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成公全书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四

卷第三十三 王文成公全书 卷第三十四
明 王阳明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隆庆刊本
卷第三十五

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三十四

  附录 年 谱三

嘉靖元年壬午先生五十一岁在越

 正月䟽辞封爵

  先是先生平贼擒濠俱琼先事为谋假以便

  宜行事毎䟽捷必先归功本兵宰辅憾焉至

  是欲阻先生之进乃抑同事诸人将纪功册

  改造务为删削先生曰册中𠩄载可见之功

  耳若夫帐下之士或诈为兵檄以挠其进止

  或伪书反间以离其腹心或犯难走役而塡

  扵沟壑或以忠抱𡨚而构死狱中有将士𠩄

  不与知部领𠩄未尝历幽魂𠩄未及泄者非

  册中𠩄能尽载今扵其可见之功而又裁削

  之何以励效忠赴义之士耶乃上䟽乞辞封

  爵且谓殃莫大扵叨天之功罪莫大扵掩人

  之善恶莫深扵袭下之能辱莫重扵忘已之

  耻四者备而祸全此臣之不敢受爵者非以

  辞荣也避祸焉尔已䟽上不报

 二月龙山公卒

 二月十二日已丑海日翁年七十 疾且革

 时 朝廷推论征藩之功进封翁及竹轩槐

 里公俱为新建伯是日部咨⿺辶商至翁闻使者

 巳在门促先生及诸弟出迎曰虽仓遽乌可

 以废礼问已成礼然后瞑目而逝先生戒家

 人勿哭加新冕服拖绅饬内外含禭诸具始

 举哀一哭顿绝病不䏻胜门人子弟纪丧因

 才任使以仙居金克厚谨恪使监厨克厚出

  纳品物惟谨有不慎者追还之内外井井室

  中斋食百日后令弟侄軰稍进干肉曰诸子

  豢养习久强其不能是恣其作伪也稍宽之

  使之各求自尽可也越俗宴吊客必列饼糖

  设文绮烹鲜割肥以竞丰侈先生尽革之惟

  遇高年远客素食中间肉二器曰斋素行于

  幕内若使吊客同孝子食非𠩄以安高年而

  酬宾旅也后甘泉先生来吊见肉食不喜遗

  书致责先生引罪不辩是年克厚与洪同贡

  扵乡连举进士谓洪曰吾学得司厨而大益

  且私之以取科第先生常谓学必操事而后

  实诚至教也○先生卧病远方同志日至乃

  掲帖扵壁曰某鄙劣无𠩄知识且在忧病奄

  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临者皆不敢相见

  或不得巳而相见亦不敢有𠩄论说各请归

  而求诸孔孟之训可矣夫孔孟之训昭如日

  月凡支离决裂似是而非者皆异说也有志

  扵圣人之学者外孔孟之训而他求是舍日

 月之明而希光扵萤爝之微也不亦缪乎

 七月再䟽辞封爵

 七月十九日准吏部咨钦奉 圣旨卿倡义

 督兵剿除大患尽忠报国劳绩可嘉特加封

 爵以昭公义宜勉承恩命𠩄辞不𠃔先是先

 生上䟽辞爵乞普恩典盖以当国者不明军

 旅之赏而阴行考察或赏或否或不行赏而

 并削其绩或赏未及播而罚巳先行或虚受

 陞职之名而因使退闲或胃𫎇不忠之号而

  随以废斥乃叹曰同事诸臣延颈而待且三

  年矣此而不言谁复有为之论列者均秉忠

  义之气以赴 国难而功成行赏惟吾一人

  当之人将不食其馀矣乃再上䟽曰日者宸

  濠之变其横气积威虽在千里之外无不震

  骇失措而况江西诸郡县近切剥床者乎臣

  以逆旅孤身举事其间然而未受巡抚之命

  则各官非统属也未奉讨贼之 旨其事乃

  义倡也若使其时郡县各官果畏死偷生但

  以未有成命各保土地为辞则臣亦可如何

  㢤然而闻臣之调即感激𡚒励挺身而来是

  非真有捐躯赴难之义戮力报主之忠孰肯

  甘粉虀之祸从赤族之诛以希万一难冀之

  功乎然则凡在与臣共事者皆有忠义之诚

  者也夫考课之典军旅之政固并行而不相

  悖然亦不可混而施之今也将明军旅之赏

  而阴以考课之意行干其间人但见其赏未

  施而罚已及功不录而罪有加不䏻创奸警

  恶而徒以阻忠义之气快谗嫉之心譬之投

  杯醪扵河水而求饮者之醉可得乎䟽上不

  报○时御史程启充给事毛玉倡议论劾以

  遏正学承宰辅意也陆澄时为刑部主事上

  䟽为六辩以折之先生闻而止之曰无辨止

  谤尝闻昔人之教矣况今何止扵是四方英

  杰以讲学异同议论纷纷吾侪可胜辨乎惟

  当反求诸已茍其言而是欤吾斯尚有未信

  与则当务求其非不得辄是已而非人也使

  其言而非与吾斯既以自信与则当益求扵

  自慊𠩄谓默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也然则今

  日之多口孰非吾侪动心忍性砥砺切磋之

  地乎且彼议论之兴非必有𠩄𥝠怨扵我亦

  将以为卫夫道也况其说本自出扵先儒之

  绪论而吾侪之言骤异扵昔反若凿空杜𢰅

  者固宜其非𥬇而骇惑矣未可专以罪彼为

  也○是月徳洪赴省试辞先生请益先生曰

  胸中须常有舜禹有天下不与气象徳洪请

  问先生曰舜禹有天下而身不与又何得丧

  介扵其中

九月葬龙山公于石泉山

二年癸未先生五十二岁在越

二月

 南宫䇿士以心学为问阴以辟先生门人徐

  珊读䇿问叹曰吾恶能昧吾知以幸时好耶

  不答而出闻者难之曰尹彦明后一人也同

 门欧阳徳王臣魏良弼等直发师旨不讳亦

  在取列识者以为进退有命徳洪下第归深

  恨时事之乖见先生先生喜而相接曰圣学

  从兹大明矣徳洪曰时事如此何见大明先

  生曰吾学恶得遍语天下士今会试录虽穷

  乡深谷无不到矣吾学既非天下必有起而

  求真是者○邹守益薛侃黄宗明马明衡王

  艮等侍因言谤议日炽先生曰诸君且言其

  故有言先生势位隆盛是以忌嫉谤有言先

  生学日明为宋儒争异同则以学术谤有言

  天下从游者众与其进不保其往又以身谤

  先生曰三言者诚皆有之特吾自知诸君论

  未及耳请问曰吾自南京已前尚有郷愿意

  思在今只信良如真是真非处更无揜藏回

  护𦆵做得狂者使天下尽说我行不揜言吾

  亦只依良知行请问乡愿狂者之辨曰乡愿

  以忠信廉洁见取扵君子以同流合污无忤

  扵小人故非之无举刺之无刺然䆒其心乃

  知忠信廉洁𠩄以媚君子也同流合污𠩄以

  媚小人也其心巳破坏矣故不可与入尧舜

  之道狂者志存古人一切纷嚣俗染举不足

  以累其心真有凤凰翔于千仞之意一克念

  即圣人矣惟不克念故阔略事情而行常不

  掩惟其不掩故心尚未坏而庶可与裁曰郷

  愿何以断其媚世曰自其讥狂狷而知之狂

  狷不与俗谐而谓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

  可矣此郷愿志也故其𠩄为皆色取不疑𠩄

  以谓之似三代以下士之取盛名扵时者不

  过得郷愿之似而已然䆒其忠信廉洁或未

  免致疑扵妻子也虽欲纯乎乡愿亦未易得

  而况圣人之道乎曰狂狷为孔子𠩄思然至

  于传道终不及琴张軰而传曾子岂曾子亦

  狷者之流乎先生曰不然琴张軰狂者之禀

  也虽有𠩄得终止扵狂曾子中行之禀也故

  能悟入圣人之道○先生与黄宗贤书曰近

  与尚谦子华宗明讲孟子乡愿狂狷一章颇

  𮗜有𠩄警发相见时须更一论四方朋友来

  去无定中间不无切磋砥砺之益但真有力

  量能担荷得者亦自少见大抵近世学者无

  有必为圣人之志胸中有物未得清脱耳闻

  引接同志孜孜不怠甚善但论议须谦虚简

  明为徍若自处过任而词意重复却恐无益

  而有损○与尚谦书曰谓自咎罪疾只縁轻

  傲二字足知用力恳切但知轻傲处便是良

  知致此良知除却轻傲便是格物得致知二

  字千古人品高下真伪一齐觑破毫发不容

  揜藏前𠩄论乡愿可熟味也二字在䖍时终

   日论此同志中尚多未彻近于古本序中改

  数语颇发此意然见者往往亦不能察今寄

   一纸𦍒更熟味此乃千古圣学之秘从前儒

  者多不曾悟到故其说入于支离外道而不

  觉也

  九月改葬龙山公扵天住峰郑太夫人扵徐山

   郑太夫人尝附葬馀姚穴湖既改殡郡南石

  泉山及合葬公开圹有水患先生梦𥧌不宁

  遂改葬

  十有一月至萧山

  见素林公自都御史致政归道钱塘渡江来

  访先生趋迎于萧山𪧐浮峰寺公相对感慨

  时事慰从行诸友及时勉学无负初志○张

  元冲在舟中问二氏与圣人之学𠩄差毫厘

  谓其皆有得扵性命也但二氏扵性命中着

  些私利便谬千里矣今观二氏作用亦有功

  扵吾身者不知亦湏兼取否先生曰说兼取

   便不是圣人尽性至命何物不具何待兼取

   二氏之用皆我之用即吾尽性至命中完养

   此身谓之仙即吾尽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谓

   之佛但后世儒者不见圣学之全故与二氏

   成二见耳譬之厅堂三间共为一厅儒者不

   知皆吾𠩄用见佛氏则割左边一间与之见

   老氏则割右边一间与之而已则自处中间

   皆举一而废百也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儒

   佛老庄皆吾之用是之谓大道二氏自私其

   身是之谓小道

 三年甲申先生五十三岁在越

 正月

   门人日进郡守南大吉以座主称门生然性

   豪旷不拘小节先生与论学有悟乃告先生

   曰夫吉临政多过先生何无一言先生曰何

   过大吉历数其事先生曰吾言之矣大吉曰

   何曰吾不言何以知之曰良知先生曰良知

  非我常言而何大吉𥬇谢而去居数日复自

  数过加密且曰与其过后悔改SKchar若预言不

