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斋初学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六
| 牧斋初学集 卷第六 清 钱谦益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崇祯癸未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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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初学集卷第六
崇祯诗集二〈起戊辰七月尽一年〉
戊辰七月应召赴 阙车中言怀十首
三年严谴望修门随例趋朝又北辕 圣代故
应无弃物孤臣犹有未招魂夕阳亭下人还过
端礼门前石尚蹲重向西风挥老泪馀生何以
荅殊恩
其二
巳办腰镰学耦耕悠悠真悔逐人行长吟颇惜
齐三士抚卷谁知鲁二生白马清流伤往事南
箕北斗愧虚名巢繇至竟非无谓坚坐深山谢
圣明
其三
寥廓高天一冥鸿肯随乌鸟问雌雄纷纷岂止
容
辈碌碌何须笑乃公赤汗马应空冀北白
头豕自愧辽东郊原无限停车思落日披襟得
远风
其四
传呼何必厌乘驺风日清恬当出游坐稳依微
凭小阁睡酣摇曵在轻舟譬如禅坐还驰想只
作看山不下楼却数昔年行旅事分明残梦巳
悠悠
其五
淋铃夜雨漏初长梦入江南樱笋乡重碧树深
春燕语小红花发腊醅香闻箫月下移歌舫度
曲风前近笛床秋梦也如春梦短邮亭尘土正
茫茫
其六
露警秋衾萝亦清篝灯襆被驾车行征人倦睫
留残睡客子枯肠带宿酲日出栖乌冲曙色风
回班马乱秋声前邨呃喔真堪舞不是荒鸡午
夜鸣
其七
客路无风沙自惊飞鸿没处暮云平山低落日
坡陀影岸
征车𫐆辘声村堠雨穿如土偶林
魈月薄并人行征尘满眼君休笑剰有清流可
濯缨
其八
三年迁客意蹉跎芳草天涯路又过滕县树边
朝雨细峄山云下夕阳多心如乳燕初辝社身
似飞蓬乍转科苦忆淮南旧丛桂秋风为我发
山阿
其九
信宿驱车每夜分鸟乌声乐感离群秋声猎猎
非关树雨意濛濛欲作云
北无风皆朔气薄
寒有日似斜曛江南大有悲秋客临水登山正
忆君
其十
飒飒凉风动旅途黄尘赤汗不曾苏春明门外
人来往秋水篇中意有无失势蚊蝇恋残暑下
韝鹰隼快平芜蓼红𬞟白秋光好独倚轩车入
画图
临城驿壁见方侍御孩未题诗
驿吏逢迎旧赭衣生还今日是耶非纶竿喜值
金鸡放华表真同白鹤归抱蔓摘瓜馀我在破
巢完卵似君稀循墙叹息看题句淅淅秋风起
夕扉
十一月初六日 召对文华殿旋奉 严
旨革职待罪感恩述事凡二十首
柲殿风高白日阴天堦云物昼沉沉裂麻未是
廷臣意枚⺊空烦 圣主心 宸翰星回官烛
影禁庭雷殷属车音孤臣却立彤墀内咫尺
君门泪满襟
其二
纶扉昼闭诏麻停是日 天威赫震霆敢谓虫
飞能蔽日亦知蚁斗应占星〈初三日木星入南斗占曰大臣相残〉
〈是日枚⺊疏上〉浮名尽可供描画腐骨终须付汗青寂
寞火城君莫笑案头还有读书萤
其三
久知不去又将钳无奈时情似
甜薄命东华
糜月俸虚名南斗动星占出山我自惭安石作
相人终忌子瞻伏阙引刀男子事懒将书尺效
江淹
其四
碁局方阑睡正浓白身仍作旧吴侬狂奴本自
轻侯霸残客何烦对敬容京雒缁尘看素发御
沟流水见孤踪频年放逐缘何事纵欲干时兴
已慵
其五
事到抽身悔已迟每于败局算残棋都门有客
送临贺廷辨何人是魏其扬柳曲中游子老车
轮枕畔逐臣知寒灯冷炕凄凉夜不醉何因作
酒悲
其六
孤生半世饱艰辛敢恨虞翻骨相屯吾道非与
何至此臣今老矣不如人养成枳棘难为橘刈
尽椒兰不作薪每诵韩公晚香句整襟时一慰
沉沦
其七
宫邻初散鼠狐群殷殷成雷又聚蚊卷舌光芒
仍炫燿台阶气象尚氤氲伤心诏狱生春草回
首觚棱隔暮云 明主定无钩党禁文华休拟
作同文〈倪侍读鸿宝云文华殿宁可作同文馆耶〉
其八
责薄恩多两髩残休将青镜对南冠风霾放我
称迁客木稼从他怕达官〈是月再有木稼之异〉朝士空怜
衘鼠穴山妻应笑上鱼竿得归茅屋非无事还
为清时赋考槃
其九
