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北集/10

瓯北集
卷十　起癸未四月至甲申七月
赵翼

散馆恭纪二首

三十馀人试殿墀，姓名独荷帝畴咨。〈上独呼臣翼名宣见垂询。〉小臣未敢他途进，圣主真悬特达知。诗草行书呈满幅，〈诗稿呈御览。〉砖花跪奏语移时。廿年牢落菰蒲士，何幸亲承雨露私。

其二

传闻天语殿东头，益愧才非第一流。已忝班行词馆缀，曾邀名字御屏留。〈去岁京察，蒙恩记名。〉文章似惜杨无敌，骨相兼怜广不侯。〈引见后，上语大学士傅公，谓臣文自佳而殊少福相。〉寒士从来感知己，况蒙帝鉴更何求。

新进士引见余分校所得士馆选者五人喜赋

蓬瀛新籍艳登仙，桃李新阴盛事传。岂必榜分三鼎足，〈门下无一甲者。〉已看堂聚五星躔。敢夸衣钵犹虚等，记唱胪句仅两年。〈余殿试仅二年。〉莫笑冬烘头脑眩，取材多半邓林楩。

病起赠医士王又宁

吾生未四十，饱历忧患迹。今年运尤蹇，灾星召时疫。病时入昏迷，不自记危厄。却从少瘥后，妻孥为我白。当其初起时，固未惧死迫。人言不汗死，我汗浃肤革。岂知浮在脿，内邪实郁积。浸寻数日间，其症遽增剧。中热灼肺肝，外铄焦头额。火炽水益涸，神昏失其宅。二䜿窜膏肓，万鬼夺魂魄。揶揄侮三尸，狰狞聚伍伯。时作梦呓语，听者震愬愬。嘘烟鼻孔黔，迸焰眼芒赤。舌强如有挢，皮枯惨将磔。失音旋喑哑，作呃转嚄唶。命真悬发丝，危只在旦夕。岂不力救疗，医来纷履舄。聚讼既无定，臆见又多僻。或谓气垂尽，补剂延晷隙。抱薪以救火，谬误固非策。或谓热太甚，冷剂解熹赫。杯水滴车薪，恇怯又何益。呜呼此际身，万分入窀穸。流闻亲友间，一日死信百。事已定盖棺，时惟待易箦。眼见三岁孤，呱呱奉主祏。忽然得君至，岂非天所择。就我六尺床，诊我三部脉。谓尚有一线，其路则诚窄。举家闻此语，敬奉逾上客。譬如国步艰，旁求得耆硕。扫境以听命，一一咨前席。君也瞪目思，毫芒细分擘。清以疏秽恶，凉以解熏炙。欲使泄尾闾，先为度腹尺。骤攻虑结燥，潜滋俾润泽。沾溉既回潮，排决乃下石。当其心细时，游丝袅空碧。听冰老狐渡，算碁国手奕。及其胆豪处，斩关夺险厄。昆阳决死战，钜鹿呼辟易。君术良已工，我命乃遂获。出诸炽炭炉，沃之甜雪液。初如缠缚开，继复障翳释。拔草务除根，钻李必去核。病退气尚微，精虚神易吓。旋进参术良，兼调粥糜适。生意回朽枯，肉采起羸瘠。邹衍吹律温，庖丁奏刀砉。缕真续命悬，香为返魂擗。妇子额手庆，亲朋笑言哑。向使不遇君，久已作人腊。古之和缓徒，儒理兼综核。亦有扁卢辈，神技矜创辟。君岂其流亚，洞视腠理剨。得心应之手，方书非攟摭。我瘳醒人事，偶与谈古昔。清言何斐亹，妙理更络绎。胸罗富诗篇，腹笥溢经籍。意趣况闲雅，嗜好兼迂癖。学医二十年，人命引已责。得效不望报，拯危甘为役。以是业虽精，家不积财帛。始知其襟怀，固高人数格。繄余叨活命，铭感到肝膈。愧无干黄金，安得双白璧。囊因买药罄，钱为禳灾斥。书仓储本空，砚田芜愈塉。徒抱区区怀，相对惟踧踖。作诗纪绝艺，聊志意无斁。异时方技传，或取登史册。

