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堂先生别集/卷十四

卷十三 泽堂先生别集
卷十四
作者:李植
卷十五

杂著 编辑

丙子谕大学诸生榜 编辑

大司成为知会事。去五月二十六日。当职自劾上疏内一款云。臣见两斋。只有乡儒若干人。而京儒则绝无而仅有。一二斋任。亦罕接面。询究其故。则不但愚臣特为多士所不服。亦由近来科举大坏。京中才俊之流。则不事圆点治经。专务作文。以应别试等科。而其为文。又不本于经书。如韩,欧近理之文。亦视以陈言。惟从事于马史庄子等书。务以瑰奇相尚。故其于经传。无暇学诵。至有昧然面墙者。乡儒则以不与京儒较艺之故易于编额。而全不习作文。至有不能结撰简牍寻常语者。其弊将使文学卤莽。人材消耗。诚可寒心。臣窃念此弊之来。盖因考讲者。只取断章快口。考文者。好取狂词拗捏。遂使经者无所发用。文者不本义理。此非其材之罪。将其导迪者。非其方故也。今若于考讲之时。宽其诵式。而至会试。又多出文等。则京儒之本经为文者。必多参第。才俊之士。可以慕效一变。此本国朝大比常规。但举而复之。则文者必经。经者必文。不至判为两道。而居泮之士。不患不多矣云。传曰。此疏下该曹回启。礼曹回启内。窃详疏内辞缘。泮宫乃是多士所居之地。而两斋。只有乡儒若干人。京儒则绝无而仅有云。身为师长。心有所不安者。势所当然。而谬习已久。非独今日为然。至于考讲之时。宽其诵式。会试多出文等。使文者必经。经者必文等语。实有意见。其于矫弊之道。可谓得宜。臣等所见。亦不外此。此后大比之举。依此奉行。以复祖宗朝旧规如何。崇祯九年五月二十九日。同副承旨臣任絖。次知启。依允此意乙科举事目中添入。着实举行为良如教。当职极知科举事。本非敩学第一义理。而偶于自劾疏内。暂陈科法之弊。则该曹覆议。圣旨判下。前头有司所当奉行。恐诸君子未及闻知讲习。而失有司奉行之旨。故敢此揭示矣。夫治经所以明理。作文所以达义。取士要以图治。应举要以行道。此固第一义理。而先王所以设科取士之意。亶不出此。今欲本经为文者。虽非务本之论。第犹胜于异学诡文。眩世取资。而去本逾远矣。诸君子幸念之。

癸未谕太学诸生榜 编辑

当今国内干净之地。士子藏修之所。惟有馆学斋舍。读书观善之外。无预世事。诸生朝夕于斯。以通经绩文之业。寓格致诚正之功。则不必岩栖洁身。而穷养达施。幼学壮行。终身志业。皆在是矣。岂不乐哉。今闻诸生不自贵重。未免鄙俗。为下仆所诳。旬月之内。几陷杀人之罪者再焉。远近闻听。大小羞耻。职等身忝师儒之列。失于教导。致有此变。惭惧之深。无以为怀。诸生之中。首犯其事者。想必疚心咋指。措躬无地。而同居侪流。既负辅仁之义。或从臾以为非。则亦必修省惕惕。冰炭交集矣。然此非今日诸生之罪也。所从来远矣。良由泮下胥仆。视诸生如店主接客。䙝慢无严。当此法亡民散之极。风衰俗嚚之会。恣行所欲。依势作威。都中视而畏之。不啻若萑苻。而自以为得计。诚乱民之首也。诸生恬习不悟。反为其欲所动。至有追捕棰楚之举。使渠等藉而逞愤。酷加扑打。几致杀人之变。此非偶然邂逅杀人之比也。然而由长官御下无法。尸职姑息之故也。以此不敢深咎诸生所为。先治下人不率者。略为条制。以防乱萌。庶几惩前毖后。弃旧从新之效矣。且愿诸生。因兹拂乱动心之端。省察克治。一洗旧习。惩忿窒欲。迁善改过。如堂上所揭鹿洞之规。则修身之道。思过半矣。至于朝夕所诵经书。毋徒以帖括应讲为心。逐章逐句。沈潜其义。务欲体验服行。则庶几圣贤之学。由此而明于心。以至聪识记性。自此开益。则将来应讲决科。亦必省事得力。如是而立于朝廷。则必以正己正物为心。而无贪权乐势之祸。退处乡曲。则必以居德善俗为心。而无武断捍网之厄。身名俱泰。岂非吉祥善事哉。孔子曰。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欤。荀子曰。失礼则入刑。诸生如以前日事为至戒。常如桁杨缧绁在身。则克念作圣。将自此而阶矣。可不勉哉。

