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帝论 (方苞)
二帝、三王之治,荡灭而无遗,虽秦首恶,亦汉高帝之过也。方是时,古法虽废而易兴也,俗变犹近而易返也,文献虽微而未尽亡也,天下若熬若焦,同心以苦秦法,则教易行、政易革也。而高帝乃一仍秦故,汉氏之子孙,循而习之,垂四百年,不独君狎其政,民亦安其俗矣,而后此复何望哉!
古圣人之有天下也,若承重负行畏途,而惧于不胜,至于秦则用天下以恣睢,而专务自慊于上。秦皇帝纵观,高帝曰:“大丈夫当如此矣!”及叔孙通定朝仪,乃曰:“吾今而知皇帝之贵。”则其所见去秦皇帝盖一间耳!
《传》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先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以修其身。”是乃二帝、三王之学,孔氏之徒由《诗》《书》所称,推寻而得之者也。总而计之,惟有虞氏以元德升闻,而登天位,其馀非天子之子,则继世之侯伯,生有圣德,童而预教,而学之为君师者且数十年,故其所以治天下国家者,能一循乎天理之自然而无所矫拂也。后世开创之君,大抵奋迹干戈扰攘之中,任威权,骋谋诈,以得其志,虽有圣贤者出,骤而语之以二帝、三王之道,亦安能一旦尽弃其所知所能,而由其所不习哉?自汉高以后,比次诸君,其性资可与复古者,惟光武为近,而下无名世;诸葛亮之才几矣,乃崎岖于乱亡之馀。使亮与光武,并世而相遭,庶乎其犹有望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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