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斋有学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四十四
牧斋有学集 卷第四十四 清 钱谦益 撰 姜殿扬 撰校勘记 景上海涵芬楼藏康熙甲辰初刻本
|
牧斋有学集卷四十四
杂文
首棱二十五圆通拣法解
通曰楞严会上文殊亲奉佛敕𨕖择圆通法门进退
拣收迄至未有定义良以寔无优劣如来之慈旨圆
融承佛威神文殊之𨕖择谛审单言拣即优劣之相
历肰单言收则𨕖择之文何据山圆师横分利钝
克定胜劣吴兴岳师非之谓诸圣所得圆通本根非
此土当根乃为所拣山家竹庵观师扶其义曰寔无
优劣会同诸圣彰通义也谁当其根从土顺机彰别
义也既云入道皆通则根土一切融通复云何别
云顺土各别则人法一向违背复云何通今置通义
且明顺土谓观音独顺此土之根而诸圣咸不顺者
此义何居诸圣所居之土在娑婆耶不在娑婆耶如
不顺此方之土则此方诸圣有言娑婆世界草木金
石者有言于此界中有佛出世者此委属何方之土
诸圣所顺之根在此土耶抑在他土耶如不顺此方
之根则他方世界有以佛光明树作佛事者乃至有
以香饭等作佛事者将别顺何方之根此观自在乃
他方来游之菩萨不应此方诸圣偏违教体如诸圣
所承事威音王日月灯诸佛是往娑婆之教主不应
多生修习重舍宿因是则顺土一解牒而责之有无
穷过也诵文之师依语生解颟预笼綂义居两楹此
拣彼收那有文明即拣即收都无诚证斯所谓张网
贮风织空为缕者矣窃谓𨕖择正义不出拣收二法
直须对决分明肰后遮表无惑偈文自初心入三昧
乃至云何获圆通解等此全拣也自我今白世尊巳
下偈文有六句此全收也欲取三摩提实以闻中入
二句此正拣正收也何言乎全拣也归元性无二方
便有多门故拣初心入三昧迟速不同伦故拣乃至
众生迷本明循声故流转故拣何言乎全收也圣性
无不通顺逆皆方便故收即事舍尘劳非是长生学
浅湥同说法故收观音因独顺此方之根诸圣亦未
尝不顺此方之土以言乎一门圆照即十八界齐收
以言乎迷本循声则耳门亦拣今谓此之所拣即彼
之所收一法界中谁拣谁收作此差别也何言乎拣
正收也偈云佛岀娑婆界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
一以一娑婆世界是释迦一佛国土住此说法度生
欲以此世界众生乐小法刚彊难化又耳根偏利佛
用软善刚强杂说三语以清净音闻而调伏故故曰
声闻独宣明所谓以音声语言文字而作佛事也偈
云欲取三摩提实以闻中入此娑婆国土释迦为法
王观音为净圣二十四圣为眷属同居忍土并领金
言无一门不宣声论无一法不归教体此二句文势
紧蹑上十八界云何𫉬圆通而来故曰正拣克而论
之正在观音傍参馀圣凡取三摩提未有不以闻中
入者故曰正收也以从尘入言之陈如千佛音声悟
明四谛此以音声为教体也从初得解声彻梵天空
神传唱此其证也优波尼沙陀若香严童子药
王药上皆言如来教我亦言如来印我此亦闻中入
也䟦陀罗于威音王佛闻法出家摩诃迦叶于日月
灯佛闻法修学此亦闻中入也以从根入言之阿那
律陀闻诃失明佛示照明三昧得半头天眼非关眼
观也周利槃持半偈遗忘诵帚开悟豁肰漏尽非关
