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天气寒焕不常。一雨则凉,一晴则亢。夏月多晴而旦晚则凉,馀多阴晦。衣服霉醭,时用香𥱏,况用重水,复地又沮洳乎!

衡州间多辖神祠庙,询之人士,不知为何神,但司牛,为牛禳祈而已。案天官家言长沙分野翼轸,轸旁为左辖右辖,牛以服车,然神祠之建正南,人祠其分星尔。

乾隆丙子初夏,在常宁署,雷雨著后民居山墙击去,一角咸去。先已被击,此其再矣。盖遥对圣庙大成门,为神所愤尔。其家不之信,复整饰如初,秋至,秋雷又击,损坏更甚,今始惧而改去矣。

他处夏月天欲雷雨,黑云滃然,往往见龙尾濡动,俗云“挂龙”。自入南楚,每天色欲作暴雨,询之土人,鲜有经此者。

先时而雷,湘楚常有之,其咎亦不堪。想天地近南,阳气易发也。

吾乡秧苗既发,重拔而艺之,率以三时为定候。夏至三日为初时,五日中时,七日三时,其次则三时,以后十日五日曰“浪荡时”。凡在时中得大水,男妇冒雨遍插,否则不发,一岁收成全系乎此。若南楚夏至将成谷矣,问之老农,亦不知有三时之说。

轸为楚南分野。桂阳入轸六度,长沙入轸十六度。然桂阳地距长沙六百里,山水迂折,以句股法得弦四百四十馀里,而度数相悬逾其十。耒阳,古桂阳属县。衡阳,古长沙属县。今耒阳与衡阳接壤,何至耒阳入于六度,衡阳即入于十六度乎?若云一度中有分秒之限,则觜二鬼四,度数之少,何以分应郡县之系?且中国之在宇内,特百分之一寄象鞮译之境,将何星以主之?至一行两戒之论云:“星土以精气相属,不系乎方隅。其占验以山河为界,不主于州国。”此亦强解。躔次参差,州郡错互,地与天之不相合尔。其他疑实多端,终难尽泯也。

乾隆壬午大雨,常宁庙前山高,下忽涌水,凡百百馀处。流成深痕,沙皆白色,淹没田庐人畜甚众。初传为出蛟,既视之不过遍山皆孔穴沙流,成痕如裂,并无坳塘蛟发之迹。山后为桂阳州境,桂阳人则疑为常宁山崩,究不知何异也。大令朱君永烈言。

南楚六月初,早稻即熟。民间独重食新,不必有田之家,各择吉日,置洒脯,炊新谷,祀神荐先,然后招亲友宴酣,微论贫富。至是日,必辍业,谓之尝新,人皆称贺。其日用辰巳,以龙蛇不食谷米也。其馔用鱼,忌鸡,与饥意相同也。重农敦本,其俗极厚。秋祭日,尝于礼亦洽。

尝秋夜宿上封,天月明净,忽檐溜,疑雨达,晓乃止,盖铁瓦不受繁露故也,此种景况,固尘市所少。

南岳之云,变态百出。时而一缕来去,时而滚滚入室,时而铺海则众山俱没,一望平洋,真属奇观!

洞庭实陆地,非汇泽之胡可比。众水所会,而湘为长。每岁夏秋,蜀江涨遏,湘波溢而为湖,广延五百里,日月出没焉,君山宛在水中。霜降水落,涸为平野,山复居陆,诚所谓唯馀一条湘川而已。其野即禹贡之云梦,云近长沙,故长沙谓之云阳。华阳县乃古之梦,近楚郢。春秋定公四年十月,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昭公三年十月,楚子与郑伯田于江南之梦。周礼以云梦为薮泽。尔雅十薮,此其一焉。司马相如赋,谓云梦方八九百里,是已。庄子、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其非,据浸明矣!余自丙子夏日一渡,其馀往来,尽在秋冬,所为“气蒸云梦,波撼岳阳”,壮撼之景,仅从岳州至磊石带百馀里间领略而已。

洞庭湖中,九月水落,往有大船遇浅不能行,水渐归糟,则船在高岸矣。上人谓之守洲船,以为湖神所为,必至次年春夏,水发始行,利市百倍!尝有一人,性傲不信此说,遭浅,即拆卸复造入湖,复浅如故,终不信,举火焚之,其人因而贫窘以死,亦殊可怪。

楚说文丛木也,一曰荆礼学记,夏楚注楚经也。案夏即榎,亦可为刑杖。诗小雅,楚楚者,茨言抽其棘,注楚楚茨棘貌。桧枫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注楚楚,鲜明貌,如荆木从生而茂也,借为痛楚,被夏楚而痛也。南中荒僻,多生荆楚,故楚之始入春秋曰荆,后曰楚。尚书、尔雅、周官等注疏,就字义牵合,都未及此。

王霍林衡湘稽古,随县厉乡南有重山,即烈山也。山下有穴,神农所生处,都长沙,号厉山氏,以长沙为厉山国。或曰帝母安敦氏将产,野烧腾发,万山然烈,其宅为焚。母奔厉山处,穴中生帝,故名烈山氏,秉火德。长沙正南,离火之地,称炎帝,以火纪官,后葬茶陵。至宋,割茶陵地为酃县,今隶衡州府,以故酃县康乐乡有炎陵,自帝承以下,俱祧于此。

衡郡城东十里,酃湖乃汉时酃县地。今酃县,宋嘉定中析茶陵地,置袭古名尔。

酃人言炎帝陵,凡遇祭告,则数里之内有声,殷殷若雷,人皆闻之如此,数日礼毕而后止守⼟,春秋祀则否。询诸酃令,周君仕魁云:“𦲷任已两遇祭告,无不共闻。殆犹孔子盛馔,变色之意。与神圣灵爽,久而愈赫。”如此。

《稽古》云:‘嘉禾县,故禾仓也。’炎帝之世,天降嘉种,神农拾之以教耕作,于地为禾仓,后以置县。帝子柱为农正,躬勤耒耨,与小民同瓮飧。当未知稼穑时,故身亲畎𤰖,后许行。以楚人习闻神农教,乃为并耕之说,不通于时矣。

《吕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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