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斋有学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一
牧斋有学集 卷第二十一 清 钱谦益 撰 姜殿扬 撰校勘记 景上海涵芬楼藏康熙甲辰初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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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有学集卷二十一
序
楞严志略序
嘉定郡治中梵刹相望楞严讲寺为最有宋嘉祐至
有明万历间灾燹荐仍为甲第紫柏大师可公赋
诗吊之矢誓兴复上足密藏开公亲承嘱付克副弘
愿入都城请赐藏以镇山门又请缮刻方册流通净
场于是乎像设庄严钟鱼肃穆琅函玉笈涌现人间
楞严之胜遂为方内冠又二十馀年白法琮公以𦒿
年宿德聿来住持大殿山门次第告成经坊僧田规
制详备以其间辑此寺碑版文字表著兴复建立之
始末名曰楞严志略而属余为其序余惟寺为宋长
水大师笺疏楞严之地讲演之日天雨宝花遂赐楞
严之号其疏义语简而义丰事详而理密荟撮有唐
惠振悫沉诸家之长含摄贤首五教起信五重之要
笺解名家未能或之先也自山圆公吴兴岳公张
皇台衡之教以台家三观映望楞严假梵僧之悬䜟
为佛顶之法印而楞严全经之眼目或几乎改易矣
天如则公传天目之心宗刊定会解独取山吴兴
两家奉为标凖长水以下皆左次莫与抗行讲席流
传二百馀载识者谓今日之楞严非如来之楞严而
山家之楞严抑亦山外之楞严而非山家之楞严也
呜呼岂不重可叹哉交光鉴师奋乎百世之下埽除
三观别出手眼扫之诚是也而总别之相未晰分配
之执滋甚诤论弘多聚讼莫决则亦皆沿流扬波而
未溯其本源也余博观诸家笺疏平心而论之长水
初参琅琊𮗜禅师问清净本肰云何忽生山河大地
觉依其言抗声而答遂领旨于言下归而诠解此经
昔人以为华严圆觉楞严起信一真法界常住真心
一以贯之者也觉范倚恃宗眼一笔抹杀目为义
解讲师夫岂得为公论乎长水既问道琅琊又从灵
光敏传贤首教灵光天台之人也清凉大士咨杂华
于大诜习止观法华等疏于荆溪参决南宗于牛头
径山古人学无常师群机尽摄类如此也长水于台
衡之宗岂不了肰其注经则以楞严退楞严未尝执
泥三观私为家珍斯非所谓毁相泯心开前疑而决
后滞者乎十门分别首标起教因缘曰克示真三昧
故其云克示真三昧者盖指如来告许有三摩提名
大佛顶首楞严王一门超岀妙庄严路之语也遂从
而演畅之曰乃至讽叹金刚王三昧敕𨕖圆通成就
圣位破𧼈辨魔皆为此三昧也一经中修行方便总
别法门挈领提纲无复馀蕴矣始经台家之遮表继
遭禅宗之诃斥妙义宛肰莫有启其缄而发其键者
辟如摩尼宝珠沈锢于沙泥瓦砾之中莫或省视而
曰此中无复有如意珠也可不惜哉余窃谓宋之有
长水犹唐之有圭峰圭峰为荷泽法嗣而归藏于法
华长水由琅琊发悟而归宗于楞严此皆性相之标
指修证之津梁也当今之世魔外昌披法流灭息此
寺属长水缘起又方册法宝流通之所演海眼欲绝
之灯绍法流如线之绪岂非末法之急务哉涅槃谓
首楞严者一切事究竟坚固也知楞严所以名寺之
意则如来之开示长水之笺疏紫柏蜜藏之修复悰
公之建立一切皆究竟坚固宝华楼阁劫火不能灰
毘岚风不能破者固将一展卷而得之矣悰公得楞
严三昧了悟静极光通达寂照含虚空之偈不减长
水之清净本肰故于其属序也为疏通其说以告之
