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胡朱梅云传 第三十七 汉书
卷六十八 霍光金日䃅传 第三十八
赵充国辛庆忌传 第三十九 

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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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字子孟,票骑将军去病弟也。父中孺,师古曰:“中读曰仲。”河东平阳人也,以县吏给事平阳侯家,师古曰:“县遣吏于侯家供事也。”与侍者卫少儿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毕归家,娶妇生光,因绝不相闻。久之,少儿女弟子夫得幸于武帝,立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贵幸。既壮大,迺自知父为霍中孺,未及求问。会为票骑将军击匈奴,道出河东,河东太守郊迎,负弩矢先驱,师古曰:“郊迎,迎于郊界之上也。先驱者,导其路也。”至平阳传舍,遣吏迎霍中孺。中孺趋入拜谒,将军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为大人遗体也。”中孺扶服叩头,师古曰:“服音蒲北反。”曰:“老臣得托命将军,此天力也。”去病大为中孺买田宅奴婢而去。还,复过焉,迺将光西至长安,时年十馀岁,任光为郎,稍迁诸曹侍中。去病死后,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馀年,师古曰:“宫中小门谓之闼。”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

征和二年,卫太子为江充所败,而燕王旦、广陵王胥皆多过失。是时上年老,宠姬钩弋赵倢伃有男,师古曰:“倢伃居钩弋宫,故称之。”上心欲以为嗣,命大臣辅之。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属社稷。师古曰:“任,堪也。属,委也。任音壬。属音之欲反。”上迺使黄门画者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师古曰:“黄门之署,职任亲近,以供天子,百物在焉,故亦有画工。”后元二年春,上游五柞宫,病笃,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谁当嗣者?”师古曰:“不讳,言不可讳也。”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师古曰:“谕,晓也。”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顿首让曰:“臣不如金日䃅。”日䃅亦曰:“臣外国人,不如光。”上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䃅为车骑将军,及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师古曰:“于天子所卧床前拜职。”受遗诏辅少主。明日,武帝崩,太子袭尊号,是为孝昭皇帝。帝年八岁,政事壹决于光。

先是,后元元年,侍中仆射莽何罗与弟重合侯通谋为逆,师古曰:“莽音莫户反。”时光与金日䃅、上官桀等共诛之,功未录。武帝病,封玺书曰:“帝崩发书以从事。”遗诏封金日䃅为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光为博陆侯,文颖曰:“博,大。陆,平。取其嘉名,无此县也,食邑北海河东城。”师古曰:“盖亦取乡聚之名以为国号,非必县也,公孙弘平津乡则是矣。”皆以前捕反者功封。时卫尉王莽子男忽侍中,师古曰:“即右将军王莽也。其子名忽。”扬语曰:师古曰:“扬谓宣唱之。”“帝崩,忽常在左右,安得遗诏封三子事!师古曰:“安犹焉。”群儿自相贵耳。”光闻之,切让王莽,师古曰:“切,深也。让,责也。”莽鸩杀忽。

光为人沈静详审,长财七尺三寸,师古曰:“财与才同。”白晢,疏眉目,美须䫇。师古曰:“晢,洁白也。䫇,颊毛也。晢音先历反。䫇音人占反。”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师古曰:“识,记也,音式志反。”其资性端正如此。初辅幼主,政自己出,师古曰:“自,从也。”天下想闻其风采。师古曰:“采,文采。”殿中尝有怪,一夜群臣相惊,光召尚符玺郎,师古曰:“恐有变难,故欲收取玺。”郎不肯授光。光欲夺之,郎按劔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谊之。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众庶莫不多光。师古曰:“多犹重也。以此事为多足重也。”

光与左将军桀结婚相亲,光长女为桀子安妻。有女年与帝相配,晋灼曰:“汉语光嫡妻东闾氏生安夫人,昭后之母也。”桀因帝姊鄂邑盖主内安女后宫为倢伃,师古曰:“鄂邑,所食邑,为盖侯所尚,故云盖主也。”数月立为皇后。父安为票骑将军,封桑乐侯。光时休沐出,桀辄入代光决事。桀父子既尊盛,而德长公主。师古曰:“怀其恩德也。”公主内行不修,近幸河间丁外人。桀、安欲为外人求封,幸依国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不许。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欲令得召见,又不许。长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数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惭。自先帝时,桀已为九卿,位在光右。师古曰:“右,上也。”及父子并为将军,有椒房中宫之重,师古曰:“椒房殿,皇后所居。”皇后亲安女,光迺其外祖,而顾专制朝事,师古曰:“顾犹反也。”繇是与光争权。师古曰:“繇读与由同。”

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怀怨望。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盐铁,为国兴利,伐其功,师古曰:“伐,矜也。”欲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盖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与燕王旦通谋,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孟康曰:“都,试也。肄,习也。”师古曰:“谓緫阅试习武备也。”道上称䟆,太官先置。师古曰:“供饮食之具。”又引苏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还迺为典属国,而大将军长史敞亡功为搜粟都尉。师古曰:“杨敞也。”又擅调益莫府校尉。师古曰:“调,选也。莫府,大将军府也。调音徒钓反。”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奸臣变。”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从中下其事,师古曰:“下谓下有司也,音胡稼反。”桑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书奏,帝不肯下。

