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斋初学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七十九
牧斋初学集 卷第七十九 清 钱谦益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崇祯癸未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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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初学集卷第七十九
启
贺福清相公启
伏谂释位言归称觞初度退应四时之序卷之
则藏寿居五福之先吉无不利其为庆慰曷可
名言窃谓完名全节抗章每叹矜昔人迂身善
君作相独难于今日一辞而退则恐出山之小
草徒然有负于苍生抵死不休则为耐弹之绵
花毕竟何颜于黄阁诚进退之维谷岂上下之
不交试观近代之公少有完传即或引年而
寿考不免遗讥恭惟老师相公阁下生甫及申
既明且哲先忧系于民誉爰立𥳑于 帝心当
大任于 人主拱默之时维其艰矣涣小群于
举朝腾沸之日或者疑之矧犹有社稷之忧恐
或在萧墙之内蜇吻裂鼻如神农之尝毒一日
而百生忘寝遗飧如孔子之闻韶三月而不改
以精诚之一寸格神圣于九阍巳奏肤公遂从
雅志封还 御札犹闻中使之传宣抗别都门
遂蔼群公之祖帐未逮悬车之岁先为秉烛之
游卧里门者五年历春秋始六十偕故人于里
舍说彼平生列孙子于长筵语以 帝德乐圣
人而饮酒顾影颓然想长安之奕棋推枰筦尔
恩波浩浩长为平地之神仙噩梦悠悠回想格
天之事业自此坐致难老之寿于以仰祈有道
之长谦益翰苑焦芽公门长物岂云报德足当
衣钵之私苟不辱知或在文字之末酌彼大斗
占星尝望乎高闽侑以南山歌风敢陈于下里
答方长治启
千里一士方兴异代之艰片字百金遂获同心
之贶笑与抃会爱以知幷窃念某章句小儒菰
芦贱士十年不字知偃蹇巳久弃于时四十无
闻悔氏名之浪传于世纸窗竹屋念生平之况
味仍是昔人金门玉堂想年少之扳登有如因
梦盖久巳自分为长物诚不敢窃附于名贤何
意单疏猥赐示问恭惟某官门下才全而德备
外义而内仁以高文发迹贤科以异政著称循
吏固巳名动区极声薄云天而又浑然天成绝
去崖岸尚贤而与能崇知而卑礼如余廓落未
奉声尘徒以我友之云遂托伊人之好存其菅
蒯饰以青黄不鄙其篆刻虫雕而奨以掌故下
穷之业不笑其萤干蠧死而慰以汗青有日之
期通怀若斯负愧何巳至如疆埸之多事正当
朝著之乏人借箸而筹自笑何贤于博奕废书
而叹徒然仰视乎屋楹伏承来命之拳拳转使
我心之痒痒即其谈边陲之大计不遗鄙人则
知怀社稷之深忧尚有君子我之怀矣何解于
安石之苍生君其勉诸行将为方叔之元老
帐词
贺任文昇侍御考满帐词
伏以青蒲白𥳑凛横榻之威名金钟大镛壮
本朝之气色雅望久崇于惟月肤公行著于为
霖薄海耸欢留台增重恭惟某官秀山灵𰚾通
海荣光胸苞吐凤之雄文早魁繠榜手擅解牛
之妙技出宰花封春歌寡和于郢中霜𥳑独高
于白下矢心忧国每怀焚草之忠勤抗疏辨奸
讵减裂麻而恸哭图箱车而经武气慑彊胡监
闱棘以衡文风清琐院爬垢蠧以裨国计何畏
冯城蒐金矢以佐军兴用舒仰屋廷臣无出右
者 天子居然器之北及三年洊膺上考当国
家厉精之日争赴功名况疆圉多事之时资
俊杰人事修而天文数变戎心狡而民力中干
徒使 至尊之独忧谁耻四郊之多垒我之怀