鼻观也㤭梵钵提牛呞异舌如来示一味心地法门
灭心入定非关舌观也毕陵迦婆蹉纯觉遗身因于
数闻如来说苦空法门非但由观身也须菩提入宝
明空海因于如来发性觉真空非但由观意也此六
人者亦皆由闻中入也以从识入言之舍利弗闻迦
叶波宣说因缘悟心无际从佛口生非闻中人而何
普贤菩萨用心闻分别众生知见我说本因心闻发
明非闻中入而何孙陀罗难陀心常散乱世尊教我
观鼻端白非闻中入而何富楼那辩才无碍宣说
空实相以音声轮助佛转轮非闻中入而何优波离
闻佛教戒广说戒法结习律藏非闻中入而何大目
连亦闻三迦叶宣说因缘心得通𨔶神通第一非闻
中入而何以从大性入言之持地菩萨初毗舍如来
摩顶谓我当平心地今闻诸如来宣妙莲华我先证
明此于闻中证地性圆通也月光童子闻水天佛教
修习水观得无生忍此于闻中入水观三昧也火头
金刚承事空王说多淫猛火教以遍观诸佛呼召名
为火头此于闻中入火光三昧也瑠璃光菩萨遇无
量声佛开示本觉妙明大千众生如一器中贮百蚊
蚋啾啾乱鸣此于闻中证性空真风也虚空藏菩萨
于定光如来得无边身纯现虚空相以音声答闻说
法此于闻中证性觉真空也弥勒菩萨以日月灯明
佛教修习唯心识定单传十方唯识之宗娑婆国之
声论莫深于此大势至菩萨以无量光佛教念佛三
昧广摄此土念佛之人娑婆国之教体莫弘于此如
上诸圣与观世音菩萨同发间慧齐证圆通一行三
昧无二无别肰而不能无拣者诸圣自以多根入道
而观音正以耳根入道诸圣各以多根分证耳门而
观音独以一根圆证耳门浅深迟速由此旁分偏圆
秘现因而侧出所以示有一多各成方便也今此会
上经文殊一畨𨕖择于观音则叹大褒圆于诸圣则
开权显实一色一香总归三昧尘尘法法圆照一门
以一根接诸根也亦以诸根接一根也以一机抽诸
机也亦以诸机抽一机也以一圣褒诸圣也亦以诸
圣表一圣也十八界各启一门而观音为一总门总
门一开则门门洞𨔶不以一门开多门也十八界各
悬一镜而观音为大圆镜圆镜一照则镜镜交光不
以一镜遮多镜也净名中诸菩萨广说不二法门苏
子瞻颂之曰忽见默然无语处三十二说皆光焰𫎇
所谓全拣全收者亦是而巳矣昔师以圆通拣法
说楞严三关拣根顺土之解妨难盘互此关之揵
闭终不可得而破也不有曲说孰资哢引山家诸师
实惟良导后之君子勿以破厥罪焉
海印憨山大师科经总义或问
问曰楞严经文从初至二卷中无推破五蕴之明文
憨山大师通议判七处征心为破色受二蕴下文以
次破想行识三蕴古人未有议及者何也答曰如来
出世俱为救度系缚五蕴沈溺生之众生楞严一
经乃对治五蕴之方药也经初佛告阿难一切众生
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
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所谓用诸妄想者即
五阴坚固虚明融通幽隐颠倒诸妄想也第三卷反
覆推征五阴六入等皆如来藏妙真如性第七卷详
辨阴魔正明五阴五浊超越次第经末结明五阴本
因同是妄想一经始末修因正果全归五蕴宁有征
心辨见破妄显真重重开示不以推破五蕴为宗致
者邪大师科判乃如来说法切要之关键虽古人所
未发实今人所未了无怪乎诸方卷舌而不谈也肰