明旦,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如淳曰:“近臣所止计画之室也,或曰雕画之室。”师古曰:“雕画是也。”上问“大将军安在?”左将军桀对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师古曰:“令复著冠也。”朕知是书诈也,将军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之广明,都郎属耳。师古曰:“之,往也。广明,亭名也。属耳,近耳也。属音之欲反。”调校尉以来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文颖曰:“帝云将军欲反,不由一校尉。”是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惧,白上小事不足遂,师古曰:“遂犹竟也。不须穷竟也。”上不听。

后桀党与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师古曰:“属,委也,音之欲反。其下亦同。”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复言,迺谋令长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事发觉,光尽诛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盖主皆自杀。光威震海内。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讫十三年,百姓充实,四夷宾服。

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独有广陵王胥在,群臣议所立,咸持广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书言“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师古曰:“太伯者,王季之兄。伯邑考,文王长子也。”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言合光意。光以其书视丞相敞等,师古曰:“视读曰示。敞即杨敞也。”擢郎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后诏,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将利汉迎昌邑王贺。

贺者,武帝孙,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淫乱。光忧懑,师古曰:“懑音满,又音闷。”独以问所亲故吏大司农田延年。延年曰:“将军为国柱石,师古曰:“柱者,梁下之柱;石者,承柱之础也。言大臣负国重任,如屋之柱及其石也。”审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师古曰:“立议而白之。”更选贤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尝有此否?”师古曰:“光不涉学,故有此问也。”延年曰:“伊尹相殷,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师古曰:“商书太甲篇曰‘太甲既立,弗明,伊尹放诸桐’是也。”将军若能行此,亦汉之伊尹也。”光迺引延年给事中,阴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师古曰:“图,谋也。”遂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央宫。光曰:“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惊鄂失色,师古曰:“凡言鄂者,皆谓阻碍不依顺也,后字作愕,其义亦同。”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离席按劔,曰:“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血食也。如令汉家绝祀,师古曰:“如,若也。”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议,不得旋踵。师古曰:“宜速决。”群臣后应者,臣请劔斩之。”光谢曰:“九卿责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当受难。”师古曰:“受其忧责也。”于是议者皆叩头,曰:“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师古曰:“言一听之也。”

光即与群臣俱见白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皇太后迺车驾幸未央承明殿,诏诸禁门毋内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还,乘辇欲归温室,中黄门宦者各持门扇,王入,门闭,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为?”大将军跪曰:“有皇太后诏,毋内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迺惊人如是!”光使尽驱出昌邑群臣,置金马门外。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馀人,皆送廷尉诏狱。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谨宿卫,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负天下,有杀主名。”师古曰:“卒读曰猝。物故,死也。自裁,自杀也。”王尚未自知当废,谓左右:“我故群臣从官安得罪,师古曰:“安,焉也。”而大将军尽系之乎?”顷之,有太后诏召王。王闻召,意恐,迺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如淳曰:“以珠饰襦也。”晋灼曰:“贯珠以为襦,形若今革襦矣。”师古曰:“晋说是也。”盛服坐武帐中,侍御数百人皆持兵,期门武士陛戟,师古曰:“陛戟谓执戟以卫陛下也。”陈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听诏。光与群臣连名奏王,尚书令读奏曰:

