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录/卷四
卷四
编辑江阴云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辑
甲申(一六四四)六月丁巳朔
日有食之。淮南雨黄沙,大风蔽日。当涂有星陨;清源门内刘姓家陨火十余处如白昼,异鸟来作恨声,俗谓之“恨虎”。明年,当涂城被屠,焚烧过半,是其验也。四川日月无光,赤如血;人仰视,北斗不复见。有大星出西方,芒焰闪烁,摇漾不定。
福王命补记注侍班官。
大学士高弘图自请江干督漕,许之。
禁讹言匿揭。命锦衣卫遵旧制与五城协缉行,但不许旗尉人等分外生事害人。
御史米寿图请遣官北去缮营先帝兆域、附葬山陵,并申祭告,委属目前第一急务;帝命该部速复议行。
谕吏部尚书张慎言视事。
命内府恭铸国玺,权以金代玉;该部作速措给。
凤阳参将戈士凯报:刘泽清沿路劫杀,逼次临淮。
初二日(戊午)
上大行皇帝尊谥曰“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庙号“思宗”;大行皇后曰“孝节贞肃、渊恭庄毅、奉天靖圣烈皇后”。
追尊祖妣贵妃郑氏曰“孝宁温穆、庄惠慈懿、宪天裕圣皇太后”。追尊皇考福恭王曰“贞纯肃哲、圣敬仁懿恭皇帝”,生母某氏曰“孝诚端惠、慈顺贞穆皇太后”。
遥上皇嫡母邹氏尊号曰“恪贞仁寿皇太后”。
追谥先妃黄氏曰“孝哲懿庄、温贞仁寿皇后”,继妃李氏曰“孝义端仁、肃明贞洁皇后”。
初三日(己未)
吴县诸生许琰殉节死。琰,字玉仲。初闻京师陷、天子殉社稷,恸哭誓不与贼俱生;欲举义兵,无应者。已聚哭明伦堂,琰□杖擗踊,号泣尽哀。御史谒文庙犹吉服,琰率诸生责以大义;御史惶悚谢罪去。及南都颁监国诏而哀诏犹未颁,琰益愤恸,趋古庙自经,为人所解。乃步至西门投于河;潞王舟至,拯之出,询其故,嗟叹良久。识琰者掖以归,家人旦夕守,不得死,遂绝粒。寻闻哀诏至,即庭中稽首号恸,并不复言。至是卒。乡人私谥曰“潜忠先生”。
沈确士“四文学传”云:琰死于六月十三日,有辞在衣襟间曰:‘嗟我生之不辰兮,天不祚我明;盗贼蜂起兮,海宇披猖。我君殉社稷兮,列祖用光。彼剧秦而美新兮,廉耻道丧(平声)。慷慨成仁兮,遑恤我躬(叶);愿为厉鬼兮,从我君王’。激烈悲壮,世传诵之。
初四日(庚申)
颁河北、山东诏。时李自成为大清兵所败,弃京师西走。青州诸郡县并杀贼伪官,据城自保,未知南都建国事。史可法请速颁监国、登极二诏,慰山东、河北军民之心。
可法疏言:‘臣在淮扬安顿兵马,目击人情之乖逆,心忧时事乏艰危;忽闻北地报捷,络绎而至。或云辽帅吴三桂杀贼数万,贼闯西奔;或云唐通内应,闯已授首。据监抚黄家瑞送臣一报,谓有武弁子刘宗岫于四月二十七日自京中来,亲见吴师入城,驱剿伪逆,已经发牌南来;而旧辅谢升于德州集兵数万,声势大振。又青州诸绅遗臣一札,内云:“四月二十四日,吴镇大败贼兵于一片石;贼踉跄入都,尽掠赀财,于四月三十日西遁讫。青州士绅军民,杀其伪将军、伪道、伪府,其余相继杀伪官者十余起。诸君子速立新天子,号召忠义,补天浴日之功,正在此时”。臣读未竟,不觉举手加额,为宗社、生民庆也。此时黄河之北,便同异域;我皇上进膺宝箓,正位旧都,在山东、北直之人,尚未通晓。万一人心涣散,固尽弃前功;即或割据分争,又渐生后患。伏乞皇上即谕该部院选廷臣之有才望者,赍监国、即位二诏及赐吴三桂、谢升二敕,直抵山东、北直一带,晓谕通知;庶人心有归,大统立复。扫三秦之余逆,肇百代之中兴,在指顾间矣’。有旨:‘吴三桂倡义创贼,朕知道了。其山东、河北一带,应颁监国、即位诏书,着礼部会同兵部即日选差才能官员前去。谢升敕谕,一体给赐。该衙门知道’。
起孙嘉绩九江兵备佥事,不赴(嘉绩,字硕肤,崇祯十年进士;官职方郎中)。
召解学龙拜兵部左侍郎(学龙,字石帆,扬州兴化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崇祯十三年,官南京兵部右侍郎。荐黄道周征下狱,廷杖遣戍)。
调杜弘域为南京右府佥书,提督大教场。
大清传檄至济宁:一、固山额真为传奉事:‘奉摄政王令旨,各调兵马前往山东等处,所过地方,官民出郭迎接;违者以抗师治罪’。一、平西王吴为安抚残黎事称:‘摄政王简选虎贲数十万南下,牌仰山东等处速速投诚’。
福王进郭维经应天府丞,仍兼御史巡视中城。维经上言:‘圣明御极将二旬,一切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丝毫未举。今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攘于瓜、仪,焚戮剽掠之惨,渐逼江南;而庙堂之上不闻动色相戒,惟以漫不切要之务盈庭而议。乞令内外文武诸臣洗涤肺肠,尽去刻薄伪私及恩怨报复故习,一以办贼为事’。报闻(维经,字六修,江西龙泉人,天启五年进士。崇祯中,官南京御史。南都议立,有欲立潞王者,维经主立福王)。
维经积劳干掫,都人赖之,骤难其代;令仍摄巡视。
李沾嗾维经劾冢宰张慎言有私;维经旋悟,即具疏引罪。
大学士史可法疏言:‘闯贼自入关后,声势逼人,假借安民,煽动海内。伪官一到,争思奉迎;甚至督抚手握兵权,不能碎一伪牌、斩一伪使。人心之坏,至此极矣。惟有淮安官民固守,伪牌到则碎之、伪使到则斩之,贼骑逼河上则要击而败退之。贼将如董学礼、白邦政等,则皆踯躅而不敢前。民间义兵集至一、二十万,声势之壮,如若长城。顷又报恢复宿迁,伪官遁走。维持兹事,江南乃安,其有功于国家甚大。然淮人之敢以为此者,实地方官鼓舞之力也。抚按诸臣亲在河干,与民共守;碎牌斩使断而行之,密遣各兵多所斩获。故能振将卒同仇之义,坚民间敢死之心。东南奠安,实赖此举。乞敕下该部院,将按臣王燮优擢示劝;抚臣路振飞已经解任,另候优叙(一作议)。其余地方乡绅士民及行间有功将士,并行按臣察确具题,特为旌叙。庶忠义之士,有所感奋;而他处投贼、避贼、偷生、苟免者,皆知所愧耻矣’。有旨:‘淮人忠义,固守地方,擒斩邀击,屡奏奇捷:皆地方官王燮等鼓励之功,着该部分别从优议叙。其乡绅士民及行间有功将士,并速行该按臣确察具题,以凭旌叙’。
大学士马士英奏:‘黎玉田等讨逆有功’。有旨:‘兵柄文臣孤军讨贼的与林下废臣起义诛伪,俱不易得,朕甚嘉之。黎玉田着加兵部尚书,赏银一百两、纻丝八表里。卢世■〈榷,氵代木〉以原官加太仆寺卿,赏银三十两、纻丝四表里。谢升加上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赏银一百两、纻丝八表里。各赐敕书奖谕,卿阁中即拟稿来看。该衙门知道’。
按士英闻德州之信,讹谢陛为谢升并讹济王为德王,奏请加官赏功,故有是命。
召熊汝霖为给事中(汝霖,字雨殷,余姚人,崇祯四年进士。官户科给事中,谪福建按察司照磨)。
刘良佐以临淮人不纳其兵,攻围之,不克;朝命史可法往解之,移驻寿州。
良佐奏:‘臣开镇临淮,士民张羽民等不服’。临淮人戈尚文等亦奏叛镇环攻,生灵涂炭’。命按抚和解之,良佐听命。
礼臣请别立恭皇帝专庙。尚书顾锡畴鉴睿宗之失,故疏请。
帝命集廷议举行。
礼部请立中宫。诏以列圣先帝之仇末报,不许。
阁部马士英请叙淮安擒获伪官功次。王燮现推山东巡按、高岐凤已推监司,无容再议;而将官刘世昌等各应加升一级,以彰殊勋。
诏芜湖关裁去一切弊政,以苏商困。
起杨文骢兵部主事,监军京口。文骢,宇龙友,贵阳人。万历末,举于乡。崇祯时,官江宁知县;以贪污夺官。与马士英姻戚,故起之。文骢善书文,有文藻。好交游;干士英者,多缘以进。其为人豪侠自喜,颇推奖名士;名士亦以此附之。其子鼎卿,士英甥也。士英遣迎福王,遇于淮安,王贫寠甚,鼎卿周给之,王与定布衣交;以故宠鼎卿甚。及鼎卿上谒,王以故人子遇之,奖其子父,拟以汉朝大、小耿。然其父子以士英故,多为人诋谟。
马士英请发兵渡河,犄角吴三桂;有旨:‘着督辅相机行’。
刘宗周疏陈时政四事。
草莽孤臣刘宗周奏“恸哭时艰疏”曰:‘痛我高皇帝以用夏变夷、旋乾转坤之大业,而一旦为奸臣贼子所卖,致国破君亡,亘古未闻,普天饮恨。皇祖有灵,启我陛下,重建旧都,正位凝命。今日中兴大业,舍讨贼复仇,固无以表陛下前日渡江之心;而苟非陛下毅然决策亲征,亦何以作天下忠臣义士之气。此一时也,先皇帝一十七载之哀慕方深,人人致死,杀伪官、擒叛将以俘逆,只在陛下先声一震间:真有道中兴第一义也。至于讨贼之法,施为次第,亦有可言者。一曰据形胜以规进取。江左非偏安之业,请进而图江北;于淮安、凤阳、安庆、襄阳等处虽各立重镇,尤当重在凤阳,而驻以陛下亲征之师。中都固天下之枢也,东扼徐淮、北控豫州、西顾荆襄,而南去金陵不远;以此渐恢渐进,秦、晋、燕、齐必当有响应而起者。今者东南诸务惭有气色,事即未可全据,但敕江、楚、浙、直各固其圉,合师以促,贼如釜中鱼耳。自此并为西北兼开一面之网,听其杀贼自效,贼势益孤、贼党日尽矣。一曰重藩屏以资弹压。北方之见贼而逃也,总之督抚非才,不免弹压无寄。远不具论,即淮、扬数百里间,现有两节钺而不南御乱卒之南下,致淮北一块土拱手而授之贼。尤可恨者,路振飞坐守坚城(一作淮城),久以家眷浮舟于远地,是倡逃之实也。于是镇臣刘泽清、高杰,遂相率有家属寄江南之说;尤而效之,又何诛焉!按军法:临阵脱逃者斩。臣谓一抚、二镇,罪皆可斩也;而抚臣为最。必先治抚臣不律之罪,而后可行于镇臣。仍请自今加重抚臣事权,专责以弹压镇臣;且不宜多设督臣,以滋牵制之弊。如此而后,武功可得而奋也。一曰慎爵赏以肃军情。今天下兵事不竞极矣,无故而施封典,既以长其跋扈,而士卒犹不能饱,益增庚癸之呼。将悍兵骄,有自来矣。今请陛下亲征,所至亟问士卒甘苦而身与共乏,乃得渐资腾饱,徐张挞伐。一面分别各帅之封赏,孰应孰滥;轻则量收侯爵,重则并夺伯爵。军功既核,军法益伸;左之右之,无不用命。夫以左帅之恢复焉而封,高、刘之败逃也而亦封,又谁为不封者?武臣既滥,文臣随之;外廷既滥,中珰随之:臣恐天下因而解体也。一曰核旧官以立臣纪。燕京既破,除一、二殉难诸臣已经恩诏优恤矣。此外有受伪官而叛者、有受伪官而逃者、有不受伪官而逃者、有在封疆而逃、有奉使命而逃者,臣不能一一悉数其人,而于法皆在不赦。亟宜分别定罪,为鉴将来。而至于伪命南下,徘徊于顺逆之间,相传实繁有徒;必且倡为一种曲说,以惑人心。不独伪官伪,并真官亦化为伪,而天下事益不可为。其或阴阳诡和为贼行间,尤当显示诛绝,无堕狡谋。行此数者,于讨贼复仇之法,亦略具是矣。若夫邦本之计,贪官当逮、酷吏当诛、循良卓异当破格旌擢,则有抚按之臣在,无俟臣琐琐。而臣更有不忍言者,当此国破君从之际,普天臣子皆当致死;幸而不死,反膺升级,能无益增天谴?除滥典不宜概行外,此后一切大小铨除,仍请暂称“行在”,少存臣子负罪引慝之诚。“诗”不云乎:“天之方蹶,无然泄泄”。统维睿照采择施行’。有旨:‘览卿奏,毋狃偏安,必规进取;亲统六师,光复法物。朕□□□如此至严文武恇怯之大法,启诸臣忠孝之良心,与慎新掌、履旧方,俱说得是。朕拜昌言,用策后效;仍着宣付史馆。该部知道’。