矣徒深向日之思国有人焉实藉回天之力不
闻不见察周𭒀之私忧未乱未危回越人于惊
走 朝廷深知治行岂但仪𬖂橐之班牙纛不
足为荣要当勉旗尝之绩某久钦白笔忻颂缁
衣髩已双蓬兀坐闾阎而曝日身犹一叶喜闻
台阁之生风事大夫之贤徒跂望其仪羽听舆
人之诵敢嗣响于风谣调归朝欢为祖道赠
石城天阙风光好凤凰台上春回早青袍御史
去朝天娇骢踏遍燕山草虏骑知多少演兵车
风掀电扫白山前勒石磨厓紫禁烟花晓 再
敷奏治安书稿先记取东南枯稿将海内周回
布算一盘棋从头探讨方叔今元老佐中兴采
薇天保要擎天但须只手整顿乾坤了
书
上高阳师相书
谦益再疏得请巳于十二月廿九日出国门归
而奉老母读残书长为虞山下一老农不辱师
门庶其在是惟是仰筹国事俛念师恩幽忧虑
叹往复于怀义不忍以去国之人喑默而不言
也是以敢私布之恭惟老师以黄阁元老出而
视师更置将率蒐讨军实榆关一墙屹为长城
老师一日在关奴必不敢牧马南下而畿辅可
以高枕矣一旦 圣天子念老师暴露良苦趣
召还政事堂关城之事其谁任之抚道有如胡
宗宪朱纨其人者乎诸将有如戚继光兪大猷
其人者乎语有之人各有能有不能群天下高
足阔步大言不量之徒与夫小廉曲谨矜巳傲
物之士而责之以决大计成大功吾有以知其
不能也又况巧伪涂饰容头过身之人又岂可
以其窕言无当误而听之乎为老师计当亟择
一沉雄博大可当战守恢复之任者告之 天
子一以关城之事委之而巳则从容燕闲往来
登莱关海闲总其机宜而责其成功斯当今第
一切务也以神尧之圣失之伯鲧以孔明之贤
失之马谡今日之御夷止在一关今日之守关
止藉一人昔日巳非一误今日何可再误愿老
师之熟思之也自古克敌制胜其事不一要必
节镇与将率为一将率与偏裨为一偏裨与士
卒为一晓畅洞逹欣说鼓舞欢然有乐生之心
而忾然有誓死之气然后可以致果杀敌无往
而不利今关门之上营制巳立行伍巳明可谓
有律矣然有将士行伍之兵而未必有父子兄
弟之兵千百夫之长以及士卒廪廪奔命如不
终日大抵秋阴揪敛之令多而向荣脉发之意
少如是而何以战战何以胜即不战而又何以
守也且夫勾稽宋盐会计出内为国家节省㡬
何畜积几何此计部度支之事也非行军用师
者之所宜也用兵之道驱赤子而蹈白刃有退
死无进生而曰女必为我徒死女必不冒破一
钱不虚费一粒节身量腹而安然为我死则人
必失笑而却走矣范文正经略西夏台谏劾其
所举官侵渔边饷文正上章理之且曰边吏劳
苦酒食䜩会不宜过为损削前辈知大体捐细
故如此士安得不为之死而功安得不成乎闻
守关之将令曰士登陴夜然烛相继以便守望
今非不善也每烛一枝三钱关城风急夜然
十馀烛才可达旦计一月然烛之费几及一千
钱而官所给未及半也士月给粮饷不能宿饱
安得有馀钱买烛烛稍不继逻者刺得之又必
出四五百钱为请方得解此事甚小然大将亲
细务而小卒困将令槩可见矣愿老师正告将
率大创积习一如李牧王剪所以用众之法使
关门有父子兄弟之兵则退可完守进可决战
而奴不足忧矣夫谦益之所言者皆老师之所
知且以为不足知者也然古之大人君子集天
下之事成非尝之功必使吾之所知与其所谓
不足知者人人得挟以至于吾前而后群策群
力胥天下为吾用而吾得以坐制而不劳诗不
云乎询于蒭荛夫不待询采而冒昧以其言进
斯必为蒭荛之所笑矣以谦益之将隐也𣏌人
之忧不敢以告人而效其一二于师门幷以为
别谦益惶恐死罪
答唐训导〈汝谔〉论文书
谦益启累辱 过存未获接奉复蒙不鄙 赐
之书教欲推避以文墨事衰迟失学无以承命
叹息踧踖蹙然累日 门下兄弟以雄才博学
棹鞅艺苑所著古今诗解各出手眼务为世之
承学启聋发瞆其为功于斯文也可谓专且博
矣反复来教穿穴数千载极论本朝诸公而以