丞相臣敞、师古曰:“杨敞也。”大司马大将军臣光、车骑将军臣安世、师古曰:“张子孺。”度辽将军臣明友、师古曰:“范明友。”前将军臣增、师古曰:“韩增。”后将军臣充国、师古曰:“赵充国。”御史大夫臣谊、师古曰:“蔡谊。”宜春侯臣谭、师古曰:“王䜣子。”当涂侯臣圣、师古曰:“姓魏也。”随桃侯臣昌乐、师古曰:“姓赵,故苍梧王赵光子。”杜侯臣屠耆堂、师古曰:“故胡人。”太仆臣延年、师古曰:“杜延年。”太常臣昌、师古曰:“蒲侯苏昌。”大司农臣延年、师古曰:“田延年。”宗正臣德、师古曰:“刘向父。”少府臣乐成、师古曰:“姓史也。”廷尉臣光、师古曰:“李光。”执金吾臣延寿、师古曰:“李延寿。”大鸿胪臣贤、师古曰:“韦贤。”左冯翊臣广明、师古曰:“田广明。”右扶风臣德、师古曰:“周德。”长信少府臣嘉、师古曰:“不知姓。”典属国臣武、师古曰:“苏武。”京辅都尉臣广汉、师古曰:“赵广汉。”司隶校尉臣辟兵、师古曰:“不知姓。”诸吏文学光禄大夫臣迁、师古曰:“王迁。”臣畸、师古曰:“宋畸。”臣吉、师古曰:“景吉。”臣赐、臣管、臣胜、臣梁、臣长幸、师古曰:“并不知姓也。”臣夏侯胜、李奇曰:“同官同名,故以姓别也。”太中大夫臣德、师古曰:“不知姓。”臣卬师古曰:“赵充国子也。”昧死言皇太后陛下:臣敞等顿首死罪。天子所以永保宗庙緫壹海内者,以慈孝礼谊赏罚为本。孝昭皇帝早弃天下,亡嗣,臣敞等议,礼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后,遣宗正、大鸿胪、光禄大夫奉节使征昌邑王典丧。服斩缞,师古曰:“典丧服,言为丧主也。斩缞,谓缞裳下不缏,直斩割之而已。缏音步千反。”亡悲哀之心,废礼谊,居道上不素食,师古曰:“素食,菜食无肉也。言王在道常肉食,非居丧之制也。而郑康成解丧服素食云‘平常之食’,失之远矣。素食,义亦见〈王莽传〉。”使从官略女子载衣车,内所居传舍。始至谒见,立为皇太子,常私买鸡豚以食。受皇帝信玺、行玺大行前,孟康曰:“汉初有三玺,天子之玺自佩,行玺、信玺在符节台。大行前,昭帝柩前也。”韦昭曰:“大行,不反之辞也。”就次发玺不封。师古曰:“玺既国器,常当缄封,而王于大行前受之,退还所次,遂尔发漏,更不封之,得令凡人皆见,言不重慎也。”从官更持节,师古曰:“更音工衡反。次下亦同。”引内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馀人,常与居禁闼内敖戏。自之符玺取节十六,师古曰:“之,往也。自往至署取节也。”朝暮临,师古曰:“临,哭临也,音力禁反。”令从官更持节从。师古曰:“更互执节,从至哭临之所。”为书曰“皇帝问侍中君卿:师古曰:“昌邑之侍中名君卿也。”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黄金千斤,赐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发乐府乐器,引内昌邑乐人,击鼓歌吹作俳倡。师古曰:“俳优,谐戏也。倡,乐人也。俳音排。”会下还,上前殿,如淳曰:“下谓柩之入冢。葬还不居丧位,便处前殿也。”师古曰:“下音胡稼反。”击钟磬,召内泰壹宗庙乐人辇道牟首,郑氏曰:“祭泰壹神乐人也。”孟康曰:“牟首,地名也,上有观。”如淳曰:“辇道,阁道也。牟首,屏面也。以屏面自隔,无哀戚也。”臣瓒曰:“牟首,池名也,在上林苑中。方在衰绖而辇游于池,言无哀戚也。”师古曰:“召泰壹乐人,内之于辇道牟首而鼓吹歌舞也。牟首,瓒说是也。屏面之说,失之远矣。又左思吴都赋云‘长涂牟首’,刘逵以为牟首阁道有室屋也,此说更无所出。或者思及逵据此‘辇道牟首’便误用之乎?”鼓吹歌舞,悉奏众乐。发长安厨三太牢具祠阁室中,如淳曰:“黄图北出中门有长安厨,故谓之厨城门。阁室,阁道之有室者。不知祷何淫祀也。”祀已,与从官饮啖。师古曰:“啖,食也,音徒敢反。”驾法驾,皮轩鸾旗,驱驰北宫、桂宫,师古曰:“皮轩鸾旗皆法驾所陈也。北宫、桂宫并在未央宫北。”弄彘斗虎。召皇太后御小马车,张晏曰:“皇太后所驾游宫中辇车也。汉厩有果下马,高三尺,以驾辇。”师古曰:“小马可于果树下乘之,故号果下马。”使官奴骑乘,游戏掖庭中。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淫乱,诏掖庭令敢泄言要斩。

太后曰:“止!师古曰:“令且止读奏。”为人臣子当悖乱如是邪!师古曰:“责王也。悖,乖也,音布内反。”王离席伏。尚书令复读曰:

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及墨绶黄绶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师古曰:“免奴谓免放为良人者。”变易节上黄旄以赤。师古曰:“以刘屈牦与戾太子战,加节上黄旄,遂以为常。贺今辄改之。”发御府金钱刀劔玉器采缯,赏赐所与游戏者。与从官官奴夜饮,湛沔于酒。师古曰:“湛读曰沈,又读曰耽。沈沔,荒迷也。”诏太官上乘舆食如故。食监奏未释服未可御故食,师古曰:“释谓解脱也。”复诏太官趣具,无关食监。师古曰:“趣读曰促。关,由也。”太官不敢具,即使从官出买鸡豚,诏殿门内,以为常。师古曰:“内,入也。令每日常入鸡豚也。”独夜设九宾温室,师古曰:“于温室中设九宾之礼也。九宾,解在〈叔孙通传〉。”延见姊夫昌邑关内侯。祖宗庙祠未举,为玺书使使者持节,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园庙,师古曰:“时在丧服,故未祠宗庙而私祭昌邑哀王也。”称嗣子皇帝。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如淳曰:“旁午,分布也。”师古曰:“一从一横为旁午,犹言交横也。”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千一百二十七事。文学光禄大夫夏侯胜等及侍中傅嘉数进谏以过失,使人簿责胜,师古曰:“簿音步户反。簿责,以文簿具责之。”缚嘉系狱。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臣敞等数进谏,不变更,师古曰:“更,改也。”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
臣敞等谨与博士臣霸、臣隽舍、晋灼曰:“隽姓,舍名也。下有臣虞舍,故以姓别之。”师古曰:“隽音辞阮反,又音字阮反。”臣德、臣虞舍、臣射、臣仓议,皆曰:“高皇帝建功业为汉太祖,孝文皇帝慈仁节俭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师古曰:“轨,法也。辟读曰僻。”《诗》云:‘籍曰未知,亦既抱子。’师古曰:“大雅抑之诗。卫武公刺厉王也。籍,假也。此言假令人云王尚幼少,未有所知,亦已长大而抱子矣,实不幼少也。”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师古曰:“五辟即五刑也。辟音频亦反。”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繇不孝出之,绝之于天下也。师古曰:“襄王,惠王子也。僖二十四年经书‘天王出居于郑’。《公羊传》曰:‘王者无外,此其言出何?不能乎母也。’繇读与由同。”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命高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臣请有司御史大夫臣谊、宗正臣德、太常臣昌与太祝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庙。臣敞等昧死以闻。