刘宗周又疏言:‘当贼入秦流晋,渐逼畿甸,远近汹汹;独大江南北晏然。而二、三督抚,不闻遣一人一骑,以壮声援;贼遂长驱犯阙。坐视君父之危亡而不救,则封疆之臣之当诛者一。既而大行之凶闻确,诸臣奋戈而起,决一战以赎前愆,自当不俟朝食。而方且仰声息于南中,争言固圉之策;卸兵权于关外,首图定策之功。督抚诸臣,仍复安坐地方,不移一步,则封疆诸臣之当诛者又一。新朝既立之后,谓宜不俟终日,立遣北伐之师。不然,则急驰一介间道北进,檄燕中父老、起塞上名王,哭九庙、厝梓宫,访诸王的耗。更不然,则檄闽帅郑芝龙以海师下直沽,九边督镇合谋共奋,事或可为。而诸臣计不出此,纷纷制作尽属虚文(一作体面)。天假之灵,仅令吴镇一奏燕京之捷,将置我南中面目于何地?则举朝谋国不忠者当诛者又一。而更有难解者,先帝升遐,颁行丧诏,何等大典;而迟滞日久,虽今月余,未至臣乡。在浙如此,远者可知。时移事换,错谬舛出,即成服祗成名色;是先帝终无服于天下也。则今日典礼诸臣之当诛者又一。至罪废诸臣,量从昭雪,自应援先帝遗诏及之,乃一概用新恩;即先帝诛奄定案,前后诏书鹘突,势必彪虎之类尽从平反而后已。君、父一也,“三年无改”之谓何?嗟乎,已矣!先帝十七年之忧勤,念念可以对皇天而泣后土;一旦身殉社稷,罹古今未有之惨,而食报于臣工乃如此之薄!仰惟陛下,再发哀痛之诏、立兴问罪之师,请自中外诸臣之不职者始’。
初六日(壬戌)
召阮大铖冠带来京陛见。大铖初附魏忠贤,与霍维华、杨维垣、倪文焕为死友;造百官图,因文焕达之忠贤,召为太常寺卿。事忠贤极谨,而阴虑其不足恃;每进谒,辄厚贿忠贤阍人还其刺。居数月,乞归。忠贤既诛,大铖函两疏驰示维垣。其一专劾崔魏;其一以七年合算为言,谓‘天启四年以后,乱政者忠贤,而翼以呈秀;四年以前,乱政者王安,而翼以东林’。传语维垣:谓时局大变,上劾崔魏疏;脱未定,则上合算疏。会维垣方并指东林、崔魏为邪党,与编修倪元潞相诋;得大铖疏,大喜,为投合算疏以自助。崇祯元年,起光禄卿;御史毛羽健劾其党邪,罢去。明年,定“逆案”,论赎徒为民。终庄烈帝世废斥,郁郁不得志。流寇逼皖,大铖避居南京;颇招纳游侠,为谈兵说剑,觊以边才召。复社诸生,方聚讲南京,恶大铖甚,作“留都防乱揭”逐之。大铖惧,乃闭门谢客,独与马士英深相结,而昵守备太监韩赞周。周延儒内召,大铖辇□钱要之维扬,求湔濯;延儒曰:‘吾此行谬为东林所推,子名在“逆案”,可乎’?大铖沉吟良久曰:‘瑶草何如’(瑶草,士英别字也)?延儒许之。十五年,遂吉士英总督庐、凤。至是,士英必欲起大铖,令刘孔昭、汤国祚、赵之龙等荐大铖知兵。初,京师陷,中贵人悉南奔;大铖因赞周遍结之,为群奄言东林当日所以危贵妃、福王者,俾备言于王,以潜倾可法等。群奄更极口称大铖才;士英亦言大铖山中致书与定策谋,为白其附当赞导无实迹。遂命大铖冠带陛见。高弘图、姜曰广力持不肯拟旨,士英曰:‘我自任之’!盖士英疏荐,即士英票拟也。
大铖闲住金陵,自署其门曰“无子一身轻,有官万事足”。常谓人曰:‘吾非不顾为君子,他人不许我为君子耳。且若使金川门下袖中有刀,便当引决’。其诋欺,皆此类也。
周宜兴与大铖为髫年昵友,既回籍,大铖时过其家;延儒与约曰:‘倘得再出,必起君’。崇祯十四年,延儒再召;大铖遣使以金杯为寿,曰:‘息壤在彼’!延儒召其使前,举杯釂者三,仍令持归;语使曰:‘饮此,如与尔主面谈矣,旧约不忘。但今兹之出,实由东林先与我约法三章,第一义即尔主也。归语尔主,倘意中有所谓一人交者,当用为督、抚;俟其以边才转荐,我相机以图之,必得当报耳’。使归,大铖遂以士英请。
士英乘高弘图督粮江干,具疏云:‘冒罪特举知兵之臣阮大铖,共济艰难。当赦其罪,即补兵部右侍郎’。自拟旨:‘阮大铖果否知兵可用?着兵部召来,暂复冠带陛见,面问方略定夺’。
大学士姜曰广、侍郎吕大器、太仆少卿万元吉、府丞郭维经、给事中罗万象、陈子龙、御史陈良弼、王孙蕃、米寿图、周延泰、左光先、郎中尹民兴、怀远侯常延龄等交章言大铖“逆案”巨魁,不可召;弘图则又力言“逆案”不可翻,仍请九卿议:与士英忤。士英为大铖奏辨,力攻曰广、大器护持局面、阻抑大铖。
大铖陛见旨下,举朝骇然;谓‘大铖一出,“逆案”尽翻,则上且骎骎问三朝事,诸君子将安所置足乎’?于是一呼百和,众论沸腾,遂群起而攻之矣。
姜曰广疏言:‘臣前见文武纷竞,既惭无术调和;近见“钦案”掀翻,又愧无能豫寝。遂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顿付逝波;陛下数日前之明诏,竟同覆雨。梓宫未冷,增龙御之凄掠;制墨未干,骇四方之观听。惜哉惟新,遂有此举。臣所惜者朝廷之典章、所畏者千秋之清议而已’。
吕大器疏言:‘先帝血肉未寒,爰书凛若日星;而士英悍然不顾,请用大铖。不惟视吏部如刍狗,抑且视陛下如弁髦’。
郭维经疏言:‘案定先帝之手。今“实录”应修,若将此案抹杀不书,则赫赫英灵,恐有余恫;非陛下所以待先帝。若书之而与今日起用大铖对照,则显显令旨,未免少愆;并非辅臣所以爱陛下也。惟愿陛下爱祖宗之法,因爱先帝并爱先帝之丝纶’。
罗万象疏言:‘辅臣荐用大铖,或以愧世之无知兵者。然而,大铖实未知兵;恐“燕子笺”、“春灯谜”(大铖所制乐府),未见枕上之阴符而袖中之黄石也。伏望许其陛见,以成辅臣吐握之意;禁其复用,以杜邪人觊觎之端’。
士英辨疏云;‘魏忠贤之逆,非闯贼可比。弘图、曰广,于己所爱者,即曰先帝无成心;于己所恶者,即曰成案不可翻:欺罔莫甚于是!臣在兵言兵,但知为朝廷甩人,不知其它’。帝温旨慰之。
大理丞詹兆恒疏言:‘先皇手定“逆案”,蒦刈群凶,乃第一美政;然十七年间,此辈日夕聚谋,欲翻者数矣。赖先皇神明独断,坚持不移。今乃大仇未报,忽召见大铖,还之冠带;岂不上伤光帝之灵,下短忠义之气哉’!疏奏,命速取案进览。
初八日(甲子)
阮大铖陛见,备陈见枉之由。以大学士高弘图为御史时尝诋东林,必当右己;乃言弘图素知臣者。弘图则言:‘先帝钦定“逆案”一书不可擅改’。士英与争,弘图乞罢。
弘图言:‘若用大铖,必须会议’。士英以会议则大铖必不得用,不从。弘图曰:‘臣非力阻大铖;旧制:京堂必会议而后用,于大铖更光明耳’。士英曰:‘臣非殉私贿,何所不光明也’?弘图曰:‘何必不受贿。一付廷议,国人皆曰“贤”,然后用之可也’。弘图出,即乞休。
万元吉疏言:‘臣以月朔力疾见朝,祗候敕书关防;八日于兹,竟无实落。顷闻扬州、临淮、六合一带;所在兵民相角;在兵则素无纪律,在民近更乖张。总由地方有司,不能先机安插。遂致一城之隔,民以兵为贼,死守不容;兵以民为叛,环攻弗释。长此安穷?兵民两困。猝有寇至,民必至于迫降、兵必至于惊窜:真今日莫大之忧也。臣先期驰往,为竭力开譬。凡江北郡邑接连山东、河南、贼骑处处可到,势必需兵堵剿。臣等虽有爱民之心,断无销兵之术就中调停。惟是官兵经过驻扎地方,合晓谕城外居民移入城内,空下房屋听各将领派兵住宿,严禁毁伤其蔬米等项;仍谕城内居民尽出城外,有无贸迁。有司会同各将领共相防护,严禁抢掠。如此立法,自然民不苦兵、兵不恨民。前臣监军楚、蜀时,行之甚效;其在今日,何独不然?伏祈皇上敕下撰文词臣,于臣敕书备将此段开载,俾有司将领凛承天语,益加祗遵。如有抗违,许臣从公参奏;此风或犹可转也。臣衙门原设滁阳,今不暇往彼处到任。随从差使,绝无一人。只身遄发,酷署长途,窘迫劳苦,万难名状。倘敕印撰铸完日,恳祈敕谕枢部差官驰送’。
巡抚左懋第欲同总兵陈洪范招集水师步卒倡义山东,兼约会吴三桂、黄蜚结连恢复;时论壮之。
谕旨:‘福邸千户常应俊保护朕躬,屡脱危险,加恩未足报功;兵部再酌议具奏’。
初九日(乙丑)
命惠王移居肇庆。王名常润,神宗第六子。天启七年,之藩荆州。崇祯十五年十二月,李自成再破彝陵、荆门,湖南巡抚陈睿谟至荆州,奉王走湘潭。渡湘,遇风于陵阳矶,宫人多漂没;仅以身免,就吉王于长沙。十六年八月,张献忠陷长沙,王走衡州就桂王。衡州继陷,同吉王、桂王走永州,巡按御史刘熙祚遣人护三王入广西。
帝命该督臣加意保护供膳。
管绍宁请遴选内阁诰敕房诸官,各以资纳授。
命时享礼暂于奉先殿行。
禁诏赦为骈蔓之文。
宁南侯左良玉报称副将苏荐、游击朱国强斩贼四百余级,获伪官江一洪,献俘京师。
补黄焕、张居起原官。
高杰发总兵李朝云赴泗州,参将蒋应雄、许占魁、郭茂荣、李玉赴徐州防守。
改铸神武营关防。
命实禁旅之用,以十二团营旧多老弱故也。
阮大铖上“孤忠被陷之由疏”,言‘铖于天启甲子,见逆珰魏忠贤与在外门户诸人终携始合,擅政弄权;时为吏科给事中,力请终养,以避其焰。后蒙起用铖守官太常少卿,七十日即乞休还山;窜迹穷山,不入城市。凡忠贤擅窃威福,皆铖在山林息影惟恐不深时也。且当天启年间,从无一官之躐、一字之谀、一言之建;甚且“点将录”内,勒入铖名于其中,冀杀铖而后快。铖与崔、魏之党,不惟风马牛不相及,且冰炭水火之不相安(一作容);亦既昭然矣。“逆案”冤及于臣者,盖谓铖在科时,孙慎行以红丸邪议,摇动皇祖母、皇考。是时,旨下九卿科道会议。给事中魏大中上言,内有“张差、崔文升,所谓先帝之贼也。张差所由,谁不知为郑国泰所为,宜究问指使”。又有“李可灼之案(一作药),不合之崔文升不备;崔文升之逆,不溯之张差不明;郑国泰、郑养性、方从哲之罪,不参之三案不定:悉置诸臣以应受之法”。此皆大中大逆不道、血口污天语也。铖与同官正色斥之,且语曰:“三朝仁孝无间,凡为臣子处此,安得以无根之言挑衅骨肉”?故坚持不出议单。今“三朝要典”具在,可覆案。而同乡左光斗迫臣出议甚力,此札尚在;铖不之应。从此,大中与大中之党恨铖入骨。适铖俸在前,思夺铖首垣,百计排阻。铖浩然而归,党怒不释。铖与相国冯铨有文字交,归过涿州,一晤即行;而大中门客汪文言遂诬铖与铨以叩马献策。夫铖与铨在涿州,忠贤在深宫近侍,其马安得而叩之?况相国今已合家殉难,生平忠佞,定于盖棺矣。后大中以巧救汪文言疏纠忠贤,为忠贤所仇,被逮以死。记光斗、大中死于乙丑之秋,而乙丑之秋正铖躬耕山居之日;里中绅襟父老可问也。又安得一身以赞导耶?至铖合算七年通内一疏,于中极论倡红丸之孙慎行,为时所嫉;此乃忠贤典刑以后所条上者,曾有半字为彼逆恶解嘲者耶?且当时倡造“逆案”之侯恂,今公然从贼,为工部侍郎矣;主造“逆案”之韩爌,公然开门迎贼,贼以安车迎入长安矣。而案注中所云报复铖有疏者,即今受贼伪户政司务魏学濂也。而门户诸臣,乃欲以受贼伪命、乱臣贼子之口,为铖孤臣孽子之定案,岂尚有人心者乎?今诸臣抵死攻迫,铖安得不一直陈当时之情事,以上告君父、下告天下万世哉’!
