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成公全书 (四部丛刊本)/语录卷第三
王文成公全书 语录卷第三 明 王阳明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隆庆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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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三
语录〈三 传习录下〉
正徳乙亥九川初见先生扵龙江先生与甘泉先
生论格物之甘泉持旧先生曰是求之扵
外了甘泉曰若以格物理为外是自小其心也
九川甚喜旧之是先生又论尽心一章九川
一闻𨚫遂无疑后家居复以格物遗质先生荅
云但䏻实地用功久当自释山间乃自录大学
旧本读之觉朱子格物之非是然亦疑先生
以意之𠩄在为物物字未明己𫑗归自京师再
见先生扵洪都先生兵务倥偬乘𨻶讲授首问
近年用功何如九川曰近年体验得明明徳功
夫只是诚意自明明徳扵天下步步推入根源
到诚意上再去不得如何以前又有格致工夫
后又体验觉得意之诚伪必先知觉乃可以颜
子有不善未尝知之知之未尝复行为证豁然
若无疑𨚫又多了格物功夫又思来吾心之灵
何有不知意之善恶只是物欲蔽了湏格去物
欲始如颜子未尝不知耳又自疑功夫颠倒
与诚意不成片叚后问希颜希颜曰先生谓格
物致知是诚意功夫极好九川曰如何是诚意
功夫希颜令再思体㸔九川终不悟请问先生
曰惜㢤此可一言而悟惟濬𠩄举颜子事便是
了只要知身心意知物是一件九川疑曰物在
外如何与身心意知是一件先生曰耳目口鼻
四肢身也非心安视听言动心欲视听言动
无耳目口鼻四肢亦不故无心则无身无身
则无心但指其充塞处言之谓之身指其主
处言之谓之心指心之发动处谓之意指意之
灵明处谓之知指意之渉着处谓之物只是一
件意未有悬空的必着事物故欲诚意则随意
𠩄在某事而格之去其人欲而归扵天理则良
知之在此事者无蔽而得致矣此便是诚意的
功夫九川乃释然破数年之疑又问甘泉近亦
信用大学古本谓格物犹言造道又谓穷理如
穷其巢穴之穷以身至之也故格物亦只是随
处体认天理似与先生之渐同先生曰甘泉
用功𠩄以转得来当时与亲民字不湏改他
亦不信今论格物亦近但不湏换物字作理字
只还他一物字便是后有人问九川曰今何不
疑物字曰中庸曰不诚无物程子曰物来顺应
又如物各付物胸中无物之类皆古人常用字
也他日先生亦云然
九川问近年因厌泛滥之学毎要静坐求屏息念
虑非惟不愈觉扰扰如何先生曰念如何可
息只是要正曰当自有无念时否先生曰实无
无念时曰如此𨚫如何言静曰静未尝不动动
未尝不静戒谨恐惧即是念何分动静曰周子
何以言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曰无欲故静
是静亦定动亦定的定字主其本体也戒惧之
念是活泼地此是天机不息处𠩄谓 维天之
命扵穆不巳一息便是死非本体之念即是私
念
又问用功収心时有声色在前如常闻见恐不是
专一曰如何欲不闻见除是槁木死灰耳聋目
盲则可只是虽闻见而不流去便是曰昔有人
静坐其子隔壁读书不知其勤惰程子称其甚
敬何如曰伊川恐亦是讥他
又问静坐用功颇觉此心収敛遇事又断了旋起
个念头去事上省察事过又㝷旧功还觉有内
外打不作一片先生曰此格物之未透心何
尝有内外即如惟濬今在此讲论又岂有一心
在内照管这听讲时专敬即是那静坐时心
功夫一贯何湏更起念头人湏在事上磨炼做
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那
静时功夫亦差似収敛而实放溺也后在洪都
复与于中国裳论内外之渠皆云物自有内
外但要内外并着功夫不可有间耳以质先生
曰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为后来做
功夫的分了内外失其本体了如今正要讲明
功夫不要有内外乃是本体功夫是日俱有省
又问陆子之学何如先生曰濂溪明道之后还是
象山只还粗些九川曰㸔他论学篇篇出骨
髓句句似鍼膏肓𨚫不见他粗先生曰然他心
上用过功夫与揣摹依仿求之文义自不同但
细㸔有粗处用功久当见之
庚辰往䖍州再见先生问近来功夫虽若稍知头
脑然难寻个稳当快乐处先生曰尔𨚫去心上
寻个天理此正𠩄谓理障此间有个诀窍曰请
问如何曰只是致知曰如何致曰尔那一良
知是尔自家底凖则尔意念着处他是便知是
非便知非更暪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实
实落落依着他做去善便存恶便去他这里何
等稳当快乐此便是格物的真诀致知的实功
若不靠着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我亦近年体
贴出来如此分明初犹疑只依他恐有不足精
细㸔无些小欠阙
在䖍与于中谦之同侍先生曰人胸中各有个圣
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了因顾于中曰尔胸
中原是圣人于中起不敢当先生曰此是尔自
家有的如何要推于中又曰不敢先生曰众人
皆有之况在于中却何故谦起来谦亦不得于
中乃笑受又论良知在人随你如何不泯灭
虽盗贼亦自知不当为盗唤他做贼他还忸怩
于中曰只是物欲蔽良心在内自不会失如
云自蔽日日何尝失了先生曰于中如此聪明
他人见不及此
先生曰这些子㸔得透彻随他千言万语是非诚
伪到前便明合得的便是合不得的便非如佛
家心印相似真是个试金石指南针
先生曰人若知这良知诀窍随他多少邪思枉念
这里一觉都自消融真个是灵丹一粒鐡成
金
崇一曰先生致知之旨发尽精蕴㸔来这里再去
不得先生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㸔如何
又用功一年㸔如何功夫愈久愈觉不同此难
口
先生问九川扵致知之体验如何九川曰自觉
不同往时操持常不得个恰好处此乃是恰好
处先生曰可知是体来与听讲不同我初与讲
时知尔只是忽易未有滋味只这个要妙再体
到深处日见不同是无穷尽的又曰此致知二
字真是个千古圣传之秘见到这里百世以俟
圣人而不惑
九川问曰伊川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处门人
已是泄天机先生致知之莫亦泄天机太
甚否先生曰圣人已指以示人只为后人揜匿
我发明耳何故泄此是人人自有的觉来甚
不打𦂳一般然与不用实功人亦甚轻忽可
惜彼此无益与实用功而不得其要者提撕之
甚沛然得力
又曰知来本无知觉来本无觉然不知则遂沦埋
先生曰大凡朋友湏箴规指𢳣处少诱掖奖劝意
多方是后又戒九川云与朋友论学湏委曲谦
下宽以居之
九川卧病䖍州先生云病物亦难格觉得如何对
曰功夫甚难先生曰常快活便是功夫
九川问自省念虑或渉邪妄或预料理天下事思
到极处井井有味便缱绻难屏觉得早则易觉
迟则难用力克治愈觉扞格惟稍𨗇念他事则
随两忘如此廓清亦似无害先生曰何湏如此
只要在良知上着功夫九川曰正谓那一时不
知先生曰我这里自有功夫何缘得他来只为
尔功夫㫁了便蔽其知既㫁了则续旧功便
是何必如此九川曰直是难鏖虽知丢他不去
先生曰湏是勇用功久自有勇故曰是集义𠩄
生者胜得容易便是大贤
九川问此功夫𨚫扵心上体验明白只解书不通
先生曰只要解心心明白书自然融会若心上
不通只要书上文义通𨚫自生意见
有一属官因久听讲先生之学曰此学甚好只是
簿书讼狱繁难不得为学先生闻之曰我何尝
教尔离了簿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
之事便官司的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