  犯为佳也先生曰人言不如自悔之真大吉

  𥬇谢而去居数日复自数过益密且曰身过

  可勉心过奈何先生曰昔镜未开可得藏垢

  今镜明矣一尘之落自难住脚此正入圣之

  机也勉之扵是辟稽山书院聚八邑彦士身

  率讲习以督之扵是萧璆杨汝荣杨绍芳等

  来自湖广杨仕鸣薛宗铠黄梦星等来自广

  东王艮孟源周冲等来自直隶何秦黄弘纲

  等来自南赣刘邦采刘文敏等来自安福魏

  良政魏良器等来自新建曾忭来自泰和宫

  刹卑隘至不䏻容盖环坐而听者三百馀人

  先生临之只发大学万物同体之旨使人各

  求本性致极良知以止扵至善功夫有得则

  因方设教故人人恱其易从○海宁董沄𭈹

  萝石以䏻诗闻扵江湖年六十八来游会稽

  闻先生讲学以杖肩其瓢笠诗卷来访入门

  长揖上坐先生异其气貌礼敬之与之语连

  日夜沄有悟因何秦强纳拜先生与之徜徉

  山水间沄日有闻忻然乐而忘归也其乡子

 弟社友皆招之反且曰翁老矣何乃自苦若

 是沄曰吾方𦍒逃扵苦海悯若之自苦也顾

  以吾为苦耶吾方扬鬐扵渤澥而振羽于云

 霄之上安䏻复投网𦊙而入樊笼乎去矣吾

 将従吾之𠩄好遂自号曰从吾道人先生为

  之记

 八月宴门人于天泉桥

  中秋月白如昼先生命侍者设席于碧霞池

  上门人在侍者百馀人酒半酣歌声渐动久

  之或投壶聚筭或撃鼓或泛舟先生见诸生

  兴剧退而作诗有铿然舍瑟春风里点也虽

  狂得我情之句明日诸生入谢先生曰昔者

  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世之学者没溺于富

  贵声利之场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脱及闻孔

  子之教始知一切俗缘皆非性体乃豁然脱

  落但见得此意不加实践以入扵精微则渐

  有轻灭世故阔略伦物之病虽比世之庸庸

  琐琐者不同其为未得扵道一也故孔子在

  陈思归以裁之使入扵道耳诸君讲学但患

  未得此意今𦍒见此正好精诣力造以求至

  扵道无以一见自足而终止扵狂也○是月

  舒柏有敬畏累洒落之问刘侯有入山养静

  之问先生曰君子之𠩄谓敬畏者非恐惧忧

  患之谓也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谓耳君子

  之𠩄谓洒落者非旷荡放逸之谓也乃其心

  体不累扵欲无入而不自得之谓耳夫心之

  本体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灵𮗜𠩄谓良知

  也君子戒惧之功无时或间则天理常存而

  其昭明灵𮗜之本体自无𠩄昏蔽自无𠩄牵

  扰自无𠩄歉馁愧怍动容周旋而中礼从心

  𠩄欲而不逾斯乃𠩄谓真洒落矣是洒落生

  扵天理之常存天理常存生扵戒慎恐惧之

  无间孰谓敬畏之心反为洒落累耶谓刘侯

  曰君子养心之学如良医治病随其虚实寒

  𤍠而斟酌补泄之要在去病而已初无一定

  之方必使人人服之也若专欲入坐穷山绝

  世故屏思虑则恐既已养成空寂之性虽欲

  勿流扵空寂不可得矣○论圣学无妨于举

  业徳洪携二弟徳周仲实读书城南洪父心

  渔翁往视之魏良政魏良器軰与游禹穴诸

  胜十日忘返问曰承诸君相携日久得无妨

  课业乎答曰吾举子业无时不习家君曰固

  知心学可以触类而通然朱说亦须理会否

  二子曰以吾良知求晦翁之说譬之打蛇得

  七寸矣又何忧不得耶家君疑未释进问先

  生先生曰岂特无妨乃大益耳学圣贤者譬

  之治家其产业第宅服食器物皆𠩄自置欲

  请客出其𠩄有以享之客去其物具在还以

  自享终身用之无穷也今之为举业者譬之

  治家不务居积专以假贷为功欲请客自厅

  事以至供具百物莫不遍借客𦍒而来则诸

  贷之物一时丰𥙿可观客去则尽以还人一

  物非𠩄有也若请客不至则时过气衰借贷

  亦不备终身奔劳作一窭人而已是求无益

  扵得求在外也明年乙酉大比稽山书院钱

  楩与魏良政并发解江浙家君闻之𥬇曰打

  蛇得七寸矣○是时大礼议起先生夜坐碧

  霞池有诗曰一雨秋凉入夜新池边孤月倍

  精神潜鱼水底传心诀栖鸟枝头说道真莫

  谓天机非嗜欲须知万物是吾身无端礼乐

  纷纷议谁与青天扫旧尘又曰独坐秋庭月

  色新乾坤何处更闲人高歌度与清风去幽

  意自随流水春千圣本无心外诀六经须拂

  镜中尘却怜扰扰周公梦未及惺惺陋巷贫

  盖有感时事二诗已示其微矣四月服阕朝

  中屡䟽引荐霍兀厓席元山黄宗贤黄宗明

  先后皆以大礼问竟不答

 十月门人南大吉续刻传习录

  传习录薛侃首刻扵䖍凡三卷至是年大吉

  取先生论学书复増五卷续刻扵越

四年乙酉先生五十四岁在越

正月夫人诸氏卒四月祔葬于徐山

  是月作稽山书院尊经阁记略曰圣人之扶

 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

  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扵遗

 亡失散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

  之𠩄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

 而享用焉以免扵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

 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扵吾心犹之产

  业库藏之实种种色色具存扵其家其记籍

  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

  经之实扵吾心而徒考索扵影响之间牵制

  扵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

  家之子孙不务守成规享用其产业库藏之

  实积日遗忘散失至扵窭人丐夫而犹嚣嚣

  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

  异扵是○按是年南大吉匾𦲷政之堂曰亲

  民堂山阴知县吴嬴重修县学提学佥事万

 潮与监察御史潘仿拓新万松书院扵省城

 南取试士之未尽录者廪(“㐭”换为“面”)饩之咸以记请先

  生皆为作记

 六月礼部尚书席书荐

 先生服阕例应起复御史石金等交章论荐

 皆不报尚书席书为䟽特荐曰生在臣前者

  见一人曰杨一清生在臣后者见一人曰王

  守仁且使亲领诰劵趋 阙谢 恩扵是杨

  一清入阁办事明年有领劵谢 恩之召寻

  不果

 九月归姚省墓

 先生归定会于龙泉寺之中天阁毎月以朔

  望初八廿三为期书壁以勉诸生曰虽有天

  下易生之物一日𭧂之十日寒之未有䏻生

  者也承诸君之不鄙毎予来归咸集扵此以

 问学为事甚盛意也然不能旬日之留而旬

  日之间又不过三四会一别之后辄复离群

 索居不相见者动经年岁然则岂惟十日之

  寒而已乎若是而求萌蘖之畅茂条逹不可

  得矣故予切望诸君勿以予之去留为聚散

  或五六日八九日虽有俗事相妨亦湏破冗

  一会扵此务在诱掖奖劝砥砺切磋使道徳

  仁义之习日亲日近则势利纷蕐之染亦日

  远日踈𠩄谓相观而善百工居肆以成其事

  者也相会之时尤须虚心逊志相亲相敬大

  抵朋友之交以相下为益或议论未合要在

  从容𣹢育相感以成不得动气求胜长傲遂

  非务在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其或矜已之长

  攻人之短麄心浮气矫以沽名讦以为直挟

  胜心而行愤嫉以圮族败群为志则虽日讲

  时习扵此亦无益矣○答顾东桥璘书有曰

  朱子𠩄谓格物云者是以吾心而求理扵事

  事物物之中如求孝子之理扵其亲之谓也

  求孝之理果在扵吾之心耶抑果在扵亲之

  身耶假而果在扵亲之身而亲没之后吾心

  遂无孝之理与见孺子之入井必有恻隐之

  理是恻隐之理果在孺子之身与抑在扵吾

  身之良知与以是例之万事万物之理莫不

  皆然是可以见析心与理为二之非矣若鄙

  人𠩄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扵事事

  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𠩄谓天理也致吾心

  之天理扵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

  矣故曰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

  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与理而为一者

  也合心与理而为一则凡区区前之𠩄云与

  朱子晚年之论皆可不言而喻矣又曰心者

  身之主也而心之虚灵明𮗜即𠩄谓本然良

  知也其虚灵明𮗜之良知应感而动者谓之

  意有知而后有意无知则无意矣知非意之

  体乎意之𠩄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如意用

  扵事亲即事亲为一物意用扵治民则治民

  为一物意用扵读书即读书为一物意用扵

  听讼即听讼为一物凡意之𠩄在无有无物

  者有是意即有是物无是意即无是物物非