皇太后诏曰:“可。

光令王起拜受诏,王曰:“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师古曰:“引孝经之言。”光曰:“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迺即持其手,师古曰:“即,就也。”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王西面拜,曰:“愚戆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大将军光送至昌邑邸,光谢曰:“王行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左右。”师古曰:“言不复得侍见于左右。”光涕泣而去。群臣奏言:“古者废放之人屏于远方,不及以政,师古曰:“言不豫政令。”请徙王贺汉中房陵县。”太后诏归贺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昌邑群臣坐亡辅导之谊,陷王于恶,光悉诛杀二百馀人。出死,号呼巿中曰:师古曰:“呼音火故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师古曰:“悔不早杀光等也。”

光坐庭中,会丞相以下议定所立。广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剌王反诛,其子不在议中。近亲唯有卫太子孙号皇曾孙在民间,咸称述焉。光遂复与丞相敞等上奏曰:“《礼》曰‘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太宗亡嗣,择支子孙贤者为嗣。孝武皇帝曾孙病已,武帝时有诏掖庭养视,至今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昧死以闻。”皇太后诏曰:“可。”光遣宗正刘德至曾孙家尚冠里,洗沐赐御衣,太仆以𫐉猎车迎曾孙就斋宗正府,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师古曰:“解并在〈宣纪〉。𫐉音零。”已而光奉上皇帝玺绶,谒于高庙,是为孝宣皇帝。明年,下诏曰:“夫褒有德,赏元功,古今通谊也。大司马大将军光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秉谊,以安宗庙。其以河北、东武阳益封光万七千户。”与故所食凡二万户。赏赐前后黄金七千斤,钱六千万,杂缯三万疋,奴婢百七十人,马二千疋,甲第一区。

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光自后元秉持万机,及上即位,迺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天子。光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师古曰:“下音胡稼反。”

光秉政前后二十年,地节二年春病笃,车驾自临问光病,上为之涕泣。光上书谢恩曰:“愿分国邑三千户,以封兄孙奉车都尉山为列侯,奉兄票骑将军去病祀。”事下丞相御史,即日拜光子禹为右将军。

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太中大夫任宣与侍御史五人持节护丧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如淳曰:“典为冢者。”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师古曰:“汉仪注以玉为襦,如铠状连缀之,以黄金为缕,要已下玉为札,长尺,广二寸半为甲,下至足,亦缀以黄金镂。”梓宫、服虔曰:“棺也。”师古曰:“以梓木为之,亲身之棺也。为天子制,故亦称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服虔曰:“便房,藏中便坐也。”苏林曰:“以柏木黄心致累棺外,故曰黄肠。木头皆内向,故曰题凑。”如淳曰:“汉仪注天子陵中明中高丈二尺四寸,周二丈,内梓宫,次楩椁,柏黄肠题凑。”师古曰:“便房,小曲室也。如氏以为楩木名,非也。”枞木外臧椁十五具。服虔曰:“在正臧外,婢妾臧也。或曰厨厩之属也。”苏林曰:“枞木,柏叶松身。”师古曰:“《尔雅》及《毛诗传》并云枞木松叶柏身,桧木乃柏叶松身耳。苏说非也。枞音七庸反。桧音工阔反,字亦作栝。”东园温明,服虔曰:“东园处此器,形如方漆桶,开一面,漆画之,以镜置其中,以悬尸上,大敛并盖之。”师古曰:“东园,署名也,属少府。其署主作此器也。”皆如乘舆制度。载光尸柩以辒辌车,文颖曰:“辒辌车,如今丧轜车也。”孟康曰:“如衣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名之辒辌车也。”臣瓒曰:“秦始皇道崩,秘其事,载以辒辌车,百官奏事如故,此不得是轜车类也。案杜延年奏,载霍光柩以辌车,驾大厩白虎驷,以辒车驾大厩白鹿驷为倅。”师古曰:“辒辌本安车也,可以卧息。后因载丧,饰以柳翣,故遂为丧车耳。辒者密闭,辌者旁开窗牖,各别一乘,随事为名。后人既专以载丧,又去其一,緫为藩饰,而合二名呼之耳。倅,副也,音千内反。”黄屋左纛,师古曰:“解在高纪也。”发材官轻车北军五校士军陈至茂陵,以送其葬。谥曰宣成侯。发三河卒穿复土,起冢祠堂,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如旧法。

既葬,封山为乐平侯,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天子思光功德,下诏曰:“故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宿卫孝武皇帝三十有馀年,辅孝昭皇帝十有馀年,遭大难,躬秉谊,率三公九卿大夫定万世册以安社稷,天下蒸庶咸以康宁。功德茂盛,朕甚嘉之。复其后世,畴其爵邑,应劭曰:“畴,等也。”师古曰:“复音方目反。”世世无有所与,功如萧相国。师古曰:“与读曰豫。”明年夏,封太子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复下诏曰:“宣成侯光宿卫忠正,勤劳国家。善善及后世,师古曰:“善善者,谓褒宠善人也。”其封光兄孙中郎将云为冠阳侯。

