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玄怪录
卷三
作者:牛僧孺 
卷四

开元明皇幸广陵 编辑

  开元十八年正月望夕,帝谓叶仙师曰:“四方之盛,陈于此夕,师知何处极丽?”对曰:“灯烛华丽,百戏陈设,士女争妍,粉黛相染,天下无逾于广陵矣。”帝曰:“何术可使吾一观之?”师曰:“侍御皆可,何独陛下乎?”俄而虹桥起于殿前,板阁架虚,阑楯若画。师奏:“桥成,请行,但无回顾而已。”于是帝步而上之,太真及侍臣高力士、黄旙绰、乐官数十人从行,步步渐高,若造云中。

  俄顷之间,已到广陵矣。月色如昼,街陌绳直,寺观陈设之盛,灯火之光,照灼台殿。士女华丽,若行化焉,而皆仰望曰:“仙人现于五色云中。”乃蹈舞而拜,阗溢里巷。帝大悦焉,乃曰:“此真广陵也?”师曰:“请敕乐官奏《霓裳羽衣》一曲,后可验矣。”于是作乐云中,瞻听之人,纷纭相蹈。曲终,帝意将回,有顷之间,已到阙矣。帝极喜。

  人或谓仙师幻术造微,暂炫耳目。久之未决。后数旬,广陵奏云:“正月十五日三更,有仙人乘彩云自西来,临孝感寺道场上,高数十丈。久之,又奏《霓裳羽衣》一曲,曲终西去。官僚士女,无不具瞻。斯盖陛下孝诚感通,玄德昭著,名应仙箓,道冠帝图。不然,何以初元朝礼之晨而庆云现,小臣贱修之地而仙乐陈。则垂衣裳者徒闻帝德,歌《南风》者才洽人心,岂与盛朝同日而语哉!”上览表,大悦,方信师之不妄也。

袁洪儿夸郎 编辑

  陈朱崖太守袁洪儿,小名夸郎,年二十,生来性好书,乐静,别处一院,颇能玄言。尝野见翠翠鸟,命罗得之。袁甚好玩,清夜月明,彻烛长吟:“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忽失翠鸟所在,见一双鬟婢子立在其左,曰:“袁郎此篇甚为佳妙,然未知我二十七郎封郎能押剧韵,人为三言四言句诗,一句开口,一句合咏。春诗曰:‘花落也,蛱蝶舞,人何多疾,吁足忧苦。’如剧韵押法之者,有一二百首,不能尽记得。”夸郎甚异之,曰:“汝是谁家青衣,乃得至此?且汝封郎,吾可屈致之乎?”婢子曰:“某王家二十七娘子从嫁,本名翡翠,偶因化身游行,使为袁郎子罗得。封郎去此不远,但具主人之礼,少顷封郎即至。”夸郎乃命酒具茶器,未移时,翡翠至,曰:“封郎在门外。”出见一少年,可二十馀,言辞温雅,风流爽迈。揖让登席,讨论子史,自哺竟夕,宾主相得。夸郎曰:“足下高居,当垂见喻。”封郎曰:“平仲来日当有蔬馔奉邀,然非仆本居,赘于琅琊耳。”再三殷勤而别。

  及明日辰后,有小童前拜曰:“封郎使归儿送书,令从二郎引路。”启书读曰:“佳辰气茂,思得良会,驻足层台,企俟光仪,唯足下但东驰耳。”夸郎即策马从之。

  可行十里,忽见泉石萦彻,异花骈植,宾馆宏敞,穷极瑰宝。门悬青绡幕,下宛一尺馀,皆爇兽炭。夸郎与封郎相见,方顾异之,平仲回叱一小童曰:“捧笔奴,早令汝煎火浣幕,何故客至犹未毕!”但令去火,而幕色尤鲜。坐未几,又有四人出宅,皆风雅士也。封生曰:“主人王二兄、三兄、四兄、六郎子,其名曰准、曰推、曰惟、曰淮。夸郎相见坐讫,即有六青衣,皆有殊色,悉衣珠翠,捧方丈盘至,珍羞万品,中有珍异,无不殚尽。王淮曰:“有少家乐,请此奉娱。”即有女娃十馀人并出,别有胡优,咬指翘足,一时拜员外,资次即为给舍。淮指二妓曰:“石崇妾仙娥娘也,名称亚于绿珠。”于是丝竹并作,铿锵清亮。

  日晚,王氏昆弟醉寝,封生谓夸郎曰:“此亦足为富贵,然丈人为太守,当不以此盛。”夸郎曰:“不以鄙贱,百倍行采,不审何以致之?”封生曰:“君诚能结同心,仆便请为行人。拙室有姨,美淑善音,请袁君思之。”夸郎曰:“但恐龙门下难为鱼耳。”封生因入白王氏尊长,即出曰:“允矣!明日吉,便为迎日。”夸郎大悦,许之。

  明日,王氏昆弟方陈设于堂下,茵榻帷帐,赫然炫目。及夸郎入,帘下有女郎曰:“袁郎行动趋跄,犹似把书入学时。”又老青衣过,夸郎拜谢讫,目之,即又笑曰:“禽霏▉无乳久矣,袁郎何用目之!”

  将暮,傧来皆至,有青衣持笺催妆诗,夸郎下笔赋诗曰:

   “好花本自有春晖,不偶红妆乱玉姿。

    若用何郎面上粉,任将多少借光仪。”

其馀吉礼,无不毕备。篇咏甚多,而不悉记得。唯忆得咏花扇诗曰:

   “圆扇画方新,金花照锦茵。

    那言灯下见,更值月中人。”

夸郎妻殊丽绝国,举止闲雅,小名曰从从,正名携。第二十七仪质亦得类娣娣,辩捷善戏谑,赠袁郎诗曰:

   “人家女美大须愁,往往丑郎门外求。

    昨日金刚脚下见,今朝何得此间游?”

及后,班坐桐阴,封平仲鼓琴,顾谓夸郎曰:“姨夫岂无一言相赠?”夸郎即赋诗曰:

   “宝匣开玉琴,高梧追烦暑。

    商弦一以发,白云飘然举。

    何必苍梧东,激琴怀怨浦。”

  夸郎日恣馀嗛,遂无归思。忽觉妻皆惨,又饰行装。夸郎问封生,封生曰:“丈人晋侍中王济也,久为阴道交州牧,近改并州刺史。若足下以贤尊在此,不能俱往,则当从此有终天之别。”其妻呜咽流涕曰:“君本自殊途,不期与会,致今日之别,亦封郎二兄之过。”遂闻外人呼声,走出,回顾已苍然不复见一物。太守求不得已近一年。及至数月,犹惝恍,往往奔至前所,别无所见,复涕泣而退,终岁乃如故。

张左 编辑

  前进士张左,尝为叔父言:

  少年南次鄠杜,郊行,见有老父乘青驴,四足白,腰背鹿革囊,颜甚悦怿,旨趣非凡。叟自斜径合路,左甚异之,试问所从来,叟但笑而不答。至于再三,叟忽怒叱曰:“年少子,乃敢相逼!吾岂盗贼椎埋者耶?何必问所从来!”左逊谢曰:“向慕先生高躅,愿从事左右耳,何赐深责?”叟曰:“吾无术教子,但寿永者。子当嗤我潦倒,欲噱吾释志耳?”遂鞭乘促走,左亦扑马趋,俱至逆旅。