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是固首楞希有
之宗旨而住持斯寺与护法者所当共勉也
金刚经了义引
元实居士注金刚般经名之曰了义举似𫎇叟𫎇
叟展阅一过合掌赞叹曰昔在隋朝益州新繁县王
季村有书生苟姓者于村东空中四面画空书经语
人曰我书金刚般若经使诸天读之耳自后霖雨
流汜溃此地方丈馀间如堂阁下无滴雨霑湿牧童
每就避雨而人莫知其由也武德初有西梵僧至此
作礼如向塔庙村人异而问之僧曰此有金刚般若
经诸天置盖不绝供养敢不顶礼耶村人乃省苟生
写经之处遂甃甓严栏护之苟至斋日供养瞻礼往
往闻天乐之声夫苟生之写经画空无迹灵感如斯
况乃书而读读而信信而解而笺释疏通为人演说
者耶我知居士注是经巳必有吉祥云拥覆其上团
结如伞盖萧辰良夜天乐琅琅自肰敷奏但肉眼不
能见俗耳不能闻尔
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序
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嘉兴藏函止刻法语五卷丙申
龚孝升入粤海幢华首和尚得余书揵椎告众访求
鼎湖栖壑禅师藏本曹秋岳诸公缮写归吴谦益手
自雠勘𢰅次为四十卷大师著述援笔立就文不加
字句不免繁芿段落间有失次东游时曾以左氏
心法序下委刊定见而色喜遂削前稿今兹雠勘
有行墨改窜实禀承大师坠言非敢逾犯是不韪
也既彻简乃为之序曰佛祖阐教以文说法慈氏之
演瑜珈龙树之释般千门万戸罗网交光郁郁乎
灿灿乎千古之至文也大教东流人文渐启遁远濬
发于南什肇弘演于北椎轮大辂实惟其始隋唐以
来天台清凉永明之文如日丽天如水行地大矣哉
义理之津涉文字之渊海也逮及有宋教广而文烦
其最著者三家镡津以亢崇教其文裁而辨石门
以通敏扶宗其文奥而丽径山以弘广应机其文明
而肆夫文而至于辨也丽也肆也其城堑日以坚其
枝叶日以富其捞笼引接日以博浩浩乎卮言之日
出而岌岌乎津梁之日疲也系辞有之易之作也其
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岂不信哉我大师广
智深慧真参实悟惟心识智梦授于慈氏华严法界
悟彻于清凉被根应病横说𥪡说千言万偈一一从
如来文字海中流出以镡津之崇教者固其城堑以
石门之扶宗者沃其枝叶以径山之应机者畼其捞
笼引接务欲使末法众生霑被其一言半句皆将饮
河满腹同归于智海而后巳杂华言金翅鸟王以清
净眼观察诸龙命应尽者以左右翅鼓扬海水悉取
两辟取而食之大师说法为人欲搏生大海水取
善根众生置佛法中亦复如是日者广南缮写书生
陈方侯触语悲悟放笔薙发大师博取深心光芒昱
曜凌𥿄怪发善根众生应机吸受如方矦者历河沙
劫犹未艾也呜呼伟矣哉大师与紫柏尊者皆以英
雄不世出之资当狮弦绝响之候舍身为法一车两
轮紫柏之文雄徤而斩截大师之文纡徐而悲惋其
为昏涂之炬火则一也昔人叹中峰辍席不知道隐
何方又言楚石季潭而后拈花一枝几熄由今观之
不归于紫柏憨山而谁归乎后五百年魔外蜂生笃
生二匠为如来使佩大法印燃大法灯殆亦儒家所
谓名世间出者裨贩剽贼之徒往往统系附师承
窃窃肰为蚍蜉之撼树大师之集行如日轮当阳魑
魅敛影而魇寐者犹懵而未寤也肰则大师同体大
悲如作易之有忧患者其何时而止乎斯可为痛𡘜
也巳梦游集本初传武林天界觉浪和尚见而叹曰
人天眼目幸不坠矣亟草一疏唱导流通毛子子晋
请独任镂版以伸其私淑之愿子晋殁三子聿追先
志遂告成事其在岭表共事搜葺者孝廉万泰诸生
何云族孙朝鼎也其佽助华首网罗散者曹溪法融
海幢池目及华首侍者今种今照今光也皆与有法
乳之劳法当附书
