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子 (四部丛刊本)/卷之一
白沙子 卷之一 明 陈献章 撰 东莞莫氏五十万卷楼藏嘉靖中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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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子卷之一
奏䟽
乞终养䟽
〈臣〉原籍广东广州府新会县人由本县儒学生
礼部中副榜告入子读书景㤗二年会试
下第成化二年本拨送吏部文选清吏司历
事成化五年复会试下第告回原籍累染虚弱
自汗等疾又有老母朝夕侍养不赴部听选
成化十五年以来广东左布政使彭韶
钦差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右都御史朱英
前后具本荐〈臣〉堪充任使吏部移文广东布政
司等衙门趣令起程〈臣〉以旧疾未平毋年加老
未䏻辄行府县官吏承行文书日夕催逼不免
强起𭕒道而沿途病发随地问医扶衷𥙷羸仅
不大惫扵成化十九年三月三十日到亰
朝见赴部乃以久劳道路旧疾复作延至月馀
扵五月二十五日𮐃吏部题奉
圣旨恁部里还考试了量拟軄事来钦此钦
遵〈臣〉时方在床褥闻 命愧悚未𭕒试郎令
侄男陈景星赴通政使司告转行本部暂令调
治再历晦朔心不自安七月十六日扶病赴部
听试而筋力杇弱立步艰难自揣虚薄未堪笔
砚因续具状再延〈旬日〉日复一日病势转増耳鸣
痰壅面黄头晕视昔所染无虑数倍众目所睹
不敢自诬又扵八月二十二日得男陈景易书
报〈臣〉母别〈臣〉以来忧念成疾寒𤍠迭作痰气交
攻待〈臣〉南归以日为岁〈臣〉病中得此魂神飞䘮
仰思
君命俯念亲情展转郁结终夜不𥧌〈臣〉之愚迷
实不知所以自处也〈臣〉自㓜读书虽不甚觧然
扵君臣之义知之久矣伏惟我 家教育生
成之恩 陛下甄录𭣣采不遗卑贱之徳至深
至厚扵此而不速𭕒以图报称扵万一非其情
有甚不得巳者孰敢骛虚名餙虚让趑趄进𨚫
扵 日月之下以冒雷霆之威㢤〈臣〉所以一领
郷书三试礼部承部檄而𭕒道闻 君命而惊
心者正以此也縁〈臣〉父陈琮年二十七而弃养
〈臣〉毋二十四而寡居〈臣〉遗腹之子也方〈臣〉㓜时
无岁不病至扵九龄以乳代哺非毋之仁〈臣〉委
扵沟壑久矣〈臣〉生五十六年〈臣〉毋七十有九视
〈臣〉之衷如在襁褓天下毋子之爱虽一冝未有
如〈臣〉毋忧〈臣〉之至念〈臣〉之深者也〈臣〉扵毋恩无
以为报而〈臣〉毋以守节应例为有司所白已𮐃
圣恩表厥宅里是〈臣〉以毋氏之故荷 陛下之
深恩厚徳又出扵寻常万万也顾臣毋以贫贱
早寡俯仰无𦕅殷忧成疾老而弥剧使〈臣〉远客
异郷〈臣〉毋之忧〈臣〉曰甚愈忧愈病愈病愈忧忧
病相仍理难长久〈臣〉又以病躯忧老毋年未暮
而气则衷心有为而力不逮虽欲效分寸扵旦
夕岂复有所惜㢤〈臣〉所以日夜忧惫欲处而未
䏻者又以此也夫内无攻心之疾则外不见从
事之难 上有至仁之君则下必多曲成之士
惟 陛下以大孝化天下以至诚体万物海宇
之内无匹夫匹妇不𫉬其所者则〈臣〉之微亦岂
敢终有所避而不自尽㢤伏望 圣明察〈臣〉𥘉
年愿仕之心悯〈臣〉久病思亲不䏻自已之念乞
敕吏部放〈臣〉暂归田里日𭕒医药奉侍老毋以
竆馀年俟毋养𫉬终〈臣〉病全愈仍前赴部以听
侍用则〈臣〉毋子未死之年皆 陛下所赐〈臣〉感
恩益深图报益切虽死扵道路无所复辞矣〈臣〉
干冒 天威无任皇恐战栗之至
谢恩䟽
〈臣〉扵成化十九年八月二十八日具本陈情乞
还养毋兼理旧疾九月𥘉一日钦奉 圣旨陈
献章既该巡抚等官荐他学行老成可用今恳
切求回养毋吏部还查听选生𩓑告回家的
例来钦此及吏部查例覆奏扵本月𥘉四日
钦奉 圣旨陈献章既系巡抚等官荐他今自
陈有疾乞回终养与做翰林院检讨去亲终疾
愈仍来供軄钦此伏念臣本 菲才误𮐃荐举
又以老毋在念沉疴在躬未得以仰承试用
陛下悯其愚诚不加诛责使少宽旦夕之假巳
云𦍒矣而又 慰之以温言 宠之以清秩使
遂其欲去而勉其复来此诚 天地之量 日
月之明 雨露之泽出扵㝷常条格之外者〈臣〉
虽至愚亦知𠷢 恩徳图报称扵亲终疾愈
之日不敢 朝廷待士之盛意不敢违臣子
效用之𥘉心也但身在床褥实难动辄欲具
本称 谢以不亲拜舞益不自安即令侄男陈
景星具状鸿胪寺告欲俟筋力稍纾尚当强勉
赴 阙庶㡬少伸报谢之万一而又为风寒所
中肢节沉痛卧不䏻与〈臣〉窃复自念旧疾方殷
新病复恐非旬月可愈不惟有稽入 谢之
期抑且不䏻亟副归养之 诏心未酬而罪愈
甚矣〈臣〉瞻望 朝廷离违在迩虽图报有日而