  意之用乎格字之义有以至字训者如格于

  文祖必纯孝诚敬幽明之间无一不得其理

  而后谓之格有苗之顽实文徳诞敷而后格

  则亦兼有正字之义在其间未可专以至字

  尽之也如格其非心大臣格君心之非之类

  是则一皆正其不正以归扵正之义而不可

  以至字为训矣且大学格物之训又安知不

  以正字为义乎如以至字为义者必曰穷至

  事物之理而后其说始通是其用功之要全

  在一穷字用力之地全在一理字也若上去

  一穷字下去一理字而直曰致知在至物其

  可通乎夫穷理尽性圣人之成训见扵繋辞

  者也苟格物之说而果即穷理之义则圣人

  何不直曰致知在穷理而必为此转折不完

  之语以启后世之弊耶盖大学格物之说

  与繋辞穷理大旨虽同而微有分辨穷理者

  兼格致诚正而为功也故言穷理则格致诚

  正之功皆在其中言格物则必兼举致知诚

  意正心而后其功始备而密今偏举格物而

  遂谓之穷理此非惟不得格物之旨并穷理

  之义而失之矣其末继以㧞本塞源之论其

  略曰圣人之心视天下之人无内外远近凡

  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安全而教

  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

  始亦非有异扵圣人也特其间扵有我之私

  隔扵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甚有视

  其父子兄弟如𬽦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

  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

  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

  之大端则尭舜禹之相授受𠩄谓道心惟微

  惟精惟一久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

  𠩄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㓜有

  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巳当是之时人无异见

  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

  背此者虽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闾井

  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

  成其徳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记诵之

  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而但使之孝其

  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则

  人亦孰不能之乎学校之中惟以成徳为事

  有长扵礼乐长扵政教长扵水𡈽播植者则

  就其成徳而因使益精其䏻迨夫举徳而任

  则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

  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效用者亦

  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茍当其能

  则终身安扵卑琐而不以为贱当是时才质

  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业以

  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高慕外之心才能

  异若皋䕫稷契者则出而各效其䏻或营衣

  食或通有无或备器用集谋并力以求遂其

  仰事俯育之愿譬之一身目不耻其无聪而

  耳之𠩄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之

  𠩄探足必前焉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

  以痒痾呼吸感触神应有不言而喻之妙此

  圣人之学𠩄以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

  技能非𠩄以与论也三代以䧏教者不复以

  此为教而学者不复以此为学霸者之徒窃

  取先生之近似者假之扵外以内济其私天

  下靡然宗之圣人之道遂以芜塞世之儒者

  慨然悲伤蒐猎先圣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

  修补扵煨烬之馀圣学之门墙遂不可复观

  扵是乎有训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

  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

  为丽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

  技䏻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榖者则

  欲并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扵铨轴处郡

  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諌则望宰执之要故

  不䏻其事则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说则不

  可以要其誉记诵之广⿺辶商以长其敖也知识

  之多⿺辶商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辩

  也辞章之富⿺辶商以饰其伪也呜呼以若是之

  积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讲之以若是之学

  术宜其闻吾圣人之教而视之以为赘疣柄

  凿矣非豪杰之士无𠩄待而兴者吾谁与望

  乎

 十月立阳明书院扵越城

  门人为之也书院在越城而郭门内光相桥

  之东后十二年丁酉巡按御史门人周汝贠

  建祠扵楼前匾曰阳明先生祠

五年丙戌先生五十五岁在越

 三月与邹守益书

  守益謪判广徳州筑复古书院以集生徒刻

  谕俗礼要以风民俗书至先生复书赞之曰

  古之礼存扵世者老师𪧐儒当年不䏻穷其

  说世之人苦其烦且难遂皆废置而不行故

  今之为人上而欲导民扵礼者非详且备之

  为难惟简切明白而使人易行之为贵耳中

  间如四代位次及祔祭之类向时欲稍改以

  从俗者今皆斟酌为之扵人情甚协盖天下

  古今之人其情一而巳矣先王制礼皆因人

  情而为之节文是以行之万世而皆凖其或

  反之吾心而有𠩄未安者非其传记之讹阙

  则必古今风气习俗之异宜者矣此虽先王

  未之有亦可以义起三王之𠩄以不相袭礼

  也后世心学不讲人失其情难乎与之言礼

  然良知之在人心则万古如一日苟顺吾心

  之良知以致之则𠩄谓不知足而为屦我知

  其不为蒉矣非天子不议礼制度今之为此

  非以义礼为也徒以末世废礼之极𦕅为之

  兆以兴起之故特为此简易之说欲使之易

  知易従焉耳冠婚䘮祭之外附以乡约其扵

  民俗亦甚有补至扵射礼似宜别为一书以

  教学者而非𠩄以求谕扵俗今以附扵其间

  𨚫恐民间以非𠩄常行视为不切又见其说

  之难晓遂并其冠婚丧祭之易晓者而弃之

  也文公家礼𠩄以不及扵射或亦此意也与

  ○按祠堂位祔之制或问文公家礼高曾祖

  祢之位皆西上以次而东扵心切有未安先

  生曰古者庙门皆南向主皆东向合祭之时

  昭之𨗇主列扵北牖穆之𨗇主列扵南牖皆

  统扵太祖东向之尊是故西上以次而东今

  祠堂之制既异扵古而又无太祖东向之统

  则西上之说诚有𠩄未安曰然则今当何如

  曰礼以时为大若事死如事生则宜以高祖

  南向而曽祖祢东西分列席皆稍䧏而弗正

  对似扵人心为安曾见浦江之祭四代考妣

  皆异席高考妣南向曾祖祢考皆西向妣皆

  东向各依世次稍退半席其扵男女之别尊

  卑之等两得其宜但恐民间厅事多浅隘而

  器物亦有𠩄不备则不䏻以通行耳又问无

  后者之祔扵已之子侄固可下列矣若在高

  曾之行宜何如祔先生曰古者大夫三庙不

  及其高矣⿺辶商士二庙不及其曾矣今民间得

  祀高曾盖亦体顺人情之至例以古制则既

  为僣况在行之无后者乎古者士大夫无子

  则为之置后无后者鲜矣后世人情偷薄始

  有弃贫贱而不嗣者古𠩄谓无后皆殇子之

  类耳祭法王下祭殇五⿺辶商⿺辶商⿺辶商曾孙⿺辶商

  玄孙⿺辶商来孙诸侯下祭三大夫二⿺辶商士及庶

  人祭子而止则无后之祔皆子孙属也今民

  间既得假四代之祀以义起之虽及弟侄可

  矣往年湖湘一士人家有曾伯祖与堂叔祖

  皆贤而无后者欲为立嗣则族众不可欲弗

  祀则思其贤有𠩄不忍以闻扵某某曰不祀