岁暮移寓裘家街次桐屿见赠原韵

卜宅艰于渴掘泉，敢期托迹杜韦天。奇书载处分中秘，华屋移来似左迁。自笑徒营悬磬室，却惭不作买山钱。故乡锥立犹无地，赋罢登楼感仲宣。

其二

草草庭除旧贯因，并无祭灶请比邻。题诗敢倚楼名赵，作客曾烦榻下陈。涞酒杯涵三径雪，唐花帘护一枝春。与君迭代寻常事，谁定蘧庐作主人。〈桐屿曾寓此。〉

送蒋心馀编修南归

潞水春风绿半篙，扁舟忽漫溯江皋。竟抛官去谈何易，为养亲归意自高。口腹累人应未免，文章传世早堪豪。著成潘岳闲居赋，不向年光感二毛。

其二

敏捷诗如马脱衔，才高翻致谤难缄。〈有间之于掌院者，故云。〉春归织锦新花样，老叠登场旧舞衫。过眼恩仇收短剑，随身衣食有长镵。归途笑听樯乌响，安稳春流一布帆。

其二

经年不晤自情亲，冷煖场中两故人。世谓灌夫能骂座，我援泷吏劝书绅。离筵一别真如雨，浪迹重逢定几春。更忆同时二张子，〈吟芗、廉船皆因君交于余。〉近来也复少音尘。

其三

六代风流建业中，由来不可少诗翁。气兼湖海豪犹在，句得江山助益工。买宅未妨如马磨，凭栏却喜对鸡笼。〈君南去侨寓金陵，已买宅鸡鸣山下，即鸡笼山也。〉金陵近接毘陵路，结社深惭未得同。

心馀复以归舟安稳图索题惜别送行为赋十二绝句

软红尘土十馀年，一棹沧江意渺然。此老生平终历落，不登卿相即求仙。

其二

底用蒲帆饱似弓，归田不与赴官同。任他捩柁开船去，自有人间退鹢风。

其三

桃花贴浪柳垂堤，一叶归舟老幼齐。难得全家总高致，介之推母伯鸾妻。〈图中太夫人、嫂夫人及诸郎咸集。〉

其四

白发何曾叹倚闾，篷窗闲课稚孙书。绿萍波里舟容与，稳过潘家御板舆。

其五

年家娣姒往来亲，内子披图省识真。灯下侧闻频叹息，他家真作〈去声。〉鹿门人。

其六

闲澹高怀故是真，蛾眉掩袖枉生嗔。长年却指樯竿笑，此去欣无妒女津。

其七

故里曾无旧草庐，金陵买宅定何如。一舟聊比张思曼，且自牵来岸上居。

其八

鸡犬图书一櫂轻，寒官也算宦囊成。扁舟莫笑归装薄，还与空江载月明。

其九

波浪雄心渐已灰，刺船自唱櫂歌回。渡江把酒应长笑，曾记年时击檝来。

其十

丁字帘钩拂柳丝，六朝佳丽好填词。挑灯自制秦淮曲，唱杀长干老伎师。

其十一

采石矶头片月高，一千年后少诗豪。知君醉酒江天夕，尚有生平宫锦袍。

其十二

馆阁相随近十年，送君踪迹感䕫蚿。却惭索米长安客，视草争嗤上水船。

初用眼镜

少年恃目力，一览数行下。能从百步外，远读屏满架。又能寸纸上，心经全写罢。因之不自惜，逞用弗使暇。萤火贮囊照，邻灯凿壁借。倦勿交睫眠，怒或裂眦咤。岂知过则伤，索债乃不赦。年来理铅椠，忽惊眩眵乍。欲作蝇头书，晴窗墨研麝。不敢对南荣，取光要旁迓。恭逢廷试期，方觊一战霸。生平见敌勇，坐是临阵怕。眼光故如豆，况复蒙绡帕。真愁雾看花，几俾昼作夜。何来两圜璧，功赛补天罅。长绳系双日，横桥向鼻跨。莹比壶映冰，朗胜炬燃桦。平添膜一层，翻使障翳化。凉月净无尘，澄潭湛不泻。瞳神失所居，赁此得宅舍。晦者摄之显，漆室变台榭。小者拓之大，蚁垤屹嵩华。空中花不存，镜里影逾姹。遂觉虱悬轮，可以命中射。亥豕宁被讹，焉乌漫售诈。药堪决明蠲，刮岂金篦藉。奇哉洵巧制，曷禁频叹讶。直于人力穷，更向天工假。相传宣德年，来自番舶驾。内府赐老臣，贵值兼金价。所以屠公馈，匏庵作诗谢。〈见《吴匏庵集》。〉初本嵌玻瓈，薄若纸新砑。中土递仿造，水晶亦流亚。始识创物智，不尽出华夏。繄余愧结习，把卷颇嗜炙。旧时多目星，去我一帆卸。抱兹千年冰，如刀难离欛。已知老渐侵，幸有光可贳。誓将刮目待，肯与反目骂。珮璲共结绶，诗草同祭蜡。收宜近笔床，挂岂杂弓弝。留伴炳烛馀，观书味啖蔗。