按大铖此疏,将以掩其逆案之迹,不知适所以自供也。当南乐借内修怨、杨左严谴去国,是时徐大化、朱童蒙等俱中旨升京堂用。大铖以叶有声荐,亦中旨升京堂用;遂由常少升光禄,正杨、左被逮时也。尔时苟非逆贤所喜者,一朝起事,即遭削夺。大铖既与崔、魏若水火冰炭之不兼容矣,何取京堂之中旨如寄;而常少、光禄之推,随推随用,毫无抵牾乎?“点将录”钞布四方,并无大铖姓名。假使有之,有声尚敢入荐剡乎?此事理之最易明者。争红丸者,坚持不从孙、魏之议,谓将以调和西宫,出自臣子苦心,谁曰不然;乃欲以此居功,反坐诸臣以诬捏之罪,则无良极矣。且欲取证于“三朝要典”;“要典”既属逆贤纂修,逆贤服刑已十八年,“要典”即奉先帝旨焚毁矣,犹拳拳奉为圣书,则其为逆贤私孽可知也。大铖南归至涿州,适逆贤进香至涿,冯铨跪谒途次,万耳万目,胡可掩也!逆贤岂身不出宫禁,而以之辨叩马献策之为诬哉?吕鹏云并无赞导之疏,止以中旨起京堂,即入逆党;何况大铖?魏给谏之疏纠逆贤也,在杨应山二十四大罪之后;斯时疏纠逆贤者章满公交车,岂皆巧救汪文言乎?合算七年通内一疏,则逆贤已败、先帝御极久矣,犹娓娓论孙慎行、杨涟、左光斗诸臣,无一不与“要典”相发明。夫珰局已败,尚思为护法沙门;则珰陷方张,其为赞导又可知也。相国冯铨此时官崇内院、位晋殿阁,而诬以阖门殉难,不亦悖乎?闯贼破蒲州、平阳,故辅韩爌阖门殉难,斯则万口如一者;而安车迎入长安,未之闻也(文秉)。
议殉难从逆诸臣功罪。
先时,各衙门俱有纠参,而阁臣马士英奏言:‘北京陷后,稽首贼廷、身污伪命,如光时亨、龚鼎孳、周锺、项煜、陈名夏等并其余苟免之人,逆恶滔天,神人共殛”!帝命先着科道官逐名严核,共同具奏来看,以凭法司分别定罪。至是,户科罗万象言:‘此案宜细核确当,定为不可翻之案,务使将来不得借题’。帝然之。
监军佥事宋劼上“仇耻最极疏”曰:‘臣窃观古今载籍,若汉之赤眉、黄巾,唐之安史、黄巢,皆扰海宇、犯宫阙,未有得志若闯贼之迅疾、蒙难若先帝之惨烈者。幸天鉴祖灵,挺生圣主,矢君父不共之仇、雪普天刺骨之痛;欲扫妖氛,廓清疆宇,毅然挺特,卓然奋发。凡为臣民子庶,苟具肺腑(一作肝),谁不愿枕戈以待旦者。臣谨冒昧款列目前急务,上闻左右(一作如左),伏候鉴原采择施行。一、定恢复规模。昔汉高之入咸阳、光武之据河北,皆先定根本而后灭秦、项,除更始王莽。皇上扁舟南下,天人协应,正位金陵;原我高皇帝创业始基,非晋元、宋高偏安之地。愿皇上法我高皇帝,以成汉光武之中兴;振起开创之精神,提掇草昧之作用,必尽还西北之土宇而后始安。如臣民苟安江介,恐非所以保江介;或诸臣苟存富贵,恐非所以保富贵:此规模之宜预定者也。一、决扫荡大计。汉高入关,而子婴系组;光武入咸阳,而更始王莽扫除:此剪孽伐根之计也。今闯逆北败于吴三桂,踉跄返关,忙扰惶惑。宜速檄三桂提全师及号召秦、晋两边夙将义旅并力入秦,再命左良玉统兵从武关而进,前后夹攻,指顾扫灭;如齐、如燕、如楚,乘势分进。大将若四镇,择便分地,一鼓可以平之,势同振槁。何也?彼民之从逆,偏苦我兵之骚扰:州县之纳款,偷延一时之性命,非真贼有深泽夙威以詟服之者:此扫荡之宜早计者也。一、固根本以培元气。根本者何?民心是也。孟轲氏曰:“得乎邱民,而为天子”。千古至论。帝王之兴,断必由此。今自兵兴以来,加派日增。婪酷有司,艺征额外,侵削多端;民不聊生,摇摇欲散。必大蠲夙逋、大开赈恤,万心欢舞,众志成城。若谓钱粮不凑,似难议蠲;以臣私计,今如北京上供、诸藩禄、河工等项暂停矣,按北都官俸九边常例向总取给,南直隶、江浙、闽广统计何止千万,捐逋振施用十之二、三,余需足供军兴:此所以收民心而培元气者也。一、选将卒以振神气。汉高三杰,光武云台,高帝徐达、常遇春数十将,其功茂着。从来定乱不借才异代,今岂无人?吴三桂克复神京,功在唐郭、李上。如四镇大帅,宁甘逊前人?其它偏裨而下在辇下者,当于世职中简拔,即于世军中选兵。先朝挞伐,五府侯伯递出;指挥千把总内岂无坚劲将材?世军中岂无胆勇男子?以此守京城、选禁旅,固我根本、壮我声灵;守国而即守家,敢有异志乎?况此世职世军,其祖先皆从高帝扫西北胡元者,但在奖励鼓舞之得法耳。守江、守淮,吴人习水,自属长技。曹操父子之雄武、苻坚佛狸之彪悍,终不能涉江一步;则水兵水将之用吴人,断无疑也。但兵行饷足;近因饷不足,兵士打粮骚害,致诸将不能禁戢。如臣所言,河工诸项分以足饷,悍兵不禁自戢,饱腾不足言矣。一、大破常格以网罗英父。天下人才,多坏于门户。光帝扩八■〈王延〉以来英材,诸臣只由官爵起见,何尝计及公家。择一题目竖标,借为授人之筏、陷人之阱。占风望气者,景附云集;致真才介特之士不得效用。即如制卤讨寇,三十年几番剿抚、几番丧败。盖门户之念牢不可破,又素不留心人才;夹袋无人,有言某可用,一唱众和。用之无效,丧师辱国;大法虽行,其于卤寇之剪伐有分毫益呼?皇上切诫廷臣,一切如先臣杨士奇所云:“以天下心官天下人,以天下官官天下才,荡平效治,人才未必不尽出、不随效也”。臣念只闯贼为我君父大仇,举仇学子(?)何以让前哲独擅美于前乎?一、大破故习以亟图职业。人生只有此时日、人生只有此精神,古贤惜寸阴,运甓舞鹤皆劳精神(一作筋骨)于有用。若夫文移案牍之繁碎、应酬竿牍之稠迭,简阅妨时,匍匐瘁人神。习积虚套,日沿日盛。宁废政务,恐违世情;难以一柱砥狂澜者也。以上数款,朝臣岂不见及言及?独臣待罪三、四十年,老马管窥所及,沥陈圣明之前,以舒异愤(一作义愤)’。
改倪嘉庆户科给事中。时户部堂司官皆不备,中外呼应不灵,粮饷接济不敷。署计臣张有誉以一身值南北两部归并之时,委难周知肆应。阁臣面奏:‘以理财先要用人;见任选司倪嘉庆曾为北户部司官,清操敏慧,可以协助有誉而着速效。请改授户科给事中,俾专察核直省新旧本、折全数,既不越俎,又无躐等之嫌’。允之。
吉王慈煃薨(慈煃,吉简王八世孙)。
王子某报王播迁,薨于道。
史可法开府扬州。初,黄得功、刘泽清、高杰多欲驻扬州。杰先至,大杀掠,尸横野,攻城浃月。泽清亦大掠淮上,临淮不纳;良佐军亦被攻。朝命可法往解上,二刘皆听命。乃诣杰;杰素惮可法,夜掘坎十百,旦日朝可法帐中,辞色俱变,汗浃背。可法坦怀待之,接偏裨以温语,杰大喜过皆。然亦自是易可法,用己甲士防卫,文檄必取视而后行。可法夷然,为具疏屯其众于瓜洲;杰益喜。杰去,扬州以安;可法遂开府扬州。
高杰必欲得马鸣𫘧为元勋报仇;史可法入营谕之曰:‘朝廷守士官,岂可擅杀’?杰乃馆可法于福缘庵,严防之;尽夺其兵柄,一切章奏文移必经杰阅过,然后得达。因强可法以悍民杀乡绅具疏曰:‘镇臣高杰之率兵南下也,扬人实未预知。初到之时,不无骚扰;及镇臣既至,取犯兵而斩以徇日不下十数人,地方官民可以谅矣。乃抚臣黄家瑞漫无主张、道臣马鸣𫘧一味偏徇,听城中百姓日于河边草际取零兵而杀之。因是结衅愈深,竟不可解。乡绅郑元勋亲到高营,所以为百姓之心无所不至;而百姓反谓通同播害,乘元勋一言之误,当抚臣座次操戈而群杀之,至于碎其身首。抚臣之威令谓何?至于道臣,始则乖张、后复畏缩,今且避于泰州矣;骂兵杀兵以为爱民,而不知适以害之也。臣于二臣,不能无恨。伏乞敕下处分,以谕三军、以谕百姓,一面察其首恶一重创之,庶纪纲不至尽坏’。有旨:‘地方官不能调和兵民,至祸及无辜之乡绅,城守何在?马鸣𫘧幸祸畏缩,尤为可恨;并黄家瑞俱着该部议处具奏’。
扬州士民主传龙等亦上疏云:‘东省附逆,河北悉为贼有。不意贼警未至,高兵先变。自高杰渡河掠徐,至泗、至扬,四乡之民何啻百万;杀人则积尸横野,淫污则辱及幼女。环围血攻,已经月余。何不恢已失之州邑,而徒戕内地之良民也’?黄、马二公为地方受过,父老诣阙保任;帝优诏允之。已后乱民正法,黄公为郑绅恳恤,尤见厚道。
四镇之中,兴平最强。阁部锐意中原,念非杰不足以委任。其人虽抗暴,然慷慨识机变,可说而动。有僧德中者,谈祸福奇中;杰亦折节称弟子。常与阁部及陆逊之四人同坐,杰谓僧曰:‘他日得免于祸乎’?僧曰:‘居士起扰攘,今归朝为大将、为通侯,不足为居士重。惟率从史居士儒家所称圣人、我法所称菩萨,居士与之一心并志,可谓得所归矣;徒以问老僧无谓也’!杰不觉敛容服。杰之妻邢夫人,饶权智;杰尝语曰:‘邢有将略,我以自助,非贪其色也’。邢见杰出至诚,厚为调护,劝杰倾心阁部。阁部喜曰:‘吾诚得杰而驯扰之,大事集矣’!因命王相业监其军,命与大将李成栋、王之纲等专制河南。杰曰:‘杰既以身许公,而将吏妻子暴露野次,非所以安内顾也;敢终以扬州为请’!扬士绅闻之,愎震动。守土者以未除馆为辞,阁部遽迁于东偏,许己府以为舍。邢夫人约其兵听节制,士民安堵无恙。