王弇州为依归殆以为至于斯极者门下虚懹
下问不惜取道于瞽仆虽固陋亦尝奉教于君
子矣安敢閟其所闻不一二陈道于左右夫文
之必取法于汉也诗之必取法于唐也夫人而
能言之也汉之文有所以为汉者矣唐之诗有
所以为唐者矣知所以为汉者而后汉之文可
为曰为汉之文而巳其不能为汉可知也知所
以为唐者而后唐之诗可为曰为唐之诗而巳
其不能为唐可知也自唐宋以迄于国初作者
代出文不必为汉而能为汉诗不必为唐而能
为唐其精神气格皆足以追配古人其闲为古
学之蠹者有两端焉曰制科之习比于俚道学
之习比于腐斯二者皆俗学也然而文章之脉
络画然如江河之行地代有其人人有其传固
非俗学之可得而乱也弘正之闲有李献吉者
倡为汉文杜诗以叫号于世举世皆靡然而从
之矣然其所谓汉文者献吉之所谓汉而非迁
固之汉也其所谓杜诗者献吉之所谓杜而非
少陵之杜也彼不知夫汉有所以为汉唐有所
以为唐而规规焉就汉唐而求之以为迁固少
陵尽在于是虽欲不与之背驰岂可得哉献吉
之才固足以颠顿驰骋惟其不深惟古人著作
之指归而徒欲高其门墙以压服一世矫俗学
之弊而不自知其流入于缪斯所谓同浴而讥
裸裎者也嘉靖之季王李闲作决献吉之末流
而飏其波其势益昌其缪滋甚弇州之年既冨
于李而其才气之饶著述之多名位之高足
以号召一世然其为缪则一而巳今观弇州之
诗无体不具求其名章秀句可讽可传者一卷
之中不得一二其于文卑靡冗杂无一篇不偭
背古人矩度其规摹左史不出字句而字句之
讹缪者累累盈帙闻其晚年手东坡集不置又
亟称归熙甫之文有久而自伤之语然而岁月
逾迈悔之无及亦足悲矣夫本朝非无文也非
无诗也本朝自有本朝之文而今取其似汉而
非者为本朝之文本朝自有本朝之诗而今取
其似唐而非者为本朝之诗人尽蔽锢其心思
废黜其耳目而唯缪学之是师在前人犹仿汉
唐之衣冠在今人遂奉李王为宗祖承讹踵伪
莫知底止仆尝论之南宋以后之俗学如尘羹
涂饭稍知滋味者皆能唾而弃之弘正以后之
缪学如伪玉赝鼎非博古识真者未有不袭而
宝之者也缪学之行惑世而乱真使夫人穷老
尽气至死而不知悔其为祸惨于俗学二十
年来亦有知訾謷李王者矣学弥觕而识弥下
若近年之谈诗者苍蝇之鸣作于蚯蚓之窍遂
欲以一𨻶之见上下今古公安袁小修尝叹息
曰少陵秋兴元白长恨诸篇皆千秋绝调彼何
人斯奋笔𥳑汰此辈无心所以昧目贤哉小修
其所见去人远矣嗟夫古学一变而为俗俗学
再变而为缪缪之变也不可胜穷五方之音变
而为鸟语五父之逵变而为䑕穴譬诸病症愈
变愈新自良医视之其所繇传染要不离于本
病而巳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岂能不追叹于献
吉哉门下力学掞文卓然有志于古学者也故
敢为门下诵其所闻愿门下于古诗解壹本古
人为解故而尽削妄庸附会之语庶几古学粲
然复明于世其为功于斯文也谁能尚之昌黎
有云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仆学殖荒落丈
笔衰退于文墨事诚不足以当蚍蜉顾其从事
于斯深思而详说之盖有日矣如世之叫嚣跋
扈撼前修以要名者自分无有惟门下裁而教
之某再拜
与京口性融老僧书
不肖孽深障重慈母奄逝伏承大德远赐吊唁
法门眷属悲哀愍感泣之馀不胜陨绝承示
教著述种种属累流通证明虽在苫块之中五
内崩溃倘能仰宣佛法即可俯答恩自当沥
血敷文滴泪和墨岂敢以荒迷为辞废业自解
哉第展转思惟殊多疑惑庸敢披露真心酬谘
下问窃尝谓大藏经论浩如烟海诸大法师论
师疏钞注解不啻入海算沙虽复穷年硏味皓