禹既嗣为博陆侯,大夫人显改光时所自造茔制而侈大之。师古曰:“茔,墓域也,音营。”起三山阙,筑神道,北临昭灵,南出承恩,服虔曰:“昭灵、承恩,皆馆名也。”李奇曰:“昭灵,高祖母冢园也。”文颖曰:“承恩,宣平侯冢园也。”师古曰:“服说是也,文、李并失之。”盛饰祠室,辇阁通属永巷,而幽良人婢妾守之。晋灼曰:“阁道乃通属至永巷中也。”师古曰:“此亦其冢上作辇阁之道及永巷也,非谓掖庭之永巷也。”广治第室,作乘舆辇,加画绣𬘡冯,黄金涂,如淳曰:“𬘡亦茵。冯谓所冯者也,以黄金涂饰之。”师古曰:“茵,蓐也,以绣为茵冯而黄金涂舆辇也。”韦絮荐轮,晋灼曰:“御辇以韦缘轮,著之以絮。”师古曰:“取其行安,不摇动也。著音张吕反。”侍婢以五采丝挽显,游戏第中。师古曰:“挽谓牵引车辇也,音晚。”初,光爱幸监奴冯子都,常与计事,及显寡居,与子都乱。晋灼曰:“汉语东闾氏亡,显以婢代立,素与冯殷奸也。”师古曰:“监奴,谓奴之监知家务者也,殷者,子都之名。”而禹、山亦并缮治第宅,走马驰逐平乐馆。云当朝请,数称病私出,师古曰:“请音才姓反。”多从宾客,张围猎黄山苑中,使苍头奴上朝谒,文颖曰:“朝当用谒,不自行而令奴上谒者也。”师古曰:“上谒,若今参见尊贵而通名也。”莫敢谴者。而显及诸女,昼夜出入长信宫殿中,亡期度。师古曰:“长信宫,上官太后所居。”

宣帝自在民间闻知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光薨,上始躬亲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给事中。显谓禹、云、山:“女曹不务奉大将军馀业,师古曰:“女音汝。曹,辈也。”今大夫给事中,他人壹间,女能复自救邪?”师古曰:“间音居苋反。”后两家奴争道,师古曰:“谓霍氏及御史家。”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躢大夫门,御史为叩头谢,迺去。人以谓霍氏,师古曰:“告语也。”显等始知忧。会魏大夫为丞相,数燕见言事。平恩侯与侍中金安上等径出入省中。时霍山自若领尚书,师古曰:“自若犹言如故也。”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关尚书,群臣进见独往来,师古曰:“谓各各得尽言于上也。”于是霍氏甚恶之。

宣帝始立,立微时许妃为皇后。显爱小女成君,欲贵之,私使乳医淳于衍行毒药杀许后,师古曰:“乳医,视产乳之疾者。乳音而树反。”因劝光内成君,代立为后。语在〈外戚传〉。始许后暴崩,吏捕诸医,劾衍侍疾亡状不道,下狱。吏簿问急,师古曰:“簿音步户反。”显恐事败,即具以实语光。光大惊,欲自发举,不忍,犹与。师古曰:“犹与,不决也。与读曰豫。”会奏上,因署衍勿论。师古曰:“署者,题其奏后也。”光薨后,语稍泄。于是上始闻之而未察,师古曰:“未知其虚实。”迺徙光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为光禄勋,次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出为安定太守。数月,复出光姊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为蜀郡太守,群孙婿中郎将王汉为武威太守。顷之,复徙光长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为少府。更以禹为大司马,冠小冠,亡印绶,罢其右将军屯兵官属,特使禹官名与光俱大司马者。苏林曰:“特,但也。”又收范明友度辽将军印绶,但为光禄勋。及光中女婿赵平为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将屯兵,又收平骑都尉印绶。诸领胡越骑、羽林及两宫卫将屯兵,悉易以所亲信许、史子弟代之。

禹为大司马,称病。禹故长史任宣候问,禹曰:“我何病?县官非我家将军不得至是,如淳曰:“县官谓天子。”今将军坟墓未干,尽外我家,师古曰:“外谓疏斥之。”反任许、史,夺我印绶,令人不省死。”师古曰:“不自省有过也。”宣见禹恨望深,师古曰:“望,怨也。”迺谓曰:“大将军时何可复行!师古曰:“言今何得复如此也。”持国权柄,杀生在手中。廷尉李种、王平、师古曰:“种音冲。”左冯翊贾胜胡及车丞相女婿少府徐仁皆坐逆将军意下狱死。使乐成小家子得幸将军,至九卿封侯。师古曰:“即上所云少府乐成者也。使者,其姓也,字或作史。”百官以下但事冯子都、王子方等,服虔曰:“皆光奴。”视丞相亡如也。师古曰:“亡如犹言无所象似也。”各自有时,今许、史自天子骨肉,贵正宜耳。大司马欲用是怨恨,愚以为不可。”禹默然。数日,起视事。

显及禹、山、云自见日侵削,数相对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县官信之,尽变易大将军时法令,以公田赋与贫民,发扬大将军过失。又诸儒生多窭人子,师古曰:“窭,贫而无礼,音其羽反。”远客饥寒,喜妄说狂言,师古曰:“喜音许吏反。”不避忌讳,大将军常仇之,师古曰:“言嫉之如仇雠也。”今陛下好与诸儒生语,人人自使书对事,多言我家者。尝有上书言大将军时主弱臣强,专制擅权,今其子孙用事,昆弟益骄恣,恐危宗庙,灾异数见,尽为是也。其言绝痛,山屏不奏其书。后上书者益黠,尽奏封事,辄下中书令出取之,不关尚书,益不信人。”显曰:“丞相数言我家,独无罪乎?”山曰:“丞相廉正,安得罪?我家昆弟诸婿多不谨。又闻民间讙言霍氏毒杀许皇后,师古曰:“讙,众声也,音许爰反。”宁有是邪?”显恐急,即具以实告山、云、禹。山、云、禹惊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县官离散斥逐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诛罚不小,柰何?”于是始有邪谋矣。