题顾北墅蒲团小照

蒲团例坐苦头陀，那得丰颐腹更皤。此是贯休罗汉相，故非枯木老禅和。

其二

粉署薇垣十载馀，书生结习更谁如。一编晏坐超神观，还似秋林课读初。〈君旧有《秋林读书图》。〉

其三

别墅林亭占白蒲，如何一笔画中无。虎头故有丹青手，好把家园自补图。〈君善绘事，有别业在如皋之白蒲镇。〉

拂珊光禄招同桐屿秋帆时晴斋看花小饮即用去岁韵

春深气暖敞轩楹，集䜩非争好客名。旧雨数人成晋禊，小园半亩喜秦并。开樽正及繁花放，题壁犹传快雪晴。〈斋名以《快雪时晴帖》题额。〉多愧诗篇难报谢，宾筵频荷主人迎。

其二

才向花扃改曲栏，庭斋便异旧时观。半䂓池可陶泓洗，一丈山摹蜀道难。画里林峦分稿就，胸中邱壑愧盟寒。惟应日伴先生坐，饱看新诗起紫澜。

其三

赏花有约一年先，每到花时续此缘。〈先生去岁时晴斋原倡有云：“未免花时费酒钱。”〉香满何嫌无魏紫，春暄恰好脱吴绵。最难入座皆词客，似为征诗破酒钱。此事朋簪今渐少，风流合付画图传。

寿尹望山相公七十

法酒荣颁七秩筵，黄扉新映绿槐烟。人传与佛同生日，〈诞辰在四月八日。〉帝命迁官宠大年。〈公节制两江，上命于诞日前入觐，至则加大学士。〉国老胶庠言可乞，世家宰辅史应编。熙朝人瑞今真见，突兀班行鹤发仙。

其二

松柏凌霜本后凋，封疆处处驻星轺。苍生忧乐萦孤枕，黄发勋名历两朝。燕寝凝香心似水，茅檐待泽信如潮。为霖从此应逾遍，四海俱瞻玉烛调。

其三

金陵四度驻行襜，部下黄童已白髯。公谓身多宿缘在，〈公节制两江凡四度，曾有诗云：“似与吴民有宿缘。”〉人言地应福星占。御冬有袴民皆暖，投夜无金吏自廉。今日江南喧灌佛，定知私祝遍茅檐。

其四

十年诗客辱知名，燕见常叨倒屣迎。蜡鳯诸郎皆好友，登龙前岁又门生。〈余辛巳殿试，公为读卷官。〉后堂丝竹惭高第，词垒旌麾许主盟。不为怜才致私祝，升平赞化要耆英。

连日笔墨应酬书此一笑

诗非苦心作不成，佳处又非苦心造。纵穷罔两搜玄珠，不过寒郊瘦贾岛。粉蝶双飞桃李春，雄鸡一唱天地晓。偶于无意为诗处，得一两句自然好。乃知兹事有化工，琢玉镂金漫施巧。如何一管秋兔毫，立课分程日起草。腕脱抄胥不停笔，口授堂吏各成稿。此是供役官文书，就中赏心固自少。言情篇什贵隽永，岂比宿逋可催讨。假啼那得有急泪，强笑安能便绝倒。君不见倩人搔背不着痒，枉费麻姑好指爪。