扬州府两学生员上史阁部书云:‘天下事有在一方而关朝廷兴替、社稷之存亡及夫元老大臣生平之得丧,百姓知之不能言、当事言之不敢尽者,则狂瞽之愚生不得不详其利害而进告之。苟或见纳,是祖宗之陟降有灵,而为社稷生民之福;万一不然,则虽以书生之热血污尚方之简命而成直士之虚名,何不可也!自闯贼肆〔□〕,先帝奔逝(一作崩逝),海内震撼,诚恐素蓄不轨之徒因而变生叵测;故普天之下翘首而祝者,无不谓中兴大业,惟大司马史公是属也。而果然,人心始有所恃而不乱。及朝纲再振,又无日不望躬统六师,星驰大伐,上雪先帝之恨、下救万民之危。乃不意有高帅者,怯畏贼威,贪涎善地;乘此祸乱,不奉调遣、不行牌勘,潜率乌合之众避寇南下,突入扬州。名虽为官兵,实过于盗贼;杀掠淫毒,惨不忍述。百方守御,城内仅乃得全。百万生灵,日望大师相之来如望岁焉,计必有以救我于水火之中而解其倒悬者。小民无知,不过为一身一家计;岂知扬州为国家重地、南北咽喉,天下事需大半仰给,如当事者之虑扬州坏而天下皆去者哉!故虽有自杀妻子、自焚庐舍、背城一战之谋,而皆阻于当事者不得用。未几,而大师相果出师矣。大师相出师,其名甚正、其义甚大、其权甚尊,自请王命以讨逆贼;令行禁止,谁敢不从!则驾驭将帅,非拘拘示仁、专主调停为说已也。大师相车驾未临之先,高帅自知理屈,虑遭谴责,尚然敛戢士卒,驱斥妇女葬埋尸骸;此可执途人而问之也。大师相下车,全用恩而不用威,彼遂轻视师相,因而小视朝廷。以为朝廷之疆土,非彼不能守;师相之功名,非彼不能建。故反放诞狂悖,有挟而求,无所不至;无惑乎士民不怪高帅之凶淫残暴,而怪师相恩滥而威衰也。初,高帅临城,城中士民望见惨酷,且怒且泣,战气百倍,争欲决一死战;高帅亦引却数里,散处东关外河黄金坝钞关、外河南彭家园、南门外骡子行班竹园、西门外平山塘、大明寺一带,昼虽绕城而走,夜尚未敢环城而居。及大师相至,又复安营九龙桥、扬子口,以涂饰耳目。及大师相许以关庙暂往,而四门顷刻皆满;杀掠驱逐,益无忌惮。前此尚惮火炮;兹遵约束,未敢轻放。高帅不能得志于扬州,反借大师相为护身之符也。且高帅此来,勤王耶?剿寇耶?守江耶?守河耶?抑专守扬州耶?圣驾在南京,扬州无寇,何必深虑?若曰守江,未有不守河而能守江者。若曰守河,则距河甚远。若曰专争扬州,使高帅果有大勋,戮力王室,克复神京,生擒逆首,众议佥同,亦何惜一块土以封之,使食其租税。今反畏贼如虎,杀天子之义民,无功有罪。前者伯爵宠庸,窃谓过矣。扬州者,太祖高皇帝之扬州也;高帅目无国法,敢胁吾力而求之,大师相何不以大义正色晓谕?而乃劝之不去、犒之不去;今日如此,异日可知。一得扬州,乐而忘返。万一大师相令之北伐,不受节制,逍遥河上,如向日徐州渡河故智,高帅诳大师相以虐扬民,扬民不足惜;但使言者谓大师相为当今第一人,信高帅以误朝廷,而十余年之高名败于一旦,岂不痛哉!况咫尺京师,盈盈带水,一帆可渡;彼必顾恋此土,有伺便之几心,尚有不可问、不忍言者。在昔晋文有功王室,“春秋”尚议其用阳樊之师;故愚生谓今日之事,朝廷业已报许,大师相犹当拜疏换回。不然,设有人焉,问。“沦陷之土地,吴将军之恢复不难;完固之封疆,大师相之割弃何易”?则何以解也?圣旨初分四镇,不过凤、泗等处,未及扬州也。大师相悬牌云:“同黄抚往拜;往拜而不行,则曲已在彼,本部另有法以处之矣”。犹赫赫在人耳目间也。令出行拂,煌煌天语、昭昭明示,岂欺我哉!中兴根本,不可久失人心、过亏名望。伏愿大师相恩威并济、权术兼行,,亟宜痛哭誓师,率各镇渡河以匡复帝室。既可行太师相之志,又可保全高帅之身名。在扬州之地,扬州之民自然守之,断不敢以负朝廷者负大师相,则大师相无内顾之忧。倘高帅执迷不悟,不得扬州不止;扬民至愚至顽,有死则俱死耳,安忍与仇并活也!惟大师相裁夺而审处之。幸甚!幸甚’!
史可法“报兵民两便疏”,言“镇臣高杰之兵奉旨驻扬,而扬人坚不肯纳。盖从前既有仇隙,向后不无堤防;虽有严令驱之,不能动也。臣前急于渡江,原欲了当此事,即当讨贼西行;不意兵民扞格,竟不能解。扬人惟利兵去,各兵惟愿驻扬;而好事者遂造不根之言。如镇臣黄得功到仪真,本为安插家眷;而绐之者曰:“此乃与尔兵为难者”。于是高兵移扎于野以待之。及臣至,则又绐之曰:“此来非真心为尔”。致兵疑臣、将疑臣,即镇臣杰亦似疑臣。臣惟处之以坦、待之以诚,数日之间,镇臣杰似亦谅臣心事矣。昨日臣面议将兵尽驻城外,止镇臣家眷入城,携二、三百人自护;以为可以行矣。而城内之人,终不允臣。正踌躇无计,适有移驻瓜洲之说者。瓜洲距扬只四十里,即江都县所辖也。驻瓜洲犹之驻扬州,且有城有水可以自卫;而资给日用,较之扬州更便。惟时为镇臣刘泽清标下官兵所驻,必刘兵移往淮上,而后高兵可来。臣商之镇臣,镇臣遂诺。盖深感皇上恩遇之厚,不欲以家口之故,致成兵民水火之形,耽误练兵剿贼之事也。镇臣用意如此,臣甚重之。因与镇臣约,将镇标各兵除副将李成栋一旅现驻六合(六合,固镇臣黄得功之汛地也),目前暂驻,随当移驻盱、泗;计随镇臣驻瓜洲者,不过十分之六、七耳。安顿既妥,旋即选锐北发,其留以守护家眷者又不过十营中之一营耳。此镇臣勇于图贼、忠于为国之念,臣不敢不从。镇臣在瓜、臣在扬,调停于兵民之间,渐为释其猜嫌,同归于好;未必扬城之不可居也。臣谨驰奏,仰慰圣怀”。
督辅部将刘肇基、陈可立、张应梦、于永绶驻京口,浙江入卫都司黄之奎亦部水陆兵三、四千戍其地。之奎御军严,四将兵恣,横忍伤民,浙兵缚而投之江;遂有隙。已而守备李大开(一作大刀)统浙兵杀(一作斫)镇兵马,镇兵遂与相击,大开中矢死。乱兵大焚掠,死者四百人,民财罄尽。祁彪佳疾至,而永绶等遁去。奏闻,命四将赴可法军前听核;可法不能罪也。彪佳行视被难家,赒恤备至;民大悦。
于永绶等领马兵驻镇江,黄之奎领步兵至。又京口营兵、各路零卒,分扎西门外、校场等处。类聚繁杂,邪心易生;市铺交易,争较铢锱,各忌嫌忿。复因马兵贱值攫小儿瓜,相持不让。马兵伤小儿颊;步兵不平,攒殴之,捆而掷之江。马兵呼党致斗,浙将李大刀呵之不止,抽矢射中数人;马兵谓浙营兵将皆欺己,群起攻杀大刀。时浙兵有窜隐民家者,借端挟索,乘势放火,恣行淫掠,口称“四镇以抢杀封侯伯,吾辈何惮不为哉”?居民大受其害。微抚军,几至大乱。而史督辅即调马军安插仪真。帝闻之,以永绶等驭兵无律,命速处首衅;道臣为地方受过,仅议薄谴。其后兵部调集,悉听本处抚臣节制;着为令。
熊汝霖疏言:‘臣自丹阳来,知浙兵为边兵所击,火民居十余里。边帅有言:“四将以杀掠获封爵,我何惮不为”?臣意四镇必毅然北征,一雪此耻,今恋恋淮、扬何也?况一镇之饷多至六十万,势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镇法,亦当在大河以北,开屯设府。曾奥窔之内,而遽以藩篱视之’!
命缮写“钦定逆案”进览。
大清兵入德州,济王师钦走死,谢陛、卢世■〈榷,氵代木〉降;马元𫘧南奔。
福王升杨文骢兵部员外郎。
初十日(丙寅)
起钱谦益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
谦益,字受之,号牧斋,常熟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官詹事兼礼部侍郎。
谦益自以初主立潞王议,惧不敢出,浼李沾疏荐。御史陈良弼言:‘陛下以亲以贤,当正大统。钱谦益邪议挡正,时沾与臣相对诧异。今沾忽以谦益与黄道周、黄景昉同荐,臣忧奸人钻刺进身,心不可测;不惜一死争之’。
谦益之起也,以妾柳如是自随,冠插雉羽、戎装,如昭君出塞状;骑入国门,都人咸笑之。又命如是为阮大铖奉酒,阮赠如是珠冠一,价值千金;谦益命柳谢,且移席近阮:无耻极矣。
“牧斋遗事”云:谦益应召,柳姬从之。道出丹阳,同车携手;或令柳策蹇驴,而已随其后。私语柳曰:‘此一幅昭君出塞图也’。邑中遂传钱令柳扮昭君装,煌炫道路。吁!众口可畏也!