迟〈速未〉占俯仰愧怍无任感激恋慕之至
序
认真子诗集序
诗之工诗之衰也言心之声也形交乎物动乎
中喜怒生焉扵是乎形之声或疾或徐或洪或
微或为云飞或为川驰声之不一情之变也率
吾情盎然出之无不可有意乎人之赞毁则
子虚长杨饰巧夸冨媚人耳目俳优然非诗
之教也甚矣诗之难言也李伯药见王通而论
诗上陈应刘下述沈谢四声八病刚柔清浊靡
不毕究而王通不荅薛𭣣曰吾尝闻夫子之论
诗矣上明三纲下逹五常扵是徴存亡辨得失
小人歌之以贡其俗君子赋之以见其志圣人
采之以𮗚其变今子之言诗是夫子之所痛也
南朝姑置勿论白唐以下㡬千年于兹唐莫
李杜宋莫黄陈其馀作者固多率不是过乌
虖工则工矣其皆三百篇之遗意欤率吾情盎
然出之不以赞毁欤发乎天和不求合扵世欤
明三纲逹五常徴存亡辨得失不为河汾子所
痛者殆希矣故曰诗之工诗之衰夫道以天为
至言诣乎天曰至言人诣乎天曰至人必有至
人立至言尧舜周孔至矣下此其颜孟大儒
欤宋儒之大者曰周曰程曰张曰朱其言具存
其发之而为诗亦多矣世之诗者近则黄陈
远则李杜未闻舎彼而取此也学者非欤将其
所谓大儒者工扵道不工扵诗欤将未至扵诣
乎天其言固有不至欤将其所谓声口弗𩔗欤
言而至者固不必其𩔗扵世或者又谓诗有别
材非关书也诗有别𧼈非关理也则古之可与
言诗者果谁欤夫诗小用之则小大用之则大
可以动天地可以感神可以和上下可以格
鸟兽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皇王帝霸之褒贬雪
月风花之品题一而已矣小技云乎㢤都宪朱
公以其所为诗编次成帙题曰认真子集授简
扵白沙陈献章曰为我序之公昔语我扵苍梧
曰诗非吾所长公豪扵辞矣而未始以为足认
真子名集公意有所属顾览者未必知而吾以
是觇公之晩节也诗虽工不足以尽诗而况扵
尽人乎谓吾不䏻扵诗而好为大言不知言者
也公名英字时杰郴阳人由进士历官中外节
用而爱人
奉饯方伯张公诗序
昔魏野送寇忠愍之诗云好去上天辞冨贵归
来平地作神仙当是时寇公自永兴召入其志
方锐扵事为野止之故寇公不恱后来通州
始书此诗扵壁间朝夕讽咏之论者以是善野
之言而以寇公之始终为可议夫君子出处去
𭕒之义固未可尽责之寇公軰而山人处士例
以不出为高故其所责望扵人亦止以轻冨贵
为第一等事则野之扵寇公其相与之言如此
亦冝方伯张公不以㒒愚往往欲置之门下近
者叠〈𦀦责以赠〉言㒒何敢为倿诚慕古人出处之大
不敢徇一已之𥝠主一偏之见以必人之从我
而忘天下故区区之辞惟以已与公进退并言
之而不敢效扵野之必其义可否公请自择
胡文定公平生出处未尝谋扵朋友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惟公裁焉其辞曰去梦劳精爽投书
阻岁年壮游眇车盖虚卧老江烟公徳清南服
帝心简时贤神仙休嘱付卿相待回旋
东暁序〈成化庚寅十二月作〉
居之有名恶乎始君子之居也兴扵斯息扵斯
目之所视心之所随苟无所事乎畏则怠而入
扵忘其主扵畏乎何氏子隐南海之滨更名潜
榜其居曰东晓盖亦以其识见之超卓䏻及于
微远如阳气始舒昭晣无间故以其𧰼谕之云
耳时乎见则见矣冝潜而见过也则有畏潜恶
乎畏而取扵是故直以为喻已然予谓潜之畏
不终无也晹谷始旦万物毕见而居扵蔀屋之
下亭午不知也忽然夜半起振衣于四千丈罗
浮之冈引盻于扶木之区赤光在海底皎如昼
日仰见群星不知其为夜半此无他有蔽则暗
无蔽则明所处之地不同所遇随以变况人易
于蔽者乎耳之蔽声目之蔽色蔽口鼻以臭味
蔽四肢以安佚一掬之力不胜群蔽则其去禽
兽不远矣于此得不甚恐而畏乎知其蔽而去
之人欲日消天理日明罗浮之扵扶木也溺扵
蔽而不胜人欲日炽天理日晦蔀屋之于亭午
也二者之机间不容发在乎思不思畏不畏之
间耳潜隐者也理乱黜陟刀锯非所畏尚亦有
畏扵斯乎因其乞言序以朂之
李文溪文集序〈成化庚寅九月作〉
予尝语李徳孚曰士从事扵学㓛深力到华落
实存乃浩然自得则不知天地之为大死生之
为变而况扵冨贵贫贱㓛利得䘮诎信予夺之
间㢤今观其先世文溪先生遗稿𥘉渉其流𣺌
茫汪洋江河之奔驶而又好为生语险怪百
出读者往往惊至或不䏻以句以谓文溪直
文耳徐考其实则见其重内轻外难进而易退
蹈义如弗及畏利懦夫卓乎有以自立不以
物喜不以已悲盖亦庶㡬乎吾所谓浩然而自
得者矣然后置书以叹曰嗟乎此文溪所以为
文也亟读而亟思之执卷务尽乃至目倦神疲
欠伸欲起辄回顾屑屑焉不忍舎也夫因言以
求其心考迹以观其用故人之深浅毕见愚不
敢自谓有得扵文溪之蕴顾平昔所以告徳孚
者乃区区愿学而未䏻忽焉亲诸简册之中𥘉
𡨋会虽不尽觧其要其归与此异者盖寡
矣则以之而嗟叹慕恱尚奚疑㢤传曰生乎百