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起个怒心不可因
他言语圎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
之不可因其请求屈意之不可因自已事务
烦冗随意苟且㫁之不可因旁人譛毁罗织随
人意思处之这许多意思皆私只尔自知湏精
细省察克治惟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杜人是非
这便是格物致知簿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若
离了事物为学𨚫是著空
䖍州将归有诗别先生云良知何事系多闻妙合
当时已种根好恶之为圣学将迎无处是干
元先生曰若未来讲此学不知好恶之
个甚么敷英在座曰诚然尝读先生大学古本
序不知𠩄何事及来听讲许时乃稍知大意
于中国裳軰同侍食先生曰凡饮食只是要养我
身食了要消化若徒蓄积在肚里便成痞了如
何长得肌肤后世学者博闻多识留滞胸中皆
伤食之病也
先生曰圣人亦是学知众人亦是生知问曰何如
曰这良知人人皆有圣人只是保全无些障蔽
兢兢业业亹亹翼翼自然不息便也是学只是
生的分数多𠩄以谓之生知安行众人自孩提
之童莫不完具此知只是障蔽多然本体之知
自难泯息虽问学克治也只凭他只是学的分
数多𠩄以谓之学知利行
黄以方问先生格致之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
知是一节之知非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
如天渊泉如渊地位先生曰人心是天渊心之
本体无𠩄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
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
为私欲窒塞则渊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
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巳复便是
天渊了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见天是昭
昭之天四外见天也只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
房子墙壁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
墙壁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眼前天是昭昭之
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见一节之
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
个本体〈已下门人黄直录〉
先生曰圣贤非无功业节气但其循着这天理则
便是道不可以事功气节名矣
发愤忘食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
忧是圣人之道如此真无有戚时恐不必云得
不得也
先生曰我軰致知只是各随分限𠩄及今日良知
见在如此只随今日𠩄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
又有开悟便明日𠩄知扩充到底如此方是
精一功夫与人论学亦湏随人分限𠩄及如树
有这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溉萌芽再长便
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随其
分限𠩄及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尽要倾上
便浸坏他了
问知行合一先生曰此湏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
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
善然𨚫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个知行合
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
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湏要彻根
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
言宗旨
圣人无𠩄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𠩄不只是能
个天理圣人本体明白故事事知个天理𠩄在
便去尽个天理不是本体明后𨚫扵天下事物
都便知得便做得来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数
草木鸟兽之类不胜其烦圣人湏是本体明了
亦何缘尽知得但不必知的圣人自不消求
知其𠩄当知的圣人自问人如子入太庙毎
事问之类先儒谓虽知亦问敬谨之至此不
可通圣人扵礼乐名物不必尽知然他知得一
个天理便自有许多节文度数岀来不知问
亦即是天理节文𠩄在
问先生尝谓善恶只是一物善恶两端如冰炭相
反如何谓只一物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体本
体上才过当些子便是恶了不是有一个善𨚫
又有一个恶来相对也故善恶只是一物直因
闻先生之则知程子𠩄谓善固性也恶亦不
可不谓之性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
恶但扵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其皆无可
疑
先生尝谓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
便是圣人直初时闻之觉甚易后体验得来此
个功夫着实是难如一念虽知好善恶恶然不
知不觉又夹杂去了才有夹杂便不是好善如
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的心善䏻实实的好是
无念不善矣恶实实的恶是无念及恶矣如
何不是圣人故圣人之学只是一诚而巳
问修道言率性之谓道属圣人分上事修道之
谓教属贤人分上事先生曰众人亦率性也但
率性在圣人分上较多故率性之谓道属圣人
事圣人亦修道也但修道在贤人分上多故修
道之谓教属贤人事又曰中庸一书大抵皆是
修道的事故后面凡君子颜渊子路
皆是修道的小人贤知愚不肖庶民
皆是不修道的其他言舜文周公仲尼至诚
至圣之类则又圣人之自修道者也
问儒者到三更时分扫荡胸中思虑空空静静与
释氏之静只一般两下皆不用此时何𠩄分别
先生曰动静只是一个那三更时分空空静静
的只是存天理即是如今应事接物的心如今
应事接物的心亦是循此天理便是那三更时
分空空静静的心故动静只是一个分别不得
知得动静合一释氏毫厘差处亦自莫揜矣
门人在座有动止甚矜持者先生曰人若矜持太
过终是有弊曰矜持太过何如有弊曰人只有
许多精神若专在容貌上用功则扵中心照管
不及者多矣有太直率者先生曰如今讲此学
𨚫外面全不检束又分心与事为二矣