命给宁南侯左良玉旗牌十二面。
大学士马士英疏言:‘据东镇太子太师东平伯刘泽清揭前事内称:“六月初六日,据北来难民严太、沈绍祖、潘章、张敬山等报称:清兵五月初一日追贼至京出示云:大清国摄政王令旨,谕南朝官绅军民人等知道,曩者欲与尔大明和好,永享太平;屡致书不答,以致四处深入,期尔朝悔悟耳。岂意坚执不从!今被流寇所灭,事属既往,不必论也。且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军民者,非一人之军民,有德者主之。我今居此,为尔朝雪君父之仇,破釜沉舟;一贼不灭,誓不返辙。所过州县地方,有能削发投顺、开城纳款,即与爵禄,世守富贵。如有抗拒不遵,大兵到,玉石不分,尽行屠戮。有志之士,正干功立业之秋。如有失信,将何以服天下?特谕。看得清示,是不知中国已有主矣。理合速差文武二臣颁诏北行,以安夷汉臣民之心”等因到臣。该臣看得清据北都已真,从此东南又换一局;若可羁縻,专力办贼亦是一策。臣已遣马绍愉往督辅史可法处,相机商酌。至北行赍诏之官,伏乞敕下礼部作速议遣,以安人心’。
万元吉身虽在外,不忘朝廷,数有条奏:请修“建文实录”,复其尊称;并还懿文追尊故号,祀之寝园,以建文配;而速褒死事靖难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难者,以作忠义之气。王皆从之。
元吉疏曰:‘臣闻惟圣达孝,补先人之遗事,始称丕承;群臣协忠,录已往之幽芳,政为作则。仰惟我皇上大公为怀,善继人志。前者恭谒孝陵,审视几筵,俨对羹墙;徐问懿文园林所在,亲为展拜。臣随诸臣后,莫不手额:斯举实为三百年来未有之盛事也。先臣杨守陈尝议修“建文实录”有云:“国可废,史不可废”。卓哉两语,可称要言不烦。弘治中,布衣缪恭伏阙上书,请复建文时故号,爵其后裔奉祀。时系恭狱,以闻于上,敬皇帝诏勿罪。夫灭曲直不载,不若直陈往事而示之以无可增加也;削庙号不隆,不若引景帝故事,还懿文当日追尊故号,祀之寝园而配以建文君也:二事并系大典。惟我皇上运际中兴,卓识旷怀,同符开辟;伏乞敕下廷臣广集众议,“建文实录”作何开局纂修?懿文故号、祀典作何厘正?若此举告成,在天列宗之灵,必加阴隲;千秋万世之下,传为美谈:孝莫大焉!抑臣更有请者,靖难死事诸臣历蒙恩诏褒录,乃谥荫诸典尚缺有待。羡逊国之君臣何厚,愧此时之节义多亏!良由高皇帝开天立极,首褒余阙而斥危素,风励备至;靖难以后,正气渐就损削,故酿今日狯猾卖国之徒屈膝拜伪、腼颜见人也。请将靖难死事诸臣及北京各直省殉难诸臣,敕下诸司细加采录,酌与谥荫庙祀’。
命沈廷扬以海舟防江;寻命兼理饷务,馈江北诸军(廷扬,字季明,崇明人。崇祯中,由国子生为内阁中书舍人,加户部郎中,督海运;升光禄少卿)。
鲁王泊舟镇江,请于附近简僻地方安顿。
北都陷,诸榷税者多以自入。工部主事王域榷税芜湖,叹曰:‘君父遭非常之祸,臣子反因为利耶”?悉归之南京户部。寻由郎中迁建昌知府(域,字符寿,松江华亭人,举人)。
十三日(己巳)
以吴志葵镇守吴淞。
先是,江北诸镇兵不戢,耽耽思渡。志葵时为游击,随抚臣郑瑄镇京口,悉心守御,昼夜靡懈,江上以安;故有是擢。
命诏使速行山西、陕西、北直、山东等处,仍多方传布,以示朝廷不忘吾民至意。诏差乏员,命观政进土赍宣。
北直颁诏,差王俞谠、马直同行。
故大学士孔贞运卒。
朱统■〈金类〉疏劾刘宗周。言‘宗周请移跸凤阳;盖以凤阳高墙所在,欲以罪宗处皇上,而与史可法拥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阳,当急备’。
统■〈金类〉,南昌建安王府镇国中尉;时候考吏部。
勘议原任总督王永吉。
张惟机、杨汝成从陆至山东,方大猷遣牌送至济宁登舟。
都察院直陈巡方之弊,请急奖清直,以肃台规。帝命申明之。
吏部尚书张慎言罢。马士英念慎言秉铨,阮大铖终不能起,乃令刘孔昭、汤国祚、赵之龙等力攻慎言。慎言再疏乞休,得请。而山西尽陷于贼,慎言无家可归,流寓芜湖、宣城间。国亡后,疽发于背,戒勿药卒;年六十九。
慎言陛辞,帝曰:‘晋疆未复,卿已无家可归。沿途侨寓需召’。慎言遂寓宁国。孤孙间关来侍,慎言曰:‘祖孙相聚足矣’!久之,郁郁以死;孙扶榇归葬故里。
福建巡抚张肯堂遣兵入卫(肯堂,字载宁,松江华亭人;天启五年进土)。
升王廷垣、管绍宁礼部左右侍郎。
刘泽清疏劾刘宗周劝往凤阳,为谋不忠、料事不智;抗称草莽孤臣,无礼;阴挠恢复,不义;欲诛臣等激变士心,召生灵之祸,不仁。
初,泽清纵兵南下,大肆杀掠;无敢声其罪者。宗周首出疏纠参之,谓泽清、杰皆可杀;曰广票优旨:‘付史馆纪录’。士英乃嗾泽清与姜、刘为难;士英票泽清疏:‘宪臣平日原以议论取重’。盖讥之也。
靖江王攻复道州。
兵部主事何纲疏言:‘臣请陛下三年之内,宫室不必修、百官礼乐不必备;惟日求天下才,智者决策、廉者理财、勇者御敌。爵赏无出此三者,则国富兵强,大敌可胜(一作服)。若以骄悍之将驭无制之兵,空言恢复,是却行而求前也。优游岁月,润色偏安;锢豪杰于草间、追枭雄为盗贼,是株守以待尽也。惟庙堂不以浮文取士而以实绩课人,则真才皆为国用,而议论亦省矣。分遣使者罗草泽英豪,得才多者受上赏,则枭杰皆毕命对疆而盗魁亦少矣。东南人满,徙之江北,或赐爵、或赎罪,则豪右皆尽力南亩,军饷亦充矣’。时不能用。
楚王进“中兴议”,内言‘江山形胜,荆、襄急宜收拾’。帝以其说可采,命该部速复。
大清侍郎王鳌永招抚山东,青州、东昌、临清、兖州皆降,惟济宁不下。
“核真略”云:清朝下东省,止一人一骑责取遵依,无不应者;积感之所劫也。及济宁不应,亦遂惨淡而去,继至亦止十三人。设南都有千人之旅,渡河先至,呼吸可通;山东岂遂归清耶!
督辅史可法奏“款清灭寇疏”曰:‘先帝以圣明之主,遘变非常;即枭逆闯之头,不足舒宗社之恨。是目前最急者,无逾于办寇矣。然以我之全力用之寇,而从旁有牵我者,则我之力分;以寇之全力用之我,而从旁有助我者,则寇之势弱:不待智者而后知也。近闻辽镇吴三桂杀贼十余万,追至晋界而还。或云借清以破贼、或云借清以成功,音耗杳然,未审孰是。然以理度之,宁州既撤,则清必随以入关;此时畿辅之间,必为清有。但清既能杀贼,即是为我复仇。予以义名,因其顺势,先国仇之大,而特宥其前辜;借兵力之强,而尽歼其丑类: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数也。前见臣同官马士英已筹及此;事期速举,谋戒需迟。今胡马闻已南来,而凶寇又将东突;见庙堂之上,未定遣何官用敕、办何银币、派何从人。论议徒多,光阴已过。万一清至河上,然后遣行,是清有助我之心,而我返拒;清有图我之志,而我返迎。所重者皇上之封疆,所轻者先帝之仇耻。既示我弱,又长清骄;不益叹中国之无人,而北伐之无望耶?伏乞敕下兵部会集,臣即定应谴之官某文某武,或径通清主、或先通九五。应用敕书速行核议,应用银币速行置备(一作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各项应给若干糜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启行。庶款清不为无名,而灭寇端在此举矣’。
太仆少卿万元吉疏言:‘先帝天资英武,锐意明祚而祸乱益滋,宽严之用偶偏、任议之途太畸也。先帝初惩逆珰用事,委任臣工力行宽大;诸臣狃之,争意见之异同,略绸缪之桑土。敌入郊圻,束手无策;先帝震怒,宵小乘间,中以用严。于是廷杖告密加派抽练,使在朝者不容救过,在野者无复聊生;庙堂号振作,而敌强如故,寇祸弥张。十余年来小人用严之效如是,先帝亦悔,更从宽大,悉反前规,天下以为太平可致;诸臣复竞贿赂、肆欺蒙,每趋愈下,再撄先帝之怒。诛杀方兴,宗社继没。盖诸臣之孽,每乘于先帝之宽;而先帝之严,亦每激于诸臣之玩:臣所谓宽严之用偶偏者此也。国步艰难,于今已极。乃议者求胜于理,即不审势之重轻;好伸其言,多不顾事之损益。殿上之彼己日争,阃外之从违遥制。一人任事,众口议之:如孙传庭守关中,识者俱谓不宜轻出;而已有以逗挠议之者矣。贼既渡河,臣语史可法、姜曰广急撤关宁吴三桂兵随枢辅迎击,先帝召对时群臣亦曾及此;而已有以蹙地议之者矣。及贼既燎原,群臣咸劝南幸、或劝皇储监国南都,皆权宜善计;而已有以邪妄议之者矣。由事后而观,咸追恨议者之误国;倘事幸不败,必共服议者之守经。大抵天下事,无全害亦无全利。当局者非朴诚通达,谁敢违众独行;旁持(一作观)者竞意气笔锋,必欲强人从我:自所谓任议之途太畸者此也。乞盐前事之失,为后事之师,以宽为体、以严为用。盖崇简易、推真诚之谓宽,而滥赏纵罪者非宽;辨邪正、综名实之为严,而钩距索隐者非严。宽严得济,任议乃合。仍请于任事之臣,严核始进、宽期后效;无令行间再踵藏垢、边才久借燃灰,收之以严:然后可任之以宽也’。诏褒纳之。
时武臣各占分地,赋入不以上供,恣其所用。置封疆一切不问,与廷臣互分党援。干预朝政,排挤异己;奏牍纷如,纪纲尽裂。而刘泽清所言尤狂悖;王初立,即言‘宋高宗即位南京,即以靖康二年五月为建炎元年,从民望也。乞以今年五月为弘光元年’。顾锡畴言:‘明诏已颁,不可违改’。乃已。
吕大器劾马士英卖官鬻爵,疏言:‘近年温、周擅权,老成凋谢;一时庸奸偾事,中原陆沉。皇上中兴,朝士云蒸蔚起,不意马士英浊乱朝政。夫马士英非以贿败遣戌、借名知兵而为凤督者哉!乃挟重兵入朝,腼颜政地。南国从来蔼蔼多士,一经唆拟,而殿陛喑哑叱咤者藐至尊若赘瘤矣。“逆案”一书,光帝定为乱臣大防,而士英拉阮大铖于御前,欲跻中枢。其子铜臭为都督,女弟夫未履行阵为总戎,姻娅越其杰、田仰、杨文骢,先朝罪人,尽登膴仕,乱名器。窃思士英有何劳绩,倏而尚书、宫保、内阁,倏而金吾世荫也?夫吴甡、郑三俊,臣不谓无一事失,而端方直谅,终为海内正人之归;土英、大铖,臣不谓无一技长,而奸回邪慝,终为宗社无穷之祸’。疏入,勖以和衷体国。