乙酉九月谕馆学诸生榜 编辑

凡人之心术。发于言语。形于文字。未有诵桀之言而存尧之心者也。况科举策问。乃朝廷试士。以观言行之一端。安敢肆为悖乱之说。眩惑主司。睹取高等。公然无忌惮哉。观此对策。起头以孔子,朱子。为集群圣之大成则然矣。继以试官。为集群贤之大成。定以孔子,朱子,试官。为道统中三大成。则是以伏羲以后之群圣。濂洛以上之诸贤。皆在其外。古今天下。安有此理。亦安有如此科文乎。此由近来异端邪说并作。至于国试科文。亦专以庄子战国策为法。此策头行文。乃纵横游说之说。而其心则只欲极颂试官。希望入选。乃庄子侮圣贤无忌惮。宗旨也。心之所存既邪僻。故文之所发。乃如是虚荡悖妄。虽侮辱先圣。凌籍群贤。而不自知其非也。此诚圣门之怪魅。儒林之蟊贼。虽曰吾心本不如此。人谁信之。前日科举事目中。申明禁断异端之说。而此人乃敢如此。其蔑视朝廷命令。又甚矣。此后若有此等文字复踵前习。则当入启议罪。断以王法。决不饶贷。仰馆学诸生。明悉此意。各自传道。以为后戒。幸甚。对策举子名崔煜。东堂一等也。其文曰。上自伏羲。至于孔子。而吾道之传授始大备焉。则集群圣之大成者孔子也。自孔子至于朱子。而吾道之渊源始益明焉。则集群儒之大成者朱子也。自朱子至于执事。而吾道正脉始发挥焉。则集诸贤之大成者执事也。先儒谓先孔子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者。非孔子无以法。先朱子者。非朱子无以明。后朱子者。非朱子无以法。愚亦曰先执事者。非执事无以明。后执事者。非执事无以法也。然则孔子也,朱子也,执事也。诚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者也云云。

记任庆思事报后谷诸生 编辑

任庆思既尽戕其童指。又逼妻杀之。委其母于嫡甥家。母亦以忧苦死。身处巿阓。从屠刽丐贷。偸窃储奸。遂与三手军无赖者交结。其势不过为盗劫得衣食计。而故张大其名号。倡谋作逆。其母死。出瘗路旁。无椁不祭曰。俟为府院君。当备礼改葬。取其嫡赙布。买锦饰娼与狎。今月十二日。召其徒七人。夜会僧坊洞。结坛为盟。杀鸡喢血。礼毕。登坛受拜。纵酒为乐。其中有一人。自言不能多得兵。又一人名礼正。醉语侵侮。庆思大怒。命捽头伏前。数责曰。后更差失。当斩不贷。礼正恚。即诣监上变。捕鞫具伏。庆思讯杖三十度。再讯乃服。略言其谋变节次。颇亦巧惨。具在推案。庆思初欲广加诬污。请辟左右。只留刑房郞吏。乃大言造谋久。不但三手军。外方亦多同志将士。当一一告引。旁观色动。庆思忽热上气促。言不能了。推官曰。此将乱言。不足据。即断案正刑。庆思临车复苏。犹怒狱卒无礼曰。我将名登史册。岂偶然者。今虽逊汝。我岂得活。举足蹴狱卒。刽子大怒。以刀先击其背三下。然后支解之。其悖傲至死未已。

语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绩。不足以灭身。夫成名灭身。大事也。非积久。不可致也。其次。以小善而见称。与以纤恶而及辱。亦靡不影响。或无善矣。幸而成名。无恶矣。不幸而灭身者则有之。然千百仅一二。绝少矣。然是变也。非常也。比如炎天骤雹。盛寒急雨。亦暂时尔。其终也。亦莫不反厥常。尧自尧。跖自跖。其实不可泯也。然则善恶吉凶之报。岂不彰彰较著哉。任贼小竖也。然其横于乡曲。所求必遂。所中必伤。家饶身健。害辱不加。处僻名微。恶不外骇。当其初。人孰不致疑于祸福之天也。乃今自毁自贼。蹈于大戮。见仇者无容加害。含怨者不及致谇。是孰使之然耶。贱口微孽。不足挂名于梼杌。聊记颠末。示我同里。为异日暴子弟之戒焉。崇祯二年闰四月二十日。泽翁书。