  二三十年矣而追为之祀势有𠩄不行矣若

 在士大夫家自可依古族厉之义扵春秋二

 社之次特设一𥙊凡族之无后而亲者各以

  昭穆之次配祔之扵义亦可也

 四月复南大吉书

 大吉入 觐见黜扵时致书先生千数百言

 勤勤恳恳惟以得闻道为喜急问学为事恐

 卒不得为圣人为忧略无一字及扵得䘮荣

 辱之间先生读之叹曰此非真有朝闻夕死

  之志者未易以渉斯境也于是复书曰世之

  高抗通脱之士捐󠄂富贵利害弃爵禄决然长

  往而不顾者亦皆有之彼其或从好扵外道

  诡异之说投情扵诗酒山水技艺之乐又或

  𡚒发扵意气牵溺扵嗜好有待扵物以相胜

  是以去彼取此而后能及其𠩄之既倦意衡

  心郁情随事移则忧愁悲苦随之而作果能

  捐󠄂富贵轻利害弃爵禄快然终身无入而不

  自得巳乎夫惟有道之士真有以见其良知

  之昭明灵觉廓然与太虚而同体太虚之中

  何物不有而无一物能为太虚之障碍故凡

  慕富贵忧贫贱欣戚得丧爱憎取舍之类皆

  足以蔽吾聪明𧇩知之体窒吾渊泉时出之

  用如明目之中而翳之以尘沙聪耳之中而

  塞之以木揳也其疾痛郁逆将必速去之为

  快而何能忍扵时刻乎关中自古多豪杰横

  渠之后此学不讲或亦与四方无异矣自此

  有𠩄振发兴起变气节为圣贤之学将必自

  吾元善昆季始也今日之归谓天为无意乎

 答欧阳徳书

  徳初见先生扵䖍最年少时已领乡荐先生

  恒以小秀才呼之故遣服役徳欣欣恭命虽

  劳不怠先生深器之嘉靖癸未第进士出守

  六安州数月奉书以为初政倥偬后稍次第

  始得与诸生讲学先生曰吾𠩄讲学正在政

 务倥偬中岂必聚徒而后为讲学耶又尝与

 书曰良知不因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

  之用故良知不滞扵见闻而亦不离扵见闻

  孔子云吾有知乎㢤无知也良知之外则无

  知矣故致良知是圣门教人第一义今云专

  求之见闻之末则落在第二义矣若曰致其

  良知而求之见闻则语意之间未免为二此

  与专求之见闻之末者虽稍不同其为未得

  精一之旨则一也○徳洪与王畿并举南宫

  俱不 廷对偕黄弘纲张元冲同舟归越先

  生喜凡初及门者必令引导俟志定有入方

  请见毎临坐默对焚香无语

  八月答聂豹书

  是年夏豹以御史巡按福建渡钱塘来见先

  生别后致书谓思孟周程无意相遭扵千载

  之下与其尽信扵天下不若真信扵一人道

  固自在学亦自在先生答书略曰读来谕诚

  见君子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乃区区则有大

  不得巳者存乎其间非以计人之信与不信

  也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

  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扵吾身

  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

  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𠩄谓良知也良

  知之在人心无间扵圣愚天下古今之𠩄同

  也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

  同好恶视人犹已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

  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之人𠩄以

  能见善不啻若已出见恶不啻若已入视民

  之饥溺犹已之饥溺而一夫不𫉬若已推而

  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蕲天下之信已也

  务致其良知求其自慊而已矣后世良知之

  学不明天下之人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

  𥝠利之实诡词以阿俗矫行以干誉掩人之

  善而袭以为已长讦人之𥝠而窃以为已直

  忿以相胜而犹谓之徇义险以相倾而犹谓

  之疾恶妒贤嫉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

  縦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相⿰冫麦 -- 凌相贼自其一

  家骨肉之亲已不䏻无彼此藩篱之隔而况

  扵天下之大民物之众又何䏻一体而视之

  乎仆诚赖天之灵偶有见扵良知之学以为

  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毎念斯民

  之䧟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

  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见

  其若是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以为是病狂丧

  心之人耳呜呼吾方疾痛之切体而暇计人

  之非笑乎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谄

  者有讥其为佞者有毁其未贤诋其为不知

  礼而侮之以为东家丘者有嫉而阻之者有

  恶而欲杀之者晨门荷蒉之徒皆当时之贤

  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鄙㢤硁硁

  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虽子路在升堂之

  列尚不能无疑扵其𠩄见不恱扵其𠩄欲往

  而且以之为迂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岂特

  十之一二而已乎然而夫子汲汲遑遑若求

  亡子扵道路而不暇扵暖席者宁以蕲人之

  信我知我而已㢤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

  道为已任顾其心亦巳稍知疾痛之在身是

  以徬徨四顾相求其有助扵我者相与讲去

  其病耳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共明良知之

  学扵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一

  洗谗妒胜忿之习以跻扵大同则仆之狂病

  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扵丧心之患矣岂不

  快㢤会稽素𭈹山水之区深林长谷信步皆

  是寒暑晦明无时不宜良朋四集道义日新

  天地之间宁复有乐扵是者孔子云不怨天

  不尤人下学而上逹仆与二三同志方将请

  事斯语奚暇外慕独其切肤之痛乃有未能

  恝然者辄复云尔○按豹初见称晚生后六

  年出守苏州先生巳违世四年矣见徳洪王

 畿曰吾学诚得诸先生尚冀再见称䞇今不

  及矣兹以二君为证具香案拜先生遂称门

  人

 十一月庚申子正亿生

  继室张氏出先生初得子乡先逹有静斋六

  有者皆逾九十闻而喜以二诗为贺先生次

  韵谢答之有曰何物敢云绳祖武他年只好

  共爷长之句盖是月十有七日也○先生初

 命名正聪后七年壬辰外舅黄绾因时相避

  讳更今名

 十二月作惜阴说

  刘邦采合安福同志为会名曰惜阴请先生

  书会籍先生为之说曰同志之在安成者间

  月为会五日谓之惜阴其志笃矣然五日之

  外孰非惜阴时乎离群而索居志不䏻无少

  懈故五日之会𠩄以相稽切焉耳呜呼天道

  之运无一息之或停吾心良知之运亦无一

  息之或停良知即天道谓之亦则犹二之矣

  知良知之运无一息之或停者则知惜阴矣

  知惜阴者则知致其良知矣子在川上曰逝

  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其𠩄以学如不及至

  扵发愤忘食也尭舜兢兢业业成汤日新又

  新文王纯亦不已周公坐以待旦惜阴之功

  宁独大禹为然子思曰戒慎乎其𠩄不睹恐

  惧乎其𠩄不闻知微之显可以入徳矣或曰

  鸡鸣而起孳孳为利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

  足然则小人亦可谓之惜阴乎○按先生明

  年丁亥过吉安寄安福诸同志书曰诸友始

  为惜阴之会当时惟恐只成虚语迩来乃闻

  远近豪杰闻风而至者以百数此可以见良

  知之同然而斯道大明之㡬扵此亦可以卜

  之矣明道有云宁学圣人而不至不以一善

  而成名此为有志圣人而未䏻真得圣人之

  学者则可如此说若今日𠩄讲良知之说

  真是圣学之的传但从此学圣人却无不至

  者惟恐吾侪尚有一善成名之意未肯专心

  致志扵此耳

六年丁亥先生五十六岁在越

正月

  先生与宗贤书曰人在仕途比之退处山林

 时工夫难十倍非得良友时时警发砥砺平

  日志向鲜有不潜移默夺弛然日就颓靡者

  近与诚甫言京师相与者少二君必湏彼此

  约定但见微有动气处即湏提起致良知话

  头互相规切凡人言语正到快意时便截然