初,赵平客石夏善为天官,师古曰:“晓星文者。”语平曰:“荧惑守御星,御星,太仆奉车都尉也,不黜则死。”平内忧山等。云舅李竟所善张赦见云家卒卒,师古曰:“卒读曰猝,匆遽之貌也。”谓竟曰:“今丞相与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诛此两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长安男子张章告之,事下廷尉。执金吾捕张赦、石夏等,后有诏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谓曰:“此县官重太后,故不竟也。师古曰:“重,难也。竟,穷竟其事也。”然恶端已见,又有弑许后事,陛下虽宽仁,恐左右不听,久之犹发,发即族矣,不如先也。”师古曰:“言先反。”遂令诸女各归报其夫,皆曰:“安所相避?”师古曰:“言无处相避,当受祸也。”

会李竟坐与诸侯王交通,辞语及霍氏,有诏云、山不宜宿卫,免就第。光诸女遇太后无礼,服虔曰:“光诸女自以于上官太后为姨母,遇之无礼。”冯子都数犯法,上并以为让,师古曰:“揔以此事责之也。”山、禹等甚恐。显梦第中井水溢流庭下,灶居树上,又梦大将军谓显曰:“知捕儿不?师古曰:“知儿见捕否?”亟下捕之。”苏林曰:“且疾下捕之。”师古曰:“亟音居力反。”第中鼠暴多,与人相触,以尾画地。鸮数鸣殿前树上。师古曰:“鸮,恶声之鸟也。古者室屋高大,则通呼为殿耳,非止天子宫中。其语亦见〈黄霸传〉。鸮音羽骄反。”第门自坏。云尚冠里宅中门亦坏。巷端人共见有人居云屋上,彻瓦投地,就视,亡有,大怪之。禹梦车骑声正讙来捕禹,举家忧愁。山曰:“丞相擅减宗庙羔、菟、蛙,如淳曰:“高后时定令,敢有擅议宗庙者,弃市。”师古曰:“羔、菟、蛙所以供祭也。”可以此罪也。”谋令太后为博平君置酒,文颖曰:“宣帝外祖母也。”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范明友、邓广汉承太后制引斩之,因废天子而立禹。约定未发,云拜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为代郡太守。山又坐写秘书,显为上书献城西第,入马千匹以赎山罪。书报闻。师古曰:“不许之。”会事发觉,云、山、明友自杀,显、禹、广汉等捕得。禹要斩,显及诸女昆弟皆弃市。唯独霍后废处昭台宫。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千家。

上迺下诏曰:“迺者东织室令史张赦使魏郡豪李竟报冠阳侯云谋为大逆,师古曰:“解在〈宣纪〉也。”朕以大将军故,抑而不扬,兾其自新。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子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妺婿谋为大逆,欲诖误百姓。赖宗庙神灵,先发得,咸伏其辜,师古曰:“事发而捕得。”朕甚悼之。诸为霍氏所诖误,事在丙申前,未发觉在吏者,皆赦除之。男子张章先发觉,以语期门董忠,忠告左曹杨恽,恽告侍中金安上。恽召见对状,后章上书以闻。侍中史高与金安上建发其事,师古曰:“言共立意发之也。”言无入霍氏禁闼,卒不得遂其谋,师古曰:“遂,成也。”皆仇有功。晋灼曰:“仇,等也。”师古曰:“言其功相等类也。”封章为博成侯,忠高昌侯,恽平通侯,安上都成侯,高乐陵侯。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则不逊,不逊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众必害之。师古曰:“右,上也。”霍氏秉权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迺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爱厚之,宜以时抑制,无使至亡。”书三上,辄报闻。其后霍氏诛灭,而告霍氏者皆封。人为徐生上书曰:“臣闻客有过主人者,见其灶直突,傍有积薪,客谓主人,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默然不应。俄而家果失火,邻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杀牛置酒,谢其邻人,灼烂者在于上行,师古曰:“灼谓被烧炙者也。行音胡郎反。”馀各以功次坐,而不录言曲突者。人谓主人曰:‘乡使听客之言,不费牛酒,终亡火患。师古曰:“乡读曰向。次下亦同也。”今论功而请宾,曲突徙薪亡恩泽,燋头烂额为上客耶?’主人迺寤而请之。今茂陵徐福数上书言霍氏且有变,宜防绝之。乡使福说得行,则国亡裂土出爵之费,臣亡逆乱诛灭之败。往事既已,而福独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贵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发灼烂之右。师古曰:“右,上也。”上迺赐福帛十疋,后以为郎。

宣帝始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师古曰:“肆,放也,展也。近音钜靳反。”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诛,故俗传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师古曰:“萌谓始生也。”

至成帝时,为光置守冢百家,吏卒奉祠焉。元始二年,封光从父昆弟曾孙阳为博陆侯,千户。

金日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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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䃅字翁叔,师古曰:“䃅音丁奚反。”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师古曰:“休音许蚪反。屠音储。”武帝元狩中,票骑将军霍去病将兵击匈奴右地,多斩首,虏获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票骑复西过居延,攻祁连山,大克获。于是单于怨昆邪、休屠居西方多为汉所破,师古曰:“昆音下门反。”召其王欲诛之。昆邪、休屠恐,谋降汉。休屠王后悔,昆邪王杀之,并将其众降汉。封昆邪王为列侯。日䃅以父不降见杀,与母阏氏、弟伦俱没入官,输黄门养马,时年十四矣。