大师议解出之悟后信笔发挥其中分支落节容有
贴释未尽处今以管窥之见疏通证明期不大师
之智灯耳问曰经文辨魔先销色阴次尽受阴今约
征心乃云兼破色受二蕴者何也答曰起信云推求
五阴色之与心色者五蕴之首也心者四蕴之总也
如来徴心先征心目目即色蕴心即受蕴也以八识
其相见二分最初见分搏取四大少分为我根身迷
此色身取为内我色受二蕴正是执受所依之处今
推穷七处攀缘使心目之妄皆无所依即破色蕴而
受蕴兼破此炙穴倒根之法也天亲曰色法者识之
所依所缘夫言所依所缘非受蕴领纳而何论又曰
从本始来色心不二傅大士曰未有无心境曾无无
境心迷则兼迷破亦兼破故经云生因识有灭从色
除曰从色除则破色蕴时不但破色蕴明矣问曰想
行识三蕴大师逐节推破科判历肰其义云何答曰
大师云心即妄想为六识想蕴见乃八识见分为七
识行蕴八识见精为根为识蕴故心目二妄谈尽五
蕴八识以起信纲要印定经文此大科经之关键也
今循览大师科判参详经文窃谓应以七征了毕阿
难白佛世尊放光乃至如是见性是心非眼为第三
破想蕴之文〈大师判从上至二卷如来说为可怜愍者为辨妄心破想蕴之文〉应以
世尊开五轮指海敕阿难乃至心性各有所还云何
为主为第四破行蕴之文〈大师判从二卷阿难承佛悲救深悔乃至于一毛端〉
〈遍受一方国土为辨妄见破行蕴之文〉应以阿难言妙明真心云何无
还乃云开示二种妄见为第五破识蕴之文〈大师判若此见〉
〈精必我妙性乃至无得疲怠妙菩提路为非见精破识蕴之文〉问曰初破想蕴云何
答曰经文先示真妄二种根本言诸众生用攀缘心
为自性者以前七转识名攀缘心故言识精元明能
生诸缘缘所遗者以第八阿赖耶为识藏生无明住
地与七识俱故论云名句文身熏习为缘种种名言
皆由于想故知攀缘能生皆想蕴功能也佛咄阿难
此非汝心此是前尘虚妄相想惑汝真性乃至皆由
执此生妄想设为真实此破想蕴之明文也阿难
重请三昧谓由二障所纒以分别俱生二见根识相
依总属妄想故佛以眼见灯观种种诘辨以是眼非
灯是心非眼正明见灯见眼皆前尘虚妄相想所谓
想念摇动妄想结成乃想蕴行相也上文心目二妄
至是委破色受二蕴亦重结于此问曰次破行蕴云
何答曰行以迁流为义念念不停初征客义住名主
人不住名客不住非行而何次征尘义尘质摇动虚
空寂肰摇动非行而何佛言以动为身以动为境乃
至匿王自伤发白面皱殆将不久变化密移我诚不
觉寒暑迁移渐至于此后经云化理不住运运密移
甲生发长气销容皱日夜相代曾无觉悟此皆行蕴
之明文也色难妄想想相为身聚摇内播𧼈外奔逸
乃行蕴行相也复次又以寄宿旅亭喻迁流不住以
掌亭不去显妙明不还是故破行蕴之文齐此问曰
次破识蕴云何答曰此中见精明元即二根本中识
精元明八识之精元本自圆明者明暗通塞诸相正
显此识精能生诸缘缘所遗者如来指定见量指示
见源从日月宫至七金山种种物像皆是八识现量
清净见精所曯将阿难于中推择领取见性于是辨
舒缩定方图发明二种精见色空见见非见良以见
精乃八识自体亦即是根本元明此所谓蕴识也以
二种分别妄见证之山河国土即梨耶识能见相分
见病目眚正属元明能了根本元明见眚无咎则五
蕴实法不存八识全体洞照因缘自肰和合不和合
了无觉后馀疑而五蕴皆为如来藏矣如是乃为破
识蕴如是而后为破五蕴也问曰大师以五蕴八识