  能忍默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翕然䏻𭣣敛

  得愤怒嗜欲正到腾沸时便廓然䏻消化得

  此非天下之大勇不能也然见得良知亲切

  时其功夫又自不难縁此数病良知之𠩄本

  无只因良知昏昧蔽塞而后有若良知一提

  醒时即如白日一出魍魉自消矣中庸谓知

  耻近乎勇只是耻其不䏻致得自已良知耳

  今人多以言语不䏻屈服得人意气不能

  轧得人愤怒嗜欲不䏻直意任情为耻殊不

  知此数病者皆是蔽塞自已良知之事正君

  子之𠩄宜深耻者古之大臣更不称他知谋

  才略只是一个断断无他技休休如有容而

  已诸君知谋才略自是超然出扵众人之上

  𠩄未䏻自信者只是未䏻致得自已良知未

  全得断断休休体叚耳须是克去已私真䏻

  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实康济得天下挽回三

  代之治方是不负如此圣明之君方能不枉

  此出世一遭也

 四月邹守益刻文录扵广徳州

 守益录先生文字请刻先生自标年月命徳

 洪类次且遗书曰𠩄录以年月为次不复分

  别体类盖专以讲学明道为事不在文辞体

 制间也明日徳洪掇拾𠩄遗请刻先生曰此

 便非孔子删述六经手段三代之教不明盖

  因后世学者繁文盛而实意衰故𠩄学忘其

  本耳比如孔子删诗若以其辞岂止三百篇

  惟其一以明道为志故𠩄取止此例六经皆

  然若以爱惜文辞便非孔子垂范后世之心

  矣徳洪曰先生文字虽一时应酬不同亦莫

  不本扵性情况学者传诵日久恐后为好事

  者⿰扌𭀰 -- 搀拾反失今日裁定之意矣先生许刻附

  录一卷以遗守益凡四册

 五月命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征思田

 六月䟽辞不𠃔

 先是广西田州岑猛为乱提督都御史姚镆

  征之奏称猛父子悉摛已䧏 敕论功行赏

  讫遗目卢苏王受构众煽乱攻陷思恩镆复

 合四省兵征之久弗克为巡按御史石金𠩄

 论 朝议用侍郎张璁桂萼荐特起先生总

 督两广及江西湖广军务度量事势随宜抚

 剿设𡈽官流官孰便并核当事诸臣功过以

 闻且责以体国为心毋或循例辞避先生闻

  命上䟽言臣伏念君命之召当不俟驾而行

  矧兹军旅何敢言辞顾臣患痰疾増剧若冒

  疾轻出至扵偾事死无及矣臣又复思思田

  之役起扵土官雠杀比之寇贼之攻劫郡县

  荼毒生灵者势尚差缓若处置得宜事亦可

  集镆素老成一时利钝亦兵家之常御史石

  金㩀事论奏𠩄以激励镆等使之善后𭣣之

  桑榆也臣以为今日之事宜专责镆等隆其

  委任重其威权略其小过假以岁月而要其

 成功至扵终无底绩然后别选才能兼谙民

 情土俗如尚书胡世宁李承勋者往代其任

 事必有济䟽入 诏镆致仕遣使敦促上道

 八月

 先生将入广尝为客坐私嘱曰但愿温恭直

  谅之友来此讲学论道示以孝友谦和之行

 徳业相劝过失相规以教训我子弟使无䧟

  扵非僻不愿狂懆惰慢之徒来此博奕饮酒

  长傲饰非导以骄奢淫荡之事诱以贪财黩

 货之谋寘顽无耻扇惑鼓动以益我子弟之

  不肖呜呼由前之说是谓良士由后之说是

 为凶人我子弟苟远良士而近凶人是谓逆

  子戒之戒之嘉靖丁亥八月将有两广之行

 书此以戒我子弟并以告夫士友之辱临扵

  斯者请一览教之

 九月壬午发越中

  是月初八日徳洪与畿访张元冲舟中因论

  为学宗旨畿曰先生说知善知恶是良知为

  善去恶是格物此恐未是究意话头徳洪曰

  向如畿曰心体既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

  无恶知亦是无善无恶物亦是无善无恶若

  说意有善有恶毕竟心亦未是无善无恶徳

  洪曰心体原来无善无恶今习染既久觉心

  体上见有善恶在为善去恶正是复那本体

  功夫若见得本体如此只说无功夫可用恐

  只是见耳畿曰明日先生启行晚可同进请

  问是日夜分客始散先生将入内闻洪与畿

  候立庭下先生复出使移席天泉桥上德洪

  举与畿论辩请问先生喜曰正要二君有此

  一问我今将行朋友中更无有论证及此者

  二君之见正好相取不可相病汝中须用徳

  洪功夫徳洪湏透汝中本体二君相取为益

  吾学更无遗念矣徳洪请问先生曰有只是

  你自有良知本体原来无有本体只是太虚

  太虚之中日月星辰风雨露雷阴霾饐气何

  物不有而又何一物得为太虚之障人心本

  体亦复如是太虚无形一过而化亦何费纎

  毫气力徳洪功夫须要如此便是合得本体

  功夫畿请问先生曰汝中见得此意只好默

  默自修不可执以接人上根之人世亦难遇

  一悟本体即见功夫物我内外一齐尽透此

  颜子明道不敢承当岂可轻易望人二君巳

  后与学者言务要依我四句宗旨无善无恶

  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

  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以此自修直跻圣位

  以此接人更无差失畿曰本体透后扵此四

  句宗旨何如先生曰此是彻上彻下语自初

  学以至圣人只此功夫初学用此循循有入

  虽至圣人穷䆒无尽尭舜精一功夫亦只如

  此先生又重嘱付曰二君以后再不可更此

  四句宗旨此四句中人上下无不接着我年

  来立教亦更㡬畨今始立此四句人心自有

  知识以来已为习俗𠩄染今不教他在良知

  上实用为善去恶功夫只去悬空想个本体

  一切事为俱不着实此病痛不是小小不可

  不早说破是日洪畿俱有省

 甲申渡钱塘

  先生游吴山月岩严滩俱有诗过钓台曰忆

  昔过钓台驱驰正军旅十年今始来复以兵

  戈起空山烟雾深往迹如梦里微雨林SKchar

  肺病𩀱足胝仰瞻台上云俯濯台下水人生

  何碌碌高尚乃如此疮痍念同胞至人匪为

  已过门不遑入忧劳岂得已滔滔良自伤果

  㢤末难巳䟦曰右正徳已卯献俘行在过钓

  台而弗及登今兹复来又以兵革之役兼肺

  病足疮徒顾瞻怅望而已书此付桐庐尹沈

  元材刻置亭壁𦕅以纪经行岁月云耳时従

  行进士钱徳洪王汝中建徳尹杨思臣及元

  材凡四人

 丙申至衢

 西安雨中诸生出候因寄徳洪汝中并示书

 院诸生㡬度西安道江声暮雨时机关鸥鸟

  破踪迹水云疑仗𨱆非吾事传经愧尔师天

  真泉石秀新有鹿门期徳洪汝中方卜筑书

  院盛称天真之奇并寄及之不踏天真路依

  稀二十年石门深竹径苍峡㵼云泉泮璧环

  胥海龟畴见宋田文明原有象卜筑岂无縁

  今祠有仰止祠环海楼太极云泉㵼云诸亭

 戊戌过常山

  诗曰长生徒有慕苦乏大药资名山遍深历

  悠悠𩯭生丝微躯一繋念去道日远而中岁

  忽有𮗜九还乃在兹非炉亦非鼎何坎复何

  离本无终始䆒宁有死生期彼㢤游方士诡

  辞反增疑纷然诸老翁自传困多岐乾坤由

  我在安用他求为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

 十月至南昌

 先生发舟广信沿途诸生徐樾张士贤桂𫐄

 等请见先生俱谢以兵事未暇许回途相见

 徐樾自贵溪追至馀干先生令登舟樾方自

 白鹿洞打坐有禅定意先生目而得之令举

  似曰不是已而稍变前语又曰不是已而更

  端先生曰近之矣此体岂有方𠩄譬之此烛

  光无不在不可以烛上为光因指舟中曰此

  亦是光此亦是光直指出舟外水面曰此亦

  是光樾领谢而别明日至南浦父老军民俱

  顶香林立塡途塞巷至不能行父老顶舆传

  逓入都司先生命父老军民就谒东入西出

  有不舍者出且复入自辰至未而散始举有

  司常仪明日谒文庙讲太学扵明伦堂诸生

  屏拥多不得闻唐尭臣献茶得上堂旁听初

  尧臣不信学闻先生至自乡出迎心已内动

  比见拥谒惊曰三代后安得有此气𧰼耶及

  闻讲沛然无疑同门有黄文明魏良器軰笑

  曰逋迯主亦来投䧏乎尧臣曰须得如此大

  捕人方能䧏我尔軰安能

 至吉安大会士友螺川

  诸生彭簪王钊刘阳欧阳瑜等偕旧游三百

  馀迎入螺川驿中先生立谈不倦曰尭舜生

  知安行的圣人犹兢兢业业用困勉的工夫

 吾侪以困勉的资质而悠悠荡荡坐享生知

 安行的成功岂不误已误人又曰良知之妙

 真是周流六虚变通不居若假以文过饰非

 为害大矣临别嘱曰工夫只是简易真切愈

 真切愈简易愈简易愈真切

 十一月至肇庆

  是月十八日抵肇庆先生寄书徳洪畿曰家

  事赖廷豹紏正而徳洪汝中又相与薫陶切

  劘于其间吾可以无内顾矣绍兴书院中同

  志不审近来意向如何徳洪汝中既任其责

  当能振作接引有𠩄兴起会讲之约但得不

  废其间纵有一二懈弛亦可因此夹持不致

  遂有倾倒馀姚又得应元诸友作兴鼓舞想

  益日异而月不同老夫虽出山林亦毎以自

  慰诸贤皆一日千里之足岂俟区区有𠩄警

  䇿聊亦以此视鞭影耳即日已抵肇庆去梧

  不三四日可到方入穴场绍兴书院及馀姚

 各会同志诸贤不䏻一一列名字

 乙未至梧州上谢 恩䟽

 二十日梧州开府十二月朔上䟽曰田州之

 事尚未及会议审处然臣沿途谘访颇有𠩄

 闻不敢不为 陛下言其略臣惟岑猛父子

 固有可诛之罪然𠩄以致彼若是者则前此

 当事诸人亦宜分受其责盖两广军门专为

 诸猺獞及诸流贼而设事权实专且重若使

  振其兵威自足以制服诸蛮夫何军政日坏

  上无可任之将下无可用之兵有警必须倚

  调土官狼兵若猛之属者而后行事故此軰

  得以凭恃兵力日増桀骜及事之平则又功

  归于上而彼无𠩄与固不䏻以无怨愤始而

  征发愆期既而调遣不至上嫉下愤日深月