久之,武帝游宴见马,师古曰:“方于宴游之时,而召阅诸马。”后宫满侧。日䃅等数十人牵马过殿下,莫不窃视,师古曰:“视宫人。”至日䃅独不敢。日䃅长八尺二寸,容貌甚严,马又肥好,上异而问之,具以本状对。上奇焉,即日赐汤沐衣冠,拜为马监,迁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日䃅既亲近,未尝有过失,上甚信爱之,赏赐累千金,出则骖乘,入侍左右。贵戚多窃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儿,反贵重之!”上闻,愈厚焉。

日䃅母教诲两子,甚有法度,上闻而嘉之。病死,诏图画于甘泉宫,署曰“休屠王阏氏”。师古曰:“题其画。”日䃅每见画常拜,乡之涕泣,然后迺去。师古曰:“乡读曰向。”日䃅子二人皆爱,为帝弄儿,常在旁侧。弄儿或自后拥上项,师古曰:“拥,抱也。”日䃅在前,见而目之。师古曰:“目,视怒也。”弄儿走且啼曰:“翁怒。”上谓日䃅“何怒吾儿为?”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䃅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儿。弄儿即日䃅长子也。上闻之大怒,日䃅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上甚哀,为之泣,已而心敬日䃅。

初,莽何罗与江充相善,及充败卫太子,何罗弟通用诛太子时力战得封。后上知太子冤,迺夷灭充宗族党与。何罗兄弟惧及,师古曰:“及谓及于祸也。”遂谋为逆。日䃅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师古曰:“上下于殿也。”何罗亦觉日䃅意,以故久不得发。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服虔曰:“甘泉一名林光。”师古曰:“秦之林光宫,胡亥所造,汉又于其旁起甘泉宫。”日䃅小疾卧庐。师古曰:“殿中所止曰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使者,发兵。明旦,上未起,何罗亡何从外入。师古曰:“亡何犹言无故也。”日䃅奏厕心动,师古曰:“奏,向也。日䃅方向厕而心动。”立入坐内户下。须臾,何罗褏白刃从东箱上,师古曰:“置刃于衣褏中也。褏,古袖字。”见日䃅,色变,走趋卧内欲入,师古曰:“趋读曰趣,向也。卧内,天子卧处。”行触宝瑟,僵。日䃅得抱何罗,因传曰:“莽何罗反!”师古曰:“传谓传声而唱之。”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䃅,师古曰:“中音竹仲反。”止勿格。日䃅捽胡投何罗殿下,孟康曰:“胡音互。捽胡,若今相僻卧轮之类也。”晋灼曰:“胡,颈也,捽其颈而投殿下也。”师古曰:“晋说是也。捽音才乞反。”得禽缚之,穷治皆伏辜。繇是著忠孝节。师古曰:“繇读与由同。”

日䃅自在左右,目不忤视者数十年。师古曰:“忤,逆也。”赐出宫女,不敢近。上欲内其女后宫,不肯。其笃慎如此,师古曰:“笃,厚也。”上尤奇异之。及上病,属霍光以辅少主,师古曰:“属音之欲反。”光让日䃅。日䃅曰:“臣外国人,且使匈奴轻汉。”于是遂为光副。光以女妻日䃅嗣子赏。初,武帝遗诏以讨莽何罗功封日䃅为秺侯,师古曰:“秺音丁故反。”日䃅以帝少不受封。辅政岁馀,病困,大将军光白封日䃅,卧授印绶。一日,薨,赐葬具冢地,送以轻车介士,军陈至茂陵,谥曰敬侯。

日䃅两子,赏、建,俱侍中,与昭帝略同年,共卧起。赏为奉车、建驸马都尉。及赏嗣侯,佩两绶,上谓霍将军曰:“金氏兄弟两人不可使俱两绶邪?”霍光对曰:“赏自嗣父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与将军乎?”光曰:“先帝之约,有功迺得封侯。”时年俱八九岁。宣帝即位,赏为太仆,霍氏有事萌牙,上书去妻。师古曰:“萌牙者,言始有端绪,若草之始生。”上亦自哀之,独得不坐。元帝时为光禄勋,薨,亡子,国除。元始中继绝世,封建孙当为秺侯,奉日䃅后。

初,日䃅所将俱降弟伦,字少卿,为黄门郎,早卒。日䃅两子贵,及孙则衰矣,而伦后嗣遂盛,子安上始贵显封侯。

安上字子侯,少为侍中,惇笃有智,宣帝爱之。颇与发举楚王延寿反谋,师古曰:“与读曰豫。”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后霍氏反,安上传禁门闼,无内霍氏亲属,师古曰:“禁,止也。门闼,宫中大小之门也。传声而止诸门闼也。”封为都成侯,至建章卫尉。薨,赐冢茔杜陵,谥曰敬侯。四子,常、敞、岑、明。

岑、明皆为诸曹中郎将,常光禄大夫。元帝为太子时,敞为中庶子,幸有宠,帝即位,为骑都尉光禄大夫,中郎将侍中。元帝崩,故事,近臣皆随陵为园郎,敞以世名忠孝,太后诏留侍成帝,为奉车水衡都尉,至卫尉。敞为人正直,敢犯颜色,左右惮之,唯上亦难焉。师古曰:“臣下皆敬惮,唯有天子一人,亦难之。”病甚,上使使者问所欲,以弟岑为托。上召岑,拜为使主客。服虔曰:“官名,属鸿胪,主胡客也。”敞子涉本为左曹,上拜涉为侍中,使待幸绿车载送卫尉舍。李奇曰:“辇绿车,常设以待幸也。临敞病困,拜子为侍中,以此车送,欲敞见其荣宠也。”如淳曰:“幸绿车常置左右以待召载皇孙,今遣涉归,以皇孙车载之,宠之也。”晋灼曰:“汉注绿车名皇孙车,太子有子乘以从。”师古曰:“如、晋二说是也。”须臾卒。敞三子,涉、参、饶。