门人作文送友行问先生曰作文字不免费思作
了后又一二日常记在怀曰文字思索亦无害
但作了常记在怀则为文𠩄累心中有一物矣
此则未可也又作诗送人先生㸔诗毕谓曰凡
作文字要随我分限𠩄及若得太过了亦非
修辞立诚矣
文公格物之只是少头脑如𠩄谓察之扵念虑
之微此一句不该与求之文字之中验之扵事
为之著索之讲论之际混作一例㸔是无重
也
问有𠩄忿一条先生曰忿㡬件人心怎无
得只是不可有耳凡人忿着了一分意思便
怒得过当非廓然太公之体了故有𠩄忿便
不得其正也如今扵凡忿等件只是个物来
顺应不要着一分意思便心体廓然太公得其
本体之正了且如出外见人相𨷖其不是的我
心亦怒然虽怒𨚫此心廓然不曾动些子气如
今怒人亦得如此方才是正
先生尝言佛氏不着相其实着了相吾儒着相其
实不着相请问曰佛怕父子累𨚫逃了父子怕
君臣累𨚫逃了君臣怕夫妇累𨚫逃了夫妇都
是为个君臣父子夫妇着了相便湏逃避如吾
儒有个父子还他以仁有个君臣还他以义有
个夫妇还他以别何曾着父子君臣夫妇的相
黄勉叔问心无恶念时此心空空荡荡的不知亦
须存个善念否先生曰既去恶念便是善念便
复心之本体矣譬如日光被云来蔽云去光
已复矣若恶念既去又要存个善念即是日光
之中添燃一灯〈已下门人黄修易录〉
问近来用功亦颇觉妄念不生但腔子里黒窣窣
的不知如何打得光明先生曰初下手用功如
何腔子里便得光明譬如奔流浊水才贮在缸
里初然虽定也只是昏浊的湏俟澄定既久自
然渣滓尽去复得清来汝只要在良知上用功
良知存久黒窣窣自光明矣今便要责效𨚫
是助长不成功夫
先生曰吾教人致良知在格物上用功𨚫是有根
本的学问日长进一日愈久愈觉精明世儒教
人事事物物上去寻讨𨚫是无根本的学问方
其壮时虽暂䏻外面修饰不见有过老则精神
衰迈终湏放倒譬如无根之树移栽水边虽暂
时鲜好终久要憔悴
问志扵道一章先生曰只志道一句便含下面数
句功夫自住不得譬如做此屋志于道是念念
要去择地鸠材经营成个区宅据徳𨚫是经画
巳成有可据矣依仁𨚫是常常住在区宅内更
不离去游艺𨚫是加些𦘕采美此区宅艺者义
也理之𠩄宜者也如诵诗读书弹琴习射之类
皆𠩄以调习此心使之熟扵道也苟不志道而
游艺𨚫如无状小子不先去置造区宅只管要
去买𦘕挂做门面不知将挂在何处
问读书𠩄以调摄此心不可缺的但读之之时一
种科目意思牵引而来不知何以免此先生曰
只要良知真切虽做举业不为心累总有累亦
易觉克之而已且如读书时良知知得强记之
心不是即克去之有欲速之心不是即克去之
有夸多𨷖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如此亦只是
终日与圣贤印对是个纯乎天理之心任他读
书亦只是调摄此心而巳何累之有曰虽蒙开
示柰资资庸下实难免累𥨸闻穷通有命上智
之人恐不屑此不肖为声利牵纒甘心为此徒
自苦耳欲屏弃之又制扵亲不舍去柰何先
生曰此事归辞扵亲者多矣其实只是无志志
立得时良知千事万为只是一事读书作文安
䏻累人人自累扵得失耳因叹曰此学不明不
知此处担阁了㡬多英雄汉
问生之谓性告子亦得是孟子如何非之先生
曰固是性但告子认得一边去了不晓得头脑
若晓得头脑如此亦是孟子亦曰形色天性
也这也是指气又曰凡人信口任意行皆
此是依我心性出来此是𠩄谓生之谓性然
𨚫要有过差若晓得头脑依吾良知上出来
行将去便自是停当然良知亦只是这口这
身行岂外得气别有个去行去故曰论性
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气亦性也性亦
气也但湏认得头脑是当
又曰诸君功夫最不可助长上智绝少学者无超
入圣人之理一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功夫节
次不可以我前日用得功夫了今𨚫不济便要
矫强做出一个没破绽的模様这便是助长连
前些子功夫都坏了此非小过譬如行路的人
遭一蹶跌起来便走不要欺人做那不曾跌倒
的様子出来诸君只要常常怀个遁世无闷不
见是而无闷之心依此良知耐做去不管人
非笑不管人毁谤不管人荣辱任他功夫有进
有退我只是这致良知的主宰不息久久自然
有得力处一切外事亦自不动又曰人若着
实用功随人毁谤随人欺慢处处得益处处是
进徳之资若不用功只是魔也终被累倒
先生一日出游禹穴顾田间禾曰㡬何时又如
此长了范兆期在傍曰此只是有根学问自
植根亦不患无长先生曰人孰无根良知即是
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但着了私累把此根𢦤
贼蔽塞不得发生耳
一友常易动气责人先生警之曰学湏反已若徒
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已非若反已方
见自已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舜化得𧰼
的傲其机括只是不见𧰼的不是若舜只要正
他的奸悪就见得𧰼的不是矣𧰼是傲人必不
肯相下如何感化得他是友感悔曰你今后只
不要去论人之是非凡当责辩人时就把做一
件大已私克去方可
先生曰凡朋友问难縦有浅近粗踈或露才扬已
皆是病发当因其病而药之可也不可便怀鄙
薄之心非君子与人为善之心矣
问易朱子主卜筮程传主理何如先生曰卜筮是
理理亦是卜筮天下之理孰有大扵卜筮者乎
只为后世将卜筮专主在占卦上㸔了𠩄以㸔
得卜筮似小艺不知今之师友问荅博学审问
慎思明辩笃行之类皆是卜筮卜筮者不过求
决狐疑神明吾心而已易是问诸天人有疑自
信不及故以易问天谓人心尚有𠩄渉惟天不
容伪耳
黄勉之问无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事事要如此
否先生曰固是事事要如此湏是识得个头脑
乃可义即是良知晓得良知是个头脑方无执
着且如受人馈送也有今日当受的他日不当
受的也有今日不当受的他日当受的你若执
着了今日当受的便一切受去执着了今日不
当受的便一切不受去便是适莫便不是良知
的本体如何唤得做义〈已下门人黄省曽录〉
问思无邪一言如何便盖得三百篇之义先生曰
岂特三百篇六只此一言便可该贯以至穷
古今天下圣贤的话思无邪一言也可该贯此
外更有何此是一了百当的功夫
问道心人心先生曰率性之谓道便是道心但着
些人的意思在便是人心道心本是无声无臭
故曰微依着人心行去便有许多不安穏处故
曰惟危
问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愚的人与之语上尚且
不进况不与之语可乎先生曰不是圣人终不
与语圣人的心忧不得人人都做圣人只是人
的资质不同施教不可躐等中人以下的人便
与他性命他也不省得也湏谩谩琢磨他
起来
一友问读书不记得如何先生曰只要晓得如何
要记得要晓得已是落第二义了只要明得自
家本体若徒要记得便不暁得若徒要晓得便
明不得自家的本体
问逝者如斯是自家心性活泼泼地否先生曰
然湏要时时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泼泼地
方才与他川水一般若湏间断便与天地不
相似此是学问极至处圣人也只如此
问志士仁人章先生曰只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
子㸔得来太重不问当死不当死定要宛转委
曲保全以此把天理𨚫丢去了心害理何者
不为若违了天理便与禽兽无异便偷生在世
上百千年也不过做了千百年的禽兽学者要
扵此等处㸔得明白比干龙逢只为他㸔得分
明𠩄以成就得他的人
问叔孙武叔毁仲尼大圣人如何犹不免扵毁谤
先生曰毁谤自外来的虽圣人如何免得人只
贵扵自修若自已实实落落是个圣贤縦然人
都毁他也他不着𨚫若浮云揜日如何损得
日的光明若自已是个象恭色庄不坚不介的
縦然没一个人他他的恶慝终湏一日发露
𠩄以孟子有求全之毁有不虞之誉毁誉在
外的安避得只要自修何如尔
刘君亮要在山中静坐先生曰汝若以外物之
心去求之静是反养成一个骄惰之气了汝若