  积劫之以势而威益䙝笼之以诈而术愈穷

  由是谕之而益梗抚之而益疑遂至扵有今

  日今山猺海贼乘衅摇动穷迫必死之寇既

  从而煽诱之贫苦流亡之民又从而迯归之

  其可忧危奚帝十百扵二酋者之为患其事

  已兆而变已形顾犹不此之虑而汲汲扵二

  酋则当事者之过计矣臣又闻诸两广士民

  之言皆谓流官久设亦徒有虚名而受实祸

  诘其𠩄以皆云未设流官之前土人岁岀土

  兵三千以听官府之调遣既设流官之后官

  府岁发民兵数千以防土人之反复即此一

  事利害可知且思恩自设流官十八九年之

  间反者数起征剿日无休息浚良民之膏血

  而𡍼诸无用之地此流官之无益亦断可识

  矣论者以为既设流官而复去之则有更改

  之嫌恐招物议是以宁使一方之民久罹涂

  炭而不敢明为 朝廷一言宁负 朝廷而

  不敢犯众议甚㢤人臣之不忠也苟利扵国

  而庇扵民死且为之而何物议之足计乎臣

  始至虽未䏻周知备历然形势亦可槩见矣

  田州切近交趾其间深山绝谷猺獞盘据动

  以千百必须存土官藉其兵力以为中𡈽屏

  蔽若尽杀其人改土为流则边鄙之患我自

  当之自撤藩篱后必有悔奏下尚书王时中

  持之得 旨守仁才略素优𠩄议必自有见

  事难遥度俟其会议熟处要须情法得中经

  久无患事有宜亟行者听其便宜勿怀顾忌

  以贻后患○初总督命下具䟽辞免及豫言

  处分思田机宜凡当路相知者皆寓书致意

  与杨少师曰惟大臣报国之忠莫大扵进贤

  去䜛自信山林之志已坚而又素受知已之

  爱不复嫌避故辙言之乃今适为已地也昔

  有以边警荐用彭司马者公独不可曰彭始

  成功今或少挫非𠩄以完之矣公之爱惜人

  才而欲成全之也如此独不䏻以此意推之

  某乎果不忍终弃病痊或使得备散局如南

  北大常国子之任则图报当有日也与黄绾

  书曰往年江西赴义将士功久未上人无𠩄

  劝再出何面目见之且东南小丑特疮疥之

  疾百辟谗嫉朋比此则腹心之祸大为可忧

  者诸公任事之勇不思何以善后大都君子

  道长小人道消疾病既除元气自复但去病

  太亟亦耗元气药石固当以渐也又曰思田

  之事本无𦂳要只为从前张皇太过后难収

  拾𠩄谓生事事生是巳今必得如奏中𠩄请

  庶图久安否则反复未可知也与方献夫书

  曰 圣主聪明不世出今日𠩄急惟在培养

  君徳端其志向扵此有立是谓一正君而国

  定然非真有体国之诚其心断断休休者亦

  徒事其名而已又曰诸公皆有荐贤之䟽此

  诚君子立朝盛节但与名其间却有𠩄未喻

  者此天下治乱盛衰𠩄系君子小人进退存

  亡之机不可以不慎也譬诸养蚕但杂一烂

  蚕其中则一筐好蚕尽为𠩄坏矣凡荐贤于

  朝与自巳用人不同自己用人权度在我若

  荐贤于朝则评品宜定小人之才岂无可用

  如砒䟽芒硝皆有攻毒破痈之功但混扵参

  苓蓍术之间而进之鲜不误矣又曰思田之

  事已坏欲以无事处之要已不能只求减省

  一分则地方亦可减省一分之劳扰耳此议

  深知大拂喜事者之心然欲杀数千无罪之

  人以求成一将之功仁者之𠩄不忍

 十有二月命暂兼理巡抚两广䟽辞不𠃔

七年戊子先生五十七岁在梧

 二月思田平

  先生䟽略曰臣奉有成命与巡按纪功御史

  石金布政使林富等副使祝品林文辂等参

  将李璋沈希仪等会议思田之役兵连祸结

  两省荼毒已逾二年兵力尽扵哨守民脂竭

  扵转输官吏罢扵奔走今日之事已如破坏

  之舟漂泊扵颠风巨浪覆溺之患汹汹在目

  不待知者而知之矣因详其十患十善二𦍒

  四毁反复言之且曰臣至南宁乃下令尽撤

  调集防守之兵数日之内解散而归者数万

  惟湖兵数千道沮且远不易即归仍使分留

  宾宁解甲休养待间而发初苏受等闻臣奉

  命处勘始知 朝廷无必杀之意皆有投生

  之念日夜悬望惟恐臣至之不速已而闻太

  监总兵相继召还至是又见守兵尽撤其投

  生之念益坚乃遣其头目黄富等先赴军门

  诉告愿得扫境投生惟乞宥免一死臣等谕

  以 朝廷之意正恐尔等有𠩄𧇊枉故特遣

  大臣处勘开尔等更生之路尔等果能诚心

  投顺决当贷尔之死因复露布 朝廷威徳

  使各持归省谕克期听䧏苏受等得牌皆罗

  拜踊跃欢声雷动率众扫境归命南宁城下

  分屯四营苏受等囚首自䌸与其头目数百

  人赴军门请命臣等谕以 朝廷既赦尔等

  之罪岂复𧇊失信义但尔等拥众负固虽由

  畏死然骚动一方上烦 九重之虑下疲三

  省之民若不示罚何以泄军民之愤扵是下

  苏受扵军门各杖之一百乃解其䌸谕扵今

  日宥尔一死者 朝廷天地好生之仁必杖

  尔示罚者我等人臣执法之义扵是众皆叩

  首恱服臣亦随至其营抚定其众凡一万七

  千濈濈道路踊跃欢闻皆谓 朝廷如此再

  生之恩我等誓以死报且乞即𩓑杀贼立功

  赎罪臣因谕以 朝廷之意惟欲生全尔等

  今尔等方来投生岂忍又驱之兵刅之下尔

  等迯窜日久且宜速归完尔家室修复生理

  至扵请路群盗军门自有区处徐当调发尔

  等扵是又皆感泣欢呼皆谓 朝廷如此再

  生之恩我等誓以死报臣扵是遂委布政使

  林富前副总张祐督令复业方隅平定是皆

  皇上神武不杀之威风行扵 庙堂之上而

  草⿲亻丨匽 -- 偃扵百蛮之表是以班师不待七旬而顽

  夷即尔来格不折一矢不戮一卒而全活数

  万生灵是𠩄谓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也䟽

  入 敕遣行人奨励赏银五十两纻丝四袭

  𠩄司备办羊酒其馀各给赏有差○先生为

  文勒石曰嘉靖丙戌夏官兵伐田随与思恩

  之人相比相煽集军四省汹汹连年于时

  皇帝忧悯元元容有无辜而死者乎廼今新

  建伯王守仁曷往视师其以徳绥勿以兵䖍

   班师撤旅信义大宣诸夷感慕旬日之间自

  䌸来归者一万七千悉放之还农两省以安

  昔有苗徂征七旬来格今未期月而蛮夷率

   服绥之斯来速于邮传舞干之化何以加焉

  爰告思田毋忘帝徳爰勒山石昭此赫赫文

  武圣神率𡈽之滨凡有血气莫不尊亲

  四月议迁都㙜于田州不果

  先是有制王守仁暂令兼理巡抚两广既受

  命先生乃䟽言臣以迂踈多病之躯谬承总

  制四省军务之命方怀不胜其任之忧今又

  加以巡抚之责岂其𠩄能堪乎且两广之事

  实重且难巡抚之任非得才力精强者重其

  事权进其官阶而久其职任殆未可求效扵

  岁月之间也致仕副都御史伍文定往岁宁

  藩之变常从臣起兵具见经略侍郎梁材南

  赣副都御史汪𬭎亦皆才能素著足堪此任

  愿选择而使之会侍郎方献夫建白宜扵田

  州特设都御史一人抚绥诸夷下议先生复

  䟽言布政使林富可用或量改宪职仍听臣

  等节制暂扵思田住札抚绥其众然而要之

  蛮夷之区不可治以汉法虽流官之设尚且

  弗便而又可益之以都台乎今且暂设凡一

  切廪(“㐭”换为“面”)饩舆马悉取办于南宁府卫取给于军

  饷不以干思田之人俟年馀经略有次思田

  止责知府理治或设兵备宪臣一人于宾州

  或以南宁兵备兼理如此则目前既得辑宁

  之效而日后又可免烦劳之扰矣又以柳庆

  缺参将特荐用沈希仪且请起用前副总兵

  张佑俾与富恊心共事未㡬陞富副都御史

  抚治郧阳以去先生再荐布政使王大用按

  察使周期雍又以边方缺官且言副使陈槐

  施儒杨必进知府朱衮皆堪右江兵备之任

  知州林宽可为田州知府推官李乔木可为

  同知且言任贤图治得人实难其在边方反

 覆多事之地其难尤甚盖非得忠实勇果通

 逹坦易之才未易以定其乱有其才矣使不

 谙其土俗则亦未易以得其本心得其心矣

 使不耐其水土亦不䏻以久居其地以成其

 功故用人扵边方必兼是三者而后可如前

  四人者固皆可用之才今乃皆为时例𠩄拘

 弃置不用而更劳心远索则亦过矣䟽上俱

 未果行

 兴思田学校

  先生以田州新服用夏变夷宜有学校但疮

  痍迯窜尚无受廛之民即欲建学亦为徒劳

  然风化之原又不可缓也乃案行提学道着

  属儒学但有生员无拘廪(“㐭”换为“面”)増愿改田州府学

  及各处儒生𩓑附籍入学者本道选委教官

  暂领学事相与讲肄游息兴起孝弟或倡行

  乡约随事开引渐为之兆俟建有学校然后

  将各生徒通发该学肄业照例充补廪(“㐭”换为“面”)増起

  贡

 五月抚新民

 先生因左江道参议等官汪必东等称古陶

 白竹石马等贼近虽诛剿然尚有流出府江

 诸处者诚恐日后为患乞调归顺土官岑𤩽

 兵一千名万承龙英共五百名或韦贵兵一

  千名住札平南桂平冲要地方及该府知府

  程云鹏等亦申量留湖兵及调武靖州狼兵

  防守乃谕之曰始观论议似亦区画经久之

  计徐考成功终亦支吾目前之计盖用兵之

  法伐谋为先处夷之道攻心为上今各猺征

  剿之后有司即宜诚心抚恤以安其心若不

  服其心而徒欲久留湖兵多调狼卒凭藉兵

  力以威劫把持谓为可久之计则亦末矣殊

  不知远来客兵怨愤不肯为用一也供馈之

  需稍不满意求索訾詈将无抵极二也就居

  民间骚扰浊乱易生雠隙三也困顿日久资

  财耗竭⿺辶商以自𤺓四也欲借此以卫民而反

  为民増一苦欲借此以防贼而反为吾招一

  寇其可行乎合行知府程云鹏公同指挥周

  㣧宗及各县知县等官亲至已破贼巢各邻

  近良善村寨以次加厚抚恤给以吿示犒以

  鱼盐待以诚信敷以徳恩谕以 朝廷𠩄以

  诛剿各贼者为其稔恶不悛若尔等良善守

  分村寨我官府何尝轻动尔等一草一木尔

  等各宜益坚向善之心毋为彼𠩄扇惑揺动

  从而为之推选众𠩄信服立为酋长以连属

  之若各贼果䏻改恶𨗇善实心向化今日来

  投今日即待以良善决不追既往之恶尔等

  即可以此意传告开谕之我官府亦就实心

  抚安招来量给盐米为之经纪生业亦就为