涉明经俭节,诸儒称之。成帝时为侍中骑都尉,领三辅胡越骑。师古曰:“胡越骑之在三辅者,若长水、长杨、宣曲之属是也。”哀帝即位,为奉车都尉,至长信少府。而参使匈奴,匈奴中郎将,师古曰:“以其出使匈奴,故拜为匈奴中郎将也。”越骑校尉,关内都尉,安定、东海太守。饶为越骑校尉。

涉两子,汤、融,皆侍中诸曹将大夫。师古曰:“将亦谓中郎将也。”而涉之从父弟钦举明经,为太子门大夫,哀帝即位,为太中大夫给事中,钦从父弟迁为尚书令,兄弟用事。帝祖母傅太后崩,钦使护作,师古曰:“监主葬送之事也。”职办,擢为泰山、弘农太守,著威名。平帝即位,征为大司马司直、京兆尹。帝年幼,选置师友,大司徒孔光以明经高行为孔氏师,京兆尹金钦以家世忠孝为金氏友。徙光禄大夫侍中,秩中二千石,封都成侯。

时王莽新诛平帝外家卫氏,召明礼少府宗伯凤如淳曰:“宗伯,姓。”入说为人后之谊,白令公卿、将军、侍中、朝臣并听,师古曰:“白令皆听之。”欲以内厉平帝而外塞百姓之议。师古曰;“塞,止也。”钦与族昆弟秺侯当俱封。初,当曾祖父日䃅传子节侯赏,而钦祖父安上传子夷侯常,皆亡子,国绝,故莽封钦、当奉其后。当母南即莽母功显君同产弟也。当上南大行为太夫人。文颖曰:“南,名也。大行,官名也。当上名状于大行也。”邓展曰:“当上南为太夫人,恃莽姨母故耳。为父立庙,非也。”钦因缘谓当:“诏书陈日䃅功,亡有赏语。当名为以孙继祖也,自当为父、祖父立庙。晋灼曰:“当是赏弟建之孙,此言自当为其父及祖父建立庙也。”赏故国君,使大夫主其祭。”如淳曰;“以赏故国君,使大夫掌其祭事。”臣瓒曰:“当是支庶上继大宗,不得顾其外亲也。而钦见当母南为太夫人,遂尊其父祖以续日䃅,不复为后赏,而令大夫主赏祭事。”师古曰:“瓒说是也。”时甄邯在旁,庭叱钦,师古曰:“于朝庭中叱之也。”因劾奏曰:“钦幸得以通经术,超擢侍帷幄,重蒙厚恩,师古曰:“重音直用反。”封袭爵号,知圣朝以世有为人后之谊。前遭故定陶太后背本逆天,孝哀不获厥福,迺者吕宽、卫宝复造奸谋,至于反逆,咸伏厥辜。太皇太后惩艾悼惧,师古曰:“艾读曰乂。乂,创也。”逆天之咎,非圣诬法,大乱之殃,诚欲奉承天心,遵明圣制,专壹为后之谊,以安天下之命,数临正殿,延见群臣,讲习礼经。孙继祖者,谓亡正统持重者也。赏见嗣日䃅,后成为君,持大宗重,则礼所谓‘尊祖故敬宗’,大宗不可以绝者也。钦自知与当俱拜同谊,即数扬言殿省中,教当云云。师古曰:“云云者,多言也。谓上所陈以孙继祖也。”当即如其言,则钦亦欲为父明立庙而不入夷侯常庙矣。进退异言,颇惑众心,乱国大纲,开祸乱原,诬祖不孝,罪莫大焉。尤非大臣所宜,大不敬。秺侯当上母南为太夫人,失礼不敬。”莽白太后,下四辅、公卿、大夫、博士、议郎,皆曰:“钦宜以时即罪。”师古曰:“即,就也。”谒者召钦诣诏狱,钦自杀。邯以纲纪国体,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户。更封长信少府涉子右曹汤为都成侯。汤受封日,不敢还归家,以明为人后之谊。益封之后,莽复用钦弟遵,封侯,历九卿位。

赞曰:霍光以结发内侍,起于阶闼之闲,确然秉志,谊形于主。师古曰:“形,见也。”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当庙堂,拥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师古曰:“仆,顿也,音赴。”因权制敌,以成其忠。处废置之际,临大节而不可夺,遂匡国家,安社稷。拥昭立宣,光为师保,虽周公、阿衡,何以加此!师古曰:“阿衡,伊尹官号也。阿,倚也。衡,平也。言天子所倚,群下取平也。”然光不学亡术,暗于大理,阴妻邪谋,晋灼曰:“不扬其过也。”立女为后,湛溺盈溢之欲,师古曰:“湛读曰沈。”以增颠覆之祸,死财三年,师古曰:“财与才同。”宗族诛夷,哀哉!昔霍叔封于晋,师古曰:“霍叔,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也。”晋即河东,光岂其苗裔乎?金日䃅夷狄亡国,羁虏汉庭,而以笃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将,传国后嗣,世名忠孝,七世内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为祭天主,故因赐姓金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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