赠安进士具秀才两甥及阿冕入道峯书院读书 编辑

余观今世书院。遍国中有之。其始创造。剥州府耗闾里以就之。及其既成。庇良民殖财货。以为使令飮啖之资而已。其勤于举业。欲读书著文者。必上寺。与缁徒并居。以为愉适。闻有读书于书院者。则或笑詈以为愚。其巧为饰辞之言。则曰是是非之薮也。居于是。适足以惹谤毁。智者所宜避也。盖不独书院为然。国家设学校。以待学者。非不厚也。而衣冠子弟。视学校如火宅。掉头而不入。惟饥而求食。点而求试者之焉。噫。学政之衰。士风之卑。一至此极。由是而士之入官者。为庶官则厌厅署。为学士则厌台馆。为宰相则厌省府。为将帅则厌环卫。惟其居家伏奥。昵声色治琐屑者是务。斯圣狂之所以分。治乱之所由兆。志士仁人。所以深念而永喟者。今者二甥与儿。欲栖寺做学业。余劝入道峯书院者。意非偶然也。国家以科业陶士子。非所以进于道业也。然科之所习。即道之所存也。但有无所为有所为之岐分耳。国家之意。初未尝两途视也。惟不欲居院而必居寺。是敬怠之始也。诸生既从我言而入院。则宜稍进一步。实下功夫。则向之厌书院而乐山寺之习。可以渐祛而日有所得。道峯本因寺基。泉石林木之胜。冠绝圻内。寓此而读古人书。其乐可知矣。余忝为祭酒。虽不能训谕国子。有尸素之愧。独不能教吾子弟。为新岁之箴耶。方侍大夫人疾。言不暇以文。信笔代舌如右。可付之房壁。朝夕从事。