  之选立酋长使有统率毋令焕散一面清查

  侵占田𡈽开立里甲以息日后之争禁约良

  民毋使乘机报复以激其变如农夫之植嘉

  禾以去稂莠深耕易耨芸菑灌慨专心一事

  勤诚无惰必有秋获夫善者益知𠩄劝则助

  恶者日衰恶者益知𠩄惩则向善者益众此

  抚柔之道而非专有恃扵甲兵者也又曰该

  府议欲散撤顾倩机快等项调取武靖州土

  兵使之就近防守一节区画颇当然以三千

  之众而常在一处屯顿坐食亦未得宜必湏

  分作六班毎五百名为一班毎两个月日而

  更一次若有雕剿等项然后通行起调然必

  须于城市别立营房毋使与民杂处然后可

  免扵骚扰嫌隙盖以十家牌门之兵而为守

  土安民之本以武靖起调之兵而备追捕剿

  截之用此亦经权交济相湏之意也自今以

  后免其秋调各处哨守等役专在浔州地方

  听凭守备𠫵将调用凡遇𦂳急调取即要星

  驰赴信地不得迟违时刻守巡各官仍要时

  加戒谕抚辑毋令日久玩弛又成虚应故事

 六月兴南宁学校

  先生谓理学不明人心䧟溺是以士习日偷

  风教不振日与各学师生朝夕开讲巳𮗜渐

  有𡚒发之志又恐穷乡僻邑不䏻身至其地

  委原任监察御史䧏合浦县丞陈逅主教灵

  山诸县原任监察御史䧏掲阳县主簿季本

  主教敷文书院仍行牌谕曰仰本官毎日拘

  集该府县学诸生为之勤勤开诲务在兴起

  圣贤之学一洗习染之陋其诸生该赴考试

  者临期起送不该赴试者如常朝夕聚会考

  徳问业之外或时出与经书论策题目量作

  课程就与讲析文义以无妨其举业之功大

  抵学绝道䘮之馀未易解脱旧闻旧见必湏

  包𫎇俯就𣹢育薫陶庶可望其渐次改化谅

  本官平素最䏻孜孜汲引则今日必能循循

  善诱诸生之中有不率教者时行槚楚以警

  其惰本院回军之日将该府县官员师生查

  访勤惰以示劝惩○又牌谕曰照得安上治

  民莫善扵礼冠婚丧祭固宜家喻而户晓者

  今皆废而不讲欲求风俗之美其可得乎况

  兹边方远郡土夷错杂顽梗成风有司徒具

  刑驱势迫是谓以火济火何益扵治若教之

  以礼庶㡬𠩄谓小人学道则易使矣福建莆

  田生员陈大章前来南宁游学扣以冠婚乡

  射诸仪颇能通晓近来各学诸生类多束书

  高阁饱食嬉游散漫度日岂若使与此生朝

  夕讲习扵仪文节度之间亦足以收其放心

  固其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不犹愈扵博奕之

  为贤乎仰南宁府官吏即便馆谷陈生扵学

  舎扵各学诸生之中选取有志习礼及年少

  质美者相与讲解演晳自此诸生得扵观感

  兴起砥砺切磋修之扵其家而𬒳扵里巷逹

  扵乡村则边徼之地遂化为邹鲁之乡亦不

 难矣

 七月袭八寨龂藤峡破之

  八寨断藤峡诸蛮贼有众数万负固稔恶南

  通交趾诸夷西接云贵诸蛮东北与牛场仙

 台花相风门佛子及柳庆府江古田诸猺回

  旋连络延袤二千馀里流劫出没为害岁久

 比因有事思田势不暇及至是先生以思田

  既平苏受新附乃因湖广保靖归师之便令

  布政使林富副总兵张祐等出其不意分道

  征之富祐率右江及思田兵进剿八寨诸贼

  参议汪必东副使翁素佥事汪溱率左江及

  永保土兵进剿断藤峡诸贼令该道分巡兵

  备收解纪功御史册报及行太监张赐并各

  镇巡知会一月之内大破其众斩𫉬三千有

  奇先生见诸贼巢穴既已扫荡而我兵疾疫

  遂班师奏捷○按䟽言断藤峡诸贼犄角屯

  聚自 国初以来屡征不服至天顺间都御

  史韩雍统兵二十万然后破其巢穴撤兵无

  何贼复攻䧟浔州据城大乱后复合兵量从

  剿抚自后𥨸发无时凶恶成性不可改化至

  扵八寨诸贼尤为凶猛利镖毒弩莫当其锋

  且其寨壁天险进兵无路自 国初都督韩

  观尝以数万之众围困其地亦不能破竟从

  招抚而罢报后兴师合剿一无𠩄𫉬反多挠

  丧惟成化间土官岑瑛尝合狼兵深入斩𫉬

  二百已而贼势大涌力不能支亦从抚罢今

  因湖广之回兵而利导其顺便之势作思田

  之新附而善用其报效之机两地进兵各不

 满八千之众而三月报捷共已逾三千之功

  两广父老皆以为数十年来未有此举也

 䟽请经略思田及八寨断藤峡

  初先生既平思田乃上䟽曰臣以迂庸缪当

 兵事扵兹土承制假以抚剿便宜是 陛下

  之心惟在扵除患安民未尝有𠩄意必也又

  谕令贼平之后议设土流孰便是 陛下之

  心惟在扵安民息乱未尝有𠩄意必也始者

  思田梗化既举兵而加诛矣因其悔罪投䧏

  遂复宥而释之固亦莫非仰承 陛下不嗜

  杀人之心惓惓忧悯赤子之无辜也凡为经

  略事宜有三特设流官知府以制土官之势

  仍立土官知府以顺土夷之情分设土官巡

  检以散各夷之党拟府名为田宁以应䜟谣

  而定人心设州治于府之西北立猛第三子

  邦相为吏目待其有功渐陛为知州分设思

  恩土巡检司九田州土巡检司十有八以苏

  受并土目之为众𠩄服者世守之既而复破

  八寨断藤峡又上䟽曰臣因督兵亲历诸巢

  见其形势要害各有宜改立卫𠩄开设县治

  以断其脉络而扼其咽喉者若失今不为则

  数年之间贼复渐来必归聚生息不过十年

  又有地方之患矣臣以遵制便宜相度举行

  凡为经略事宜有六移南丹卫城于八寨改

  筑思恩府治于荒田改凤化县治于三里增

  设隆安县治置流官于思龙以属田宁増筑

  守镇城堡于五屯事下本兵持之户部复请

  覆勘学士霍韬等上䟽曰臣等广人也是役

  也臣等尝为守仁计曰前当事者凡若三省

  兵若干万梧州军门费用军储合千万复从

  广东布政司支用银米若干万杀死疫死官

  兵𡈽兵若干万仅得田州小宁五十日而思

  恩叛矣今守仁不杀一卒不费斗米直宣扬

  威徳遂使思田顽叛稽首来服虽舜格有苗

  何以过此乃若八寨贼㫁藤峡贼又非思田

  之比八寨为诸贼渊薮而㫁藤峡为八寨羽

  翼也广西有八寨诸贼犹人有心腹病也八

  寨不平则两广无安枕期也今守仁沉机不

  露一举平之百数十年𧲣乕窟穴扫而清之

  如拂尘然臣等是以叹服守仁䏻体 陛下

  之仁以怀绥思田向化之民又䏻体 陛下

  之义以讨服八寨龂藤梗化之贼仁义两得

  之也夫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乘湖兵归路

  之便兵不调而自集一也因思田效命之助

  劳而不怨二也机出意外贼不能遁𠩄诛者

  渠恶非滥杀报功者比三也因归师无粮运

  费四也一举成功民不知扰五也平八寨平

  断藤峡则极恶者先诛其细小巢穴可渐徳

  化得抚剿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则西而柳庆

  东而罹旁渌水新宁思平之贼合数千里共

  为窟穴虽调兵数十万未易平伏今八寨平

  定则诸贼可以渐次抚剿两广良民可以渐

  次安业纾 圣明南顾之忧七也韩雍虽平

  㫁藤峡贼矣旋复有倡乱者八寨乃百六十

  年𠩄不䏻诛之剧贼今守仁既平其巢窟即

  徙建城邑以镇定之则恶贼失险后日不能

  为变逋贼来归且化为良民矣诛恶绥良得

  民父母之体八也或议守仁奉命有事思田

  遂剿八寨可乎臣则曰昔吴楚反攻梁景帝

  诏周亚夫救梁亚夫不奉诏而绝吴楚粮道

  遂破吴楚而平七国安汉社稷传曰阃以外

  将军制之又曰大夫出𭛌有可以安国家利

  社稷专之可也古之道也是故亚夫知制吴

  楚在绝其食道而不在扵救梁是故虽有诏

  命有𠩄不受今守仁知思田可以徳怀也遂

  纳其䧏而安定之知八寨诸贼未易服也遂

  因时伏义而讨平之虽无诏命先发后闻可

  也况有便宜従事之旨乎或曰建置城邑大

  事也区处钱粮户部职也不先奉闻而辄

  工可乎臣则曰昔者范仲淹之守西𫟪也欲

  筑大顺城虑敌人争之乃先具版筑然后巡

  边急速兴工一月成城西夏𮗜而争之已不

  及矣守仁于建置城邑之役不仰足户部而

  后有处其以一肩而分 圣明南顾之忧不

  以为功反以为过可乎臣等目撃八寨之贼

  为地方大患百数十年一旦仰赖 圣明任

  用守仁以底平定不胜庆忭今兵部功赏未

  行户部覆题再勘臣恐机会一失大功遂阻

  城堡不筑逋贼复聚地方可虑是故冒昧建

  言唯 圣明察焉

 九月䟽谢奨励赏赉

  赏思田功也九月初八日行人冯恩赍捧

  钦赐至镇故有谢䟽○与徳洪畿书地方事

 幸遂平息相见渐可期矣近年不审同志聚

 会如何得无法堂前今已草深一丈否想卧

 龙之会虽不能大有𠩄益亦不宜遂尔荒落

  且存饩羊后或兴起亦未可知馀姚得应元

 诸友相与倡率为益不小近有人自家乡来

 闻龙山之讲至今不废亦殊可喜书到望遍

  寄声益相与勉之九十弟与正宪軰不审早

  晚能来亲近否诱掖接引之功与人为善之

  心当不俟多喋也魏廷豹决能负𠩄托儿

  軰或不能率教亦望相与夹持之

 十月䟽请告

  先生以疾剧上䟽请告具言臣自往年承乏

  南赣为炎毒𠩄中遂患咳痢之疾岁益滋甚

  其后退休林野稍就医药而疾亦终不能

 自去岁入广炎毒益甚力疾从事竣事而出

 遂尔不复能兴今巳舆至南宁移卧舟次将

 遂自梧道广待命于韶雄之间夫竭忠以报

  国臣之素志也受 陛下之深恩思得粉身

 虀骨以自效又臣之𠩄日夜切心者也病日

  就危而尚求苟全以图后报而为养病之举

  此臣之𠩄以大不得巳也䟽入未报

 谒伏波庙

  先生十五岁时尝梦谒伏波庙至是拜祠下

  宛然如梦中谓兹行殆非偶然因识二诗其

  一曰四十年前梦里诗此行天定岂人为徂

  征敢倚风云阵𠩄过如同时雨师尚喜远人

  知向望却惭无术救疮痍従来胜筭归廊庙

  耻说兵戈定四夷其二诗曰楼船金鼓𪧐乌

  蛮鱼丽群舟夜上滩月绕旌旗千嶂静风传

  铃木九溪寒荒夷未必先声服神武由来不