首披陈尚不能了后人更于何处别出手眼纵
复有一知半见自谓名通譬诸日月中天而爝
火萤火依微自炤不亦劳而无功乎维摩结所
说经做秀才时曾阅肇公疏义言𥳑义精尝谓
如郭象注庄王弼解易可以离经而孤行也今
之拟微于肇公同乎异乎如其同也何取于以
水济水曾无益乎牛毛徒自添其蛇足如其异
也不冒吴楚僣王之讥则贻武夫乱玉之诮矣
法华解未遑谛观援例断駮当亦如是楞严
一经集长水之会解经无尽之删定近代又有
交光法师亲承记莂大阐密微师之要领指归
何若岂欲效评唱之宗风以文句为牵劝乎且
以宗判教则寻行数墨毕竟剜肉成疮以教明
宗则句后声前又是无风起浪徒滋学人之拟
议未蒙佛祖之印可殆不如不作之为愈也目
连愿法具见慈心循本而谈亦有未安试请大
德深自思惟果能具目连之六通向如来之王
觉捞笼含识津筏幽明不妨代金口为宣说现
白毫而济度若犹未也则水陆之斋仪悲之
法忏翘勤顶礼利益弘多何必擅立科仪自创
坛宇以世法喩之内制掌之阁臣外制草于翰
苑钦承 帝命口代 天言又必先呈 御览
后付尚玺然后涣汗风行丝纶雷动若使六
竞管词头百辟争挥书命则王言出自多门诏
令能无挂壁吾有以知其不可也愿法之作未
知以何事因缘奉何佛敕旨誓愿之力固不唐
捐矫诬之嫌殆亦未免更须求大悲智人重加
勘辨耳昔人感婆子机缘立焚疏钞伏愿大德
徇刍荛之狂言回桑榆之末炤于鄙人作婆子
观于诸著述作疏钞观但能然祖龙一炬之火
即是演法门无尽之灯心光炳然大千俱了若
不肖见短察眉过滋多口惟有然灯炷香向佛
前发露忏悔而巳知我罪我惟师命之上巳后
一日谦益稽颡再拜
与卓去病论经学书
谦益顿首前辱示经解数篇置几案闲偶一翻
阅得诗二传考有诗传宗端木之语蹷然而起
曰世安得有此书恨无从取而征之读至终篇
乃盍然而笑曰古今经传之疑义有必须详考
曲证而后明者有可一言而决者所谓可一言
而决者此类是也前汉儒林传鲁人申公为鲁
请齐人辕固生为齐诗燕人韩婴为韩诗赵人
毛长传诗是为毛诗毛诗传自子夏隋经籍志
谓毛诗序子夏所创毛公及东汉卫宏所益
先儒相承授受如是而巳子贡之诗传传之者
三家耶大小毛公耶古书之沦亡而晚出多矣
齐建武中得尚书舜典于大桁晋太康中得纪
年师春于汲县此书何从而得之孟喜从田王
孙受易得易家𠋫阴阳灾变书诈言田生且死
时枕䣛独传喜梁丘贺谓安得此事喜之诈伪
曲说史犹为证明其非安有端木之诗传与西
河比肩并出而自汉及隋不著经籍者乎近儒
尊之者曰传鸱鸮则知金縢居东为避鲁而孔
书致辟管叔之说妄传楚宫则知春秋城楚丘
为内词而三传封卫之说妄夫周公之诛管蔡
也齐桓公之存三亡国也载在经史炳如日星
信斯言也六经尚书三传皆当束之高阁燔为
劫灰而左氏公谷司马迁毛郑以下诸大儒皆
千古眯目瞽听寱言狂易之人乎诞诬不经莫
此为甚而去病不以为异何也以中庸九经分
配小雅诸什而以鹤鸣一章配修身冠小雅之
首程朱表章中庸之后委巷小生无知杜撰自
纳败阙首尾毕露其陋甚于丰坊之伪石经
以去病之高明淹雅老于斯文不肯一笔抹𢫬
顾为称量比拟曰诗传毛传孰异孰同孰得孰
失此不亦劳而无功用心于无所用乎譬之有
遗矢于此一人逐而甘之以为觥饮也又一人
从旁正之曰是有择焉其可嗜者五谷之精英
其他则粪秽也甘之者可谓大愚矣从而正之
者亦未可以为智也引喩不经聊以发去病一
笑耳六经之学渊源于两汉大备于唐宋之初
其固而失通繁而寡要诚亦有之然其训故皆
原本先民而微言大义去圣贤之门犹未远也
学者之治经也必以汉人为宗主如杜预所谓
原始要终寻其枝叶究其所穷优而柔之餍而
饫之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抉擿异同疏通