  叟枕鹿囊,寝未熟,左方疲倦,取酒将饮,就请曰:“箪醪期先生共之。”叟跳起曰:“此正吾所好,何子解吾意!”饮讫,左觇其色悦,徐请曰:“小生寡昧,愿先生赐言以广闻见,然非所敢望。”叟曰:“吾所见梁、陈、隋、唐耳,贤愚治乱,国史已具。然请以身所录者语子。

  “吾宇文周时居岐,扶风人也,姓申名宗,慕齐神武,因改为欢。十八,从燕公于谨征梁元帝于荆州,陷大将军。旋梦青衣二人谓余曰:‘吕走天年,人向主寿。’既觉,吾乃诣占梦者于江陵市。占梦者谓余曰:‘吕走,回字也。人向主,住字也。岂子住乃寿也。’时留兵于江陵,吾遂陈情于校尉托跋烈,许之。

  “因却诣占梦者曰:‘住即合矣,寿有术乎?’占者曰:‘汝生前梓潼薛君曹也,好服木蕊散,多寻异书,日诵黄老一百纸,徙居鹤鸣山下,草堂三间,户外骈植花竹,泉石萦绕。’

  “八月十五日,长啸独饮,因酒酣畅,大言曰:‘薛君曹疏澹若此,何无异人降止?’忽觉两耳中有车马声,因颓然思寝,才至席,遂有小车,朱轮青盖,驾赤犊出耳中,各高二三寸,亦不知出耳之难。车有二童,绿帻青帔,亦长二三寸,凭轼呼御者,踏轮扶下,而谓君曹曰:‘吾自兜玄国来,向闻长啸月下,韵甚清激,私心奉慕,愿接清论。’君曹大骇曰:‘君适出吾耳,何谓兜玄国来?’二童子曰:‘兜玄国在吾耳中,君耳安能处我?’君曹曰:‘君长二三寸,岂复耳有国土!倘若有之,国人当尽焦螟耳。’二童曰:‘胡为其然!吾国与汝国无异,不信,盍从吾游。或能便留,则君无生死苦矣。’一童因倾耳示君曹。

  “君曹觇之,乃别有天地,花卉繁茂,甍栋连接,清泉翠竹,萦绕香甸。因扪耳投之,已至一都会,城池楼堞,穷极瑰丽。君曹彷徨,未知所之,顾见向之二童已在侧,谓君曹曰:‘此国大小与君国,既至此,盍从吾谒蒙玄真伯。’蒙玄真伯居大殿,墙垣阶陛,尽饰以金碧,垂翡翠帘帷。中间独坐真伯,身衣云霞日月衣,冠通天冠,垂旒皆与身等。玉童四人,立侍左右,一执白拂,一执犀如意。二人既入,皆拱手拜伏,不敢仰视。有高冠长鬣绛纱衣人,宣青纸制曰:‘肇分大素,国既百亿,尔沦下土,贱卑万品,聿臻于此,实由冥合。况尔清乃躬诚,叶于真宰,大官厚爵,俾宜享之。可为主箓大夫。’君曹拜舞出门,即有黄帔三四人,引至一曹署。其中文薄,多所不识,每月亦无请受。但意有所念,左右必先知,当便供给。

  “因暇登楼远望,忽有归思,赋诗曰:‘风软景和丽,异花馥林塘。登高一怅望,信美非吾乡。’因以诗示二童子。童子怒曰:“吾以君质性冲寂,引至吾国,鄙俗馀态果乃未去,卿有何自忆耶!”遂疾逐君曹,如陷落地,仰视乃自童子耳中落,已在旧居处,随视童子亦不见。因问诸邻人,邻人云:“失君曹已七八年矣。”君曹在彼如数月。未几而君曹卒,遂生于申家,即今身也。

  “占者又云:‘吾前生乃出耳中童子。以汝前生好道,以得到兜玄国。然俗想未尽,不可长生。然汝由此寿千岁矣。吾授汝符,即归。’因吐朱绢尺馀,令吞之。占者遂复童子形而灭。自是不复有疾,周行天下名山,迨兹向二百馀岁。然吾所见异事甚多,并记鹿革中。”

  因启囊,出二轴书甚大,字颇细。左不能读,请叟自宣,略述十馀事,其半昭然可纪。此卷八事,无非叟之所说。其夕将明,左略寝,及觉,已失叟。

  后数日,有人于炭谷湫见之,叟曰:“为我致意于张君。”左遽寻之,已复不见。时贞元中。

萧至忠 编辑

  唐中书令萧至忠,景云元年为晋州刺史,将以腊日畋游,大事罝罗。

  先一日,有薪者樵于霍山,暴疟不能归,因止岩穴之中,呻吟不寐。夜将艾,似闻悉窣有人声。初以为盗贼将至,则匍匐于林木中。时山月甚明,有一人身长丈馀,鼻有三角,体被豹鞟,目闪闪如电,向谷长啸。俄有虎、兕、鹿、豕、狐、兔、雉、雁骈匝百许步。长人即唱言曰:“余玄冥使者,奉北帝之命,明日腊日,萧使君当顺时畋腊。尔等若干合箭死,若干合枪死,若干合网死,若干合棒死,若干合狗死,若干合鹰死。”言讫,群兽皆俯伏战惧,若请命者。有老虎洎老麋皆屈膝向长人言曰:“以某等之命,死实以分。然萧公仁者,非意欲害物,以行时令耳,若有少故则止。使者岂无术救某等乎?”使者曰:“非余欲杀汝辈,但以帝命宣示汝等刑名,即余使乎之事毕矣。自此任尔自为计。然余闻东谷严四善谋,尔等可就彼祈求。”群兽皆轮转欢叫。使者即东行,群兽翼从。时薪者疾亦少间,随往觇之。

  既至东谷,有茅堂数间,黄冠一人,架悬虎皮,身正熟寝。惊起,见使者曰:“阔别既久,每多思望。今日至此,得非配群生腊日刑名乎?”使者曰:“正如高明所问。然彼皆求生于四兄,四兄当为谋之。”老虎、老麋即屈膝哀请。黄冠曰:“萧使君每役人,必恤其饥寒。若祈滕六降雪、巽二起风,即不复游猎矣。余昨得滕六书,知已丧偶。又闻索泉家第五娘子为歌姬,以妒忌黜。若汝求得美女纳之,则雪立降矣。又巽二好饮,汝若求得醇醪以赂之,则风立生矣。”有二狐自称:“多媚,能取之。河东县尉崔知之第三妹,美淑娇艳。绛州卢司户善酿醪,妻产,必有美酒。”言讫而去。诸兽皆有欢声。黄冠乃谓使者曰:“忆含质在仙都,岂意千年为兽身,悒悒不得志。聊为《述怀》一章。”乃吟曰:

   “昔为仙子今为虎,流落阴崖足风雨。

    更将斑毳被余身,千载空山万般苦。

  然含质谴谪已满,唯有十一日即归紫府矣。久居于此,将别不无恨恨。因题数行于壁,使后人知仆曾居于此矣。”乃书北壁曰:

  “下玄八千亿甲子,丹飞先生严含质,谪下中天被斑革,六十万甲子血食涧饮,厕猿狖,下浊界,景云元纪昇太一。”

