失其常也。”使边境之民靡敝愁苦,将吏相疑而外市,张晏曰:“与外国交市己利,若章邯之比也。”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师古曰:“佗音徒何反。”而秦政不行,权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师古曰:“此周书者,本尚书之馀。”愿陛下孰计之而加察焉。

是时,徐乐、严安亦俱上书言世务。书奏,上召见三人,谓曰:“公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师古曰:“言皆者,各在何处。”迺拜偃、乐、安皆为郎中。偃数上疏言事,迁谒者,中郎,中大夫。岁中四迁。

偃说上曰:“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彊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彊而合从以逆京师。师古曰:“从音子容反。”今以法割削,则逆节萌起,师古曰:“萌谓事之始生,如草木之萌芽也。”前日朝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师古曰:“适读曰嫡。”馀虽骨肉,无尺地之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必稍自销弱矣。”于是上从其计。又说上曰:“茂陵初立,天下豪桀兼并之家,乱众民,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奸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上又从之。

尊立卫皇后及发燕王定国阴事,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赂遗累千金。或说偃曰:“大横!”师古曰:“横音胡孟反。”偃曰:“臣结发游学四十馀年,身不得遂,师古曰:“遂犹达也。”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阸日久矣。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亨耳!张晏曰:“五鼎食,牛、羊、豕、鱼,麋也。诸侯五,卿大夫三。”师古曰:“五鼎亨之,谓被镬亨之诛。”吾日暮,故倒行逆施之。”师古曰:“暮言年齿老也。倒行逆施,谓不遵常理。此语本出五子胥,偃述而称之。”

偃盛言朔方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上览其说,下公卿议,皆言不便。公孙弘曰:“秦时尝发三十万众筑北河,终不可就,师古曰:“就,成也。”已而弃之。”朱买臣难诎弘,遂置朔方,本偃计也。

元朔中,偃言齐王内有淫失之行,师古曰:“失读曰佚,音尹一反。”上拜偃为齐相。至齐,遍召昆弟宾客,散五百金予之,数曰:师古曰:“数,责也。数音所具反。”“始吾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师古曰:“衣音于既反。食读曰饲。内门,谓内之于门中也。”今吾相齐,诸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毋复入偃之门!”迺使人以王与姊奸事动王。王以为终不得脱,恐效燕王论死,迺自杀。

偃始为布衣时,尝游燕、赵,及其贵,发燕事。赵王恐其为国患,欲上书言其阴事,为居中,不敢发。及其为齐相,出关,即使人上书,告偃受诸侯金,以故诸侯子多以得封者。及齐王以自杀闻,上大怒,以为偃劫其王令自杀,迺征下吏治。偃服受诸侯之金,实不劫齐王令自杀。上欲勿诛,公孙弘争曰:“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入汉,偃本首恶,非诛偃无以谢天下。”迺遂族偃。

偃方贵幸时,客以千数,及族死,无一人视,独孔车收葬焉。上闻之,以车为长者。

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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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乐,无终人也。上书曰:

臣闻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
何谓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陈涉无千乘之尊,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乡曲之誉,非有孔、曾、墨子之贤,陶朱、猗顿之富也。然起穷巷,奋棘矜,师古曰:“棘,戟也。矜者,戟之把也。时秦销兵器,故但有戟之把耳。矜音巨巾反。此下亦同。”偏袒大呼,天下从风,师古曰:“呼音火故反。”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三者陈涉之所以为资也。此之谓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
何谓瓦解?吴、楚、齐、赵之兵是也。七国谋为大逆,号皆称万乘之君,带甲数十万,威足以严其境内,财足以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师古曰:“攘谓侵取汉地。”而身为禽于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权轻于匹夫而兵弱于陈涉也,当是之时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故诸侯无竟外之助。师古曰:“竟读曰境。其下同。”此之谓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
由此观之,天下诚有土崩之,虽布衣穷处之士或首难而危海内,师古曰:“首难谓首唱而作难也。”陈涉是也,况三晋之君或存乎?师古曰:“韩、赵、魏三国本共分晋,故称三晋。”天下虽未治也,诚能无土崩之,虽有彊国劲兵,不得还踵而身为禽,师古曰:“还读曰旋。”吴楚是也,况群臣百姓,能为乱乎?此二体者,安危之明要,贤主之所留意而深察也。
间者,关东五谷数不登,年岁未复,师古曰:“复音扶目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师古曰:“重音直用反。”推数循理而观之,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明于安危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无土崩之而已矣。故虽有彊国劲兵,陛下逐走兽,射飞鸟,弘游燕之囿,淫从恣之观,极驰骋之乐,自若。师古曰:“自若者,言如其常,无所废损也。从读曰纵。”金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帷幄之私俳优朱儒之笑不乏于前,而天下无宿忧。师古曰:“宿,久也。”名何必夏、子,俗何必成、康!服虔曰:“夏,禹也。子,汤也。汤,子姓。”虽然,臣窃以陛下天然之质,宽仁之资,而诚以天下为务,则汤、文不难侔,而成、康之俗未必不复兴也。师古曰:“侔,等也。”此二体者立,然后处尊安之实,扬广誉于当世,亲天下而服四夷,馀恩遗德为数世隆,南面背依摄袂而揖王公,师古曰:“依读曰扆。已解于上。”此陛下之所服也。师古曰:“服,事也。”臣闻图王不成,其敝足以安。师古曰:“言其敝末之法,犹足自安也。”安则陛下何求而不得,何威而不成,奚征而不服哉?师古曰:“奚,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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