疑滞汉不足求之于唐唐不足求之于宋唐宋
皆不足然后求之近代庶几圣贤之门仞可窥
儒先之钤键可得也今之学者不然汨没于举
业眩晕于流俗八识田中结轖晦蒙自有一种
不经不史之学问不今不古之见解执此以裁
断经学秤量古人其视文周孔孟皆若以为堂
下之人门外之汉上下挥斥一无顾忌于两汉
诸儒何有及其耳目回易心志变眩疑难横生
五色无主则一切街谈巷说小儿竖儒所不道
者往往奉为元龟取为指南此无他学问之发
因不正穷老尽气而不得其所指归则终于无
成而巳矣呜呼有欧阳公之才然后可以黜系
辞有朱子之学然后可以补大学然而君子犹
疑之以为如是则不足以辟王充之问孔诛杨
雄之僣经也若近代之儒肤浅沿习缪种流传
尝见世所推重经学远若季本近则郝敬踳駮
支蔓不足以点兔园之册而当世师述之今与
汉唐诸儒分坛立𫮃则其听荧诗传认为典记
也又曷怪乎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吾以
为今人反之曰作而不述疑而好今何也以其
疑于古不疑于今知援今而证古不知援古而
证今也又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吾
以为今人又反之曰学而不学则罔思而不思
则殆非不学不思也学非其所学而思非其所
思也仆少不通经长而失学今老矣亲见去病
专勤愤悱从事于经学白首纷如不知老之将
至以为今之经神儒宗非吾所逮及也又不自
满假虚心下问故因论诗传而放言之以求正
焉身虽懵于经学不知一二犹冀百世之下得
吾言而存之可以箴俗学之膏肓而起其废疾
也去病其终有以教之无以为狂瞽而舍我焉
幸甚幸甚谦益再拜
跋语
式耜编纂先生文集诸体略备而书牍犹寥
寥数章盖先生少而高𥳑自命无投知自炫
之启壮而登朝所言大抵关于国是人材不
欲以先觉居已不欲以私恩示人故槩从削
稿式耜亦编辑末繇也犹记戊辰首夏闻式
耜掖垣之信喜而寓书长安谆谆勗勉其略
曰凡人立朝先于布局有为数十世之局者
有为数十年之局者递而降之有为不终朝
之局矣欲速见小进锐退速无论营身家保
妻子之徒即果有志于功名气节而见不出
目睫志不在久远亦所谓为不终朝之局者
也今幸遇 维新之朝事不世出之主不以
此时为国家持数十世之局其何以副清时
报 圣主乎足下今日既当事当以辨别人
才邪正为第一义某朴而忠某材而奸某讷
而贤某辨而佞大都忠国家利社稷者必忠
不忠国家不利社稷者必奸忠者必真奸者
必伪真者多攘多拙伪者必佞必巧以此衡
之百不失一苟其不忠国家不利社稷则虽
营三窟之巧借百足之助口舌澜翻心力翕
张必当锄而去之剪而薙之若其他不关宗
社利害不系善类消长有可以功名驱使可
以名义摄持者一一当涣群散党引而归之
大道如此则仕路日清人才日冨元气日厚
此为国家持数十世之局者也新咨中贤者
蔚起幸以此意真切商量必有同声同气群
起而应求者太平之期可立而待也即此一
篇先生立朝之槩不可想见乎盖先生平生
持论一味主于和平绝无欹帆侧柁之意特
忌者不知必欲以伐异党同之见尽力排挤
使之沉埋挫抑槁项山林而后快假使先生
得乘时遘会吐气伸眉以虚公坦荡之怀履
平康正之道与天下扫荆𣗥而还太和雍
熙之绩岂不立奏而无如天心未欲治平人
事转相挠阻岁月云迈白首空山徒令其垂
老门生闭戸诵读共抱圜桃之叹此式耜于
编纂之馀而窃不胜世道之感也因幷述之
以缀于后崇祯癸未八月门人瞿式耜谨跋
牧斋初学集卷第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