不外物复扵静处𣹢养𨚫好
王汝中省曾侍坐先生握扇命曰你们用扇省曾
起对曰不敢先生曰圣人之学不是这等捆䌸
苦楚的不是妆做道学的模様汝中曰观仲尼
与曾言志一章略见先生曰然以此章观之
圣人何等宽洪包含气𧰼且为师者问志扵群
弟子三子皆整顿以对至扵曾飘飘然不㸔
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来何等狂态及至言
志又不对师之问目都是狂言设在伊川或斥
骂起来了圣人乃复许他何等气𧰼圣人教
人不是个束缚他通做一般只如狂者便从狂
处成就他狷者便狷处成就他人之才气如
何同得
先生语陆元静曰元静少年亦要解五志亦好
博但圣人教人只怕人不简易他的皆是简
易之规以今人好博之心观之𨚫似圣人教人
差了
先生曰孔子无不知而作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
此是圣学真血脉路
何廷仁黄正之李侯璧汝中徳洪侍坐先生顾而
言曰汝軰学问不得长进只是未立志侯璧起
而对曰珙亦愿立志先生曰难不立未是必
为圣人之志耳对曰愿立必为圣人之志先生
曰你真有圣人之志良知上更无不尽良知上
留得些子别念挂带便非必为圣人之志矣洪
初闻时心若未服听到不觉悚汗
先生曰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
成成帝皆此出真是与物无对人若复得
他完完全全无少𧇊欠自不觉手舞足蹈不知
天地间更有何乐可代
一友静坐有见驰问先生荅曰吾昔居滁时见诸
生多务知解口耳异同无益扵得姑教之静坐
一时窥见光景颇𭣣近效久之渐有喜静动
流入枯槁之病或务为玄解妙觉动人听闻故
迩来只说致良知良知明白随你去静处体悟
也好随你去事上磨錬也好良知本体原是无
动无静的此便是学问头脑我这个话头自滁
州到今亦较过㡬畨只是致良知三字无病医
折肱方察人病理
一友问功夫欲得此知时时接续一切应感处反
觉照管不及若去事上周旋又觉不见了如何
则可先生曰此只认良知未真尚有内外之间
我这里功夫不由人急心认得良知头脑是当
去朴实用功自会透彻到此便是内外两忘又
何心事不合一
又曰功夫不是透得这个真机如何得他充实光
辉若䏻透得时不由你聪明知解接得来湏胸
中渣滓浑化不使有毫发沾带始得
先生曰天命之谓性命即是性率性之谓道性即
是道修道之谓教道即是教问如何道即是教
曰道即是良知良知原是完完全全是的还他
是非的还他非是非只依着他更无有不是处
这良知还是你的明师
问不睹不闻是本体戒慎恐惧是功夫否先
生曰此处湏信得本体原是不睹不闻的亦原
是戒慎恐惧的戒慎恐惧不曾在不睹不闻上
加得些子见得真时便谓戒慎恐惧是本体不
睹不闻是功夫亦得
问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先生曰良知原是知昼知
夜的又问人睡熟时良知亦不知了曰不知何
以一叫便应曰良知常知如何有睡熟时曰向
晦宴息此亦造化常理夜来天地混沌形色俱
泯人亦耳目无𠩄睹闻众窍俱翕此即良知𭣣
敛凝一时天地既开庶物露生人亦耳目有𠩄
睹闻众窍俱辟此即良知妙用发生时可见人
心与天地一体故上下与天地同流今人不会
宴息夜来不是昏睡即是妄思魇𥧌曰睡时功
夫如何用先生曰知昼即知夜矣日间良知是
顺应无滞的夜间良知即是𭣣敛凝一的有梦
即先兆
又曰良知在夜气发的方是本体以其无物欲之
杂也学者要使事物纷扰之时常如夜气一般
就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仙家到虚圣人岂虚上加得一毫实
佛氏到无圣人岂䏻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
家说虚养生上来佛氏无出离生死苦
海上来𨚫扵本体上加𨚫这些子意思在便不
是他虚无的本色了便扵本体有障碍圣人只
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在良知之
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
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貌𧰼形色皆在太虚
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作得天的障碍圣人只
是顺其良知之发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的
发用流行中何尝又有一物超扵良知之外
作得障碍
或问释氏亦务养心然要之不可以治天下何也
先生曰吾儒养心未尝离𨚫事物只顺其天则
自然就是功夫释氏𨚫要尽绝事物把心㸔做
幻相渐入虚寂去了与世间若无些子交渉𠩄
以不可治天下
或问异端先生曰与愚夫愚妇同的是谓同徳与
愚夫愚妇异的是谓异端
先生曰孟子不动心与告子不动心𠩄异只在毫
厘间告子只在不动心上着功孟子便直此
心原不动处分暁心之本体原是不动的只为
𠩄行有不合义便动了孟子不论心之动与不
动只是集义𠩄行无不是义此心自然无可动
处若告子只要此心不动便是把捉此心将他
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挠了此非徒无益而又害
之孟子集义工夫自是养得充满并无馁歉自
是縦横自在活泼泼地此便是浩然之气
又曰孟子病源从性无善无不善上见来性无善
无不善虽如此亦无大差但告子执定㸔了
便有个无善无不善的性在内有善有恶又在
物感上㸔便有个物在外𨚫做两边㸔了便会
差无善无不善性原是如此悟得及时只此一
句便尽了更无有内外之间告子见一个性在
内见一个物在外便见他扵性有未透彻处
朱本思问人有虚灵方有良知若草木瓦石之类
亦有良知否先生曰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
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
木瓦石矣岂惟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
知亦不可为天地矣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
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灵明风雨露
雷日月星辰禽兽草木山川土石与人原只一
体故五榖禽兽之类皆可以养人药石之类皆
可以疗疾只为同此一气故䏻相通耳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
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扵我心亦
何相关先生曰你未㸔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
归扵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
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问大人与物同体如何大学又个厚薄先生曰
惟是道理自有厚薄比如身是一体把手足捍
头目岂是偏要薄手足其道理合如此禽兽与
草木同是爱的把草木去养禽兽又得人与
禽兽同是爱的宰禽兽以养亲与供祭祀燕宾
客心又得至亲与路人同是爱的如箪食豆
羮得则生不得则死不两全宁救至亲不救
路人心又得这是道理合该如此及至吾身
与至亲更不得分别彼此厚薄盖以仁民爱物
皆此出此处可更无𠩄不矣大学𠩄谓
厚薄是良知上自然的条理不可逾越此便谓
之义顺这个条理便谓之礼知此条理便谓之