一自承明罢庐寂寥谁问子云居久无关上
筹边讯遂绝云中款塞书〈谓督师袁东莞抚夷王新城二公〉日
午冰棱澌屋角门闲风叶卷堦除论交最喜廉
颇客解道朝盈与夕虚
其十
破帽青衫又一回当筵舞袖任他猜平生自分
为人役流俗相尊作党魁明日孔融应便去当
年王式悔轻来宵来吉梦还知否万树西山早
放梅
其十一
两月春明席未温眼看深谷又高原金多争羡
雒阳路祸至方思上蔡门五鼎食烹皆主父三
期贤佞总王尊庄生能悟逍遥理只为精思曵
尾言〈感长山刘相而作〉
其十二
白日雷霆夹御筵扪心终不愧皇天夔龙揖让
诚难事贾竖争言岂必然一道玉阶清似水两
条银烛于椽夕阳宫树孤臣影只似他时𠋫
八塼
其十三
未辩躬耕即采薇刺天何事羡群飞巢繇也是
中朝客夔契依然大布衣故国秋风生邸舍闲
门冬日炤柴扉深惭薄劣干南斗莫更求名拟
少微
其十四
天语频烦戒翰登可知不为点青蝇 圣朝重
倚丝纶簿薄命难充粥饭僧春水花源寻伴侣
秋风瓜圃会宾朋书空泫涕非吾事纵是忧时
也不应
其十五
大门詄荡梦中开卤簿𦆯纷大祀回警跸声谁
传委巷燔柴光可炤寒灰身先席稿惭非礼〈郊礼〉
〈席用稿秸故云〉心愿为牺叹不才无分甘泉陪法从俳
倡私拟祝高禖
其十六
南郊爟火炤罘罳正是秋衾梦断时禁漏威迟
残客舍朝衣颠倒覆家儿斋宫肸蚃词臣赋宣
室深谭逐客知才薄可怜仍贬谪炉灰画尽不
成诗〈王元之南郊大礼诗云可怜此夜啇于客画尽炉灰泪滴衣〉
其十七
白日萧闲午睡成睡馀兀坐又闲行乌喧老树
声还乐雀啅空枝坠不惊晚岁冰霜知物态虚
窗硏席见平生高车厚禄虽无分一领狐裘似
晏婴
其十八
猎猎寒风岁逼除柴门剥啄到双鱼亲憎言禄
催偕隐友贱求名劝著书薄俗休官如物故畏
涂削籍当迁除夕阳亭下城西路叹息何人返
敝庐
其十九
召对纷纷集迩英 御前唯诺尽公夕垣又
驾柴车去〈谓西江章给事也〉朝省谁容仗马鸣鹦䳇能
言殊反复沙虫善化更纵横闲窗莫著归田录
数〈上〉日春林听早莺
其二十
阑珊朱墨对寒釭谪宦频年气未降可是负书
来上国还如读易向东窗酒兵胜后消愁垒禅
铠坚时折慢幢颇为艰危识天意要令渔钓稳
三江
腊月十六日房海客侍御初度赋长句十
四韵为寿君与章鲁斋瞿稼轩两给事皆
以枚⺊事牵连谪官
同病同心不共谈天涯只在禁城南钧天梦断
魂犹悸画地罗成议不堪去国味如初下第挂
冠情比旧遗𬖂希文敢拟贤称四展季何妨黜
有三排格引绳良巳甚〈排格即排根也见汉书注〉拔茅连茹
亦奚惭尾狐善幻人争讶首鼠相蒙世所谙车
马輧阗怀旧雨沙堤寂寞笑新参羁栖仍是巢
枝鸟雌伏真成抱茧
御柳烟光迟积霰香山
云物隔重岚年华荏苒俱双髩灯火青荧共一
龛事过皱眉休再问欢逢开口莫辝耽孺人戛
瑟齐称寿侍女投壶半倚酣燕酒沽来多似
蜀椒捣后可如柑题诗想见开筵处定复掀髯
笑我憨
张藐姑太仆许饷名酒疉前韵奉𥳑
流落京华阻笑谈何殊太史滞周南开笼纵鸟
知何日绕树栖乌自不堪官罢故人稀折𥳑罪
深 明主勒投𬖂养狙自昔谁非四成虎如今
不待三与我周旋良巳久受他描画有何惭机
心抱瓮虚施巧毒手争麻实饱谙歇后赋诗谁
郑五目前谋醉且曹参郞当自笑拖肠鼠角逐
闲看食叶旧步生辰值箕斗新添锢疾在烟
岚归与却扫求羊径老去应同弥勒龛漏屋书
传君自圣〈张以草书自负〉囚山赋就我真耽马曹官好
看西爽酒郡封移带宿酣〈张曾谴戍甘肃故有移封酒泉之戏〉世
路风波馀白首 帝城节物到黄柑朋尊许饷
休相负一醉陶然共作憨
三疉韵谢藐姑太仆送酒
羁怀廓落向谁谈尺五空瞻韦杜南官罢门闲
犹自可酒干壶尽更难堪知君自爱新封郡念
我谁怜旧盍𬖂顾影陶濳惟有一挥杯李白不
成三尊盈何意劳相送甁罄从兹遂不惭杜宇
谋归身未得提壶劝饮耳先谙料〈平〉量未敢倾
三雅斟酌应须醉二参洗盏光先浮绿蚁当歌
兴巳动春枯肠发发浇成浪醉眼腾腾看作
岚草圣张颠真我友逃禅苏晋与同龛典𠛬宛
矣柔而旨琴瑟依然乐且耽荡涤三年忘昔梦
懵腾十指出馀酣解酲赖有春前茗下物还馀
霜后柑传语时人应大笑不知谁黠又谁憨
戊辰除夕
命酒呼卢强合欢春明门外禁锺阑闲庭冷称
将归客卒岁除如已罢官爆火声中思老母寒
灯影里见南冠岁时旧事都无几只有痴呆卖
不残
牧斋初学集卷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