弄璋歌贺拂珊光禄

玉果犀钱燕喜开，龙驹蹴踏不凡材。人间浴佛筵才过，又见文殊抱送来。〈四月十日生子。〉

其二

才听东床得宁馨，金盆绣褓又添丁。吉祥善事增佳话，舅比甥年小一龄。〈先生赘婿严生，去年得子。〉

其三

天上麒麟岂偶然，定知孝穆以才传。学诗不用求师说，自有而翁一万篇。

其四

喜气盈门贺客填，无功但写弄麞笺。祝词高唱儿郎伟，要索先生汤饼筵。

送王梦楼侍读出守临安

黄盖朱轓临广陌，官程遥指滇阳驿。丈夫三十专城居，支俸争夸二千石。君昔徒步诸生中，其才八斗气百尺。曾浮沧海观扶桑，放眼欲笑人间窄。飓风覆舟身落水，几被蛟龙食魂魄。〈君随册使泛海封琉球，舟覆落海，几死。〉归来射策金马门，鼎足科名起通籍。自后每试辄冠曹，词馆一时尽辟易。有诏抡才出典郡，一十七人膺选择。君乘五马去最先，牂牁古郡列画戟。此地由来控制雄，爨分东西蛮乌白。即今六诏输赕驯，不用三苗舞干格。前驱弩负楪榆君，大府堂开句町宅。庭参礼数趋酋龙，檄召威棱詟孟获。风静胡床镇百蛮，尘清绝徼通诸译。有官如此亦足豪，人生宁必九州伯。况复滇南风景佳，点苍山青洱海碧。猓花如女颜娅姹，犵鸟唤人声格磔。自古未曾有品题，一经剪裁愈奇僻。风气将开不自显，似天留待词人辟。探奇定访昆明池，吊古或嘅澜沧役。苴兰城是何王居，大度河从几年画。蒙段分土稽合离，唐宋割疆考沿革。绣幰遥临路几千，锦囊会积诗盈百。而我送君去作郡，一言欲赠绕朝策。男儿素志雅不凡，得官岂为取快适。儒林循吏二传间，位置必须争一席。矧兹擢用系破例，词馆不常有此格。声名要称翰林官，康济莫辞贤者责。本有头冰表洁清，更携掌露湛膏泽。坐令獞猓襦袴多，不使𩧬𩧪声教隔。他年报最来都门，重为作诗纪政迹。