国子监典籍李模疏曰:‘窃惟臣义不明、臣职久荒,文惟以宠利为心、武不以干城为念;致祸烈宗社、毒播中原。凡属班联,并难卸罪;不谓越在南国,便可幸功也。恭遇皇上聪明特亶,元德夙彰。方当群臣笺请,蒙特谕忠孝为本;大仇未报,一言痛激,天地动容。觐光臣庶庆得君而事以复先帝之仇,即上以复二祖列宗之仇。夫今日之大复仇,非仅仅克复神京,告慰陵庙,遂可策勋饮至也;即生组逆闯之颈,献俘阙廷,列其滔天罪恶,尽夷丑类,犹未足雪先帝在天之深痛也。言念及此,今日诸臣能刻刻自认先帝之罪臣,方能纪常勒卣,蔚为皇上之功臣;而果能用志不分,一意讨贼否?日者,庙廷之事几成哄市;诸臣拊心自问,心念同仇方急,何暇隙斗!第虑传闻遐迩,不免轻视朝廷。盖朝廷之所以总揽权纲、整肃海内者,恃有法耳。若诏旨之布意也,而法寓焉。原当日拥立之事,皇上不以得位为利,诸臣何敢以定策为名,而甚至轻加镇将;臣窃谓于义未安。夫皇上正位镐、丰,懋膺新命,乃二祖列宗之所眷注、先帝之所凭依;将以大复仇而光前烈,非若寻常推戴可以言功也。即在镇将,事先帝未闻有桑榆之收,事皇上未闻有汗马之绩。按其实,亦在推戴之科;而予之定策,其何以安?倘谓劝进有章,足当夹辅;抑以勖勉敌忾,无愧溢称。然而名实之辨,何容假焉!夫光武之卿邓禹,犹惭受任之功;唐肃宗封子仪,尚自诣阙请贬。诸镇果负血性,必有以处此。臣故愿皇上敕谕文武诸大臣,立志以倡率中外:实欲竞功,先怀赎罪;必大慰先帝殉国之灵,庶堪膺皇上延世之赏。如今日无功而洊膺勋爵者,君恩虽渥,倘宜各本至诚,再四辞免,以明臣谊。则忿耻之心,自加真恳;忠勇之气,自加奋盈;竞凌之习,从此潜消;骄侈之萌,从此永杜。臣实不愿见光复未臻,而国体先亵。至于丝纶有体,勿因大僚而过烦;拜下宜严,勿因泰交而稍越;繁缨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宽。明主必防其渐,然后纲维不堕而威福日隆也’。
临济监军凌𬳶受大清巡抚山东之命,出示称“顺治元年”;然于南京亦发疏不绝(𬳶系李建泰门生;建泰在北,荐之抚东也)。
姜曰广抗疏乞休,言‘臣观先帝之善政虽多,而以坚持“逆案”为尤美;先帝之害政间有,而以频出口宣为乱阶。用阁臣内传矣,用部臣、勋臣内传矣,用大将、用言官内传矣。而所得阁臣,则淫贪巧滑之周延儒也,逢君脧民、奸险刻酷之温体仁、杨嗣昌也,偷生从贼之魏藻德也;所得部臣,则阴邪负狡之王永光、陈新甲也;所得勋臣,则力阻南迁、尽撤守御、狂稚之李国祯也;所得大将,则纨裤支离之王朴、倪宠也;所得言官,则贪横无赖之史■〈范上土下〉、陈启新也。凡此,皆力排众议,简自中旨,后效可睹矣。今又不然,不必佥同。但求面对,立谈取官,同登场之戏剧;下殿得意,类嬴胜之贩夫。阴夺会推之柄,阳避中旨之名:决廉耻之大防,长便佞之恶习:此量可训哉?天威在上,密勿深严,臣安得事事争;但愿深宫有暇,时取“大学衍义”、“资治通鉴”视之。周宣、汉光,何以复还前烈;晋元、宋高,何以终狙偏安;武侯之出师,何惓惓于亲君子、远小人;李纲之御敌,何切切以进君子、退小人:必能发圣心之聪明,破邪说之先觉,然后国耻可雪、中兴可期也。臣待罪纶扉,朝廷未肃、风俗未淳、兵民之危疑未解、江河之备御全疏,半壁东南有同幕雀;愧死无地!终夜拊膺,而责臣者丛至矣。苟好尽言,终蹈不测之祸;聊取充位,又来鲜耻之讥。郁郁居此,臣病日深;但恐求病而死,亦不可得耳’。疏入,慰留之。
马士英、阮大铖等见曰广疏,滋不悦。朱国弼、刘孔昭遂以诽谤先帝、诬蔑忠臣李国祯为言,交章攻之。史可法进调停之说,谓‘前监国诏有“逆案”不许起用语,臣为去之;后来何故复入?此示人以隘’。郭维经驳可法失言。
左良玉属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巡按御史黄澍入贺,阴伺朝廷动静。澍挟良玉势,当陛见,面数马士英奸贪不法,且言‘尝受献忠伪兵部尚书周文江重贿,乃为题授参将;罪当斩’。志孔亦论士英罔上行私诸罪,司礼太监韩赞周叱志孔退。士英跪乞处分,澍举笏直击其背曰:‘愿与奸臣同死’!士英大号呼。王摇首不言者久之,谕诸臣出;赞周即执志孔候命。王因澍言,意愿动,夜谕赞周令士英逊位。士英佯引疾,而赂福邸旧奄田成等向王泣曰:‘上非马公不得立,逐马公,天下将议上背恩矣。且马公在阁,诸事不烦圣虑;马公去,谁念上者’?王默然,即慰留士英。士英亦畏良玉,请释志孔,而命澍速还湖广。澍复疏劾士英十大罪;士英深恨之。
帝因澍言,大感动,顾高弘图曰:‘黄澍言有理,卿识之’!命进御座前;澍益数其罪,士英不能辨一语。志孔亦前,论士英罪;赞周叱之曰:‘御史言事,是其职掌;内臣操议,殊伤国体’!即执志孔。丙夜,帝谕赞周曰:‘马士英似大臣所为如此,宜行退避’!士英遂归寓引疾,尽移直房器具以出。侑以金帛,分馈田成、张执中;田成即传旨:‘着士英入直办事’随有旨:‘何志孔本当重处,辅臣急为求宽,具见雅量;姑饶他’。
黄澍劾马士英十可斩之罪,疏云:‘痛自乱贼猖狂,宗社失守;皇上应连中兴,大张挞伐。臣,小臣也;使臣缄口容容,何不能自保禄位。顾臣受国厚恩,禀性刚烈;不顾利害,致捋虎发。臣今日言亦死,不言亦死。言则士英必杀臣;不言而苟且偷生,臣不死于贼、必死于兵:均死也。臣敢冒死言之。奸督自侈数年以来,有功无罪;臣谓其可斩之罪,有十焉。凤陵一坏土,是国家发祥之地;士英受知先帝,自宜死生以之。今巧卸重担,居然本兵;万世而下,贻皇上以轻弃祖陵之名:是谓不忠。不忠者,可斩也。国难初定,人人办必死之志,为先帝复仇。士英总督两年,居肥拥厚,有何劳苦?圣明之前,动云“劳苦多年”:是谓骄蹇。骄蹇者,可斩也。奉命讨献,而足未尝跨出黄、蕲一步;奉命讨闯,而足未尝跨出寿春一步。耽延破冒,致贼猖狂不可收拾:是谓误封疆。误封疆者,可斩也。献贼兵部尚书周文江引贼破楚省,献策下江南。及左镇恢复蕲、黄之后,周文江之金朝以入,而参将之荐夕以上。朦胧先帝,贻害地方,是谓通贼。通贼者,可斩也。市棍黄鼎委署麻城,以有司之官,奸娶乡宦梅之焕之妾。奸督利其奸邪,互相表里。后黄鼎无以报德,用其参谋冯应庚私铸闯贼银印一颗,上篆“果毅将军”文,托言夺自贼手,飞报先帝;士英蒙厚赏,黄等俱加副将。今麻城士民有“假印不去、真官不来”之谣:是谓欺君。欺君者,可斩也。皇上中兴,人归天与。士英施施然以为“非我莫能为”,始而居功、后必蔑上;其目中无朝廷久矣。金陵之人有“若要天下平,除非杀却马士英”之谣。国所与立,兵民为本;罔上欺下,民心渐离:是谓失众亡等。失众亡等者,可斩也。生平至污至贪,清议不齿。幸以手足圆滑,偶脱名于“逆案”;其精神满腹,无日忘之。一朝得志,遂特荐同志逆党阮大铖。大铖居朝为逆党,居家为清唱;三尺之童见其过市,辄吐骂之。士英首登启事,对人云:“我要操朝权,必先自用大铖始”。魏当贻祸,至今为烈。敢于侮蔑前朝,娇诬先帝;迹其所为,恨不起逆珰于地下,而与之同谋:是谓造叛。造叛者,可斩也。克减军粮,家肥兵瘦;平素不能行恩,临事岂能用威?一旦有急,挟君父而要之;借皇上之明器,为请罪之夤缘。在各镇忠义自奋,人人愿报明主;皇上念民间劳苦,破格殊恩。士英动云:“都是我在皇上面前奏的”。善则归君,其义谓何?是谓招摇骗诈。招摇骗诈者,可斩也。宸居寥落,长江浩渺。士英不闻严御警跸,紧防江流;而马匹兵械札营私居以防不测何其愚、以保金帛何其智、以守园陵何其怯、以壮甲第何其横?是谓不道。不道者,可斩也。上得罪于二祖列宗,下得罪兆民百姓;举国欲杀,犬彘弃余。以奸邪逞跋扈之私,以要君成卖国之渐:十可靳也。士英有此十可斩(一作十大罪),而皇上即念其新功,待以不死,当削去职衔,责之速赴原任,广联声援;庶可以慰祖宗在天之灵、谢亿兆万人之口。而奸狡日深,巧言狂逞,此岂可一日容于尧、舜之世乎?伏乞皇上大奋干纲,下臣言于五府大部、九卿科道,从公参议。如臣一言欺罔(一作涉欺),皇上即诛臣以为嫉功媚能、蔑诬大臣者之戒;如臣言不谬,亦乞立诛士英,以为奸邪误国、大逆不忠者之戒’。
礼部尚书顾锡畴言:‘谨案洪武三十二年,乃即建文改元之岁;自洪武三十二年至三十五年,皆属建文年号。乞皇上敕下史臣改正;修“建文实录”,其编年纪月悉改正如初,庶为万世惇史。至进上谥号,臣恭拟建文君尊谥曰“嗣天章道、诚懿渊恭、觐文扬武、克纯笃孝让皇帝”,庙号“惠宗”;恭拟建皮后尊谥曰“孝愍温贞、哲睿肃烈襄天弼圣让皇后”。恭拟景皇帝尊谥于原谥“恭仁康定”四字上尊崇十二宇,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显武、布德(一作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庙号(代宗”;恭拟景皇后尊谥于原宇“贞惠安和”四字上尊崇八字,曰“孝渊肃懿、贞惠安和、辅天恭圣景皇后”。又按建文元年二月,追尊皇考懿文皇太子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皇妣懿敬皇太子妃为“孝康皇后”。尊继母皇太子妃吕氏为皇太后。伏乞敕下史馆,并即追复旧号。使普天率土咸知皇上于一月之内,悉举盛事;使本朝三百年来一无缺点(一作典)。此乃中兴一大机括,而亦二祖列宗在天之灵实式凭之者’。牵旨:‘依议’。
马士英举原任都督同知陈洪范北行议。
十五日(辛未)
福王命太监王肇基督催闽、浙金花银两。肇基,即王坤也。户科罗万象疏争,不得。高弘图以方争阮大铖事,不便执奏,请身任督催,过肇基言之;肇基即上疏辞。因命科臣立省直起解克粮限期,照道里远近为差;仍责成抚按严催,不诈怠玩。
辅臣姜曰广奏议:‘长江津渡,处处宜防。当集舟师勤操演,筑台分汛;益以闽、浙之兵,取给粤东之粟’。有旨:‘命同操臣详议来看,春秋候朕大阅’。凤阳太监谷国珍请敕书,命内阁撰文给之;国珍于御前自增“照总督行事”五字。录路振飞防河功,即家加右副都御史(时振飞丁母丧,无家可归,流寓苏州)。
户科熊汝霖疏言:‘万元吉言城外之屋宇,应让与兵;谁非民业,而拱手让乎’?又言:‘近闻辇金求进者实繁有徒;则当事诸臣亦宜猛省前事,倍涤肺肠也’。
临清中军张显荣报:大清摄政王命额真固山六总兵驻德州。
十七日(癸酉)
吏部左侍郎署部事吕大器罢。大器乞休去;虑后祸,以手书监国告庙文送内阁。
唐兆恒进“钦定逆案”,马士英亦进“三朝要典”。
迁郭维经大理寺少卿。左佥都御史给事中吴适言:‘维经辑宁都城有成效,宜责成弹约(一作压)’。乃命专督五城御史,察非常、清辇毂。
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疏,直陈铨政四事:‘一、名器宜慎。定策者宜懋厥赏,其余人自请叙。今则辇金盛行,日事钻营,宁免瓜李之诮?一、职掌宜专。用人独归吏部。今有咨送者、有荐举者、有径行奏请者,冢臣所职几何?一、卦疆宜肃。文武共事封疆。不斩误国之臣,不激报国之气。一、废官宜饬。爵重则人心劝,法守则士知恩。累累起废,不自静听;岂不闻律有“罢吏不许入国门之禁”’?