为所破之妄于色受二蕴破五识于想蕴破六识于
行蕴破七识于识蕴破第八识今但明五蕴不言分
破五识等何也答曰五蕴色心开合不同开则色法
惟一心法有四合之则唯一识蕴也教家取五识等
分配四蕴亦约略之谈耳指五属受五由六而方
生生起处同是一识五不定五也指六属想意识
缘外境时必依末那为染污根六不定六也指七
属行第七缘六带八七无本位七不定七也专指
第八属识蕴赖耶识起必二识相应识蕴不但第八
也永明言前五识及第八俱缘现量即现前不生灭
性六七二识落在比非二量即念念常生灭故曰识
在根笼犹鸟处罗识之与根乍出乍入啄一舍一不
可执常境为识境识为境识如来说法当体相应如
何执有一蕴能破一识分疆画界克定破立之法邪
仁王般若云众生识初一念识异木石于中生不可
说不可说识成众生色心根本色名色盖心名识盖
想盖受盖行盖盖者阴覆为用身名积聚以此文证
举识蕴则该五蕴矣除破识蕴别无破五蕴之法则
此经除破五蕴亦别无破八识之文矣大师方便
示为行人指迷愚者执为实法斯认指为月者也问
曰大师立破识蕴灭第八识此义云何答曰论云所
言灭者唯心相灭非心体灭唯识云由斯永失阿赖
耶名说之为舍非舍一切第八识体颂曰大圆镜智
同时发其可灭乎大师意在破第八识见精显如来
藏一真法界即起信唯心相灭之灭亦即唯识永失
名舍之义非可与近德破识用根之曲说同条而共
贯也佛明言五阴六入等本如来藏妙真如性永明
云首楞严以如来藏心为宗如来藏者即第八阿赖
耶识依圣言量楞严一经终始皆归五蕴也于大师
之判奚疑
景教考
万历间长安民锄地得唐建中二年景教碑士大夫
习西学者相矜谓有唐之世其教巳流行中国问何
以为景教而不知也按宋敏求长安志义宁坊街东
之北波斯胡寺贞观十二年太宗为大秦国胡僧阿
罗斯立又云醴泉坊之东旧波斯寺仪凤二年波斯
三卑路斯请建波斯寺神龙中宗楚客占为宅移寺
于布政坊西南隅妖祠之西册府元龟天宝四载九
月诏曰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传习而来久行中国爰
初建寺因以为名将以示人必循其本其两京波斯
寺宜改为大秦寺天下诸州郡亦宜准此大秦寺建
立之缘起也碑云大秦国有上德曰阿罗本贞观九
祀至于长安十二年秋七月于京师义宁坊建大秦
寺阿罗本即阿罗斯也寺初名波斯仪凤中尚仍旧
名天宝四载方改名大秦碑言贞观中诏赐名大秦
寺彜僧之夸词也舒元舆重岩寺碑曰鸿胪待西宾
一支特异于三方亦容杂彜而来者有摩尼焉大秦
焉有妖神焉合天下三𢑱寺不足当吾释寺一小邑
之数也释寺唯一𢑱寺有三摩尼即末尼也大秦即
景教也祅神即波斯也今据元舆记而详考之长安
志曰布政司西南隅胡祅寺祠武德四年立西域胡
天神也祠有萨宝府官主祠祅神亦以胡祝称其职
东京记引西彜朝贡图云康国有神名祅毕国有火
祅祠疑因是建庙王唐会要云波斯国西与吐蕃
康居接西北拒佛菻〈即大秦也〉其俗事天地日月水火诸
神西域诸胡事火妖者皆诣波斯受法故曰波斯教
即火妖也宋人姚宽曰火祅字从夭胡神也经所谓
摩酰首罗本起大波斯国号苏鲁支有弟子名玄真
居波斯国大总长如火山后化行于中国肰妖神专
主事火而宽以为摩酰首罗者以波斯之教事天地
水火之总故诸胡皆诣受教不专一法也大秦之教