智终始是这条理便谓之信
又曰目无体以万物之色为体耳无体以万物之
声为体鼻无体以万物之臭为体口无体以万
物之味为体心无体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非
为体
问夭寿不贰先生曰学问功夫扵一切声利嗜好
俱䏻脱落殆尽尚有一种生死念头毫发挂帯
便扵全体有未融释处人扵生死念头本生
身命根上帯来故不易去若扵此处见得破透
得过此心全体方是流行无碍方是尽性至命
之学
一友问欲扵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一
搜寻扫除廓清恐是剜肉做疮否先生正色曰
这是我医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
本事人过了十数年亦还用得着你如不用且
放起不要作坏我的方子是友愧谢少间曰此
量非你事必吾门稍知意思者为此以误汝
在坐者皆悚然
一友问功夫不切先生曰学问功夫我已曾一句
道尽如何今日转转远都不着根对曰致良
知盖闻教矣然亦须讲明先生曰既知致良知
又何可讲明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不
肯用功只在语言上转转糊𡍼曰正求讲明
致之之功先生曰此亦须你自家求我亦无别
法可道昔有禅师人来问法只把麈尾提起一
日其徒将麈尾藏过试他如何设法禅师寻麈
尾不见又只空手提起我这个良知就是设法
的麈尾舍了这个有何可提得少间又一友请
问功夫切要先生旁顾曰我麈尾安在一时在
坐者皆跃然
或问至诚前知先生曰诚是实理只是一个良知
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动处就是㡬诚
神㡬曰圣人圣人不贵前知祸福之来虽圣人
有𠩄不免圣人只是知㡬遇变而通耳良知无
前后只知得见在的㡬便是一了百了若有个
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趋避利害的意邵子
必扵前知终是利害心未尽处
先生曰无知无不知本体原是如此譬如日未尝
有心照物而自无物不照无照无不照原是日
的本体良知本无知今𨚫要有知本无不知今
𨚫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
先生曰惟天下至圣为聪明睿知旧㸔何等玄
妙今㸔来原是人人自有的耳原是聪目原是
明心思原是睿知圣人只是一䏻之尔䏻处正
是良知众人不䏻只是个不致知何等明白简
易
问孔子𠩄谓远虑周公夜以继日与将迎不同何
如先生曰远虑不是荡荡去思虑只是要
存这天理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终始天
理即是良知千思万虑只是要致良知良知愈
思愈精明若不精思漫然随事应去良知便粗
了若只着在事上荡荡去思教做远虑便
不免有毁誉得䘮人欲搀入其中就是将迎了
周公终夜以思只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
夫见得时其气象与将迎自别
问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朱子作效验如何
先生曰圣贤只是为已之学重功夫不重效验
仁者以万物为体不一体只是已私未忘全
得仁体则天下皆归扵吾仁就是八荒皆在我
闼意天下皆与其仁亦在其中如在无怨在
家无怨亦只是自家不怨如不怨天不尤人之
意然家无怨扵我亦在其中但𠩄重不在此
问孟子巧力圣智之朱子云三子力有馀而巧
不足何如先生曰三子固有力亦有巧巧力实
非两事巧亦只在用力处力而不巧亦是徒力
三子譬如射一䏻步箭一马箭一䏻远箭他
射得到俱谓之力中处俱可谓之巧但步不
马马不远各有𠩄长便是才力分限有不同
处孔子则三者皆长然孔子之和只到得柳下
惠而极清只到得伯夷而极任只到得伊尹而
极何曾加得些子若谓三子力有馀而巧不足
则其力反过孔子了巧力只是发明圣知之义
若识得圣知本体是何物便自然了
先生曰先天而天弗违天即良知也后天而奉天
时良知即天也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
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又曰是
非两字是个大规矩巧处则存乎其人
圣人之知如青天之日贤人如浮云天日愚人如
阴霾天日虽有昏明不同其辨黑白则一虽
昏黑夜里亦影影见得黑白就是日之馀光未
尽处困学功夫亦只这明处精察去耳
问知譬日欲譬云云虽䏻蔽日亦是天之一气合
有的欲亦莫非人心合有否先生曰喜怒哀惧
爱恶欲谓之七情七者俱是人心合有的但要
认得良知明白比如日光亦不可指着方𠩄一
𨻶通明皆是日光𠩄在虽云雾四塞太虚中色
𧰼可辨亦是日光不灭处不可以云蔽日教
天不要生云七情顺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
之用不可分别善恶但不可有𠩄着七情有着
俱谓之欲俱为良知之蔽然才有着时良知亦
自会觉觉即蔽去复其体矣此处勘得破方
是简易透彻功夫
问圣人生知安行是自然的如何有甚功夫先生
曰知行二字即是功夫但有浅深难易之殊耳
良知原是精精明明的如欲孝亲生知安行的
只是依此良知实落尽孝而已学知利行者只
是时时省觉务要依此良知尽孝而巳至扵困
知勉行者蔽锢已深虽要依此良知去孝又为
私欲𠩄阻是以不必湏加人一已百人十已
千之功方依此良知以尽其孝圣人虽是生
知安行然其心不敢自是肯做困知勉行的功
夫困知勉行的𨚫要思量做生知安行的事怎
生成得
问乐是心之本体不知遇大故于哀哭时此乐还
在否先生曰须是大哭一畨了方乐不哭便不
乐矣虽哭此心安处即是乐也本体未尝有动
问良知一而巳文王作周公系爻孔子赞易何
以各自㸔理不同先生曰圣人何拘得死格
大要出扵良知同便各为何害且如一园竹
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
要高下大小一様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軰只要
去培养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异处汝軰若不
肯用功连笋也不曾抽得何处去论枝节
乡人有父子讼狱请诉于先生侍者欲阻之先生
听之言不终辞其父子相抱恸哭而去柴鸣治
入问曰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先生曰我言
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瞽瞍是世间大慈的父
鸣治愕然请问先生曰舜常自以为大不孝𠩄
以孝瞽瞍常自以为大慈𠩄以不䏻慈瞽瞍
只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今何不曾豫恱我不
知自心已为后妻𠩄移了尚谓自家慈𠩄以
愈不䏻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
不爱只是我不䏻尽孝日思𠩄以不尽孝处
𠩄以愈䏻孝及至瞽瞍底豫时又不过复得此
心原慈的本体𠩄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
的子瞽瞍亦做成个慈父
先生曰孔子有鄙夫来问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
其心只空空而已但叩他自知的是非两端与
之一剖决鄙夫之心便已了然鄙夫自知的是
非便是他本来天则虽圣人聪明如何可与增
减得一毫他只不䏻自信夫子与之一剖决便