大学中庸序文及首章。夕食后。各读一遍。仔细参究。敬斋箴夙兴夜寐箴。朝起各读一遍。地头时分之说。随时随地提警。

未明时。使斋直请起寝。盥洗读书。

昏倦时。作小诗或古或律或绝。以开述性。以收惰气。丙子正月五日。泽堂病生。

示儿孙等。 编辑

先读 编辑

诗书。以大文限百读。

论。兼章句熟读。限百数。

孟。大文读百数。

庸学。不限数。朝夕轮诵。

纲目宋鉴。与先生讲学一番。熟览。有好文字。抄书一两卷。读数十番。若不及。通鉴少微节要史略中。先学一册。

次读 编辑

周易大文。初读爻辞。识大旨知占法。兼看启蒙。待尽读他书后。更讲究。

春秋左氏胡氏传。只数番读。领略大旨。○左传抄读。公羊榖梁。馀力一览。大抵四传并读好。

礼记。与先生讲论。抄读好文字处。

仪礼。读礼记时。通考而不读。

周礼。读春秋时。亦通考。

小学。学于先生。一月一读过。逐日念着服行。

家礼。常时讲究服行。不至读。

近思录,性理大全,性理群书,心经,二程全书,朱子全书。此是大段工夫。但不在多读。要在讲论。体认服行而已。穷理工夫全在是。

科文工夫 编辑

韩柳苏文,文选,八大家文,古文真宝,文章轨范等中。从所好钞读一卷。限百番。此属先读。

班马合抄一册。毋过三十篇。限百读。

荀韩杨中。抄一册数十番读。

文选,楚辞抄一册。李杜韩苏黄七言。毋过两册。常时读诵。不限数。学赋者学诗者。择于二者。

四六文。毋过一册。

老子庄列之属。读近思录诸书时。旁考不读。

历代史全书,东国史及文集等。经国大典,国朝典故,小说。读纲目后旁考。

东人科制。抄得数册。作文时考阅。

右诸件限百读者。不必百读。随自己记性加减。而先读者不可减。次读者从吾所好。惟周易。业试讲者。当并读程传。不业者。只学占法。不必读也。惟系辞文言。一番读诵可也。科文。亦从所好读之。随记性加减为可。国家以经术策义试士。欲其知道而达于政也。以诗赋四六兼试者。欲其以文章华国辅世也。要须体国家至意。经书则讲究义理。日见于行事。而勿以口耳夸博为事。十分诚敬读诵。虽东人体制之作。亦有义理。亦服膺其所言。而悖理衒奇之文。勿为挂眼。诗赋四六等作。亦以中正温雅为主。而读之习之。而孟浪浮杂赝剿之体样。切勿出口。方为有用之文达施之具也。大抵文章。不可别作一事看。以经书为根本。而于科文中。习其浑雅平粹之作。亦不失为壮元。而其用大矣。学虚诞怪奇之文。虽是捷迳。是有命焉。未必得也。终身面墙陷坑。不得为士矣。有何益哉。此非直截第一向上训说也。然且从事于此。自有所见。舍筏登岸。亦不难也。壬午元日。泽堂老人书。

癸未冬至。书贻端儿松府之行。 编辑

硏经史。以开智识。

读四书。馀力读史。且观古人行身处事之节。则智识开益矣。以此立本。渐进博文约礼工夫。

安义命。以祛利欲。

常以处事合宜为心。如是而有不幸不平之事。是命也。但当顺受。勿自挠惑。

励志气。以当患难。

虽安于义命。至于患难。则坚贞为难。须常激昂。以古之志士仁人逸民之事为法。

薄衣食。以处贫贱。

人若以礼律身。以禹无间然一章为法。而不以妇女俗习拘碍。脱然自立。则能善于用财。而贫贱非所忧。

务储衍。以备缓急。

人有婚丧之常水火之厄。家礼所谓稍存赢馀。以备不虞者。然不可逾越礼义。当从节俭中。稍运才力耳。

右五条。吾家人当乱世所能行之事。果能此矣。则保家延寿。名节无玷。心怀坦荡。百变可当。不能则其害反是。若夫决科立身。以禄代耕。悬于天听。其自往自来。切勿恃此弛吾本分志业。

绅儿北行戒帖 编辑

操心之要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程子曰。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

中庸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

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方。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

程子曰。人之于患难。只有一个处置。尽人谋之后。却须泰然处之。若不会处置了放下。便是无义无命也。遇事而不能处置。则无义。处置了而不能放下。则无命也。○事有经权。惟义之归。凡遇患难。不可用一切之规。孔子微服过宋。但不失大节为义。况微贱处身。亦不难也。

当饥寒困劳。惟静默内守。当险厄患难。惟刚忍奋发。此心气胜外物。所谓水火不能伤也。

心无所系而能不乱。此至人也。众人之心。须寓于物而安焉。若笃好之。则外物可轻也。博奕小技。皆可忘忧。况读古人书。求古人心。寤寐思之。朋友讲之。则其乐如何耶。

同居馆之人。和敬相待。勿以好恶待人。婢仆远率苦留。须极厚待。勿加嗔恚。

朱子曰。虚心顺理四字。学者当守之。此语当深味之。凡人喜怒好恶。皆出于气禀之私。鲜有得其正者。平心以观理之是非。则待人处事。皆和顺中节也。

人之嗜好过则害人。不可以寓怀忘忧。托辞逞欲。况酒色。伐性戕身。耗财费虑。其害立见。若不至惑溺之甚。虽一两日从事。便见其害。况久远能保乎。女侍之娱。不止劳伤。阴类邪沴。十常八九。意望无厌。仇怨生于至昵之中。若欲顺适。则大患生矣。色则当谨于始。酒则常防其过。犹有轻重之差矣。

此外货利二字。士人本不入心。非所患也。但从行之人。皆沽之者也。其利之之心。甚于酒色。若于险难去就之际。有所滞惜。则与千金之躯为敌。可不惧哉。古之愚人。舡败溺水。一人平日善游。以带钱故。身重沈死。陆海多此类也。