  时薪者素晓书诵,因密记得之。少顷,老狐负美女至,才及笄岁,红袂拭目,残妆娇媚。又有一狐负美酒二瓶,香气酷烈。严四兄即以美女洎美酒瓶,各内一囊中,以朱书二符,取水噀之,二符即飞去。

  薪者惧且为所见,即寻路却回。未明,风雪暴至,竟日乃罢,而萧使君不复猎矣。

李汭言 编辑

  汉中从事李汭言:

  天宝中有士人崔姓者,尉于巴蜀,才至成都而卒。时连帅章仇兼琼哀其妻少而无投止,因与青城山下置一别墅。又以其色美,欲聘纳之,计无所出,谓其夫人曰:“贵为诸侯妻,何不盛为盘筵,邀召女客,五百里内,尽可迎致。”夫人甚悦。兼琼因命衙官遍报五百里内女郎,即日会成都,意欲因会便留亡尉妻,不谓已为族舅卢生纳之矣。卢舅密知兼琼意,令尉妻辞疾不行。兼琼大怒,促左右百骑往收捕。

  卢舅时方食,兵骑绕宅亦合,卢谈笑自若,殊不介怀。食讫,谓尉妻曰:“兼琼之意可知矣,夫人不可不行。少顷即当送素色衣服来,便可服之而往。”言讫,乘驴出门,兵骑前揽不得,徐徐而去,追不及矣。俄使一小童捧箱,内有故青裙、白衫子,绿帔子、绯罗縠绡素,皆非世人之所有。尉妻服之至成都,诸女郎皆先期而至,兼琼觇于帷下。及尉妻入,光彩绕身,美色旁射,不可正视,坐皆慑气,不觉起拜。食归,三日而卒,红坏立尽。

  兼琼大骇,具状录奏闻。帝问张果,果云:“知之,不敢言。请问青城王老。”帝即召兼琼求访王老进之。

  兼琼搜索青城山前后,并无此人。惟草市药肆云:“常有二人日来买山药,称王老所使。”二人至,兼琼即令衙官随访。

  入山数里,至一草堂,王老皤然鬓发,隐几危坐。衙官随入,遂宣诏,兼致兼琼意。王老曰:“此必多言小子张果也。”因与兼琼克期至京师,令先发表,不肯乘传,兼琼从之。使才至银台,王老亦到。帝召问,张果犹在席侧,见王老,惶恐再拜。王老叱果曰:“小子何不言之!又遣远取吾来。”果言:“小仙不敢,专俟仙伯言耳。”因奏曰:“卢二舅即太元夫人库子,因假下游,以亡尉妻微有仙骨,故纳为媵。无何,盗太元夫人衣服与著,已受谪至重,为郁单天子矣。亡尉妻以衣太元夫人衣服,堕无间狱矣。”奏讫,苦不愿留,帝放还,出后不知所在。

南缵 编辑

  广汉守南缵,尝为人言:

  至德中有调选得同州督邮者,姓崔,忘名字,轻骑赴任。出春明门,见一青袍人乘马出,亦不知其姓字,因相揖偕行。徐问何官,青袍人云:“新授同州督邮。”崔云:“某新授此官,君岂不错误乎?”青袍人笑而不答。又相与行,悉云赴任。去同州数十里,于斜路中,有官吏拜迎。青袍人谓崔君曰:“君为阳道录事,某为阴道录事。路从此别,岂不相送耶?”崔生异之,即与连辔入斜路,遂至一城郭,街衢局署,亦甚壮丽。

  青袍人至厅,与崔生同坐受谒,伍伯通胥徒僧道等讫,次通辞讼狱囚,崔之妻与焉。崔生大惊,谓青袍人曰:“不知拙室何得至此?”青袍人即避大案后,令崔生自与妻言。妻云:“被追至此,已是数日,君宜哀请录事耳。”崔生即祈求青袍人,青袍人因令胥吏促放崔生妻令回。

  崔生试问妻犯何罪至此,青袍人曰:“君寄家同州,应同州亡人,皆在此厅勘过。盖君管阳道,某管阴道。”

  崔生淹留半日,即请却回。青袍人令胥吏拜送,曰:“虽阴阳有殊,然具是同州也,可不拜送督邮哉!”青袍人亦偕饯送,再三勤款,挥袂,又令斜路口而去。

  崔生至同州,问妻子,妻子云:“病七八日,冥然无知,神不识生,愈才得一日。”崔生计之,恰放回日也。妻不记阴道见崔生时,崔生言之,妻始悟如梦,亦不审记也。

侯遹 编辑

  隋开皇初,广都孝廉侯遹入城,至剑门外,忽见四黄石,皆大如斗。遹爱之,收藏于笼,负之以驴。因歇鞍取看,皆化为金。遹至城货之,得钱百万,市美妾十馀人,大开第宅,近甸良田别墅,货买甚多。

  后乘春景出游,尽载妓妾随从,下车陈设酒肴。忽有一老翁,负大笈至,厕下坐。遹怒诟之,命苍头扶出。叟不动亦不嗔恚,但引满杯啖炙而笑云:“吾此来求君偿债耳。君昔将我金去,不忆记乎?”尽取遹妓妾十馀人,投之于笈,亦不觉笈中之窄,负之而趋,走若飞鸟。遹令苍头驰马逐之,斯须已失所在。

  自后,遹家日贫,却复昔日生计。十馀年,却归蜀,到剑门,又见前者老翁,携所将妓妾游行,傧从极多,见遹皆大笑。问之,不言;逼之,又失所在。访剑门前后,并无此人,竟不能测也。

巴邛人 编辑

  有巴邛人,不知姓名,家有橘园。因霜后,诸橘尽收,馀有两大橘,如三斗盎。巴人异之,即令攀橘下,轻重亦如常橘。剖开,每橘有二老叟,鬓眉皤然,肌体红润,皆相对象戏,身长尺馀,谈笑自若,剖开后亦不惊怖,但相与决赌。

  决赌讫,一叟曰:“君输我海上龙王第七女髲发十两、智琼额黄十二枝、紫绢帔一副、绛台山霞宝散二庾、瀛洲玉尘九斛、阿母疗髓凝酒四锺、阿母女态盈娘子跻虚龙缟袜八緉,后日于王先生青城草堂还我耳。”

  又有一叟曰:“王先生许来,竟待不得,橘中之乐,不减商山,但不得深根固蒂,为愚人摘下耳。”

  又一叟曰:“仆饥矣,须龙根脯食之。”即于袖中抽出一草根,方圆径寸,形状宛转如龙,毫厘罔不周悉,因削食之,随削随满。

  食讫,以水噀之,化为一龙,四叟共乘之,足下泄泄云起。须臾,风雨晦冥,不知所在。

  巴人相传云:“百五十年来如此,似在陈隋之间,但不知的年号耳。”

刘法师 编辑

  贞元中,华州云台观有刘法师者,炼气绝粒,迨二十年。每三元设斋,则见一人衣逢掖而面黧瘦,来居末座,斋毕而去。如此者十馀年,而衣服颜色不改。法师异而问之,对曰:“余姓张名公弼,住莲花峰东隅。”法师意此处无人之境,请同往。公弼怡然许之,曰:“此中甚乐,师能便往,亦当无闷。”