本不岀于波斯及阿罗诃者出则自别于诸胡碑言
三百六十五种之中或空有以沦二或祷祀以邀福
彼不欲过而问焉初假波斯之名以入长安后乃改
名以立异地志称默德那为回回祖国其教以事天
为本经有三十藏凡三十六百馀卷西洋诸国皆宗
之今碑云三百六十五种肩随结辙岂非回回祖国
之三十藏与末尼则志磐綂纪序之独详开元二
十年敕云末尼本是邪见妄称佛法既为西湖师法
其徒自行不须科罚大历六年回纥请荆杨等州置
摩尼寺其徒白衣白冠会昌三年秋敕京城女末尼
凡七十二人皆死梁贞明六年陈州末尼反立母乙
为天子发兵禽斩之其徒不茹荤酒夜聚淫秽𦘕魔
王踞坐佛为洗足云佛上大乘我乃上上乘盖末尼
为白云白莲之流于三种中为最劣矣以元舆三𢑱
寺之例核而㫁之三𢑱寺皆外道也皆邪教也所谓
景教流行者则彜僧之𭶑者稍通文字膏唇拭舌妄
为之词而非果有异于摩尼祅神也作景教考俾士
大夫之溺于彜学者知其从来如此
叹誉赠俞次寅
往余读明州周茂山诗叹其如独鸟呼春九钟鸣霜
近代才子无岀其右巳而群公叹茂山者皆以余言
为肰今年偶游钱城有人告我曰杭越之间群毁茂
山以为其人可杀而诗可放也众怒汹淘将及子子
其戒之或又曰吾子不自重采列朝诗结弹斯世之
所谓宗主者杂肰欲杀而以茂山为顿刃茂山惧殆
将迸子以自免也钱唐俞次寅者茂山之友也次寅
诗召独噪于杭越间相与敛于推服无异词夫次寅
茂山皆余之所叹也今也毁一而叹一譬诸焚芝而
树蕙铩鸾而巣凤斯人之耳目巳贸易不能自主矣
而又何以方人所谓两口而自啮者也不见次寅久
诗益奇其得意处有抉舌锥沙崩厓倒峡之势由次
寅观之茂山所就当益奇此二子皆腰下有骨岂怵
干群飞刺天迸人以祈自免者耶苏子瞻有言士如
良金美玉自有定价岂可以爱憎口舌贵贱之余自
放于空门老而无徒肰不能无空谷似人之喜今得
见次寅犹见茂山也于其别也作叹誉一篇以诒之
幷以诒其徒王备五冯道济者共为叹息也
原讳
韩退之为李贺作讳辨辨二名嫌名不讳之义详矣
而未核讳之所自始曲礼曰卒𡘜乃讳郑玄曰敬
神之名也生者不相辟名卫矦名恶大夫有名恶君
臣同名春秋不非檀弓曰卒𡘜而讳生事毕而事
始也既卒𡘜宰夫执木铎以命于宫曰舍故而讳新
卢植曰丧朝夕奠尚生事之虞而立尸卒哭讳新是
以为生道事之毕矣复以道始事之也玄曰谓不
复馈食于下室而神之也故谓高祖之父当迁者
也王肃曰故谓五庙讳者左传曰周人以讳事神名
终将讳之著之于经质之于传古人之制讳也生事
耶事耶吉礼耶凶礼耶故曰之而致生之不智
而不可为也之生而致之不仁而不可为也今之
议辟讳者懵于生事事舍故讳新之典而杂肰曰
辟讳故讳之不知而辟新讳斯不仁不智之尤也孔
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不殆于用人乎哉
今人不读书不考古不悉忌讳典故但以献䛕教讇
为能事之生致陷于大不敬之律而不自知斯孔
子之所哀殆于用人者也昆山归子庄字玄恭吴越
间传知其姓字唐人所谓不以名而知其人也士友
笔札忽改称为元恭归子错愕不置答谓余习于礼
者而问焉广昌黎之辩作原讳以告之
愚楼对
愚山子治临江之公𪠘撤故亭为愚楼山阴徐伯调
记其事于石余读而美其文传示坐客客有啐于旁
者曰子之营綘云也可谓夸矣乌目再成雀离交加