古所谓生于忧患。以其虑患深。故利欲无所容也。汝不幸遭此变。父母年老。望汝生还。汝须以父母之心为心。到彼之后。谋为百计。以东还为大计。凡所为之事。以此为骨干为可。

吾昧于出处。遘此世难。于义不可去国。只欲依凭文苑。得效分寸心力。少酬国家恩造而已。不谓朝臣零落。卿列乏人。致令无状贱臣。寅缘文柄。忝侧宗伯。此非吾本分。又非圣意简注而至此也。以此之故。延祸汝辈。使汝首蹈大难。此余之所以悔恨忧悸。不能自定者也。若儿女之恋契阔之情。则吾本冥心。不至伤怀也。惟是一念自慰者。吾于东宫册封之初。即忝宫僚。至于今日。从难捍艰者。非吾而谁哉。自己卯免丧入京。即请以宾客入沈。大臣以为此不近人情。往必生事。不许首拟。其后铨曹再三拟望。上又不许。故至今不得谐夙愿。吾甚恨焉。汝今入侍。同馆僚辛苦。是老臣区区诚悃。代子以少伸也。此吾之一分宽慰处也。且吾致此高位。遗汝大患者。只坐文字虚名也。然吾自儿时。不喜文名。年近三十。而一家人亦不知吾有文理也。及至中岁。虚名顿逼。心甚厌之。一字一句。未曾向人夸诩。然则致今日之厄者。非余之实自招也。天道有知。倘不以此罪余之深。则汝之往来。当无丧无得也。此一册所书。皆余至情所得。汝勿为厌看。勤而行之。则人事之可勉者也。其无忽。甲申九月初吉。

学诗准的 编辑

书曰。诗言志。歌永言。记曰。温柔敦厚。诗之教也。此周诗三百篇宗旨也。韩子曰。诗正而葩。朱子取之。此诗之体格也。反是而志尚颇僻流荡。词意粗浊险怪。皆诗之外道也。今当以三百篇为宗主。熟读而讽咏之。此诗学之本也。

楚辞。诗之变也。先儒取其忠义恳恻怨诽而不乱。然屈,贾之外。流而为杨,马。宏侈靡丽。去性情远矣。今当读诵朱子所选数十篇。为之羽翼也。

五言古诗。无出汉魏名家。然其近于性情者。古诗十九首外。曹三曹太冲二陆机,云。三谢灵运,惠连,眺。词理圆畅者五六十首。可以抄读。渊明诗。性情最正。朱子以为可学。但文字质朴。不可专学。最好者四十馀首抄读。唐人古诗。不必学。陈子昂及王浩然之作最好者若干篇。韦应物宗元数十篇。并熟看。

李白古诗。飘逸难学。杜诗变体。性情词意。古今为最。记行及吏别等作。分明可爱者。不可不熟读摹袭。以为准的。其大篇如八哀等作。非学富才博。不可学。亦非诗之正宗。姑舍之。

律诗非古也。而后世诗人。专用是鸣世。而古诗晦矣。今当于平居。述怀叙事等作。以五言小篇发之。此则不待习作。可效也。日用酬应。则专用律诗。不可已也。然唐以下律诗。百家浩汗。必须精选熟读。又必多所习作。可以谐适音韵。名世擅场。可期也。初唐则沈,宋之流若干篇。可以抄览。盛唐则王孟青莲近于古诗。不可学也。高,岑,李,崔若干篇可观。所当专精师法者。无过于杜。为先熟读吟讽。然其横逸艰晦之作。不可学。专取其精细高迈者。以为准的。然不参以唐律。则自不免隳于宋格。须以韩,柳,韦,钱,皇甫非一人五窦之类两刘数百首参之。长卿诗多抄摹袭其声色。方为全美。

绝句则律诗类也。五言绝则无出右丞王维。同时名作。近于右丞者。略取之。七言绝则初唐不可学。太白以下。皆可取。晩唐绝句亦佳。并抄诵数百首。以为准的。

七言歌行。最难学。才高学浅者。韦,柳,张,王。如权石洲所学。庶可企及。然未易学也。李,杜歌行。雄放驰骋。必须健笔博才。可以追蹑。然初学之士。学之易于韦,柳诸作。以其词语平近故也。必不得已姑学李杜。参以苏黄诸作。以为准的。