题王勿斋孝廉观潮遗照为令嗣漱田郎中

结庐原近古迂倪，画里春涛蹴浪齐。可是九龙山上望，太湖万顷碧玻瓈。〈君家无锡。〉

其二

不须更著孝廉船，家世瀛洲第一仙。想见临流人意钓，还期手掣六鳌连。〈尊人讳云锦，由殿撰官至学士。〉

其三

第二泉边景最幽，如何不写一泓秋。从知湖海襟期在，别爱沧波万里流。

其四

涌泉万斛擅词源，家学还堪泽后昆。竞说夕郎挥制草，毫端十丈紫澜翻。〈漱田儤直军机。〉

查初白集中有门神诗戏效其体

五彩桃符耀孟陬，司阍常赖职勤修。冠裳岂比关门吏，封爵还疑户牖侯。〈陈平封户牖侯。〉棨戟馀威增肃穆，簪缨古制俨贻留。监奴第令休矜宠，别有尊严在上头。

其二

剑笏森森谨护呵，东西相向俨谁何。满身锦绣形空好，一纸功名价几多。辟鬼漫同锺进士，序神还让寇阎罗。欲稽故实惭荒陋，或彷黄金四目傩。

其三

执钺垂绅将相权，曾传褒鄂壮凌烟。描来花样辉三径，报满瓜期例一年。人欲登龙先仰望，门虽罗雀肯他迁。谁家健妇夸持户，劳绩殊难企及肩。

其四

漫嗤两脚踏空虚，身已离尘迹自疏。甘守仓琅监锁钥，肯随珠履上堂除。无言似厌人投刺，含笑应羞客曳裾。暮夜金来君莫受，防他冷眼伺门闾。

其五

结束斑斓绚彩霞，履纹赤舄帽乌纱。如何赫奕三台象，也傍寻常百姓家。儿女青红辉共映，宾朋迎送静无哗。却输黄面瞿昙老，安坐精庐供养賖。

其六

灞陵醉尉气如雷，汝独无言冷似灰。日傍兽镮身不动，夜同鱼钥目常开。衣裳破孰丹青补，颜面衰因雨雪摧。土偶若逢应一笑，依人门户总堪哀。

种树

两株翠柏五株松，荫满斋前地廿弓。妆点先生身入画，绿阴深处一诗翁。

其二

带得丰台土一杷，栽来高已拂檐牙。庭前突见浓阴合，欲赛仙人顷刻花。

其三

胸中邱壑构何年，种树为园翠蔽天。看是豪奢却寒俭，省他六月搭棚钱。

其四

闲穿树底小勾留，早有翩翩蛱蝶游。笑我与他同栩栩，不知谁蝶又谁周。

其五

催唤僮奴抱瓮过，防他生意渐婆娑。偻行树下亲浇灌，自笑身如郭槖驼。

其六

浓绿何曾漏日光，濯枝雨过更苍苍。诗筒茗椀清阴下，闲与儿曹纳晚凉。

其七

掠地横枝偃蹇骄，钩衣拂帽向人撩。生平不解低头拜，今日为君屡折腰。

其八

拂翠松毛不可梳，甆缸水满映扶疏。午风忽动之而影，忙煞金鳞寸寸鱼。

其九

十日炎歊作意熏，向荣枝渐少欣欣。贫官未是为农日，也等田家望雨殷。

其十

翠痕深映读书堂，不见花红但叶苍。说与爱花人听取，花时那比叶时长。

其十一

豪家别墅跨林郊，此地何殊一睫巢。悟得漆园齐物理，沧溟未必胜堂坳。

喜吟芗至京

离怀五载渺相思，空谷跫然到履綦。坐定君先询近作，别求吾未有新知。游踪预恐桑三宿，〈君将往山右。〉昔面微添髩几丝。僮仆也知交谊厚，厨头催取具盘匜。

其二

千里驱车向井陉，感君枉道过虚庭。路纡燕树千行碧，身带齐烟九点青。佳客肯来惟旧雨，故人渐散似晨星。〈心馀、廉船诸人。〉鸡鸣如晦联床话，莫惜终宵仔细听。

梦亡内作

生前心事有馀悲，入梦依然泪暗垂。从我正当贫贱日，与君多半别离时。纸钱岂解营环珮，絮酒难偿啖粥糜。一穗寒灯重怅忆，帘前新月似愁眉。

其二

七年阔别路茫茫，何事今宵入梦长。似此贫宜无可恋，感君久尚不相忘。孤魂想未归先垄，小胆深怜在鬼乡。一语寄来聊慰藉，后妻前女少参商。

题王又宁独立图

花草溪山一笔无，翛然欲与古为徒。高情不逐红尘梦，画出苍茫独立图。

其二

写照如何貌失真，披图不道素相亲。幸君名姓韩康似，妇女都能识此人。

题吟芗所谱蔡文姬归汉传奇

绝塞归来髩似麻，新声哀怨出胡笳。可怜一样高才女，不及扶风曹大家。〈押六麻韵。〉

其二

识曲工诗韵若兰，忍随塞马到呼韩。人间何限伤心事，千载同悲李易安。

其三

也似苏卿入塞秋，黄沙漠漠带旃裘。诸君莫论红颜污，他是男儿此女流。

其四

琵琶马上忍重弹，家国俱催两泪潸。经过明妃青冢路，转怜生入玉门关。

其五

卸却丰貂改旧妆，镜奁开处费端相。少年梳惯光熙样，不识今时髻短长。

其六

莫被曹瞒诡窃名，谓他此举尚人情。君看复壁收皇后，肯听椒涂泣别声。

其七

逸典能抄四百篇，不烦十吏校丹铅。谁知书籍归王粲，翻赖流离一女传。

其八

写出婵娟寸断肠，虎贲应倍感中郎。笑他高老琵琶记，何处添来赵五娘。

钱茶山司寇以大集见示捧诵之馀敬题于后

已擅巍科最，兼期不朽垂。王瞻碁射酒，郑老画书诗。身本有仙骨，学仍无断时。始知名世者，未易浅人窥。

其二

欲识通怀处，谈深引浊醪。人如东晋达，才有大苏豪。伪体别裁尽，真灵位业高。幸叨乡后进，请益敢辞劳。

后园居诗

昔年园居诗，乃在尚书坞。月榭间风亭，石林蟠水府。今年园居诗，萧然一环堵。地仅可笏量，屋每牵萝补。若以较畴昔，曾何足比数。顾独少外营，意界转栩栩。种树郁成林，莳花疏为圃。花如莞而笑，树若翩以舞。老我于其间，一窝自仰俯。门外人海喧，门内洞天古。