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此之谓也徳
孚念先绪之落落遗稿仅存复多讹阙乃深自
愳恧悉访诸族之人得旧所刊本与所誊本参
校阙其所疑刻之家塾命胤子昭董其事而俾
予为序之扵乎自予为儿时而独恨未识其心
胸气𧰼为何如比岁亰师𫉬交徳孚亦尝一阅
其世谱今幸寘目扵先生之文而知冨贵果不
足慕贫贱果不足羞㓛利得䘮屈信予夺一切
果不足为累天地之为大死生之为变自得者
果不可得知而奋乎百世之上兴起百世之下
孟轲氏果不予诬其所恃者盖有在也故士必
志道然后足以语此徳孚好学老当益壮昭也
尚亦有激于予之斯言也乎
澹斋先生挽诗序
昔人求哀辞扵林𭤔𭤔谢之书有曰君子无苟
扵人患其非情也夫感而哀之所谓情也情之
发而为辞辞之所不已者凡以哀为之也苟
无其哀矣则又恶以辞为㢤此之谓不苟扵人
也余顷居京师二年间从贵公卿㳺入其室见
新故卷册满案其端皆书谒者之辞𭕒而阅之
凡以其亲故求挽诗者十恒八九而莫不与也
一或拒之则艴然矣惧其艴然而且为怨也而
强与之岂情也㢤噫习俗之移人一至扵此亦
可叹也天下之伪其自兹可忧矣澹斋先生姓
某氏名某秫坡𥠖先生门人也吾郷称先逹以
文行教后进百馀年间𥠖秫坡一人而已秫坡
与余连里第余之生也后不及侍其门弱冠与
澹斋之子益㳺始拜澹斋诲余以秫坡事缕缕
此岂一日忘其师者耶当是时秫坡之门存者
不少独澹斋以其学教授扵罗山之下子弟有
所矜式焉夫不背其师于既死而传其学扵来
世信也爱其子以及其友仁也益之子执馈扵
我云也今为梁氏甥戚也藉是三者死也䏻无
哀乎哀而后为之诗诗之发率情为之是亦不
可苟也已不可伪也已
绿围伍氏族谱序
伍氏系出汴梁先世有仕宋为岭南第十二将
卒于官遗其二子新会遂有绿围之伍曰朝佐
曰朝恺今为绿围始迁之祖而氓又始迁之祖
所自出所谓第十三将者是也氓以上世次莫
详今㫁自可知以氓为第一世自氓而下或隐
或仕垂三四百年邑之称望族曰衣冠之美无
替厥先术业之𨺚有光厥后者得伍氏焉吾友
光宇自其先大父某始徙居外海之南山山之
坡陀有石延袤丈馀下可容一榻光宇筑为室
石旁树松竹往往造其间危坐𭣣敛为持敬之
学又扵白沙筑小室三间命曰㝷乐以为问业
之所至则啇论弥月而后返用心良苦时人无
有䏻窥其际者惟宝安林光与余知之余交最
久光才一再见退谓其弟琰曰伍光宇君子人
也素有肺疾然喜闻议论之益当其呻吟疾苦
之时遇有得辄亡去辛卯首夏疾大作中益
以他恙遂不可支是秋九月余往视之坐甫定
便语云还我族谱序吾无憾焉耳退见其季父
绚洎伯兄𥙿咸申之曰绚等殆未有请也惟先
生之于云也实望之宁独爱一言且使闻之病
亦㝷起呜呼光宇者困而益坚老而愈壮危
至而知惕乐矣而不可谓笃信有守者矣其
扵伍氏所谓无替而有光者其在斯人欤其在
斯人欤
夕惕斋诗集后序
受朴扵天弗凿以人禀和扵生弗以习故七
情之发发而为诗虽匹夫匹妇胸中自有全经
此风雅之渊源也而诗家者流矜奇眩䏻迷
失本真乃至旬鍜月炼以求知扵世尚可谓之
诗乎𣈆魏以降古诗变为近体作者莫盛扵唐
然已限其拘声律工对偶竆年卒岁为江山草
木云烟鱼鸟粉餙文貌盖亦无𥙷扵世焉若李
杜者雄峙其间𭈹称大家然语其至则未也儒
先君子𩔗以小技目之然非诗之病也彼用之
而小此用之而大存乎人天道不言四时行百
物生焉往而非诗之妙用会而通之一真自如
故䏻枢机造化开阖万𧰼不离乎人伦曰用而
见鸢飞鱼跃之机是者可以辅相皇极可以
左右六经而教无竆小技云乎㢤今之名䏻诗
者如吹竹弹𢇁𫾣金撃石调其宫啇高者为霓
裳羽衣白雪阳春称寡和虽非韶頀之正亦足
动人之听闻是亦诗也吾敢置不足扵人㢤少
参任君莅吾省间过白沙携其先公诗集求一
言扵卷末予故以诗道略陈之若夫先公吟咏
之情具在集中览者当自得云
送张进士廷实还亰序
郷后进吾与之㳺者五羊张诩廷实始举进士
观政吏部稽勲㝷以疾请归五羊五羊大省地
廷实所居戸外如市漠然莫知也自始归至今
六年间岁一至白沙吾与之语终日而忘疲城
中人非造廷实家不得见廷实而疑其简实不
然也盖廷实之学以自然为宗以忘已为大以
无欲为至即心观妙以揆圣人之用其观扵天
地日月晦明山川流峙四时所以运行万物所
以化生无非在我之极而思握其枢机端其衘
绥行乎日用事物之中以与之无竆然则廷实
固有甚异扵人也非简扵人以为异也廷实
清虚高迈不苟同扵世也又何忧其不䏻审扵
仕止进退语默之槩乎道也兹当 圣天子登
宝位之眀年思得天下之贤而用之而廷实之
病适愈太守公命之仕廷实不得以未信辞扵
家庭扵是卜日告行扵白沙留二十馀日去岁
之冬李世卿别予还嘉鱼赠以古诗十三首其
卒章云上上昆仑峯诸山高㡬重望望沧波
百川大㡬何卑高入揣料小大穷多少不如两
置之直扵了处了世卿豪扵文者也予犹望其