已竭尽无馀了若夫子与鄙夫言时留得些子
知识在便是不竭他的良知道体即有二了
先生曰烝烝乂不格奸本注𧰼已进进扵义不
至大为奸恶舜征庸后𧰼犹日以杀舜为事何
大奸恶如之舜只是自进于乂以乂薫烝不去
正他奸恶凡文过揜慝此是恶人常态若要指
𢳣他是非反去激他恶性舜初时致得象要杀
已亦是要𧰼好的心太急此就是舜之过处
过来乃知功夫只在自已不去责人𠩄以致得
克谐此是舜动心性増益不䏻处古人言语
俱是自家𠪱过来𠩄以得亲切遗之后世
曲当人情若非自家过如何得他许多苦心
处
先生曰古乐不作久矣今之戏子尚与古乐意思
相近未逹请问先生曰韶之九成便是舜的一
本戏子武之九变便是武王的一本戏子圣人
一生实事俱播在乐中𠩄以有徳者闻之便知
他尽善尽美与尽美未尽善处若后世作乐只
是做些词调扵民俗风化绝无关渉何以化民
善俗今要民俗反朴还淳今之戏子将妖
词调俱去了只忠臣孝子故事使愚俗百姓
人人易晓无意中感激他良知起来𨚫扵风化
有益然后古乐渐次可复矣曰洪要求元声不
可得恐扵古乐亦难复先生曰你元声在何
处求对曰古人制管候气恐是求元声之法先
生曰若要去葭灰𮮐粒中求元声𨚫如水底捞
月如何可得元声只在你心上求曰心如何求
先生曰古人为治先养得人心和平然后作乐
比如在此歌诗你的心气和平听者自然恱怿
兴起只此便是元声之始书云诗言志志便是
乐的本歌永言歌便是作乐的本声依永律和
声律只要和声和声便是制律的本何尝求之
于外曰古人制候气法是意何先生曰古人
具中和之体以作乐我的中和原与天地之气
相应候天地之气协凤凰之音不过去验我的
气果和否此是成律已后事非必待此以成律
也今要候灰管先湏定至日然至日子时恐又
不准又何处得准来
先生曰学问也要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
了百当不然亦化许多不得
孔子气魄极大凡帝王事业无不一一理会也只
那心上来譬如大树有多少枝叶也只是根
本上用得培养功夫故自然䏻如此非是从枝
叶上用功做得根本也学者学孔子不在心上
用功汲汲然去学那气魄𨚫倒做了
人有过多于过上用功就是补甑其流必归于文
过
今人于吃饭时虽无一事在前其心常役役不宁
只縁此心忙惯了𠩄以収摄不住
琴瑟简编学者不可无盖有业以居之心就不放
先生叹曰世间知学的人只有这些病痛打不破
就不是善与人同崇一曰这病痛只是个好高
不忘已尔
问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𨚫有过不及先生曰知
得过不及处就是中和
𠩄恶于上是良知毋以使下即是致知
先生曰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后世事业
文章许多豪杰名家只是学得仪秦故智仪秦
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綮故其
不穷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
于不善尔
或问未发巳发先生曰只缘后儒将未发巳发分
了只得劈头个无未发巳发使人自思得
之若有个巳发未发听者依旧落在后儒见
解若真见得无未发巳发个有未发已发原
不妨原有个未发巳发在问曰未发未尝不和
巳发未尝不中譬如钟声未扣不可谓无既扣
不可谓有毕竟有个扣与不扣何如先生曰未
扣时原是惊天动地既扣时也只是寂天寞地
问古人论性各有异同何者乃为定论先生曰性
无定体论亦无定体有自本体上者有自发
用上者有自源头上者有自流弊处者
总而言之只是这个性但𠩄见有浅深尔若执
定一边便不是了性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
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其流
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恶的譬如眼有喜时的
眼有怒时的眼直视就是㸔的眼微视就是觑
的眼总而言之只是这个眼若见得怒时眼就
未尝有喜的眼见得㸔时眼就未尝有觑
的眼皆是执定就知是错孟子性直源头
上来亦是个大槩如此荀子性恶之是
流弊上来也未可尽他不是只是见得
未精耳众人则失了心之本体问孟子源头
上性要人用功在源头上明彻荀子流弊
性功夫只在末流上救正便费力了先生曰
然
先生曰用功到精处愈着不得言语理愈难若
着意在精微上全体功夫反蔽泥了
杨慈湖不为无见又着在无声无𦤀上见了
人一日间古今世界都过一畨只是人不见耳
夜气清明时无视无听无思无作淡然平怀就
是羲皇世界平旦时神清气朗雍雍穆穆就是
尧舜世界日中以前礼仪交会气𧰼秩然就是
三代世界日中以后神气渐昏往来杂扰就是
春秋战国世界渐渐昏夜万物𥨊息景象寂寥
就是人消物尽世界学者信得良知过不为气
𠩄乱便常做个羲皇已上人
薛尚谦邹谦之马子莘王汝止侍坐因叹先生自
征宁藩已来天下谤议益众请各言其故有言
先生功业势位日隆天下忌之者日众有言先
生之学日明故为宋儒争是非者亦日博有言
先生自南都以后同志信者日众而四方排
阻者日益力先生曰诸君之言信皆有之但吾
一叚自知处诸君俱未道及耳诸友请问先生
曰我在南都已前尚有些子乡愿的意思在我
今信得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著些
覆藏我今才做得个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
都我行不揜言也罢尚谦出曰信得此过方
是圣人的真血脉
先生鍜錬人处一言之下感人最深一日王汝止
出游归先生问曰游何见对曰见满街人都是
圣人先生曰你㸔满街人是圣人满街人到㸔
你是圣人在又一日董萝石出游而归见先生
曰今日见一异事先生曰何异对曰见满街人
都是圣人先生曰此亦常事耳何足为异盖汝
止圭角未融萝石恍见有悟故问同荅异皆反
其言而进之洪与黄正之张叔谦汝中丙戌会
试归为先生道途中讲学有信有不信先生曰
你们拏一个圣人去与人讲学人见圣人来都
怕走了如何讲得行须做得个愚夫愚妇方可
与人讲学洪又言今日要见人品高下最易先
生曰何以见之对曰先生譬如泰山在前有不
知仰者湏是无目人先生曰泰山不如平地大
平地有何可见先生一言翦裁剖破终年为外
好高之病在座者莫不悚惧
癸未春邹谦之来越问学居数日先生送别于浮
峰是夕与希渊诸友移舟𪧐延夀寺秉烛夜坐
先生怅不已曰江涛烟柳故人倏在百里外
矣一友问曰先生何念谦之之深也先生曰曾
子𠩄谓以问于不䏻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
若虚犯而不较若谦之者良近之矣
丁亥年九月先生起复征思田将命行时徳洪与
汝中论学汝中举先生教言曰无善无恶是心
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
善去恶是格物徳洪曰此意如何汝中曰此恐
未是䆒竟话头若心体是无善无恶意亦是
无善无恶的意知亦是无善无恶的知物是无
善无恶的物矣若意有善恶毕竟心体还有
善恶在徳洪曰心体是天命之性原是无善无
恶的但人有习心意念上见有善恶在格致诚
正修此正是复那性体功夫若原无善恶功夫
亦不消矣是夕侍坐天泉桥各举请正先生
曰我今将行正要你们来讲破此意二君之见
正好相资为用不可各执一边我这里接人原
有此二种利根之人直本源上悟入人心本
体原是明莹无滞的原是个未发之中利根之
人一悟本体即是功夫人已内外一齐俱透了
其次不免有习心在本体受蔽故且教在意念
上实落为善去恶功夫熟后渣滓去得尽时本
体亦明尽了汝中之见是我这里接利根人的
徳洪之见是我这里为其次立法的二君相
为用则中人上下皆可引入扵道若各执一边
眼前便有失人便于道体各有未尽既而曰已
后与朋友讲学切不可失了我的宗旨无善无
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的