其二

频年苦贫乏，今岁尤艰难。内子前致辞，明日无朝餐。一笑谢之去，勿得来相干。吾方吟小诗，一字尚未安。待吾诗成后，料理虀盐酸。君看长安道，岂有饿死官。

其三

春风吹花落，茵溷皆适然。此岂天主之，默注阴骘先。奈何世之人，不平辄呼天。硁若操券责，下愚真可怜。天在苍苍表，但以一气旋。生物事已毕，荣枯听其缘。若必件件理，挂一漏万千。安得如许天，为之定衡铨。

其四

百念俱已消，名心犹未绝。今亦蠲除尽，不作死灰热。回忆贪骛时，心火炙精血。恨不混沌后，吾名犹不灭。哀哉一何愚，志大力易竭。尧舜周孔辈，亘古数圣哲。至今绝域人，犹未姓字识。况以薄植姿，而冀不朽烈。何殊一豚蹄，乃祝满篝获。

其五

有客忽叩门，来送润笔需。乞我作墓志，要我工为谀。言政必龚黄，言学必程朱。吾聊以为戏，如其意所须。补缀成一篇，居然君子徒。核诸其素行，十钧无一铢。此文倘传后，谁复知贤愚。或且引为据，竟入史册摹。乃知青史上，大半亦属诬。

其六

公卿视寒士，卑卑不足算。岂知漏一尽，气焰随烟散。翻藉寒士力，姓名见豪翰。使其早知此，敢以势位慢。士也而早知，亦可自傲岸。胡为交失之，各就目睫看。此则工嗫嚅，彼则雄顾眄。堪笑一云泥，误此两痴汉。

其七

文章千古事，讵可以势争。何哉诸巨公，好以古学鸣。未便凤楼造，先长牛耳盟。自命韩欧家，群奉燕许名。誉之稍不满，艴然辄怒生。先生付一笑，擿埴任冥行。古来著述事，岂尽归公卿。

其八

种松苦难长，移植从丰台。种时已寻丈，居然蔚条枚。孰知根实伤，生意日就灰。眼看渐枯萎，徒劳费滋培。旁有小桧柏，却自尺许栽。欣欣独向荣，欲成不凡材。乃知无速化，老壮由童孩。欲速则不达，即事可类推。

其九

杜门少还往，或怜我索居。我岂真索居，家有插架书。其中列古人，何止十万馀。呼之而即至，不烦催小胥。堪笑今之人，未必古人如。偏觉见面难，自高其门闾。一刺投已入，劳我久驻车。此土木偶耳，曷怪与汝疏。

其十

吾友蒋心馀，才志并激宕。一朝□□□，岂曰非高尚。官去贫难归，母亦太孟浪。书生命本薄，作事须自量。得官藉𫗴粥，全家饱禄养。世无郗嘉宾，办装谁可仗。书因乞米修，钱待卖文偿。以口腹累人，吾气仍不壮。托命于君父，终胜门户傍。

题熊鹤峤编修画册

白石修篁罨画溪，数间茅屋倚岩栖。山家风味清如许，我忆高人唐子西。

其二

秋风摇落后，万象出清真。木脱山见骨，水枯波不鳞。地如盘谷序，人是葛天民。何处寻高躅，寥寥隔远津。

吟芗往山西约廿日必来今已月馀矣诗以望之

别去方残暑，归期忽已过。虚庭俄叶落，满径又蒿多。局在棋单著，人孤墨对磨。新诗增束笋，要尔助吟哦。

题画

碧梧漏疏阴，绿蕉溅馀湿。高斋寂无声，独鹤如人立。

其二

槎枒树几株，叶脱尚楚楚。想见绿阴时，其下了无暑。

其三

秋随雁到天末，人与鸥分水乡。霜老荻花全白，风高槲叶半黄。

其四

一双雁依浅渚，几叶苇折寒流。莫向夜深清唳，有人江上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