岭南刻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序
憨山大师梦游集吴中未有全本丙申冬龚孝升入
粤余托其访求海幢华首和尚得鼎湖栖壑禅师藏
本曹秋岳诸君集众缮写载以归吴余校雠刊定勒
成四十卷毛子晋请任镂板子晋殁三子继志告成
有日矣已亥秋王大哉自粤归言彼有潭柯上人名
济航者自东兖入蜀精研宗教栖壑化去购得梦游
集本于鼎湖捐衣赀付梓以余为白衣老弟子俾序
其缘起余惟大师集本鼎湖虞山颇有异同鼎湖则
大师原稿弟子福善通炯及五羊刘司理起相所结
集也虞山则经余勘较间以管窥之见撮略字句移
置段落者也二本盖少异矣而未尝不以佛身匠譬
之鼎湖本则十身相海相好庄严之身也虞山本则
优阗香像毘首羯摩摹刻之身也是二身者现相利
生有何差别故知二木不妨两行并舟而观月分河
而敛海其闻法得益则一而巳矣大师闵东海弥戾
车地不通佛法驻锡牢山取外道七真盘互之区移
为佛国以是因缘弘法罹难有岭海之行今既光复
祖庭报满示化而航上人以东海之人表章遗集标
人天眼目于岭外大师大光明幢建立于那延罗窟
者譬诸高山日轮留晖平地火传灯续岂可诬哉于
乎佛法不可思议大师身后因缘亦不可思议余之
托轺车访求也华首之犍椎告众也栖壑之深藏有
待也陈方矦之放笔善来也航上人之发愿流闻也
如磁吸铁如钟应霜岂有使肰者哉恒河沙劫佛法
无尽大师光明无尽上人誓愿亦无尽大师常寂光
中应为破颜加被余与一切人天欢喜赞叹亦非尘
劫海墨所可穷尽也
紫柏尊者别集序
金坛刻紫柏尊者全集巳行丛林此外有钱启忠集
钞四卷陆符心要四卷寿光上人携吴江周氏藏本
乃尊者中年之作白衣弟子缪仲淳执侍左右手自
翻写者余为会粹诸本取全集所未载者排为四卷
名曰紫柏别集而叙其后曰禅门五灯自有宋南渡
巳后石门妙喜至高峰断崖中峰为一盛由元以迄
我国初元叟寂照笑隐至楚石蒲庵季潭为再盛二
百年来传灯寂蔑尊者挺生东吴气宇如王蹴踏天
下机缘閟现从地涌出实有开于国运隆替法运废
兴未可以凡心世智妄为比量也尊者出世万历中
正国家日中豫泰之候貂寺毡裘孽牙互师以愿
戒力住王舍城而为说法溥圣母之云开明主之
智目庶几矿税可罢党禁可除戎索可清杀运可挽
群小张罗钩党推刃妖书师于是𢬵幻有之躯息清
流之祸法幢既倒国论日非干纲下移帝心解纽贤
愚同贯正以魔外之交侵世界平沉起于人天之不
佑考妖书本末之记知劫运推剥之因虽业系有固
肰实振古所未睹也古来元臣命世必曰降神矧乎
法将导师宁非间出尊者秉金刚心具那延力举手
可以拍须弥嘘气可以吸海金翅鼓抟则龙子随
其唼食而况于鱼鳅与狮子哮吼则香象为之失粪
而况于野干与人之云亡法灯熄矣鱼鳅翔舞而野
干号呼矣同时大德舍頳还缁却来人间以梦游了
大事譬如老将全师退守深沟固垒使贼人相戒莫
敢犯而廓清推陷固非其所有事呜呼尊者之出世
其关系国运如此悠悠斯世惟憨山老人为能知而
言之而其为塔铭茹荼啖蜡含嚼齿舌间所谓我闻
有命不敢以告人者也尊者之化去也次年为万历
乙巳余梦至高山有大和尚危坐岩端谓是达观尊
者恭敬礼足巳指左方地命余坐密语付嘱戒以勿
忘涕泪悲泣而寤距今将六十年矣私心拟议愿踵
憨老之后𢰅第二碑用以续僧史发辉塔铭未尽光
明日月逾迈氛祲晦𫎇六十年来一往是昔梦中涕
泪悲泣世界吮毫阁笔多历年所非敢食言于二老
也每自循省往昔年少书生不通佛法不知以何等
因缘梦中得受记莂今头童笔秃无所成就寻行数
墨排次遗文如拾字老比丘背破笼简故𥿄波波汲
汲以为能事尊者常寂光中得无自笑失却一𨾏眼
乎别集改成谨书其后以自懴抑或以有待焉尊者
之文一言半偈称性流出如水银撒地颗颗皆圆余