  法师遂随公弼,行三二十里,援萝攀葛,才有鸟道,经过崖谷险绝,虽猿狖不能过也,而公弼履之若夷途,法师从行亦无难。遂至一石壁,削成,高直千馀仞,下临无底之谷,一径阔数寸,法师与公弼侧足而立。公弼乃以指扣石壁,中有人问曰:“为谁?”曰:“某。”遂划然开一门,门中有天地日月。公弼将入,法师随入,其人乃怒,谓公弼:“何引外人来?”其人因阖门,则又成石壁矣。公弼曰:“此非他,乃云台刘法师也,余故交,故请来此,何见拒之深也?”又开门,内公弼及法师。公弼曰:“法师此来甚饥,君可丰食遣之。”其人遂问法师:“便能住否?”法师请以后期。其人遂取一盂水,以肘后青囊中一刀圭粉糁之,以饮法师。味甚甘香,饮毕而饥渴之想顿除矣。

  公弼曰:“余昨云山中甚乐,君盍为戏,令法师观之。”其人乃以水噀东谷中,乃有苍龙白象各一,对舞,舞甚妙;威凤彩鸾各一,对歌,歌甚清。顷之,公弼送法师回。师却顾,惟见青崖丹壑,向之歌舞,一无所见矣。及去观将近,公弼乃辞。

  法师至观,处置事毕,却寻公弼,则步步险阻,杳不可阶,痛恨前者不住,号天叫地,遂成腰疾。公弼更不复至矣。

  昭应县尉薛公干为僧孺叔父言也。

刁俊朝 编辑

  安康伶人刁俊朝妻巴妪,项瘿者,初微若鸡卵,渐巨如三四升缻盎。积五年,大如数斛之囊,重不能行。其中有琴瑟笙磬埙篪之响。细而听之,若合音律,泠泠可乐。积数年,瘿外生穴如针芒者,不知几亿。每天欲雨,则穴中吹白烟,霏霏如丝缕,渐高布散,结为屯云,雨则立降。其家少长惧之,咸请远送岩穴。

  俊朝恋恋不能已,因谓妻曰:“吾迫以众议,将不能庇伉俪。送汝于无人之境,如何?”妻曰:“此疾诚可憎恶,送之亦死,拆之亦死。君当为我决拆之,看有何物。”俊朝即磨淬白刃,挥挑将及妻前,瘿中轩然有声,遂四分披裂,有一猱跳走腾踏而去。即以帛絮裹之。虽瘿疾顿愈,而冥然大渐矣。

  明日,有黄冠扣门曰:“吾昨日瘿中猱也。本是老猕猴精,解致风雨。无何与汉江鬼愁潭老蛟还往,常与觇船舫,船舫将至,俾他覆之,以求舟中糇粮,且养孙息。昨者天诛蛟,搜索党与,故借夫人蝤蛴之领,亡匿性命。虽分不相干,然为累亦甚矣。今于凤凰山神处求得少许灵膏,请君涂之,幸希立愈。”俊朝如其言涂之,随手疮合。俊朝因留黄冠,烹鸡设食。食讫,贳酒欲饮,黄冠因啭喉高歌,又为丝匏琼玉之音,罔不铿锵可爱。既而辞去,莫知所诣。时大定中也。

古元之 编辑

  后魏尚书令古弼族子元之,少养于弼,因饮酒而卒。弼怜之特甚,三日殓毕,追思,欲与再别。因命斲棺,开已却生矣。元之云:

  当昏醉时,忽然如梦。有人沃冷水于体,仰视,乃见一神人,衣冠绛裳蜺帔,仪貌甚伟。顾元之曰:“吾乃古说也,是汝远祖。适欲至和神国中,无人担囊侍从,因来取汝。”即令负一大囊,可重一钧。又与一竹杖,长丈二馀。令元之乘骑随后,飞举甚速,常在半天。

  西南行,不知里数,山河逾远,欻然下地,已至和神国。其国无大山,高者不过数十丈,皆积碧珉。石际生青彩簵篠,异花珍果,软草香媚,好禽嘲。山顶皆平正如砥,清泉迸下者三二百道。原野无凡树,悉生百果及相思、石榴之辈。每果树花卉俱发,实色鲜红,映翠叶于香丛之下,纷错满树,四时不敢。唯一岁一度暗换花实,更生新嫩,人不知觉。田畴尽长大瓠,瓠中实以五谷,甘香珍美,非中国稻粱可比,人得足食,不假耕种。原隰滋茂,莸秽不生。一年一度,树木枝干间悉生五色丝纩,人得随色收取,任意絍织,异锦纤罗,不假蚕杼。四时之气,常熙熙和淑,如中国二三月。无蚊、虻、蟆、蚁、虱、蜂、蝎、蛇、虺、守宫、娱蚣、蛛蠓之虫,又无枭、鸱、鸦、鹞、鸲、鹆、蝙蝠之属,及无虎、狼、豺、豹、狐狸、蓦駮之兽,又无猫、鼠、猪、犬扰害之类。其人长短妍蚩皆等,无有嗜欲爱憎之者。人生二男二女,为邻则世世为婚姻。笄年而嫁,二十而娶,人寿一百二十。中无夭折、疾病、喑聋、跛躄之患。百岁已下,皆自记忆;百岁已外,不知其寿几何。寿尽则欻然失其所在,虽亲族子孙皆忘其人,故常无忧戚。每日午时一餐,中间唯食酒浆果实耳。餐亦不知所化,不置溷所。人无私积囷仓,馀粮栖亩,要者取之。无灌园鬻蔬,野菜皆足人食。十亩有一酒泉,味甘而香。国人日相携游览歌咏,陶陶然,暮夜而散,未尝昏醉。人人有婢仆,皆自然谨慎,知人所要,不烦促使。随意屋室,靡不壮丽。其国六畜唯有马,驯极而骏,不用刍秣,自食野草,不近积聚。人要乘则乘,乘讫而却放。亦无主守。其国千官皆足,而仕官不自知身之在仕,杂于下人,以无职事操断也。虽有君主,而君不自知为君,杂于千官,以无职事昇贬故也。又无迅雷风雨,其风常微轻如煦,袭万物不至于摇落;其雨十日一降,降必以夜,津润条畅,不至地有淹流。一国之人,皆自相亲,有如戚属,人各相惠多与,无市易商贩之事,以不求利故也。

  古说既至其国,顾谓元之曰:“此和神国也。虽非神仙,风俗不恶。汝回,当为世人说之。吾既至此,回既别求人负囊,不用汝矣。”因以酒令元之饮,饮满数巡,不觉沉醉。既而复醒,身已活矣。

  自是元之疏逸人事,都忘宦情,游行山水,自号知和子,后竟不知其所终也。

卢公焕 编辑

  黄门侍郎卢公焕,为明州刺史,属邑象山县溪谷迥无人处,有盗发墓者云:

  初见车辙中有花砖,因揭之,知是古冢墓。乃结十人于县投状,请路旁居止。县尹允之。遂种麻,令外人无所见,即悉力发掘,入其隧路,渐至圹中,有三石门,皆以铁封之。

  其盗先能诵咒,因斋戒禁之。翌日,两门开,每门中各有铜人铜马数百,持执干戈,其制精巧。盗又斋戒三日,中门一扇开,有黄衣人出,传语曰:“汉征南将军刘(忘名。)使来相闻。某生有征伐大勋,及死,敕令护葬及铸铜人马等,以象存日仪卫。奉计来此,必要财货,所居之室,实无他物,且官葬不瘗货宝,何必苦以神咒相侵?若更不见已,尝不免两损。”言讫却入,门复合如初。

  盗又诵咒数日不已,门开,一青衣又出传语。盗弗允说,两扇欻辟,大水漂荡,盗皆溺死。一盗解泅而出,自缚诣官,具说本末。

  黄门令覆视其墓,其中门内有一石床,骸枕之类,水漂已半垂于下。因却为封两门,窒其隧路矣。

齐饶州 编辑

  饶州刺史齐推女,适湖州参军韦会。长庆三年,韦以妻方娠,将赴调也,送归鄱阳,遂登上国。

  十一月,妻方诞之夕,齐氏忽见一人长丈馀,金甲仗钺,怒曰:“我梁朝陈将军也,久居此室。汝是何人,敢此秽触!”举钺将杀之。齐氏叫乞曰:“俗限有限,不知将军在此。比来承教,乞容移去。”将军曰:“不栘当死。”左右悉闻齐氏哀诉之声,惊起来视,即齐氏汗流洽背,精神恍然,绕而问之,徐言所见。及明,侍婢白于使君,请居他室。使君素正直,执无鬼之论,不听。至其夜三更,将军又到,大怒曰:“前者不知,理当相恕,知而不避,岂可复容!”跳来将用钺。齐氏哀乞曰:“使君性强,不从所请。我一女子,敢拒神明。容至天明,不待命而移去。此更不移,甘于万死。”将军者拗怒而去。未曙,令侍婢洒扫他室,移榻其中。方将辇运,使君公退,问其故,侍者以告,使君大怒,杖之数十,曰:“产蓐虚羸,正气不足,妖由之与,企足遽信。”女泣以请,终亦不许。入夜,自寝其前,以身为援,堂中添人加烛以安之。夜分闻齐氏惊痛之声,开门入视,则头破死矣。使君哀恨之极,倍百常情,以为引刀自残不足以谢其女,乃殡于异室,遣健步者报韦会。

  韦以文籍小差为天官所黜,异道来复,凶讣不逢。去饶州百馀里,忽见一室,有女人映门,仪容行步酷似齐氏,乃援其仆而指之曰:“汝见彼人乎?何以似吾妻也?”仆曰:“夫人刺史爱女,何以行此,乃人有相类耳。”韦审观之,愈是,跃马而近焉。其人乃入门,斜掩其扇。又意其他人也,乃不下马,过,回而视之。

  齐氏自门出,呼曰:“韦君忍不相顾?”遽下马视之,乃其妻也,惊问其故,其云陈将军之事,因泣曰:“妾诚愚陋,幸奉巾栉,言词情礼,未尝获罪于君子。方欲竭节闺门,终于白首,而枉为狂鬼所杀。自检命籍,当有二十八年。今有一事,可以自救,君能相哀乎?”悲恨之深,言不尽意。韦曰:“夫妻之情,事均一体,鹣鹣翼坠,比目半无,单然此身,更将何往?苟有歧路,汤火能入。但生死异路,幽晦难知。如可竭诚,愿闻其计。”

  齐曰:“此村东数里,有草堂中田先生者,领村童教授。此人奇怪,不可遽言。君能去马步行,及门趋谒,若拜上官然,垂泣诉冤。彼必大怒,乃至诟骂,屈辱捶击,拖拽秽唾。必尽数受之,事穷然后见哀,即妾必还矣。先生之貌,固不称焉。晦冥之事,幸无忽也。”于是同行,韦牵马授之,齐氏哭曰:“今妾此身,故非旧日,君虽乘马,亦难相及。事甚迫切,君无推辞。”韦鞭马随之,往往不及。

  行数里,遥见道北草堂,齐氏指曰:“先生居也。救心诚坚,万苦莫退。渠有凌辱,妾必得还。无忽忿容,遂令永隔。勉之,从此辞其。”挥涕而去。数步间,忽不见。

  韦收泪诣草堂,未到数百步,去马公服,使仆人执谒前引,到堂前,学徒曰:“先生转食未归。”韦端笏以候。良久,一人戴破帽、曳木屐而来,形状丑秽之极,问其门人,曰:“先生也。”命仆呈谒,韦趋走迎拜,先生答拜曰:“某村翁,求食于牧竖,官人何忽如此,甚令人惊。”韦拱诉曰:“妻齐氏,享年未半,枉为梁朝陈将军所杀,伏乞放归,终其残禄。因扣地哭拜。

  先生曰:“某乃村野鄙愚,门人相竞,尚不能断,况冥晦间事乎!官人莫风狂否?火急须去,勿恣妖言!”不顾而入。韦随入,拜于床前曰:“实诉深冤,幸垂哀宥。”先生顾其徒曰:“此人风疾,来此相喧,众可拽出。又复入,汝共唾之。”村童数十,竞来唾面,其秽可知。韦亦不敢拭,唾歇然后拜,言诚恳切。先生曰:“吾闻风狂之人,打亦不痛,诸生为吾击之,无折支败面耳。”村童复来群击,痛不可堪。韦执笏拱立,任其挥击。击罢,又前哀乞,又敕其徒推倒,把脚拽出,放而复入者三。

  先生谓其徒曰:“此人乃实知吾有术,故此相访。汝今归,吾当救之耳。”众童既散,谓韦曰:“官人真有心大夫也,为妻之冤,甘心屈辱,感君诚恳,试为检寻。”因命入房,房中铺一净席,席上有案,置香一炉,炉前又铺席。坐定,令韦跪于案前。

  俄见黄衫人引向北行数百里,入城郭,鄽里闹喧,一如会府。又如北,有小城,城中楼殿,峨若皇居,卫士执兵立坐者各数百人,及门,门吏通曰:“前湖州参军韦某。”乘通而入,直北正殿九间,堂中一间卷帘设床案,有紫衣人南面坐者。韦入,向坐而拜,起视之,乃田先生也。韦复诉冤,左右曰:“近西通状。”韦乃趋近西廊,又有授笔砚者,执为诉词。韦问:“当衙者何官?”曰:“王也。”

  吏收状上殿,王判曰:“追陈将军,仍检状过。”判状出,瞬息间,通曰:“提陈将军。仍检状过,如齐氏言。”

  王责曰:“何故枉杀平人?”将军曰:“自居此室已数百岁,而齐氏擅秽,再宥不移,忿而杀之,罪当万死。”王判曰:“明晦异路,理不相干。久幽之鬼,横占人室,不相自省,仍杀无辜,可决一百,配流东海之南。”案吏过状曰:“齐氏禄命,实有二十八年。”王命呼阿齐问:“阳禄未尽,理合却回,今将放归,意欲愿否?”齐氏曰:“诚愿却回。”

  王判曰:“付案勒回。”案吏咨曰:“齐氏宅舍破坏,回无所归。”王曰:“差人修补。”吏曰:“事事皆隳,修补不及。”王曰:“必须放归。”出门商量状过,顷复入,曰:“唯有放生魂去,此外无计。”王曰:“魂与生人,事有何异?”曰:“所以有异者,唯年满当死之日,病笃而无尸耳。其他并同。”王召韦曰:“生魂只有此异。”韦拜请之,遂令齐氏同归,各拜而出。