排律。虽当以杜诗为主。然甚无次第。不可学。学短篇绝妙者。且不易学。须参以韩,柳律。以为准的。七言排律。古无可法。须从俗酬酢。无过二十韵。

宋诗虽多大家。非学富。不易学。非是正宗。不必学。惟两陈后山,简斋律诗。近于杜律者。时或参看。大明诗。惟李崆峒梦阳善学杜诗。与杜诗参看。

近代学诗者。或以韩诗为基。杜诗为范。此五山,东岳所教也。石洲虽终学唐律。初亦读韩。崔孤竹末年。才涸气萎。亦读韩诗。吾虽学浅。殊不欲读韩。既被诸公劝诱。熟观一遍。其律绝。固唐格也。不妨与杜诗并看。大篇杰作。则乃杨,马词赋之换面也。与读其诗。宁读杨,马之为高也。惟晩学笔退者。抄读百馀遍。则如敬字之补小学功。容可救急得力。若才学俱赡者。不必匍匐于下乘也。

余儿时无师友。先读杜诗。次及黄,苏瀛奎律髓诸作。习作数千首。路脉已差。然后欲学选诗唐音。而菁华已耗。不能学。又不敢舍杜陵而学唐。故持疑未决。四十以后。得胡元瑞诗薮。然后方知学诗不必专门。先学古诗唐诗。归宿于杜。乃是三百篇楚辞正脉。故始为定论。而老不及学。惟以此训语后进。大抵欲学诗者。不可不看诗薮也。

作文模范 编辑

古今风俗事情悬殊。而文章词令。通于其间。虽使古人生于今世。必为今之文。此与诗学不同。当以唐,宋以下为法。惟其本源来历。不可不溯求而知之也。诗书正文,孟子正文,论语,庸学幷传注。为先熟读。终身温习。此义理本源。不可一日塞也。荀,杨。乃韩文之所从出。数十篇抄读。此外易系辞。春秋三传中左传。礼记等书。有馀力则熟观采获。韩文。文之宗。不可不先读。七八十首抄读。若得臭味。仍以为终身模范可也。然末学之得力者少。不可专为归宿。如诗之杜诗也。茅鹿门所抄八大家文。最为中正。柳之于韩。如伯仲。欧,王,曾。专出于韩。三苏虽学庄,国。亦不出韩之模范。大苏虽诡。文气不下于韩。以意为主。笔端有口。以此为归宿地。抄读七八十首。寻常熟覆。不必多读而得力也。柳以下六家之文。抄其尤绝妙者四五十篇。馀力一读。时复阅览。从其所好。增减其所抄可也。此是古文章正脉。韩子所谓仁义之言也。此外老,庄,管,韩异端之文。马,班两史实录记事之文。世以为古文正宗。然非圣贤义理之文。又不宜于今。至于取数十篇。终身千万读。欲得其精髓。其计左矣。虽韩,柳,欧之学古。不过全秩博览而已。不如是专门也。惟记事之法。马,班得之。后世莫及。作史及序记碑志之类。尤当取法于两氏。马十馀篇。班数十篇。一番抄读后。又遍览两书。采获文字可也。庄,老以下。文选所载秦,汉,魏之文。专弃可惜。亦须抄录时读。以为羽翼。大槩行文。虽才高之人。学识不广。则不能应变多作。吾所云云。亦甚简约。比之学诗。则所读十倍。此未易学也。且通熟四书义理。熟读古文真宝,文章轨范中一书。旁通陆宣公,朱晦庵奏议之文。亦足为朝廷上下辞令之文。如碑志序记作史著书之业。则不可染指也。大明之文有二道。方逊志,王阳明。最为中正。乃韩,欧之类也。崆峒以下四大家,十大家。则专学左,国,班,马。务以不谐世俗为高。施之于今。一无当于词令。学之又极难。决不可入其门也。吾文法既定之后。时一取览。不无一二可喜也。宋世义理之文太极,西铭,温公之文。见于古文真宝者。及朱,吕文最佳者。与经传诸书。一时读之。存诸心可也。四六之文。亦有古有今。古四六。学之难而无所用。欲学制诰之文。须以欧,王,苏,吕,真大家为主。精采汪克庄数子之作。为准的。古四六。徐庾为上。四杰次之。取其宏大绝妙者。人各二三篇。以助藻丽之气。虽学今文。不可废也。纲目正史也。作文者。必通识事务。又必稽古引史。虽无暇于读。不可不从头至尾。二三番致精阅览。使前古治乱得失。略存诸胸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