不敢轻为拣别肰集中散落者不少如乙未送憨老
渡岭作逐客说及顾仲恭所见澹居锺公本论卓吾
诚所诸篇皆法门眼目也斗间紫气久而不没殆斯
文之祥乎余虽耄矣犹愿得而见之
山翁禅师文集序
天童山翁禅师忞公以密云嫡子坐大道场无舌说
法有声如雷施药树味击涂毒鼓有寂子小释迦之
目贾其馀勇作为诗文如涌身云如灌顶水文人学
士用世间智测度咸以为抒山昼石门范之流亚余
顷读其全集为之心开意解久之沉吟低徊歔欷烦
酲而不能舍肰也大慧杲禅师有言予虽学佛者肰
爱君忧国之心与忠义士大夫等所谓忠义士大夫
者魏国张公德远横浦张公子韶辈也当是时贼桧
挟滔天之势把持和议忘北辕之仇甘 之辱妙
喜以坏衣髹发之人敢于左袒子韶抗权奸之议而
冒触其锋刃故魏国铭之曰嗟师何为拳拳忠孝欲
返群迷俾趋正教唯其忠诚恻怛之至根抵种性槎
牙肺腑虽至于砍臂斩头亦将怡肰顺受如㫁藕根
如解胶革于毁衣焚牒乎何有於乎荐严之疏龙髯
马角之深悲也新蒲之录玉衣石马之遐思也春葵
玉树之什空坑厓海之馀恨也征之妙喜以言乎其
道则相符以言乎其志则相叶以言乎其时世则宋
世所谓忠义士大夫迢肰不可再见独有一禅者
撑单出流连涕泗于陆沉沧海之馀斯尤难矣於乎
军国荆弓也宗社郑璧也吾君吾父秦燕楚凡也天
穹庐地松漠今之人何其广大而禅者如是之隘也
东家食西家宿今之人何其圆通而禅者如是之固
也山河苎苈世界陶轮有漏微尘十方销陨今之人
何其大觉大悟而禅者如是之取著也岂惟禅者哉
琉璃之诛释种也世尊树下拒谏而阿难愁闷恸𡘜
开宝之师东山蕲春肉身为故国而泣血天宝之乱
荷泽编管残衲兴檀度以济师是又何今人之广大
而佛祖之隘今人之圆通而佛祖之固今人之大觉
大悟而佛祖之取著也妙喜之言曰好善恶邪之志
与生俱生永嘉谓纵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
失敢下自信不疑吾忞公其几矣乎三世诸佛是
三世中有血性男子不忠不义之人埋没此一血
性谓之焚烧善根㫁灭佛性披毛戴角刀途血路相
习以为固肰是可以为人乎如是而为文巧言绮语
谭玄说妙如刻人粪作栴檀形是可以为文乎公同
体大悲恻肰怜愍以为今世之所崇尚者士大夫也
故现忠义士大夫身而为说法士大夫所崇尚者文
字也故又现声名文句身而为说法有人于一言半
句汗下毛𥪡留得此一血性在人世间即是不㫁
佛种斯即公出世为人全提正令之纲宗也於乎公
欲广度河沙众生尽皆作佛而汲汲肰磨牙砺齿先
教之以所以为人夫焉有不能为人而能为佛者乎
密藏禅师遗稿叙
密藏开禅师遗稿法孙按指上人所𭣣辑也藏师英
伟雄骏千仞壁立为紫柏尊者上首法筵海众所至
云涌定中知本师将有王难刺血上书一夕隐去师
资閟现群龙无首诸天神犹不能测知而况于凡
心凡眼乎遗稿多所与群公书问諈诿劝勉以扶正
法刻大藏为责任其为人仕者教忠显者教退亢者
教谦竞者教恬根气濡弱者醒之以月爱情尘软煖
者触之以冷云笔舌聪明自宗眼者必剿其攀援
搜其堕俾命根刳断而后巳智眼分明慈心谆复
𤍠血痛泪至今凌出于𥿄笔之上以方袍世外之人
省边略忧国计当贡场𣢾塞之日抱靖康五国之虞
人谓其扠衣远遁盖巳悬镜今日非偶肰也明朝自
楚石泐潭巳后狮弦绝响崛起为紫柏海印二大师
而藏师为紫柏之嫡子龙树言那伽或言龙或言象
水行中龙力大陆行中象力大此三人者岂非龙象
乎难陀䟦陀二龙王护持正法修罗将战二龙王身
绕须弥山山动云布以尾打水大海浪冠须弥忉利
天始知修罗欲战而严攻伐古来尊宿大师现身出
世蹴踏天下自肰有此气象其不肰者则腾蛇耳蜥
蜴耳种性既劣威神无几顾亦欲嘘云吸雾激海水
而冠须弥焉可诬哉藏师此文皆丛残不经意之作
方诸二老如流星之奔约芒焰骤作有声曳其后而