  黄杉人复引南行,既出其城,若行崖谷,足跌而坠,开目即复跪在案前,先生者亦据案而坐。先生曰:“此事甚秘,非君诚恳,不可致也。然贤夫人未葬,尚瘗旧房,宜飞书葬之,到即无苦也。慎勿言于郡下,微露于人,将不利于使君尔。贤阁只在门前,便可同去。”韦拜谢而出,其妻已在马前矣。此时却为生人,不复轻健。韦掷其衣驮,令妻乘马,自跨卫从之,且飞书于郡,请葬其柩。

  使君始闻韦之将到也,设馆,施穗帐以待之。及得书,惊骇殊不信,然强葬之,而命其子以肩舆迓焉。见之,益閟,多方以问,不言其实。

  其夏,醉韦以酒,追问之,不觉具述,使君闻而恶焉。俄而得疾,数月而卒。韦潜使人觇田先生,亦不知所在矣。齐氏饮食生育,无异于常,但肩舆之夫不觉其有人也。

  余闻之已久,或未深信。太和二年秋,富平尉宋坚尘,因坐中言及奇事,客有鄜王府参军张奇者,即韦之外弟,具言斯事,无差旧闻,且曰:“齐嫂见在,自归后已往拜之,精神容饰,殊胜旧日。”冥吏之理于幽晦也,岂虚语哉!

齐推女 编辑

  元和中,饶州刺史齐推女,适陇西李某。李举进士,妻方娠,留至州宅。至临月,迁至后东阁中。其夕,女梦丈夫,衣冠甚伟,瞋目按剑叱之日:“此屋岂是汝腥秽之所乎!亟移去。不然,且及祸。”明日告推,推素刚烈,曰:“吾忝土地主,是何妖孽能侵耶!”数日,女诞育,忽见所梦者,即其床帐乱殴之。有顷,耳目鼻皆流血而卒。父母伤痛女冤横,追悔不及,遣遽告其夫,俟至而归葬于李族,遂于郡之西北十数里官道权瘗之。

  李生在京师下第将归,闻丧而往。比至饶州,妻卒已半年矣。李亦粗知其死不得其终,悼恨既深,思为冥雪。

  至近郭,日晚,忽于旷野见一女,形状服饰,似非村妇,李即心动,驻马谛视之,乃映草树而没。李下马就之,至则真其妻也。相见悲泣,妻曰:“且无涕泣,幸可复生。俟君之来,亦已久矣。大人刚正,不信鬼神,身是妇女,不能自诉。今日相见,事机校迟。”李曰:“为之奈何?”女曰:“从此直西五里鄱亭村,有一老人姓田,方教授村儿,此九华洞中仙官也,人莫之知。君能至心往来,或异谐遂。”

  李乃径访田先生,见之,乃膝行而前,再拜称曰:“下界凡贱,敢谒大仙。”时老人方与村童授经,见李,惊避曰:“衰朽穷骨,旦暮溘然,郎君安有此说?”李再拜,扣头不已,老人益难之。自日宴至于夜分,终不敢就坐,拱立于前。老人俛首良久曰:“足下诚恳如是,吾亦何所隐焉。”李生即顿首流涕,具云妻枉状。

  老人曰:“否知之久矣,但不蛋申诉,今屋宅已败,理之不及。吾向拒公,盖未有计耳。然试为足下作一处置。”乃起从北出,可行百步馀,止于桑林,长啸。倏忽见一大府署,殿宇环合,仪卫森然,拟于王者。田先生衣紫帔,据案而坐,左右解官等列待。俄传教呼地界。须臾,十数部各拥百馀骑,前后奔驰而至。其帅皆长丈馀,眉目魁岸,罗列于门屏之外,整衣冠,意绪苍惶,相问今有何事。

  须臾,谒者通地界庐山神、江渎神、彭蠡神等皆趣入。田先生问曰:“比者此州刺史女,因产为暴鬼所杀,事甚冤滥,尔等知否?”皆俯伏应曰:“然。”又问:“何故不为申理?”又皆对曰:“狱讼须有其主。此不见人诉,无以发摘。”又问:“知贼姓名否?”有一人对曰:“是西汉鄱县王吴芮。今刺史宅,是芮昔时所居。至今犹恃雄豪,侵占土地,往往肆其暴虐,人无奈何。”田先生曰:“即追来!”

  俄顷,缚吴芮至。先生诘之,不伏。乃命追阿齐。良久,见李妻与吴芮庭辩。食顷,吴芮理屈,乃曰:“当是产后虚弱,见某惊布自绝,非故杀。”田先生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遂令执送天曹,回谓:“速检李氏寿命几何?”

  顷之,吏云:“本算更合寿三十二年,生四男三女。”先生谓群官曰:“李氏寿算长,若不再生,议无厌伏。公等所见何如?”有一老吏前启曰:“东晋邺下有一人横死,正与此事相当。前使葛真君,断以具魂作本身,却归生路。饮食言语,嗜欲追游,一切无异。但至寿终,不见形质耳。”田先生曰:“何谓具魂?”文曰:“生人三魂七魄,死则散离,本无所依。今收合为一体,以续弦胶涂之。大王当街发遣放回,则与本身同矣。”

  田先生曰:“善。”即顾谓李妻曰:“作此处置,可乎?”李妻曰:“幸甚!”俄见一吏,别领七八女人来,与李妻一类,即推而合之。有一人持一器药,状似稀钖,即于李妻身涂之。李氏妻如空中坠地,初甚迷闷。

  天明,尽失夜来所见,唯田先生及李氏夫妻三人共在桑林中。田先生顾谓李生曰:“相为极力,且喜事成,便可领归。见其亲族,但言再生,慎无他说。吾亦从此逝矣。”

  李遂同归至州,一家惊疑,不为之信。久之,乃知实生人也。自尔生子数人。其亲表之中,颇有知者,云:“他无所异,但举止轻便,异于常人耳。”

吴全素 编辑

  吴全素,苏州人,举孝廉,五上不第。元和十二年,寓居长安永兴里。十二月十三日夜,既卧,见二人白衣执简,若贡院引牌来召者。全素曰:“礼闱引试,分甲有期,何烦夜引?”使者固邀。不得已而下床随行,不觉过子城。出开远门二百步,正北行,有路阔二尺已来,此外尽目深泥。见丈夫、妇人、捽之者、拽倒者、枷杻者、锁身者、连裾者、僧者、道者、囊盛其头者、面缚者、散驱行者,数百辈皆行泥中,独全素行平路。

  约数里,入城郭,见官府,同列者千馀人,军吏佩刀者分部其人,率五十人为一引,引过,全素在第三引中。其正衙有大殿,当中设床几,一人衣绯而坐,左右立吏数十人。衙吏点名,便判付司狱者、付硙狱者、付矿狱者、付汤狱者、付火狱者、付案者。闻其付狱者,方悟身死。见四十九人皆点付讫,独全素在,因问其人曰:“当衙者何官?”曰:“判官也。”遂诉曰:“全素恭履儒道,年禄未终,不合死。”判官曰:“冥司案牍,一一分明。据籍帖追,岂合妄诉!”全素曰:“审知年命未尽,今请对验命籍。”乃命取吴郡户籍到。检得吴全素,元和十三年明经出身,其后三年衣食,亦无官禄。