深扵道以为之本廷实至亰师见世卿重为我
告之廷实所以自期廷实其自信自养以逹诸
用他人莫与也
送李世卿还嘉鱼序
弘治元年戊申夏四月湖广嘉鱼李承箕世卿
自其卿褁粮南望大𢈔岭沿途歌吟入南海访
予白沙一见语合意先是五六年予会都宪公
之子承恩于北亰承恩世卿从弟也示予以世
卿之文岀入经史跌宕縦横笔端衮衮不竭来
数千言沛然岀之若不为势利所拘者予时未
识世卿而知世卿抱有大扵人既不忘于心
亦时扵诗焉发之或闻论当世士有文章必问
曰如李世卿否然又意世卿少年凌迈高远则
有之优㳺自足无外慕嗒乎忘在身忘身在
事忘事在家忘家在天下忘天下世卿未必䏻
与我合孰知世卿有意扵来耶自首夏至白沙
至今凡七越月中间受长官聘修邑志于大云
山五十馀日馀皆在白沙朝夕与论名理凡天
地耳目所闻见古今上下载籍所存无所不语
所未语者此心通塞往来之机生生化化之妙
非见闻所及将以待世卿深思而自得之非敢
有爱扵言也时时呼酒与世卿投壶共饮必期
扵醉醉则赋诗或世卿唱予和之或予唱而世
卿和之积凡百馀篇其言皆本于性情之真非
有意扵世俗之赞毁至是世卿以太夫人在堂
辞去欲留不可为古诗十三首别之诸友相
有言世卿归以所闻扵予者质诸伯氏茂卿登
大崖山吟弄赤壁之风月予所未言者世卿终
当自得之世卿之或岀或处显晦用舎则系扵
所遇非予所䏻知也予老且病行将采药扵罗
浮四百三十二峯以毕吾𩓑世卿䏻复索我扵
飞云之上否耶序以送之
望云图诗序〈弘治辛亥十二月作〉
意所向往处非乘云御风身不可得而至竆之
乎山川委之乎官守旷之乎岁月当食食忘当
废一有感乎外而动乎中终日视而目不
瞬以言乎化外不化而内化以言乎情则哀而
不伤至矣乎非子之于亲则臣之于君过而不
过其狄梁公欤梁公仕唐在武后朝以一身繋
唐宗社之重扶阳抑阴光复唐祚事载简册昭
日星夫梁公可谓有大㓛扵唐矣贤者识其
心自望云一念中来故曰求忠臣必扵孝子之
门今王公少事毋夫人以孝闻称扵藩臬诸
公者无异辞公山西人也奉 命来南海㡬年
念太夫人春秋高不得左右朝夕侍以为忧与
人言辄流涕鸣咽而不自胜先公之逝公方委
齿已䏻恸复苏盖公之孝自天性非由勉慕
乎外扵是诸公命工绘望云思亲图以表之复
相与赋诗道其事扵古冈病夫陈某俾序之顷
者公乘广海之舟道经新会吏民亲公如亲贤
大夫忘乎公之为贵也时情俗态好倿䛕而乐
承奉皆是也公一濯之清风而民称其不扰夫
以今日之所闻徴诸古梁公之事然后识其
中之所存苟无是心有文章足以𭣣誉扵众口
有㓛业足以耀荣扵一时有名节足以警动乎
流俗皆伪而已岂䏻久而不变㢤夫孝百行之
源也通扵神明光扵四海尧舜大圣也孟子称
之曰孝弟而已矣故君子莫大乎爱亲尝取李
令伯陈情表读之有不感咽流涕废书以叹者
乎乌虖令伯之表太行之云也斯图也若之何
使王公见之慰其忧增其忧殆非所以处王公
也虽然君与亲一也在亲为亲在君为君世宁
有笃扵亲而遗其君者乎图而赋之以表公之
孝以劝公之忠而又以公之能愧人之不䏻振
颓风扶世教固有位者之事诸公岂无意乎览
者当自得
赠李刘二生使还江右诗序
匡庐白鹿之故址自宋考亭朱晦翁一尝作新
之后遂无闻焉我 朝文教诞敷郷先軰翟公
守南康日始图创复旧观潮阳李先生之白
鹿书院之名复闻扵天下成化十七年江西按
察使耻庵陈先生乃谋扵提督学校宪副锺公
佥事冷庵陈公大参祁公慨然以作新斯文为
已任谓余扵考亭之学亦𥝠淑诸人者冝领教
事乃具书币告于巡镇遣二生李士逹刘希孟
如白沙以请同时司藩臬诸贤咸与闻之外则
东白张先生广东大方伯彭公按察使闵公吉
水𡊮徳纯各以书遗予云辉日映交迸衡宇二
生以诸公之命命予予览币而惊置书而走走
且告曰二生莫误诸公欲兴白鹿之教复考亭
之旧必求䏻为考亭之学者夫然后可以称诸
公之任使乃下谋扵予是何异借听扵聋求视
扵盲也予闻之君子之使人也由其诚不强其
所不䏻诸公即居予扵庐山予所䏻也居庐山
以奉诸公之教非予所䏻也二生其审诸扵是
邑中闻有诸侯之使自邑令佐以下至士庶𦒿
老源源而来靡不观感李生丰姿秀发言论是
非不苟雷同刘生貌恭而言慎有㩀守俱称
为东白门人也予甚爱之留且弥月矣二生以
诸公之命久不复辞去予既返诸公币复为诗
别之所以致区区扵二生而申景仰扵庐山也
是日宪副陶公过白沙邑长丁侯郷诸士友各
赋诗以赠帙成俾予序之
味月亭序
成化丙午春正月五羊何子有载酒过白沙对
月共饮延縁数夕告予曩梦游仙甚适扁所居
第为味月亭识梦境也𩓑乞一言以归予口占
一绝句云骑羊仙客去仙城风韵千年落杳𡨋
罗浮道士来何处𥬇倒君家味月亭戏谓子有
曰君不知罗浮道士耶尝俛仰子之亭矣因抚
掌𥬇前此五年予徴过郡通名子有之庐道
士即予盖寓意耳
赠容一之归番禺序
容生卓锥无地从予㳺者十有一载未尝对人
作皱眉状入亰师见声利烜赫辄不乐语人曰