  杀难想见虞廷新气象两阶干羽五云端是

  月与豹书近岁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

  勿助工夫甚难问之则云才著意便是助才

  不著意便是忘𠩄以甚难区区因问之云忘

  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其人默然无对

  始请问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𨚫只说

  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

  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

  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

  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

  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

  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巳若是

  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

  求效即不湏更说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

  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𨚫不去必有事上用

  工而乃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渀渀荡荡

  只做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𫘤汉事来

  即便牵滞纷扰不复能经纶宰制此皆由学

  术误人之故甚可悯矣○又与邹守益书曰

  随处体认天理勿忘勿助之说大约未尝不

  是只要根究下落即未免捕风捉影纵令鞭

  辟向里亦与圣门致良知之功尚隔一尘若

  复失之毫厘便有千里之缪矣世间无志之

  人既已见驱扵声利辞章之习间有知得自

  已性分当求者又被一种似是而非之学兜

  绊羁縻终身不得出头縁人未有真为圣人

  之志未免挟有见小欲速之私则此种学问

  极足支吾眼前得过是以虽在豪杰之士而

 任重道远志稍不力即且安顿其中者多矣

 祀增城先庙

 先生五世祖讳纲者死苗难庙祀增城是月

 有司复新祠宇先生谒祠奉祀过甘泉先生

 庐题诗扵壁曰我祖死 国事肇禋在增城

 荒祠𦍒新复⿺辶商来奉初蒸亦有兄弟好念言

  思一㝷苍苍见葭色宛隔环瀛深入门散图

 史想见抱𰯌吟贤郎敬父执童仆意相亲病

 躯不遑𪧐留诗慰殷勤落落千百载人生㡬

  知音道同著形迹期无负初心又题甘泉居

  曰我闻甘泉居近连菊坡麓十年劳梦思今

  来快心目徘⿰彳回 -- 徊欲移家山南尚堪屋渇饮甘

  泉泉饥食菊坡菊行㸔罹浮云此心𦕅复足

  与徳洪畿书书来见近日工夫之有进足为

  喜慰而馀姚绍兴诸同志又䏻相聚会讲切

  𡚒发兴起日勤不懈吾道之昌真有火燃泉

  逹之机矣喜𦍒当何如㢤此间地方悉巳平

  靖只因二三大贼巢为两省盗贼之根株渊

  薮积为民患者心亦不忍不为一除剪又复

  迟留二三月今亦了事矣旬月间便当就归

  途也守俭守文二弟近承夹持启迪想亦渐

  有𠩄进正宪尤极懒惰若不痛加针砭其病

  未易能去父子兄弟之间情既迫切责善反

  难其任乃在师友之间想平日骨肉道义之

  爱当不俟扵多嘱也与何性之书区区病势

  日狼狈自至广城又増水㵼日夜数行不得

  止至今遂两足不䏻坐立须稍定即逾岭而

  东矣诸友皆不必相候果有山阴之兴即须

  早鼓钱塘之舵得与徳洪汝中軰一会聚彼

  此当必有益区区养病本去已三月旬日后

  必得 旨亦遂发舟而东纵未能遂归田之

  愿亦必得一还阳明洞与诸友一面而别且

  后会又有可期也千万勿复迟疑徒耽误日

  月总及随舟而行沿途官吏送迎请谒断亦

  不能有须㬰之暇宜悉此意书至即拨冗徳

  洪汝中軰亦可促之早为北上之图伏枕潦

 草

 十一月乙卯先生卒扵南安

  是月廿五日逾梅岭至南安登舟时南安推

  官门人周积来见先生起坐咳喘不已徐言

  曰近来进学如何积以政对遂问道体无恙

  先生曰病势危亟𠩄未死者元气耳积退而

  迎医诊药廿八日晚泊问何地侍者曰青龙

 舗明日先生召积入久之开目视曰吾去矣

 积泣下问何遗言先生微哂曰此心光明亦

  复何言顷之瞑目而逝二十九日辰时也赣

  州兵备门人张思聪追至南安迎入南埜驿

  就中堂沐浴衾敛如礼先是先生出广布政

  门人王大用备美材随舟思聪亲敦匠事铺

  梱设褥表里裼袭门人刘邦采来奔丧事十

  二月三日思聪与官属师生设祭入棺明日

  舆榇登舟士民远近遮道哭声振地如丧考

  妣至赣提督都御史汪𬭎迎祭于道士民沿

  途拥哭如南安至南昌巡按御史储良材提

  学副使门人赵渊等请改岁行士民昕夕哭

 奠

八年己丑正月丧发南昌

  是月连日逆风舟不䏻行赵渊祝扵柩曰公

 岂为南昌士民留耶越中子弟门人来候久

 矣忽变西风六日直至弋阳先是徳洪与畿

  西渡钱塘将入京 殿试闻先生归遂迎至

 严滩闻讣正月三日成丧于广信讣告同门

  是日正宪至初六日会于弋阳初十日过玉

 山弟守俭守文门人栾惠黄洪李珙范引年

 柴凤至

 二月庚午丧至越

 四日子弟门人奠柩中堂遂饰丧纪妇人哭

 门内孝子正宪携弟正亿与亲族子弟哭门

 外门人哭幕外朝夕设奠如仪毎日门人来

 吊者百馀人有自初丧至卒葬不归者书院

 及诸寺院聚会如师存是时朝中有异议爵

 荫赠谥诸典不行且下诏禁伪学詹事黄绾

  上䟽曰忠臣事君义不苟同君子立身道无

  阿比臣昔为都事今少保桂萼时为举人取

  其大节与之交友及臣为南京都察院经

  见大礼不明相与论列相知二十馀年始终

  无间昨臣荐新建伯王守仁堪以柄用萼与

  守仁旧不相合因不谓然小人乘间构隙然

  臣终不以此废萼平生也但臣扵事君之义

  立身之道则有不得不明者臣𠩄以深知守

  仁者盖以其功与学耳然功高而见忌学古

  而人不识此守仁之𠩄以不容扵世也盖其

  功之大者有四其一宸濠不𮜿谋非一日内

  而内臣如魏彬等嬖𦍒如钱宁江彬等文臣

  如陆完等为之内应外而镇守如毕真刘朗

  等为之外应故当时中外诸臣多怀观望若

  非守仁忠义自许身任讨贼之事不顾赤族

  之祸倡义以勤王运筹以伐谋则天下安危

  未可知今乃皆以为伍文定之功是轻发纵

  而重走狗岂有兵无胜筭而濠可徒搏而擒

  者乎其二大帽茶寮浰头桶冈诸贼寨势连

  四省兵连累岁若非蚤平南方自此多事守

  仁临镇次第底定其三田州思恩构衅有年

  事不得息民不得巳故起守仁以往定以兵

  机感以诚信乃使卢王之徒崩角来䧏感泣

  受杖遂平一方之难其四自来八寨为两广

  腹心之疾其间守戍官军与贼为党莫可柰

  何守仁假永顺狼兵卢王䧏卒并而袭之遂

  去两广无穷之巨害实得兵法便宜之筭夫

  兵凶战危守仁𠩄立战功皆除大患卒之以

  死勤事夫兵政国之大事宜为后世法可以

  终泯其功乎其学之大要有三一曰致良知

  实本先民之言盖致知出扵孔氏而良知出

  扵孟轲性善之论二曰亲民亦本先民之言

  盖大学旧本𠩄谓亲民者即百姓不亲之亲

  凡亲贤乐利与民同其好恶而为絜矩之道

  者是巳此𠩄据以从旧本之意非创为之说

  也三曰知行合一亦本先民之言盖知至至

  之知终终之只一事也守仁发此欲人言行

  相顾勿事空言以为学也是守仁之学弗诡

  扵圣弗畔扵道乃孔门之正传也可以终废

  其学乎然以萼之非守仁遂致 陛下失此

  良弼使守仁不𫉬致君尭舜谁之过与臣不

  敢以此为萼是也况赏罚者御世之权以守

  仁之功徳劳扵王事乃常典不及削罚有加

  废褒忠之典倡党锢之禁非𠩄以辅 明主

  也守仁客死妻子孱弱家童载骨稿埋空山

  鬼神有知当为恻然臣实不忍见 圣明之

  世有此事也假使守仁生扵异世犹当追崇

  况在今日㢤且永顺之众卢王之徒素慕守

  仁威徳如此举措恐失其望关系夷情亦非

  细故臣昔与守仁为友㡬二十年一日愤寡

  过之不能守仁从而觉之若有深省遂复师

  事之是臣扵守仁实非茍然相信如世俗师

  友者也臣扵君父之前处师友之间既有𠩄

  怀不敢不尽昔萼为小人𠩄谗臣谓之愤既

  而得白臣谓之喜固非臣之私也今守仁之

  抱𡨚亦犹萼之负屈伏愿扩一视之仁特敕

  𠩄司优以恤典赠谥仍与世袭并开学禁以

  昭圣政若此事不明则萼之与臣终不䏻以

  自忘故臣敢言及扵此𠩄以尽事 陛下之

 忠且以补萼之过亦以尽臣之义也䟽入不

 报扵是给事中周延抗䟽论列谪判官

 十一月葬先生扵洪溪

  是月十一日发引门人会葬者千馀人麻衣

  衰SKchar扶柩而哭四方来观者莫不交涕洪溪

  去越城三十里入兰亭五里先生𠩄亲择也

  先是前溪入怀与左溪会冲啮右麓术者心

  嫌欲弃之有山翁梦神人绯袍玉带立扵溪

  上曰吾欲还溪故道明日雷雨大作溪泛忽

  従南㟁明堂周阔数百尺遂定穴门人李珙

  等筑治更畨昼夜不息者月馀而墓成Page:四部丛刊初编重印本王文成公全书24-21.djvu/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