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只依我这话头随人
指自没病痛此原是彻上彻下功夫利根之
人世亦难遇本体功夫一悟尽透此颜子明道
𠩄不敢承当岂可易望人人有习心不教他
在良知上实用为善去恶功夫只去悬空想个
本体一切事为俱不着实不过养成一个虚寂
此个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破是日徳洪
汝中俱有省
先生初归越时朋友踪迹尚寥落既后四方来游
者日进癸未年已后环先生而居者比屋如天
妃光相诸刹毎当一室常合食者数十人夜无
卧处更相就席歌声彻昏旦南镇禹穴阳明洞
诸山远近寺刹徙足𠩄到无非同志游寓𠩄在
先生毎临讲座前后左右环坐而听者常不下
数百人送往迎来月无虚日至有在侍更岁不
遍记其姓名者毎临别先生常叹曰君等虽
别不出在天地间苟同此志吾亦可以忘形似
矣诸生毎听讲出门未尝不跳跃称快尝闻之
同门先軰曰南都以前朋友从游者虽众未有
如在越之盛者此虽讲学日久孚信渐博要亦
先生之学日进感召之机申变无方亦自有不
同也
此后黄以方录
黄以方问博学扵文为随事学存此天理然则谓
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其似不相合先生曰诗
书六艺皆是天理之发见文字都包在其中考
之诗书六艺皆𠩄以学存此天理也不特发见
于事为者方为文耳馀力学文亦只博学于文
中事或问学而不思二句曰此亦有为而言其
实思即学也学有𠩄疑便须思之思而不学者
盖有此等人只悬空去思要想出一个道理𨚫
不在身心上实用其力以学存此天理思与学
作两事做故有罔与殆之病其实思只是思其
𠩄学原非两事也
先生曰先儒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
何格得且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
縦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我解格
作正字义物作事字义大学之𠩄谓身即耳目
口鼻四肢是也欲修身便是要目非礼勿视耳
非礼勿听口非礼勿言四肢非礼勿动要修这
个身身上如何用得功夫心者身之主宰目虽
视而𠩄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𠩄以听者心也
口与四肢虽言动而𠩄以言动者心也故欲修
身在扵体当自家心体常令廓然太公无有些
子不正处主宰一正则发窍于目自无非礼之
视发窍于耳自无非礼之听发窍于口与四肢
自无非礼之言动此便是修身在正其心然至
善者心之本体也心之本体那有不善如今要
正心本体上何处用得工必就心之发动处才
可着力也心之发动不无不善故须就此处
着力便是在诚意如一念发在好善上便实实
落落去好善一念发在恶恶上便实实落落去
恶恶意之𠩄发既无不诚则其本体如何有不
正的故欲正其心在诚意工夫到诚意始有着
落处然诚意之本又在于致知也𠩄谓人虽不
知而已𠩄独知者此正是吾心良知处然知得
善𨚫不依这个良知便做去知得不善𨚫不依
这个良知便不去做则这个良知便蔽了是
不䏻致知也吾心良知既不扩充到底则善
虽知好不䏻着实好了恶虽知恶不䏻着实恶
了如何得意诚故致知者意诚之本也然亦不
是悬空的致知致知在实事上格如意在于为
善便就这件事上去为意在于去恶便就这件
事上去不为去恶固是格不正以归于正为善
则不善正了亦是格不正以归于正也如此则
吾心良知无私欲蔽了得以致其极而意之𠩄
发好善去恶无有不诚矣诚意工夫实下手处
在格物也若如此格物人人便做得人皆可以
为尧舜正在此也
先生曰众人只格物要依晦翁何曾把他的
去用我着实曾用来初年与钱友同论做圣贤
要格天下之物如今安得这等大的力量因指
亭前竹子令去格㸔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
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当初
他这是精力不足某因自去穷格早夜不得
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遂相与叹圣贤是
做不得的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及在夷中三
年颇见得此意思乃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
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决然以圣人为人
人可到便自有担当了这里意思𨚫要与诸
公知道
门人有言邵端峯论童子不格物只教以洒扫
应对之先生曰洒扫应对就是一件物童子
良知只到此便教去洒扫应对就是致他这一
良知了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长者此亦是他
良知处故虽嬉戏中见了先生长者便去作揖
恭敬是他䏻格物以致敬师长之良知了童子
自有童子的格物致知又曰我这里言格物自
童子以至圣人皆是此等工夫但圣人格物便
更熟得些子不消费力如此格物虽卖柴人亦
是做得虽公卿大夫以至天子皆是如此做
或疑知行不合一以知之匪艰二句为问先生曰
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只是不致那良知便
是知之匪艰行之惟艰
门人问曰知行如何得合一且如中庸言博学之
又个笃行之分明知行是两件先生曰博学
只是事事学存此天理笃行只是学之不已之
意又问易学以聚之又言仁以行之此是如何
先生曰也是如此事事去学存此天理则此心
更无放失时故曰学以聚之然常常学存此天
理更无私欲间断此即是此心不息处故曰仁
以行之又问孔子言知及之仁不守之知行
𨚫是两个了先生曰及之已是行了但不
常常行已为私欲间断便是仁不守又问心
即理之程子云在物为理如何谓心即理先
生曰在物为理在字上当添一心字此心在物
则为理如此心在事父则为孝在事君则为忠
之类先生因谓之曰诸君要识得我立言宗旨
我如今个心即理是如何只为世人分心与
理为二故便有许多病痛如五伯攘夷狄尊周
室都是一个私心便不当理人𨚫他做得当
理只心有未纯往往恱慕其𠩄为要来外面做
得好㸔𨚫与心全不相干分心与理为二其流
至于伯道之伪而不自知故我个心即理要
使知心理是一个便来心上做工夫不去袭义
扵义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又问圣贤
言语许多如何𨚫要打做一个曰我不是要打
做一个如曰夫道一而已矣又曰其为物不二
则其生物不测天地圣人皆是一个如何二得
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知
视听手足之知痛痒此知觉便是心也
以方问曰先生之格物凡中庸之慎独及集义
博约等皆为格物之事先生曰非也格物即
慎独即戒惧至扵集义博约工夫只一般不是
以那数件都做格物底事
以方问尊徳性一条先生曰道问学即𠩄以尊徳
性也晦翁言子静以尊徳性诲人某教人岂不
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是分尊徳性道问学作
两件且如今讲习讨论下许多工夫无非只是
存此心不失其徳性而已岂有尊徳性只空空
去尊更不去问学问学只是空空去问学更与
徳性无关渉如此则不知今之𠩄以讲习讨论
者更学何事问致广大二句曰尽精微即𠩄以
致广大也道中庸即𠩄以极高明也盖心之本
体自是广大底人不尽精微则便为私欲𠩄
蔽有不胜其小者矣故䏻细微曲折无𠩄不尽
则私意不足以蔽之自无许多障碍隔处如