古之仕者将以行其志耳徒食人禄而不知耻
虽吾不䏻以一日居生之志可谓笃矣顾以予
之踈缪不䏻辅其为仁是生虽有美貭而其学
未底于成由吾之虚名误之也虽然生之志岂
易量㢤圣贤之言具在方𠕋生取而读之师其
可者改其不可者直截勇往日进不巳古人不
难到也但恐㳺心太高著迹太奇将来成𭕒结
褁处既非庸常意料所及而予素蹇钝胡追
攀逸驾仰视九霄 之上何许茫茫生方锐
意以求自得亦将不屑𭕒予又安知足履平地
者果为何如也千里之行始乎跬步生慎由之
陈先生习忘久矣生归见毅卿其亦以是语之
道学传序〈成化乙巳年閠四月作〉
自炎汉迄今文字记录著述之繁积数百千年
扵天下至扵汗牛充栋犹未巳也许文正语人
曰也须焚书一遭此𭧂秦之迹文正不讳言之
果何谓㢤广东左方伯陈公取元所修宋史列
传中道学一编镂板与同志者共之宋史之行
扵天下有全书矣公复扵此留意焉噫我知之
矣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
丘之好学也后世由圣门以学者众矣语忠信
如圣人鲜之何其与夫子之言异也夫子之
学非后世人所谓学后之学者记诵而巳耳词
章而巳耳天之所以与我者固懵然莫知也夫
何故载籍多而㓛不专耳目乱而知不明冝君
子之忧之也是故秦火可罪也君子不讳非与
秦也盖有不得巳焉夫子没微言更千五百
年濂洛诸儒起得不传之学扵遗经更相讲
习而传之载扵此编者备矣虽与天壤共弊可
也抑吾闻之六经夫子之书也学者徒诵其言
而忘味六经一糟粕耳犹未免扵玩物䘮志今
是编也采诸儒行事之迹与其论著之言学者
苟不但求之书而求诸吾心察扵动静有无之
机致养其在我者而勿以闻见乱之去耳目支
离之用全虚圎不测之神一开卷尽得之矣非
得之书也得自我者也盖以我而观书随处得
益以书博我则释卷而茫然此野人所欲献扵
公与四方同志者之芹曝也承公命为序故及
之公名选字士贤浙之临海人先公勿斋先生
宰新城遗爱在民公称其家学云
诗序
余自成化辛卯秋九月以来不作诗值兴动
辄遏之至今年夏四月余病小愈扶杖出门俯
仰上下欣慨于心师友代凋知已悠邈殆亦不
可为怀反乎中堂童子弦歌蹶然厥中情危境
逼因縁成声积旬所为凡得诗于此外又有
闻蛙闻杜䳌示跛奴诘李翁奴送西宾笔等通
干诗微觉旷日既反于故戒晦日取阅之皆
诚意所发辞不虚假序而蔵之用示儿子
送李山人诗序
成化辛卯春永豊人李立武挟风水之术过白
沙访予一曰以其术相地扵蓬莱馆指其上𡈽
涡谓余曰仰天湖也余不䏻识其然否西北历
昆仑之麓岀入十二郍环以青山𮐃以白云余
扵是俯仰乐甚李君既四顾无所得复叹仰天
湖之胜以为奇余扵李君盖各适其适也作
诗以贻之
送容一之如永豊诗序
县主丁侯景仰一峯罗先生扵既殁乃以学生
容贯充吊𥙊使如永豊而归其于先生之子
清极贯云当自永豊东走〈金陵〉谒木斋荘先生扵
江浦然后归一念怀贤无间存殁可壮也歌以
送之歌曰还从江北话江西谒墓人来见木斋
长江亦是东湖水何处吟风弄月䑓今朝何事
又离群南北东西一片云如此行蔵都未定老
夫扶病欲随君
东圃诗序
南海范规从予㳺尝闻规之父东圃翁朴茂扵
人无怨恶早岁岀入江湖既倦而归圃扵西江
之浒花山之阴因寄𭈹曰东圃东圃方十畒沼
其中架草屋三间傍植花卉名木𬞞果翁寄傲
于兹或荷丈人蓧或抱汉阴瓮兴至便投竿弄
水撃壤而歌四时之花丹者摧白者或饮露
而飡英或㝷芳而索𥬇科头箕踞柽阴竹影之
下徜徉独酌目诸孙上树取果实嬉戏𥬇语以
为适醉则曲肱而卧藉之以绿草洒之以清风
窹𥧌所为不离乎山云水月大抵皆可乐之事
也规别白沙去游曹溪洞不相见数年矣一日
复来与规语如闻陈子昻李太白赋感遇诗一
喜一愕规亦奇矣㢤比归以东圃诗为请且曰
无以娱亲故也予乐闻东圃翁为人而怜规之
志不可违也赋排律十韵以赠之东圃名真字
则未闻也诗曰一老胥江卧濒江一圃开林春
烟淡泊地月徘尽曰扄茆宇残年寄酒杯
山蹊人不到庭竹凤飞来静得丘园乐清无市
井埃云封朝几白风入夜弦哀细雨携鉏去轻
笻㸔药回江山吾晚暮梨栗尔婴孩天上群龙
远花前独鹤陪谁为求仲侣心迹緫悠㢤
记
韶州风采楼记〈弘治丁巳冬作〉
宋仁宗朝除四諌官其一人忠襄余公也蔡君
谟诗云必有谋猷禆帝右更教风采动朝端弘
治十年春韶守钱君镛始作风采楼与张文献
风度楼相望忠襄之十八世孙英走白沙谒文
以表之夫自开辟逹唐自唐逹宋至于今不知
其㡬千万年吾瞻扵前㤗山北斗曲江公一人
而已耳吾瞻扵后㤗山北斗公与菊坡公二人
而已耳噫士生扵岭表历兹年代之久而何其
寥寥也则公之风采在人争先睹之为快如凤
凰芝草不恒有扵世也可知矣如公之才得行
公之志所谓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扵既倒公
固有之公有益扵人国也大矣虽然一諌官岂