改旧辅谢升礼部尚书、御史卢世■〈榷,氵代木〉工部在侍郎,与兵部尚书黎玉田充山陵使。又以光禄寺少卿王应举相度地理,往北祭告先帝先后茔域,附葬山陵。
南京大旱,命应天府祈雨。
刘泽清来朝,疏纠吕大器、雷演祚,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等。又陈保邦八事,首规政府,末刺朋党;语极恣肆。泽清故附东林,拥立议起,亦主潞王。至是入朝,则诋东林以自解免。且曰:‘中兴所恃在政府;今用武臣,宜令大帅佥议’。退谒内阁,曰广微以声气动之;泽清作色曰:‘我在先朝为东林所卖,被弹无完肤;今不尽杀此辈不止’。曰广愣然。
泽清劾大器诬杀总兵柴时华、疏荐王重掌选、比周雷演祚;谓演祚为吴甡走狗,杀周延儒以媚东林。荐剡又及在逃督抚王永吉、郭景昌。时士英欲起张捷,而大铖又素憾演祚,故唆泽清出此疏。
按演祚任德州兵备;壬午冬,范志完入援,纵兵淫掠,演祚据实奏闻。志完逮问,事连延儒。然延儒之得罪,由于王之心、李国祯而成于蒋拱,非关演祚也。况吴甡此时已蒙谴去国,使演祚果能效力,何不留甡仍正揆席耶?至起用王重以为可诛,而降贼之永吉、失事之景昌俨然荐举,则当加何等刑也。
改徐石麒为户部尚书。石麒再疏辞,举郑三俊自代;不允。
十九日(乙亥)
追复懿文皇太子庙号“兴宗”、孝康皇帝妃常氏谥曰“孝康皇后”。
追崇建文帝谥曰“嗣天章道、诚懿渊恭、觐文扬武、克纯笃孝让皇帝,庙号“惠宗”;后马氏曰“孝愍温贞、哲睿肃烈、襄天弼圣让皇后”。
并复建文年号,命史官改正“实录”行。
追崇恭仁康定景皇帝谥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庙号“代宗”;贞惠安和景皇后汪氏曰“孝渊肃懿、贞惠安和、辅天恭圣景皇后”。
礼臣议上景皇帝庙号“代宗”,一时皆以为当;海宁谈迁独为非。海内望此典几百余年,至是始克举行,礼臣顾锡畴之功也。
命督辅史可法鼓励诸镇,扼防江淮,以巩重地。时四镇安插已定,塘报大清兵渐东窥故也。
命四镇率各领所部兵马,由六合星驰赴督辅调用;并察焚杀起衅首恶,同抚按奏明正法。四镇皆不奉诏。
梁于涘上时政疏:一曰亟收未散之人心,二曰亟起有用之人才,三曰实核一定之财赋,四曰专督北讨之军马。所言多指切时相,不报(于涘,扬州人,崇祯癸未进士)。
左懋第疏请北行。时大清兵连破李自成兵,大臣高弘图等议遣使通好,而难其人。懋第母陈氏殁于北京,欲因此扶榇还葬,遂请好。
总兵陈洪范奉命北行,请定陆路进发。中枢议以新衔提督下江定海水师驻扎瓜
洲敕印旗牌等项,宜即颁给。时巡抚左懋第闻母变,亦请同行。帝从之。
福王赠死难沭阳知县刘士燝(士燝,字昆白,西蜀人)。
命黄澍、何志孔同镇臣左良玉急复承、襄祖陵。
工部尚书程注罢。
二十二日(戊寅)
福王封常应俊为襄卫伯,世袭。
广西巡抚方震孺、松江知府陈亨、给事中利瓦伊樾与兄佥都御史李光泰,先后各措饷募兵入卫。
顺天巡抚杨鹗浮海至京,还远侯常应曙(一作胤绪)荐之,命预会推。
授歙诸生江天一监纪推官(天一,字文石,与佥事金声筑丛山关于绩溪,固守徽州)。
叙东省倡义擒杀伪官功,以济宁李允和为首。
李自成鸠合溃散,西走平阳。以定州之败,河南州县多反正,乃召诸将议;李岩曰:‘诚与臣精卒二万至中州,必无敢动’。岩故劝自成以不杀收拾人心;宋献策密献‘“十八子”之谶,得毋为公乎”?岩不应,心窃自喜。牛金星大忌之,阴告自成曰:‘岩雄武有大略,非能久下人者。河南,岩故乡;假以大兵,必不可制矣’!因谮其欲反。自成令金星与岩饮,杀之,并及其弟年;贼众俱解体。
金星谮自成曰:‘岩与主上同姓,前闻宋献策谶语,在众中欣然有自负色。今河南反,不候军令、不荐他将而自请兵,目中已无主上矣。国兵新败,人心摇动,遂乘机窃柄以自王;不如除之,毋贻后患’!自成曰:‘善’。明日,牛以自成命邀岩饮,伏壮士于幕;三爵后,并其弟年俱斩之。宋闻之扼腕愤叹;刘宗敏按剑切齿骂曰:‘吾见牛金星,即手剑斩之’。自此文武不和,军士解体;自成遂以不振。
福王命礼部议定唐王谥典(崇祯十四年十一月李自成陷南阳,唐王聿镆遇害)。
马士英请增淮兵三万;从之。
擢陈潜夫监军御史,巡按河南。潜夫(原名朱明),字符倩,钱塘人,崇祯九年举人。十六年,授开封推官。时河南五郡尽为贼据,开封被河灌,城虚无人,长吏皆寄居封丘;潜夫驰往。至明年正月,举周王渡河,居杞县;檄召旁近长吏,设高皇帝位,歃血誓固守。贼所设伪巡抚梁启隆居开封,他伪官散布郡邑间甚众;而开封东西诸土寨剽掠公行,相攻杀无已。潜夫转侧杞、陈留间,朝夕不自保;闻西平寨将刘洪起勇而好义,屡杀贼有功,躬往说之。五月五日方誓师,而都城失守报至,乃恸哭,令其下缟素。洪起兵万,号五万;潜夫兵三千。俘杞伪官,启隆闻风遁去。遂渡河而北,大破贼将陈德于柳园。时李自成已败走山西,而南阳贼乘间犯西平;洪起引还,潜夫亦随而南。传露布至,朝中大喜;即擢潜夫御史,巡按河南。
刘洪起,号扁子,西平盐徒也。与弟洪超、洪道、洪勋、洪礼结乡井自保,号诸刘。尝乘夜遣人入贼营夺其马;贼营中谣曰:‘高点灯,多添油,防备西平刘扁头’。河抚知其事,请授洪起为西平都司;檄讨贼,捕诛杨四盛之友侯鹭鹚等。
二十三日(己卯)
赵之龙纠高弘图议“思宗”庙号之失,请改正;诏仍旧。之龙言“思”非美称,援证甚核;顾锡畴亦以为然,疏改定。弘图以前议自己出,力持之;乃寝其议。
之龙目不识一丁,李沾草疏授之龙使奏之,为逐弘图地也。
时议以为“周思之后,绝无此谥。周思又非贤王,“思”非美谥。先帝不当庙号曰“思”,请更之’。有旨:‘考据典则,备极徽隆;不必再改’。
二十五日(辛巳)
诏迎母妃邹氏。
初,马士英言太后寓河南郭家寨常守义家。高杰部将王之纲曾招抚李际遇,遣亲随内员往际遇处,密谕其具舟护送至徐州。至是,具仪卫迎之。
以王燮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
时路振飞已去,王燮又以升任行,刘泽清遂营窟淮安城中;散遣义士,桀骜者籍之部下,劫掠村落,鸡犬一空。田仰不能禁制,而淮事不可为矣。
加张国维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佥事。崇祯十四年,山东大盗李青山截漕舟,大肆焚掠。时国维以兵部右侍郎总理河道,兼督淮、徐、临、通四镇兵,护送漕运;因令所部兵击降之,献俘于朝。
太仆少卿万元吉疏言:‘臣屡阅北来搪报,镇臣吴三桂原止精卒数千,惟凭恃忠义,当闯百万;遂能屡挫贼锋,凯奏收京。功成勒鼎,皇上爵以上公,永锡带砺;其共事文臣,一体并荷殊擢。远迩闻之,咸侈为美谈。此足以见公道在人,不待矜伐,自无嫌忮也。惟报中有闯贼被杀一事,不系贼人反间,以懈兵心;必系我兵溢称,以夸众听。臣愚度之,似是满载还秦为确当。贼攻陷京城,师劳志骄,原有败道;今被创入秦,更挑精壮垂涎东南,其锋必锐,前胜绝未可狃。转盼秋深气凉,若出商、汉,则竟抵襄、承;出豫、宋,则直窥江北。两处兵民积怨深怒,于斯时民必争迎贼以图报兵,兵更退疑民而进畏贼。恐将士之在上游者,却而趋下;在北岸者,急而南渡。金陵重地,武备素弱,其何以当此?臣人都近十日,窃窥人情,类皆积薪厝火、安寝其上。居功者思为史册之矫诬,见才者不顾公论之注射;舌战徒纷,实备无预。一旦有急,不识诸臣置身何地!得毋令三桂等窃笑江左人物,功非功而才非才乎?臣备员行间,身蹈不测,计惟仰轸圣怀,其在诸臣必且以度外置。然从来战胜,首称庙堂;若使在廷无公忠共济之雅,断未有能立功于外者。臣不敢以国事置度外,又安敢以诸臣置度外也!伏乞皇上,申谕大小臣工尽洗前习、猛厉后图,毋急不可居之功名、毋冒不可违之清议;则社稷身名,并受其福”。
史可法以汤芬为监纪推官;题授吴易为职方主事,为己监军(芬,字方侯,嘉善人,祟祯十六年进士。易,字日生,吴江人;生有膂力,跅弛不羁,亦十六年进土。谒可法于扬州;可法奇其才,荐之)。
安庐巡抚张亮疏言:‘臣亮有“朝政日见鼎新,事务危于累卵”一疏,窃谓贼从山东来,则淮、徐据黄河之险,我能守之;若从河南来,则我无险可据。私意滨河地方,不知防守如何缜密、盘诘如何严谨,绝不容一人一舡私得暗渡;而不知有大谬不然者。臣衙门承差程之兖,前抚臣黄配立差往北赍奏,遂陷身贼中;四月初九日,始得脱出。臣细问北地光景;云:“吴三桂领清兵入内报仇,贼初发三万人抵之,为三桂杀尽,止余四、五人逃回。再发贼兵数千人,又杀一半。闯贼遂于四月十三日出城,不知由何路去”。既询之兖:从何处渡河?舟楫何来”?彼云:“止闻清江浦有扼守,乃从宿迁觅船至白洋河过渡;同行二十人。乡民间有问者,答以南边逃难人,辄不为怪也”。再询:“路上有行人否”?彼云:“途间遇有车推夏布、茶、扇等项,皆自南而北,赴彼贸易”。臣闻之,不觉骇异。夫南北止隔衣带水,果能一苇不渡,犹虑取道中州;乃今何时也,而去来自若,茫无稽察,致使茶、扇、布箱犹得满载而往贼巢,行垄断之计。从来贼用奸细,即以本地之人行之。程之兖系安庆人,又系臣衙门差出,幸而真也;假令人人如此不疑、在在如此可渡,则贼之奸细,已不知有若干散匿于大江南北矣。滨河者所司何事,而疏玩若此哉!以宿迁既有伪官,彼既受贼之职,自不禁人之渡;乃河南守土者,漫不加意,此何以故?能不令人闻之而色喜(一作发指)耶?臣血愤填胸,义不容嘿。伏乞圣明敕行滨河州县,严加盘诘。若真正思汉归南者,有何凭据,务得的确,方许津渡;若贩货北送者,治以通贼之罪。其于封疆之计,非小补也’。
