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吏

泷吏
作者：韩愈　唐

本作品收录于《昌黎先生集》

元和十四年赴潮州作。

南行逾六旬，始下昌乐泷。^[1]险恶不可状，^[2]船石相舂撞。往问泷头吏，潮州尚几里？行当何时到，土风复何似？泷吏垂手笑，^[3]官何问之愚？譬官居京邑，^[4]何由知东吴。^[5]东吴游宦乡，官知自有由。潮州底处所，有罪乃窜流。侬幸无负犯，^[6]何由到而知。官今行自到，那遽妄问为。^[7]不虞卒见困，汗出愧且骇。吏曰聊戏官，侬尝使往罢。岭南大抵同，官去道苦辽。下此三千里，有州始名潮。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8]鳄鱼大于船。^[9]牙眼怖杀侬。州南数十里，^[10]有海无天地。^[11]飓风有时作，^[12]掀簸真差事。^[13]圣人于天下，于物无不容。比闻此州囚，亦有生还侬。官无嫌此州，固罪人所徙。^[14]官当明时来，事不待说委。^[15]官不自谨慎，宜即引分往。胡为此水边，神色久惝慌。^[16]官何不自量，满溢以取斯。工农虽小人，事业各有守。不知官在朝，有益国家不。得无虱其间，^[17]不武亦不文。仁义饰其躬，^[18]巧奸败群伦。^[19]叩头谢吏言，始惭今更羞。历官二十余，国恩并未酬。凡吏之所诃，嗟实颇有之。不即金木诛，^[20]敢不识恩私。潮州虽云远，虽恶不可过。^[21]于身实已多，敢不持自贺。^[22]

注释

1. 昌乐泷，溪名。水湍浚为泷。昌乐，诸本作乐昌，今从杭、蜀本云。欧公尝以刘仲章言，考归旧本。蒋颖叔云：李君谓乐昌五里有昌山，有乐石，泷在县上五里。今按：欧云县名乐昌，泷名昌乐也。泷，闾江切，又音双。
2. 唐本作乐昌险恶状，非是。
3. 东坡诗：“泷吏无言只笑侬。”
4. 或作譬如官居此。一本作牧郡邑。
5. 一作京都。
6. 吴人称我曰侬，音农。
7. 妄或作妾，非是。
8. 《楚辞》：“听波声之汹汹。”汹音胸。
9. 《永州记》曰：“鳄鱼大者凡数丈，善食人，一生百卵，及成形，则有为蛇为龟为蛟者，甚灵。”公有《祭鳄鱼文》。鳄，五各切。
10. 数十，诸本作十数，谢本作数十。方从阁本作斗数云。杭斗作㪷，义同。《史记· 书》：“盛山斗入海。”斗，绝也。今以地里考之，谢本为是。此句与斗入海文意绝不同，方说误矣。
11. 海或作水。
12. 飓风，见一卷《赴江陵途中寄三学士》诗注。飓音具。
13. 差音诧。
14. 阁本作“ 官嫌此州恶，固人之所徙”。
15. 李本作“官当来时事，不待说而委”。
16. 《楚辞》：“心惝慌而不我与。”上他朗切，下胡晃切。㼚大瓶罂小，所任自有宜。㼚，居郎切。又或作瓬，音仿。《周礼》有瓬人，义不相近。
17. 诸本虱作风，今从唐、杭、荆公、洪、谢本云。《商君》二十六篇，大抵以仁义礼乐为虱官，曰：“六虱成俗，兵必大败。”洪庆善引阮籍语，亦非也。
18. 饰或作饬，躬或作奸。
19. 杭、蜀本如此，奸或作躬，群或作其。群伦，方从阁本作伦群云，谓败其伦败其群也。群伦为无义。今按：伦群不词。而冠乎群伦，乃扬子云语，又正与其躬为对，不可谓之无义。
20. 《庄子》：“为外刑者，金与木也。”
21. 虽恶，方作惟。今据洪、谢本皆作虽，下注澄字，其义差长。盖再叠上句虽远，又接下文而言也。二字或又作惟思，虽亦可通，然与下文不相应。
22. 持或作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