真檐翠微斗杗丹霞丛屋架栋四部五车如鳸窃脂
如雀啄花剖苇版殚瘁厥家祝融作难焚如突如
绿字焦烂丹书掀除珠尘玉膏狼籍路衢主人耄矣
诛茅烬馀踅鼻枳足骄䖝之庐过者窃笑咸欲削綘
云之扁而谥之以愚临江之楼上应星斗叠嶂盘郁
清江蚴蟉下容旌旗将吏奔走江山风月胪列尊卣
过而目之为愚是犹卫矦命子以恶而黄公题女以
丑也崇渊陵浊渭清泾甚哉其不相𫎇也胡不反
其实而正其名乎言巳梦寐呓语有夫綘衣大冠执
而数之曰余綘云之守神也用誓告汝昔者金镜委
光珠囊不收经典漫漶俗学嘲啁主人奋肰钩河雒
披坟丘穿地藏罗天球整齐经史津渉姒周宝书玉
牒旁摭曲蒐神工百王圣德千秋浴堂沈沈宣室悠
悠插牙签其如织执丹书以告修枝柱乎星纪之虚
岿肰此楼也云汉黯霮墨穴晦冥有光激射上直帝
廷上帝曰咨𪧐戒六丁霞车日毂载而上征良常新
宫袛桓旧经灵飞之印编以金绳帝之用火政也盖
所以摆磨干坤捞笼汗青标摄提之二眉持日月于
两珰既而帝车𢌞钟琯吹勾萌甲坼将重理人文之
事于是临江之楼架构经始虹蜺𮞉带星河奔会凭
阑南望光景愕𣅿重江洑流萦纡紫翠呜呼噫嘻此
文字之祥而非干将莫鎁之馀气也东南天柱号曰
宛委金简玉书华彛所閟虞山阁皂离立斗牛之次
夫固皆赤帝之下都玉笥之别治也帝敦文命永贲
南戒守神司扄敢告职司且夫愚嘉名也操蛇之神
以此相北叟愚谿之神以此居南吏嗟尔𬣡𬣡名寔
贸置噱西家以謷愚祈河曲而贳智东涧老人与客
同梦蹶肰而起灯明风肃神告在耳幸斯文之未丧
知皇览之不可以忽遗也命笔书愚楼对以复于愚
山子
重建乡先贤商相巫公祠堂碑
吾邑乡贤祠首商相巫公咸及子贤按越绝书虞山
巫咸所出张守节史记正义巫咸及子贤皆在苏
州常熟县西海虞山上盖二子本吴人也世传宋嘉
定间土人掘山西青龙冈得古碑八分书商相巫咸
五字令王爚修墓立庙孙应时为记应时以庆元
二年作令至端平元年阅十一令始及爚记乃称前
令王公嘉定中掘地事在十三年后安得悬记其不
足据如此嘉靖戊子巡抚陈公行县谓巫咸父子瞽
宗之祀不应祔子游庑下议立专祠秋报门外久之
刑官踞为公署乡先生故拟配祠者遂迁主于私
室侮先哲黩明祀矫侮不经莫此为甚邑之英俊王
君梦鼎邵君灯考邑乘企风烈喟肰叹曰呜呼是不
可以不正卜地梁昭明读书台之左建祠堂三楹春
秋飨祀得如甲令从事请刻丽生之碑以示永久余
惟三代之君受命中兴者三巫公相太戊庙称中宗
与夏少康周宣王嫓烈于国为宗功贤继相祖乙保
乂六臣伊巫居四于家为世美书称巫咸乂王家作
咸乂作大戊文章烂肰昭垂训命后千馀年子游被
其馀泽北学于孔氏于南方文学为大宗世祀绵邈
流风蔑如祠屋𢑴于鸠居木主漂为土梗表章修举
非后贤之责而谁责与世俗凌夷井邑迁改洞天福
地罗归池馆佛宫神刹斥䕶家祠⺊筑则白石悲
设版而青山雪涕二君之作斯庙也兴感寂莫假灵
盻蚃千年之香火一新百世之眉目如在其所以耸
流俗树风声者用意良远盖不独观乎九京聿修厥
德为末世之盛事也余少读周书君奭仰止先烈辄
流连不忍置又观朱子楚辞注所谓古之神巫者知
为上古司天属神之遗法今老矣旧学荒落既略书
其事复仿楚人之歌作迎享送神诗俾邦人歌以祀
焉而幷刻之其词曰灵之生兮岳降神左陟右扈兮
又有殷灵之归兮登九天地绝天通兮日月后先神
巫在天兮尘劫指掌帝筮下土兮顾视悒怏干端坤