殷殷于天汉之间其他皆蚪珠爝火流照咫尺讵得
而并之二百年来豪杰间作法运通塞文不在兹或
者犹欲以馀分闰位窃𥨸肰议其綂系佛言譬如穷
人妄号帝王自取诛灭孔子曰小人不知天命而不
畏也可不惧哉往在武林与天界觉浪和尚明镫夜
谈相对叹息其为藏诗稿序亦出少分而浪老又顺
世去矣抚卷摩挲泫肰流涕者久之
虎丘退庵储和尚语录序
退庵和尚提正法印十坐道场息影灵岩有终焉之
志都人士以虎丘虚席敦请应缘强起人天懽悦四
众围绕升堂说法雷涌云轰虎丘自隆禅师以圆悟
的子坐镇此山东南丛林遂列于五山十刹挽近陵
𢑱化为歌场酒肆而师以隆师耳孙踵其法席灵山
古寺顿改旧观兹编则其语录之初首也宗门自琦
楚石后狮弦寂寥迩来马驹蹴踏棒喝交驰刹竿号
为极盛而诸方𦒿年不能不为师避席以其从睦州
云门得乎德山嵒头公辨举昭觉之浑金璞玉径山
之河倾汉注殆兼而有之也余钝根盘回教海未能
得其津涉与师游𥨸窥其心地光明门庭恢拓捞笼
末法克骨胸追魔众之濳踪深入藕孔吞毒龙之
遗种横吸海波深心弘愿良欲罏鞲佛法烧焚地狱
而后巳其箭锋鞭影逗落咳唾中者其手中片叶
耳隆公有云此柱杖一划划㫁生法师多年葛藤有
人于此着眼知前后阿师住此山者都从一鼻孔出
气庶不头石拊掌一笑也济北一宗至于圆悟
而有隆有杲为千古豪杰之士有宋南渡佛日再耀
慧命克昌二公具有力焉隆之于应庵华公亲承虎
丘而受妙喜衣版之付盖虎丘径一灯分照遂与终
始隆之住虎丘在绍兴三四年去今五百三十年而
和尚再镇实维其时佛悬记像末法皆云后五百年
时节因缘岂偶肰哉青阳嘉鱼二元老师左右面弟
子也录既成双白居士告我昔者应庵之录公家梥
窗参政为序虞道园称之比于颍宾之序真净今可
无言乎今往栖昔虎丘讲张魏公藏经记谓兵革斗
乱起于无明清净回心杀气自息魏公身荷重担游
圆悟父子间知般清净法门故其言痛切如此今
之君子泣和尚于此山亦有俛仰器界深惟清净回
心之指意如魏公者乎余窃有望焉梥窗之于应
庵白鹤夜谈纵横辨论而后以杨岐一宗相许则非
余之所敢当也是为序
寄巢诗序
石林源上人吾里中清净僧也喜猎外典好苦吟余
每见必痛规之既殁箧中无片𥿄半偈深以为惜陆
子敕先录寄巢诗请曰源师亡矣夫子幸以一言存
之余读之终卷喟肰叹曰嗟夫陆子闵源师之逝而
假吾言以存之固不源师之诗之能自存也世之
知源师者鲜矣盍观其为诗观其诗罕目疏节癯肰
而痩硬如其人之观颐削骨格崚嶒矗出于条衣
外也观其诗偏弦短韵峭肰而凄冷如其人之𤥨冰
嚼雪失群哑羊而却食仰口也观其诗耽思傍讯邈
肰而𢡖澹如其人之穷老嗜学吞𥿄以实腹而食字
以饱蠧也尝试与子摩挲遗卷旋目而思之扠衣反
手巡檐觅句篝灯拨火抱膝吟风酸雨暗则壁蛩
啁啾月白漏残则梵𤠔呼应彼上人者须眉谈笑显
显肰在吾眼中又岂待余言而后存乎杼山南岳之
徒不作红楼应制之俗习流染于缁衣其尤炽肰者
开堂颂古千偈澜翻陈羮馊饭所在塞屋此皆鸠摩
罗什所云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者也寄巢
之诗蔬笋也䱜鱼也春馀之花睡梦之清磬也
标残编于斯世用以息嘈囋警淟涊陆子之微意又
在于此往有比丘学诗于余余教以适山情助禅悦
埽除一切诗偈毒蜜以灰香净涤而后可比丘笑曰
汉人适吴啖笋而佳问是何物曰竹也归煮其床箦
而不熟语其妻曰吴人欺我如公之云人将笑我为
煮箦也余举罗什之言以复之且正告曰子苦吾之
教子以煮箦固也不尤愈乎教人嚼饭者饱呕哕之
唾馀而果腹以相夸耶其人懡㦬而去间举似源师
为破颜一笑幷书之以为序
牧斋有学集卷二十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