䏻尽公㢤颜渊问为孔子斟酌四代礼乐告
之颜渊处士也何与斯理耶居陋巷以致其诚
饮一瓢以求其志不迁不贰以进扵圣人用则
行舎则蔵夫子作春秋之旨不明扵后世矣后
之求圣人者颜子其的乎时乎显则显矣时乎
晦则晦矣语默岀处惟时岂苟㢤英乎勉诸毋
曰忠襄可为也圣人不可为也
古𮐃州学记
立山复州治之㡬年今云南左布政使乐安谢
公绶始领右方伯之命来广西其民举欣欣然
喜而相告〈曰公〉复来公复来庐陵彭君栗适知州
事问扵诸父老诸父老跽而言曰是再造我民
者我何可忘吾州古𮐃州也唐改立山县
朝洪武间革为古眉巡检司时草寇窃发民亡
者过半比年以来猺獞横㩀其地盗日滋而民
日成化丙申巡抚都御史朱公英督两广军
征荔浦破贼贼惧招之徸老李恭著首遣其子
来纳款公前以参议佐巡抚于戒议城立山立
山本州治在桂林平乐之间为藩腹心今之忧
无控𭧂之地以居民耳州复则民定㝷请扵
上许之乃营立山是役也公与按察副使范公
镛都指挥王公辅更主相之明年丁酉州治成
方进军荔浦时桂山岩恃险后下一军怒将尽
殱之公廉其胁从者得七百馀人释遣归农贼
以此倾信招所至猺徸视我立山咸来此公以
好生一念之仁代血战数万之兵也今也吾民
之亡者复复而为州昔之戕吾民者今革面为
编氓我有农桑我有塾庠生我有养死我有蔵
公之再造我民也我何可忘扵是彭君籍记诸
父老之言将碑扵学宫以传而谋扵提学时可
周先生周先生三致彭君之恳扵予俾为之记
嗟乎彭君诚不𥝠扵公而思惠其州之人士乎
请为言之七百死命归农何致群𠒋之纳款州
亡州复在民何关扵公之一念动扵此应于彼
默而观之一生生之机运之无穷无我无人无
古今塞乎天地之间夷狄禽兽草木昆一体
惟吾命之沛乎盛㢤程子谓切脉可以体仁仁
人 心也𠑽是心也足以保四海不能𠑽之不
足以保妻子可不思乎 圣朝访古设学立师
以教天下师者传此也学者学此 也由斯道
也希贤亦贤希圣亦圣希天亦天立吾诚以往
无不可也此先王之所以为教也舎是而训诂
已焉汉以来陋也舎是〈而辞章已焉隋唐以来又陋也舎是而科第之〉
〈文已焉唐始滥觞宋不〉改而波荡扵元至今又陋之馀也
夫士何学学以变化气习求至乎圣人而后已
也求至乎圣人而后已也而奚陋自待㢤孟子
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周先生师表一方彭君为
州守谒文山泽之癯非俗吏是以冒言之诸生
疑焉请质扵周先生其必有兴起焉者甲倡焉
乙和焉俛焉孜孜其传䆮多其化䆮其扵公
也有光焉则斯文也其犹庶㡬泮水之颂欤扵
是乎书
程郷县儒学记〈弘治癸丑七月作〉
潮之程郷县儒学倾圯久矣今按察佥事雩都
𡊮公庆祥处分以新之明年巡按广东察御
史刘公缨分巡岭东道佥事王公某往来为之
劝借财用或拓地以相其成凡学宫之设有文
庙有明伦堂前后位置所具皆同亦程郷之旧
也𡊮公因地之形势广狭而更张之尊左则庙
次右为堂皆南面而并峙此则学之大观也庙
主以像世相沿袭有异教之嫌而未详其所自
意者古以尸𥙊之遗意欤庙前树杏为坛夹以
两庑㦸门之东祠郷贤西祠后土泮池在棂星
门之内池之左为宰牲所堂之东西偏为两斋
为诸生号舎道义门与儒学门相望东庑之上
神库西斋之上神厨庙与堂之间会馔堂居之
北列宇凡此皆岀扵𡊮公之规画授图扵县
令俾成之緫之为屋干楹自辛亥迄癸丑三
易寒暑而后成其形胜虽极壮丽则亦天下之
通制不书可也𡊮公不以风教落第二义追惟
古先圣王立学教人之本意而作新之𡊮公所
以望扵程郷则不可不以告也今夫南面而堂
一以奉古之人一以居今之人卑尊并立乎其
间此虽因地而寓形而教未始不存也夫子太
极也而人有不具太极而生者乎语以四科称
群第子由汉以来儒者以言语称者㡬人以政
事称者㡬人以文学称者㡬人其间足以方驾
古人而尘扵当世者亦鲜矣况徳行乎颜子
超然有见扵卓尔之地所以遨游乎圣人之方
而玄同乎圣人之神者非可揣摩而得也故其
言曰夫子步亦步趋亦趋夫子奔轶尘
而回则瞠乎其〈后微〉颜子其孰䏻知之亲切如此
夫苟从事扵斯虽未即优入颜域亦庶乎闵冉
之间而由求又有不屑为者矣予尝闻程郷风
俗善多而恶少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
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夫
三尺童子闻人称其善则喜称其恶则怒是何
心㢤予老矣彼将有感吾言而兴起者乎县令
辛君竟以𡊮公之命具其事之本末遣生贠陈
珀乞记扵予故为之一言叶柏锺誉杨伟咸以
义官董兹役柏又偕珀来谒文费莫大扵纳粟
指挥陈昻义官锺华次之其馀助者又七十馀
人名氏多不䏻具载冝列之碑阴云
程郷县社学记〈弘治庚戌秋作〉