倪兮禹迹茫茫风毛雨血兮孰辨故乡抚彗星兮拥
云旗灵不降兮我心伤悲山城宫兮书台址丹青刻
桷兮映望委丽灵慰我兮夕降祥𩙪晻霭兮天门詄
荡历商周其犹漏晷兮灵朝岀游兮暮至止此邦之
人兮灵之孙子吴羮楚𤁋兮荐以𬞟蘩灵冯我兮汎
兰峩峩殷哻兮俨其法冠风舆兮云马驱厉兮朔
之野桂兮椒糈要灵气兮憺延伫灵少留兮勿遽
归报事商实兮终古不违
吉水李氏旌门颂铭〈幷序〉
崇祯元年十二月兵部尚书臣邦华言天启六年五
月臣削夺家居长男士开赴县课试次男士国负笈
从行泊舟城西士国失足堕水江水暴涨环视莫敢
手援士开哀号整巾自投怒流中日方亭午舟鳞
集千夫失声嘲轰万馀俄见巾浮水上而没诸生父
老惊恸白状所司议上请臣忤奄惧祸乞哀得寝恭
遇皇上御极如天如神沈阴积蔀皆见日月臣何忍
塞哀茹痛使臣男孝友奇节反为臣抑没不𫉬表著
圣朝是用敢衔刀负土泣血以请制曰李邦华男士
开救弟投躯事关风纪著建坊旌表下有司表其门
曰孝友诸生复请祀学宫祔隋孝子庙士开时年
三十有二副室宋氏年二十有二断发自誓纺织事
姑育两岁儿长世羁贯就学垂十年病瘁以巡按
御史察其状遇乱不上行在礼部奉旨覆奏制曰李
长世母宋氏准建坊旌表铭曰邦家末造孽牙运枵
国有大命制于寺貂山崩川沸不令不宁阳侯天吴
相其鞠凶英英俊民粲粲门子瑞鸟共命嘉木连理
仲也不吊失足𭰁渊招手漩澓再沈再褰伯氏奋身
赴江求号夺我弱弟𨷖彼怒涛湍流划开鲸波中分
神鱼水犀捧戴角巾方忧腰领敢𦘕眉目沈沈龙宫
茫茫鱼腹帝曰忠父懿厥后昆服尔𢑱训昭我德门
亦有贞姬克面𠢐耳百一生以育孤子黄头失经
乌头莫逮孝子重趼奔告行在御书天语先后庚庚
谁云高高而不是听煌煌忠父在帝左右清庙庸鼓
以祝以侑景星霱云萃于一家垂芒千古扶卫帝车
惟忠惟孝邦家之庆旧史颂矣尔受命长
就亭铭〈并序〉
愚山子分司临江亭于听事之侧以登高骋望名曰
就亭而自为之记东涧遗老读而叹曰愚山子名亭
之指我则知之今夫公𪠘𨻶地缭步寻丈辇粪焚椔
地少天多阁山屏列潇江分流自下而上宛在壶中
此亭之就于地也结竹四周柱楣撑桷疏帘𥿄帷不
施丹垩弹琴围棋𫓩琤相应此亭之就于物也人吏
浃和兵气远屏瓦骼凹凸蒸为土膏风恬夜静微闻
讴歌此亭之就于人也岂惟是哉清江碧嶂横𥪡铺
舒古庙废峰参差夕照卷帘酬酒如在木杪我就江
山江山亦就我也暖日发春萧辰报秋好风自来月
驾先驻良辰美景攒簇晷刻我就风月风月亦就我
也散帙命觞明灯染翰长吟而桐引浩歌而清角
发德音愔愔良士瞿瞿我就宾朋宾朋亦就我也嗟
夫人世之不相就者多矣天不下应地不上升天地
不相就也东海扬尘桑田横流桑海不相就也人生
其间役无涯之智逐有涯之生茫茫劫劫与日竞走
将安就乎愚山子澄观遗照恬智交养就谷以养神
就母以飬气庶几古之端虚而宁一者韩子之记燕
喜所谓智谋仁居将去是而羽仪天朝者凭栏一笑
砉肰如云奔星他又何足道哉愚山子曰有是哉
请为吾铭铭曰临阁皂之仙山笑班白之俗吏衣裳
剑佩背负云气我怀斯人室是远而神马尻舆逝将
从君饮就亭之酒而歌就亭之诗就亭之𦘕云木萦
纡鹿衣鹖冠貌一老于其中使老鹤典客其尚亦知
为予乎
牧斋有学集卷四十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