  判官曰:“人世三年,才同瞬息,且无荣禄,何必却回!既去即来,徒烦案牍。”全素曰:“辞亲五载,得归即荣,何况成名尚馀三载?伏乞哀察。”判官曰:“任归。”仍诫引者曰:“此人命薄,宜令速去。稍以延迟,即突明矣。”引者受命,即与同行。出门外,羡而泣者不可胜纪。

  既出其城,不复见泥矣。复至开远门,二吏谓全素曰:“君命甚薄,突明即归不得,见判官之命乎?我皆贫,各惠钱五十万,即无虑矣。”全素曰:“远客又贫,如何可致?”吏曰:“从母之夫,居宣阳为户部吏者,甚富,一言可致也。”既同诣其家。二吏不肯上阶,全素入告。其家方食煎饼,全素至灯前,拱曰:“阿姨万福。”不应,又曰:“姨夫安和。”又不应。乃以手笼灯,满堂皆暗。姨夫曰:“何不抛少物?夜食香物,鬼神便合恼人。”全素既憾其不应,又目为鬼神,意颇忿之。青衣有执食者,其面正当,因以力掌之,应手而倒。家人竞来拔发喷水,呼唤良久方悟。

  全素既言情不得,下阶问二吏。吏曰:“固然,君未还生,非鬼而何?鬼语而人不闻,笼灯行掌,诚足以骇之。”曰:“然则何以言事?”曰:“以吾唾涂人大门,一家睡;涂人中门,门内人睡;涂堂门,满堂人睡。可以手承吾唾而涂之。”全素掬手,二吏交唾。逡巡掬手以涂堂门。才毕,满堂欠伸,促去食器,遂入寝。二吏曰:“君入,去床三尺立言之。慎勿近床,以手摇动,则魇不悟矣。”全素依其言言之。其姨惊起,泣谓夫曰:“全素晚来归宿,何忽致死?今者见梦求钱,言有所遗,如何?”其夫曰:“忧念外甥,偶为热梦,何足遽信!”又寝,又梦,惊起而泣。求纸于柜,适有二百幅,乃令遽剪焚之,火绝,则千缗宛在地矣。二吏曰:“钱数多,某固不能胜。而君之力,生人之力也,可以尽举。请负以致寄之。”全素初以为难,试以两手上承,自肩挑之,巍巍然极高,其实甚轻。乃引行寄介公庙,主人者紫衣腰金,敕吏受之。

  寄毕,二吏曰:“君之还生必矣。且思便归,为亦有所见耶?今欲取一人送之受生,能略观否?”全素曰:“固所愿也。”乃相引入西市绢行南尽人家,灯火荧煌,呜呜而泣,数僧当门读经,香烟满户。二吏不敢近,乃从堂后檐上,计当寝床,又抽瓦折椽,开一大穴。穴中下视,一老人气息奄然,相向而泣者周其床。一吏出怀中绳,大如指,长二丈馀,令全素安坐执之,一头垂于穴中,诫全素曰:“吾寻取彼人,人来,当掣绳。”遂出绳下之,而以右手捽老人,左手掣绳,全素遽掣出之,拽于堂前,以绳囚缚。

  二吏更荷而出,相顾曰:“何处有屠案最大?”其一曰:“布政坊十字街南王家案最大。”乃相与往焉。既到,投老人于案上,脱衣缠身,更上推扑。老人曰苦,其声感人。全素曰:“有罪当刑,此亦非法;若无罪责,何以苦之?”二吏曰:“讶君之问何迟也?凡人有善功清德,合升天堂者,仙乐彩云、霓旌鹤驾来迎也,某何以见之?若有重罪及秽恶,合堕地狱者,牛头奇鬼铁叉枷杻来取,某又何以见之?此老人无升天之福,又无入地狱之罪,虽能修身,未离尘俗,但洁其身,净无瑕秽。既舍此身,只合更受男子之身。当其上计之时,其母已孕,此命既尽,彼命合生。今若不团扑,令彼妇人何以能产?”又尽力揉扑,实觉渐小,须臾,其形才如拳大,百骸九窍,莫不依然。

  于是依依提行,逾子城大胜业坊西南下东回第二曲北壁,入第一家,其家复有灯火荧煌,言语切切,沙门二人当窗读《八阳经》。因此不敢逼僧,直上阶,见堂门斜掩,一吏执老人投于堂中,才似到床,新子已啼矣。

  一吏曰:“事毕矣,送君去。”又偕入永兴里旅舍。到寝房,房内尚黑,略无所见。二吏随自后,乃推全素,大呼曰:“吴全素!”若失足而坠,既苏,头眩苦,良久方定。而衙鼓方动。姨夫者自宣阳走马来,则已苏矣。其仆不知觉也。乘肩舆憩于宣阳,数日复故,再由子城入胜业生男之家,历历在眼。

  自以明经中第,不足为荣,思速侍亲。卜得行日,或头眩不果去,或驴来脚损,或雨雪连日,或亲故往来,因循之问,遂逼试日。入场而过,不复以旧日之望为意。俄而成名,笑别长安而去。

  乃知命当有成,弃之不可;时苟未会,躁亦何为?举此端,足可以诫其知进而不知退者。

掠剩使 编辑

  杜陵韦元方外兄裴璞,任邠州新平县尉,元和五年卒于官。

  长庆初,元方下第,将客于陇右。出开远门数十里抵偏店,将憩,逢武吏跃马而来,骑从数十,而貌似璞。见元方若识,而急下马避之,入茶坊,垂帘于小室中,其徒御散坐帘外。元方疑之,亦造其邸。

  及褰帘入见,实裴璞也,惊喜拜之,曰:“兄去人间,复效武职,何从吏之赳赳焉?”裴曰:“吾为阴官,职辖武士,故武饰耳。”元方曰:“何官?”“陇右三川掠剩使耳。”曰:“何为典耶?”曰:“吾职司人剩财而掠之。”韦曰:“何谓剩财?”裴曰:“人之转货求丐也,命当即▉,忽遇物之箱(编按:疑“箱”为衍字。)稀,或主人深顾所得,乃逾数外之财,即谓之剩,故掠之焉。”曰:“安知其剩而掠之?”裴曰:“生人一饮一啄,无非前定,况财实乎?阴司所籍,其获有限。获而逾籍,阴吏状来,乃掠之也。”韦曰:“所谓掠者,夺之于囊耶?窃之于怀耶?”裴曰:“非也。当数而得,一一有成,数外之财,为吾所运。或令虚耗,或洁横事,或买卖不及常价,殊不关身尔。始吾之生也,常谓商勤得财,农勤得谷,士勤得禄,只叹其不勤而不得也。夫覆舟之商,旱岁之农,屡空之士,岂不勤乎?而今乃知勤者德之基,学者善之本。德之为善,乃理身之道耳,亦未足以邀财而求禄也。子之逢吾,亦是前定,合得白金二斤,过此遗子,又当复掠,故不厚矣。子之是行也,岐甚厚而邠甚薄,于泾殊无所得,诸镇平平耳。人生有命,时不参差,以道静观,无复违挠,勉之哉!璞以公事,顷入城中,阴冥数限,不可逾越。”遂以白金二斤授之,揖而上马。