朝开设学校自胄至于府州县备矣惟郷
之社学不列扵官待有司而后兴吉之永豊刘
侯彬由戊戌进士来令程郷首以教化风俗为
事相地邑中得东西员城得水南村北距城五
里得大枯村南距城八十里各就其地之便建
学宫一所为社学者四学宫之制正北为正𮐃
堂东西两斋相向者无不同也其在东者堂后
考亭之祠前有春浣池咏归桥皆揭之扵亭其
在西者堂南考亭之祠其后退省有轩燕休有
所在南北者咸无焉此小子之学也是学也贫
冨贵贱才不才共之无所择扵其人学宫既成
矦以谕诸父兄诸父兄咸喜退各以其子弟来
受学则为延师以教之买田租米一百石以供
束修之需品量所给视所领子弟多寡东西各
四十石水南之受二十石大枯成扵诸学之后
未有受焉县东五六里有地曰周溪山势自北
而来迤逦南下峯四绕如城远望不知溪发处
但见自岀山东北隅流入溶溶洋洋横扵坡陀
之麓上有曲池状如半月矦顾而乐之又爱溪
之名㝷即其地构堂扵曲池之上最高处图太
极图扵北壁前作讲堂左右为楼居楼外凿二
石井泉𠂀而洌谓之天泉井榜其门曰周溪书
院周溪之门少东过云步桥北折数百步山曰
云洞与太极堂东西相望因辟地作亭寓之云
谷之𭈹矦政暇辄往㳺焉瞻眺徘如有求而
弗得矦安取扵山水若是勤㢤已上诸役及买
田之费矦悉以其在官所当得者积岁成之一
不以扰民教谕李君钦训导陈君禄具图与事
遣生贠锺宋走白沙属予记之古者王畿置小
学扵辟雍之侧其在矦服则列扵庠序之
右今之郡县学古之大学也今之社学犹古之
小学也天下风俗美恶存乎人人之贤否存乎
教观今之风俗则今之人才可知矣予尝终夜
思之其不及古者有司非与庠序之设六经之
训固在也以小学言之朱子小学书教之之具
也社学教之之地也其皆不可无也天下之事
无本不立小学学之本也保自然之和禁未萌
之欲日𭕒月将以驯致乎大学教之序也然则
社学之兴在今日正淑人心正风俗扶世教之
第一义也胡可少㢤胡可少㢤矦之心犹未但
已也曰我有司也资扵何以治资扵何以教山
名水名我思古人世岂无庶㡬者乎扵是为之
意以感之为之地以处之十数年间东西行过
程郷者多矣未闻有吟风弄月而来足以副矦
之心者矦岂敢必㢤或谓予曰矦来程郷居㡬
年寄怀山水之间不屑屑扵薄书矦何心今且
去程郷矣矦其埃溘斯世将高栖而远遁乎以
是为知矦予盖不知也并记扵是
重修梧州学记〈弘治戊子三月作〉
百粤之区㡬千里东望五羊西通八桂苍梧界
其间皆古之名郡也成化改元都御史韩公始
扵梧州开设三府病一学宫之不称亟选地于
州城之南一里许迁焉弘治丁已秋邓公来緫
督两广军务谓不可以军旅之事先爼豆扵是
因前人之旧规而益修之凡韩公所欲为而未
暇及者至是大备盖昔之薄者厚之卑者起之
表柱石以壮𨷂门榜化龙而侪起凤神厨神库
交映乎前礼堂膳堂并立于后斋舎廊庑登降
阶级莫不奂然一新盛矣㢤夫人之去圣人也
远矣其可望以至圣人者亦在乎修之而已苟
修之无远不至修之云者治而去之之谓也
去其不如圣人者求其如圣人者今日修之明
日修之修之扵身修之扵家修之扵天下不
可一日而不修焉者也明道先生言扵朝曰治
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彼学政之不修斯
道之难立后生无所兴起无以成造𭕒之功然
则风俗何由而正贤才何自而得耶因时而立
教即物以显义意者督府所望扵苍梧之士宁
不有在扵斯乎有开厥先有成厥后喜二美之
骈臻超八荒而独立然后见夫子之门廓然洞
开可望而不可即况扵广大尊严端凝洒落默
契乎人心正大之所存与山岳而并峙显著乎
烟霞岁月之所积与大化而同流不可动揺不
可束缚也㢤此则病夫所自励以佐督府所望
扵苍梧之士者也州别驾谢君湖承督府命董
兹役至是讫工复以教授锺君偕生贠陶荆民
来徴记章扵督府旧也督府命之义不可辞扵
是乎书
龙冈书院记
父兄不以其言为子弟师业修扵身子弟习而
化之其为教也不一因其世箕裘异焉耳农商
技艺各有教岂直士㢤昔者尧舜禹汤文武周
公道大行扵天下孔子不得其位泽不当世
之民扵是进七十子之徒扵杏坛而教之择善
力行以底于成徳其至也与天地立心与生民
立命与往圣学与来世开太平是者诚
孔子之教也大㢤教乎今父兄爱其子弟教以
六经诵之也惟恐其言之不熟讲之也惟恐其
旨之不明似矣不知其身之所教与七十子之
进扵圣人同欤否耶江西抚之乐安有龙冈书
院今都御史谢公绶六世祖均福始建与其弟
均夀讲学其中福后以宏词领信州夀亦举进
士守来阳岁久栋宇𭕒废公之父某复即其地
而新之既而诸子皆以文章取科第为显官公
谓其子琪曰书院无田奚以守琪买田百亩择
谨厚者掌之以供𥙊祀及束修之费公巡抚湖
广两遣使走数千里至白沙谒文记之且以教
其族之人予少无师友学不得其方汩没扵声
利支离扵秕糠者盖久之年㡬三十始尽弃举
子业从吴聘君㳺然后益叹迷途其未远觉今