何广大不致又问精微还是念虑之精微是事
理之精微曰念虑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先生曰今之论性者纷纷异同皆是性非见性
也见性者无异同之可言矣
问声色货利恐良知亦不无先生曰固然但初
学用功𨚫须扫除荡涤勿使留积则然来遇
始不为累自然顺而应之良知只在声色货利
上用工䏻致得良知精精明明毫发无蔽则声
色货利之交无非天则流行矣
先生曰吾与诸公讲致知格物日日是此讲一二
十年俱是如此诸君听吾言实去用功见吾讲
一畨自觉长进一畨否则只作一场话虽听
之亦何用
先生曰人之本体常常是寂然不动的常常是感
而遂通的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
一友举佛家以手指显出问曰众曾见否众曰见
之复以手指入袖问曰众还见否众曰不见佛
还未见性此义未明先生曰手指有见有不
见尔之见性常在人之心神只在有睹有闻上
驰骛不在不睹不闻上着实用功盖不睹不闻
是良知本体戒慎恐惧是致良知的工夫学者
时时刻刻常睹其𠩄不睹常闻其𠩄不闻工夫
方有个实落处久久成熟后则不须着力不待
防检而真性自不息矣岂以在外者之闻见为
累㢤
问先儒谓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同一活泼泼地
先生曰亦是天地间活泼泼地无非此理便是
吾良知的流行不息致良知便是必有事的工
夫此理非惟不可离实亦不得而离也无往而
非道无往而非工夫
先生曰诸公在此务要立个必为圣人之心时时
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方䏻听吾
话句句得力若荡荡度日譬如一块死
肉打也不知得痛痒恐终不济事回家只寻得
旧时伎俩而已岂不惜㢤
问近来妄念也觉少亦觉不曾着想定要如何用
功不知此是工夫否先生曰汝且去着实用工
便多这些着想也不妨久久自会妥帖若才下
得些功便效验何足为恃
一友自叹私意萌时分明自心知得只是不使
他即去先生曰你萌时这一知处便是你的命
根当下即去消磨便是立命功夫
夫子性相近即孟子性善不可专在气质上
若气质如刚与柔对如何相近得惟性善
则同耳人生初时善原是同的但刚的习扵善
则为刚善习扵恶则为刚恶柔的习扵善则为
柔善习扵恶则为柔恶便日相远了
先生尝语学者曰心体上着不得一念留滞就如
眼着不得些子尘沙些子得㡬多满眼便昏
天黑地了又曰这一念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
头亦着不得些子如眼中放些金玉屑眼亦开
不得了
问人心与物同体如吾身原是血气流通的𠩄以
谓之同体若扵人便异体了禽兽草木益远矣
而何谓之同体先生曰你只在感应之㡬上㸔
岂但禽兽草木虽天地也与我同体的神也
与我同体的请问先生曰你看这个天地中间
甚么是天地的心对曰尝闻人是天地的心曰
人又甚么教做心对曰只是一个灵明可知充
天塞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人只为形体自间
隔了我的灵明便是天地神的主宰天没有
我的灵明谁去仰他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
俯他深神没有我的灵明谁去辩他吉凶灾
祥天地神万物离𨚫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
神万物了我的灵明离𨚫天地神万物亦
没有我的灵明如此便是一气流通的如何与
他间隔得又问天地神万物千古见在何没
了我的灵明便俱无了曰今㸔死的人他这些
精灵游散了他的天地万物尚在何处
先生起行征思田徳洪与汝中追送严滩汝中举
佛家实相幻相之先生曰有心俱是实无心
俱是幻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汝中曰有心
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是本体上功夫无心俱
是实有心俱是幻是功夫上本体先生然其
言洪扵是时尚未了逹数年用功始信本体功
夫合一但先生是时因问偶谈若吾儒指人
处不必借此立言耳
尝见先生送二三𦒿𪧐出门退坐于中轩若有忧
色徳㓋趋进请问先生曰顷与诸老论及此学
真员凿方柄此道坦如道路世儒往往自加荒
塞终身䧟荆𣗥之场而不悔吾不知其何也
徳洪退谓朋友曰先生诲人不择衰朽仁人悯
物之心也
先生曰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为子而傲必不孝
为臣而傲必不忠为父而傲必不慈为友而傲
必不信故𧰼与丹朱俱不肖亦只一傲字便结
果了此生诸君常要体此人心本是天然之理
精精明明无纎介染着只是一无我而巳𮌎中
切不可有有即傲也古先圣人许多好处也只
是无我而已无我自谦谦者众善之基傲者
众恶之魁
又曰此道至简至易的亦至精至微的孔子曰其
如示诸掌乎且人扵掌何日不见及至问他掌
中多了文理𨚫便不知即如我良知二字一讲
便明谁不知得若欲的见良知𨚫谁䏻见得问
曰此知恐是无方体的最难捉摸先生曰良知
即是易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
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𠩄此知
如何捉摸得见得透时便是圣人
问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是圣人果以相助望
门弟子否先生曰亦是实话此道本无穷尽问
难愈多则精微愈显圣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
问难的人胸中窒碍圣人被他一难发挥得愈
加精神若颜子闻一知十𮌎中丁然如何得问
难故圣人亦寂然不动无𠩄发挥故曰非助
邹谦之尝语徳洪曰舒国裳曾持一张𥿄请先生
写拱把之桐一章先生悬笔为书到至扵身
而不知𠩄以飬之者顾而笑曰国裳读书中过
状元来岂诚不知身之𠩄以当养还湏诵此以
求警一时在侍诸友皆惕然
嘉靖戊子冬徳洪与王汝中奔师䘮至广信
讣告同门约三年収录遗言继后同门各以
𠩄记见遗洪择其切扵问正者合𠩄私录得
若千条居吴时将与文录并刻矣以忧去
未遂当是时也四方讲学日众师门宗旨既
明若无事扵赘刻者故不复营念去年同门
曾子才汉得洪手抄复傍为采辑名曰遗言
以刻行扵荆洪读之觉当时采录未精乃为
删其重复削去芜蔓存其三之一名曰传习
续录复刻扵宁国之水西精舍今年夏洪来
游蕲沈君思畏曰师门之教久行于四方而
独未及于蕲蕲之士得读遗言若亲炙
夫子之教指见良知若重睹日月之光惟恐
传习之不博而未以重复之为繁也请裒其
𠩄逸者增刻之若何洪曰然师门致知格物
之旨开示来学学者躬修默悟不敢以知解
承而惟以实体得故吾师终日言是而不惮
其烦学者终日听是而不厌其数盖指示专
一则体悟日精㡬迎扵言前神发扵言外感
遇之诚也今吾师之没未及三纪而格言微
旨渐觉沦晦岂非吾党身践之不力多言有
以病之耶学者之趋不一师门之教不宣也
乃复取逸稿采其语之不背者得一卷其馀
影响不真与文录既载者皆削之并易中卷
为问荅语以付黄梅尹张君増刻之庶㡬读
者不以知解承而惟以实体得则无疑于是
录矣嘉靖丙辰夏四月门人钱徳洪拜书于
蕲之崇正书院
附录朱子晚年定论
定论首刻扵南赣朱子病目静久忽悟圣学
之渊微乃大悔中年注述误已误人遍告同
志师阅之喜已学与晦翁同手录一卷门人
刻行之自是为朱子论异同者寡矣师曰无
意中得此一助隆庆壬申
虬峰谢君廷杰刻师全书命刻定论附语录
后见
师之学与朱子无相缪戾则千古正学同一
源矣并师首叙与𡊮庆麟䟦凡若干条洪僣
引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