刘泽清奏除贾开宗为翰林院孔目,掌其军书记。开宗察其异趣,不就,乃白衣从军,因事调护之(开宗,商丘人)。
建阳知县蒋芬捐俸资造火器,募勇士,三请勤王。其词有曰:‘幸而邀天之幸,迅扫狂氛,指日奏凯,社稷之福;否则惟有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以明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报,以无负职三十年读书之志’。识者壮之。
命议恤殉节吴麟征等,表扬忠义。
二十六日(壬午)
礼部尚书顾锡畴请追谥文震孟,夺温体仁谥。并从之。锡畴言:‘体仁得君行政最专且久,其负先帝罪大且深,乞将“文忠”之谥或削或改;而补谥文震孟诸臣,庶天下有所劝惩’。报可。遂削体仁谥,说震孟“文肃”、罗喻义“文介”、姚希孟“文毅”、吕维祺“忠节”;希孟赠礼部右侍郎、维祺赠太傅。
崇祯十四年正月,李自成破河南,兵部尚书吕维祺殉难。
命改正内官监为朝殿,以崇宸极。并定早朝之制,以昧爽为期。其阁臣班次,应否止让公爵;若非勋臣,更不得越次与阁臣联班。违者纠仪御史奏闻。
原任河南劝农御史丁启睿奏曰:‘臣弟分守睢阳参将丁启光,擒获商丘伪知县。该臣具奏,于崇祯十七年六月初四日奉圣旨:“览奏,知道了。丁启光所擒伪官,着即于军前枭示。兵部知道。钦此”。钦遵,即行文彼处枭示。本日辰时随接臣弟启光塘报内称:“先奉本部院谕帖,令卑职密会归德府知府桑开第,计擒各县伪官,不必兴兵大动声色,使彼知觉骇走。又差副将盛时隆、申吉、白维屏等,归德府桑开第委举人丁魁南、郭爌、余正绅等,卑职差中军游击黄承国、都司李定国、马国祯等,分头密布各县会定日期,俱于十六日一齐擒拏。获得归德府伪管河同知陈奇并伪条记一颗,商丘伪知县贾士俊父子、仆三人并伪契一颗、伪凭一张,柘城伪知县郭经邦并伪契一颗,鹿邑伪知县孙澄并伪契一颗,宁陵伪知县许承荫并伪契一颗,考城伪知县范隽并伪契一颗,夏邑伪知县尚国俊并伪契一颗;独永城一伪知县,卑职设伏兵于□阳集以待之,彼正在河北观望,屡次行票,未敢遽来。今将所获七贼,于本月二十日率领游击白维屏统领有马内丁二百名,亲押前来献俘,已到浦口。乞转请兵部差官接渡”等情。又据该将报称:“郭经邦中热病死,乞差官验明,或斩级解验”等情各到臣。该臣看得此日贼官,比前日之贼官大有异焉。前日北都无恙,群情两可,或犹有强逼观望之意;今共遵逆渠,乐为弹冠。于是绾符据邑,恣肆暴虐;惟意欲为,毫无顾忌。幸臣弟密布潜约,一日并擒七贼,恢复全郡,竟无遗孽。千里押解系囚累累,观者无不举手加额。今当押解过江正法,使江南之人,共知贼官俱缚,逆党潜灭;所关中兴者不小。至已死一贼,似应戮尸江北,悬之竿头者也。伏乞敕下施行’。有旨:‘丁启光智擒伪逆,功亦可嘉;着从优议叙。其伪官既解到浦口,着献俘来京正法’。
山东巡抚王燮以皇太子及二王皆遇害闻。
王燮塘报内称:‘本月初七日,据北京走回未任阳春县典史顾元龄口称:“卑职系浙江钱塘县人,于五月初二日出京,亲见闯贼败奔,已被吴总兵西追去讫。传言皇太子卒于乱军中,其定王、永王俱于贼走之日遇害于皇府二条巷吴总兵宅内。其老吴总兵亦被杀死。皇城宫殿、太庙享殿、各门亦俱焚毁,惟存正阳一门;其前三门外,焚劫更惨”等情到臣。而询其人,闻见真确,不胜悲痛。切念先帝以十七年忧勤之主,遭三百年来未有之变,至于身殉社稷,薄海伤心。今更嗣胤不存,同撄大难:此忠义之士所不禁抚膺而流涕也。惟当誓擒逆贼,早雪仇耻。至于哀谥之典,祈皇上亟赐举行’。
刘泽清亦奏报太子、二王遇害。
朱国弼、赵之龙随合疏请上太子、二王谥。管绍宁复疏言:‘东宫确然遇害,请于明年二月为东宫制服’!
二十八日(甲申)
以丘磊为山东总兵官。
丘磊与左良玉同犯盗,磊独任之,免良玉死。磊坐斩,系刑部狱三年;良玉每一岁捐万金救之,得不死。
四镇咸欲寄家江南,惮祁彪佳威,以书通问;报书感以大义。自是,无一卒渡江者。高杰据瓜洲,尤跋扈。彪佳克期往会,至期,风大作;杰谓彪佳必不敢渡。彪佳携吏卒数人往辞;杰大骇异,尽撤兵卫,会于大观楼。彪佳披肝膈,勉以共奖王室。杰曰:‘杰阅人多矣;如公,杰甘为公死。公一日在吴,杰一日遵公约’。共饭而别。
命部院科道官早定死节、从逆大案,以明朝廷劝忠诛暴之典。时御史黄澍又奏明汪伟殉难之烈、龚鼎孳党贼之状,故有是命。
德安王播迁,寄身渔舟。事闻,命该部勒限该抚按择定王居,以慰悬注(王名常淓,仁宗九世孙)。
命李栖凤整旅西征,暂给与关防、旗牌。
四川巡按御史刘之渤奏报:‘合江、仁怀擒贼杨腾凤、张见阳等’。命事关军机者,密封下科;从兵科陈子龙议也。
大学士高弘图条上“使燕事宜疏”曰:‘臣弘图等接镇臣陈洪范揭帖二:其一应办戎行事宜,其一佥求议劳清机宜。盖敌难预度,事虞中制。“春秋”之法,大夫出疆,得以专之;似谓今日宜镇臣虑之周、言之预也。臣闻先帝时已有款清意,阁臣杨嗣昌、周延儒阴主其议、阳避其名,首鼠两端。我以是故,于清失威信。今清得燕京于逆闯之手,大非昔日之比,又非唐、宋之已事也。即明目张胆言之,何讳?然事体重大,先要廷议佥同。若文臣左懋第果与偕行,二人皆老成持重,临时经权互用,足可济事。臣等谨条数事如左,惟陛下裁择施行。一、首奠山陵。闻梓宫葬于田贵妃坟园,此出自闯意,岂朝廷因由之礼!合于天寿山特立陵墓,选日恭厝;其陵名即拟进钦定,以省再条。至于明楼、享殿各营制时难举行,以俟异日。又东宫、二王神榇,访有确据,亦选地安厝如礼。适阅邸报,以旧辅谢升充山林使。大礼专遣何人,合先兵部差官马上赍敕去,陈洪范等亦即行。约以同日抵燕都,成兹巨典。一、预酌款赏。吴三桂、黎玉田仗义购清,当日必有成说,朝廷无从知之;今恐彼此舛误。陈洪范此行,必须探吴镇的耗,以手书往,需得其手书报;或相遇燕都面议更妥。如议分地,割榆关外瓯脱与之,遂以关为界;昔日之下策,今日之上策也,犹恐清未必首肯。若议榆关以内,即华夷无复界限,而山陵单弱,将何以安?备守不设,陵将安依?惟金币不妨优厚,应若干金。助我剿寇有功,复应劳军若干,亦宜从厚。若谓使臣别有便宜,非庙议佥同以去不可。一、防讲缺赏。建夷、北关钦赏有制,崇祯三年后概废矣。今与款,料清必并议及旧赏。不在今议者,须申谕以中原沦陷,纵令恢复,亦待生聚而后物力渐充;况大赦蠲免更多。以俟三年,匹马不犯之后,每量征(一作增)岁币十分之三,以渐补其积年缺赏之数。今若漫为许诺,反致失信。惟互市开则胡越一家,又何必索旧逋、败新盟?忠信之言,可行蛮貊;在使臣好语之。一、国书体裁。按景泰中,虏乜先书奏批答,曾下廷议,或欲称可汗、或欲称瓦剌王、或欲称太师;后竟称可汗。清自皇祖神末既称号历年矣,岂可仍龙虎将军之故事。或照夷俗可汗之,或照忠顺王例别立封号。又须给印勒、冠服等事,并令群臣会议。亦或称金国王,南北朝往往有之;谨附录备考。一、使臣仪节。朝使外夷,具有成礼。今清据燕京、称国号,必拘成礼乎?回纥不拜诏,安知无其事也!我使第不至屈节,即是不辱命、全天朝体。一、款金数目。除现赍劳师银两外,其岁币多寡,不可悬定。陈洪范到彼,有可议未敢擅便者,遣使疾足驰奏,洪范毋草草旋辕。总之,十万之外,数目太多,须驰差;十万上下,听便宜行。又,洪范自计其道里费,共二万三千八百一十四两;合无总给三万两。自山陵外,彼中当事者亦不少私觌。汉祖与陈平四万金,不问出入。今洪范事成,录其功;事或未可知,亦当录其劳。切勿铢锱销算,致出纳不得自由。一、约誓定盟。戎狄无信,彼若先勒金币然后退,亦须陈洪范留燕都,急将誓表驰奏,再遣官赍银币、誓诏以往,同洪范及吴三桂、黎玉田面议,令歃血开刀为誓定盟,乃为有济;宁展期报命’。
礼部尚书顾锡畴进恭拟祭告陵园文、祭告大行皇帝皇后文、吴三桂封爵制书敕谕铁券、黎玉田高起潜敕命又宣谕北京人民、移清朝御书,一一呈览。
二十九日(乙酉)
命鲁王暂驻处州。
闯贼归西安,复遣贼将陷汉中,降总兵赵光远。进掠保宁;张献忠固守,乃还。
自成自井陉西行,至平阳,分兵守山西诸隘;益发关中兵西攻,陷汉中。
福王命堵允锡为湖广参政,分守武昌、黄州、汉阳(允锡,字仲缄,无锡人;祟祯十年进士,官长沙知府。允锡一作胤锡)。
胤锡,字牧游,宜兴人;以无锡籍入试,补郡弟子员。
吏科章正宸痛举朝无讨贼心,上疏曰:‘比者,河北、山左各结营寨,擒杀伪官,为朝廷效死力。忠义所激,四方响应。亟檄江北四镇,分渡河淮,联络诸路,一心齐力互为声援。两京血脉通,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据武关,以攻陇右。陛下缟素,亲率六师,驻跸淮上;声灵动,人切同仇,勇气自倍。简车徒、选将帅、缮城堑,进寸则寸、进尺则尺,据险处要,以视中原。天下大矣,讵无人应运而出哉’?
命礼部尚书顾锡畴摄吏部佥改(一作铨改)。时张慎言去位,代者徐石麒未至,故以锡畴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