  元方固请曰:“阔别多年,忽此集会,款言未几,又隔晦明,何遽如此?”璞曰:“本司廨署,置在汧陇,阻吐蕃,将来虑其侵轶,当与阴道京尹,共议会盟。虽非远图,聊亦纾患,亦粗安之计也。戎马已驾,来期不遥,事非早谋,不可为备。且去!且去!”上马数里,遂不复见。其所遗,乃真白金也。怅然而西,所历之获,无差其说。

  彼乐天知命者,盖知事皆前定矣。俄而蕃浑骚动,朝廷知之,又虑其叛,思援臣以为谋,宰相莅盟,相国崔公不欲临境,遂为城下之盟,卒如其说也。

叶天师 编辑

  开元中,道士叶静能讲于明州奉化县兴唐观。自升座也,有老父白衣而髯者,每先来而后去,必迟迟然,若有意欲言而未能者。讲将罢去,愈更淹留。听徒毕去,师乃召问。泣拜而言,自称鳞位,曰:“有意求哀,不敢自陈,既蒙下问,敢不尽其诚恳?位实非人,乃实藏之守龙也。职在观南小海中,千秋无失,乃获稍迁,苟或失之,即受炎沙之罚。今九百馀年矣,胡僧所禁且三十春,其僧虔心,有大咒力,今忧午日午时,其术即成,来喝水干,宝无所隐。弟子当死,不敢望荣迁,然千载之炎海,诚不可忍。惟仙师哀之,必免斯难,不敢忘德。”师许之,乃泣谢而去。

  师恐遗忘,乃大书其柱曰:“午日午时救龙。”其日赴食于邑人,既回方憩,门人忽读其柱曰:“午日午时救龙。今方欲午,吾师正憩,岂忘之乎?”将入,师已闻,遽问曰:“今何时?”对曰:“顷刻未午耳。”

  仙师遂使青衣门人执墨符,奔往海。一里馀,见黑云惨空,毒风四起,有婆罗门仗剑,乘黑云,持咒于海上连喝,海水寻减半矣。青衣使亦随声堕焉。又使黄衣门人执朱符奔马以往,去海一百馀步,又喝,寻堕,海水十涸七八矣。有白龙跳跃浅波中,喘喘焉。又使朱衣使执黄符以往,僧又喝之,连喝不堕。及岸,则海水才一二尺,白龙者奋鬣张口于沙中。朱衣使投符于海,随手水复。

  婆罗门抚剑而叹曰:“三十年精勤,一旦术尽,何道士之多能哉!”拗怒而去。既空海恬然,波停风息,前堕二使,亦渐能起,相与偕归,具白于师。未毕,老父者已到,泣拜曰:“向者几死于胡术,非仙师之力,不能免矣。位也,惧不克报,然终天依附,愿出门人,可指使也。若承师命,虽秦越地阻,江山路殊,一念召之,即立左右矣。”自是朝夕定省,若门人焉。

  师以其观在原上,不可穿井,童稚汲水,必于十里之外,阖观患之。他日,师谓髯父曰:“吾居此多日,怜其汲远,思绕观有泉以济之,子可致乎?”曰:“泉水之流,天界所有,非力可致。然师能见活,又脱千年之苦,岂可辞乎!夫非可致而致之,界神将拒,俟战胜然后可。令诸人皆他徙。其日晦明三复,然后归,庶几有从命▉▉之功。”合观从之。

  过期而还,则石甃绕观,清流潺潺,既周而南,入于海,黄冠赖焉。乃题渠曰“仙师渠”。师所以妙术广大天下,盖龙之所助焉。

许元长 编辑

(残文)

  许元长者,江陵术士焉,客淮南。御史陆俊之从事广陵也,有贤妻,待之情分倍愈于常。俄而妻亡,俊之伤悼,情又过之。每至春风动处,秋月明时,众乐声悲,征鸿韵咽,或展转忘寐,思苦畏叹,或伫立无憀,心伤永日。如此者,逾年矣,全失壮容,骤或雪鬓。

  他日,元长来,陆生知有奇术,试以汉武帝李夫人之事诱之。元长曰:“此甚易耳。”曰:“然则能为我致亡妻之神乎?”曰:“彼所致者,但致其魂,瞥见而已。元长又异焉。”陆曰:“然则子能致者何?”曰:“可致其身若生人,有以从容尽平生之意。”陆喜极拜曰:“先生诚能致之,顾某骨肉,手足无所措矣。”曰:“亡夫人周身之衣,亦仿佛能记乎?”曰:“然。”

  于是择癸丑日,艮宫直音,空其室,陈设焚香之外,悉无外物。乃备美食,夜分,使陆生公服以俟焉。老青衣一人侍立。元长曰:“夫人之来,非元长在此不可。元长若去,夫人隐矣。侍御夫人久丧,枕席单然,魂⋯⋯”(原书以下缺文)。

王国良 编辑

  庄宅使巡官王国良,下吏之凶暴者也,凭恃宦官,常以凌辱人为事。李复言再从妹夫武全益,罢献陵台令,假城中之宅在其所管。武氏贫,往往纳佣违约束,即言词惨秽,不可和解。宾客到者,莫不先以国良告之,虑其谤及,畏如毒蛇。

  元和十二年冬,复言馆于武氏,国良五日一来,其言愈秽,未尝不掩耳而走。忽不来二十日,俄闻缓和之声,遣人问之,徐曰:“国良也。”一家畏其悉辞,出而析之,乃讶其羸瘠。

  曰:“国良前者奉辞,遂染重病,卧七日而死,死亦七日而苏。冥官以无礼见挞,杖疮见在。久不得来。”

  复言呼坐,请言其实。国良曰:“疾势既困,忽有壮士数人,揎拳露肘,就床拽起,以布囊笼头,拽行不知里数,亦不知到城郭,忽去其头囊,乃官府门也,署曰‘太山府君院’。喘亦未定,捽入厅前,一人绯衣当衙坐,谓案吏曰:“此人罪重,合沉地狱,一日未尽,亦不可追。可速检过。’其人走入西廊,逡巡曰:“国良从今日已后,有命十年。’判官令拽出放归,既出门,复怒曰:‘拽来!此人言语惨秽,抵忤平人。若不痛惩,无以为诫。’遂拗坐决杖二十,拽起,不苏者久之。判官又赐厅前池水一杯,曰:‘饮之不忘,为吾转语世间人,慎其口过。口之招非,动挂网罗,一言以失,驷马不追。’国良匍匐来归,数宿方到,入门蹶倒,从此忽悟。家人泣伺将殓,问其时日,身冷已七日矣,唯心头似暖,不忍即殓。今起五六日矣,疮痛犹在。”

  袒而视之,满背黯黑,若将溃烂然,四际微紫,欲从外散,且曰:“自小凶顽,不识善恶,言词狂悖,罪责积多,从此见戒,不敢复怒矣。凡若有钱,幸副期约,勿使获罪于上也。”乃去。

  自是每到,必若仁者。明年九月,忽闻其死。计其得杖,从满十月,岂非阴司之事十年为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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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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