是而昨非取向所汨没而支离者洗之以长风
荡之以大波惴惴焉惟恐其苗之复长也坐小
庐〈山十〉馀年间履迹不逾于戸阈俛焉孳孳以求
少进于古人如七〈十子〉之徒扵孔子盖未始须
忘也谢〈氏之先以〉儒起家传数世至公父子兄弟皆
以文章取科第岀为当世用肩摩踵接盛扵
一门其得扵龙冈者不亦多乎虽然父兄之教
子弟之学将不但如是而巳也今之学扵龙冈
者一短檠课之外未有闻也公䏻亮予言否耶
横渠先生语学者必期至扵圣人而后巳予扵
谢氏岂敢谓秦无人
丁知县庙记〈弘治丁已春作〉
丁侯为县六年卒于官历观我邑令自洪武迄
今求丁侯未有也侯仕不为已耻以俗吏自居
始至著礼式一编择立郷老各数人使统之俗
淫扵侈靡冨者殚财贫者鬻产上无以为教下
无以为守俗由是益坏郷都老以礼正之毎岁
按民丁产输钱谓之均乎钱上下交侵民受其
害矦量入为岀岁输以还使民不知有役民甚
赖之时有横徴虐民必蹙眉曰守令之政在养
民坐视其困而不救安在其养民也力请罢之
虽以此得罪不恤也矦之性略扵承奉而严扵
神灌献必亲执事有恪春秋之𥙊肃如也凡
祀典所载有㓛扵名教者为立𥙊田使人守之
其不应祀者毁之至扵接人也亦然可者与之
不可者斥之其驭吏也不察察扵案牍吏不敢
欺其莅众也民服其威㫁明察奸伪鲜作夫县
令官卑刑赏不加扵天下而天下治忽由之知
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故予尝谓矦用世
才其有所试矣夫岂苟㢤矦以仕为学政暇必
走白沙往返岁月内不知其㡬顾何取扵白沙
耶甚矣人不可无志也正其𧨏不谋其利明其
道不计其㓛矦亦无所不𩓑学而切扵救民急
先务也死之日耕者吊扵野行者吊扵途有老
妪夜哭扵其庐旦往问之云妪何哭之哀也曰
开岁役且至死者不可作已故矦之为县多可
书其得民之实在节用去之十有二年邑人共
立庙扵白沙祀之如不得巳焉者思矦之㓛表
之非以徼福扵神也后来令者亦将有感扵
斯乎矦名积字彦诚成化戊戌进士宁都人
肇庆府城隍庙记〈弘治甲寅夏作〉
端阳城隍庙在刺史堂之西岁久𭕒弊弘治癸
丑冬郡守黄矦撤而新之命生贠陈冕来徴记
侯豊城人名琥予曩从吴聘君㳺往来剑水尝
一宿其家自矦来守端阳三年愈相倾慕安䏻
已扵言耶今天下府州县有城郭沟池有山川
社稷有神主之而皆统其𥙊者谓之城隍神
制也不俟言矣然神之在天下其间以至显称
者非以其权欤夫聦明正直之谓神威福予夺
之谓权人亦神也权之在人犹其在神也此二
者有相消长盛衷之理焉人䏻致一郡之和下
无干纪之民无所用权如水旱相仍疫疠间作
民目汹汹以干神之谴怒权之用始不竆矣
夫天下未有不须权以治者也神有祸福人有
赏罚失扵此得扵彼神其无以祸福代赏罚㢤
道显人道晦古今有识所忧也中庸曰致中
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者谓吾之心正天地
之心亦正吾之气顺天地之气亦顺鸟虖孰能
信斯言之不诬也㢤矦治端阳民畏而爱之盖
有志者也故专以其大者告之馀皆在所略
恩平县儒学记
恩平古恩州之域 朝置恩平驿隶阳江县
今恩平堡是也堡立扵成化之已丑先是西獠
入寇景泰天顺间剽掠高凉以东亘数百里无
完城民争起从贼远迩巢垒相望此其地也成
化改元 圣天子念两广夷贼未平 命将讨
之而用其偏师扵此既而贼势复炽当道者以
恩平地四逹难守简𢌿我邑令郁林陶矦素有
威略至则急𢭏其巢穴亦既杀其桀𭶑者遂以
其众还各郡县且数万人而虑其向背靡常即
一旦复起为患有如前日𠑽斥其将何以待之
此堡所以建也成化丙申右都御史彬阳朱公
奉 敕总督两广军务既至环视列郡昔常为
贼所破者亟谋所以善其后谓恩平故多虞且
其地介数邑之间当东西行之冲送往迎来民
劬扵道路者无虚日不如以堡为邑便会我陶
侯亦以㓛累陞按察副使奉 玺书专经略
是方公扵是俾侯成之区昼既定悉以 上闻
凡割阳江新会新兴三县人戸三千戸粮一万
石县仍驿名城以堡建无所改扵其旧城之中
为治戎之所东则县治西则学宫既成诸士子
远近云集学舎不䏻容诵弦之声盈耳过者叹
曰美㢤洋洋乎昔为盗贼之垒今为诗书之府
谁之力欤邑令翁君以书属予记其事而扵学
宫尤惓惓焉甚矣翁君之明扵保民也自有边
患以来狼吞虎噬以残民之生人所知也汤沸
火烈以贼民之性人未必知也颠沛流离死生
利害怵于前而父子失其亲兄弟失其爱鼓之
以闘争之风置之扵水火之地则五品之伦五
常之性与生俱㓕诚不可不惧也卫灵公问军
旅之事孔子辞以未学曰爼豆之事则尝闻之
矣自今观之昔者军旅之兴虽以拯民亦以弊
民弊民之政孔子所不忍言岂得巳㢤今地方
宁谧文教聿新爼豆之事安可一日而不讲耶
邑长爼豆其政而忠信发之学宫爼豆其教而
忠信导之诸士子爼豆其志而忠信体之习端
而俗正教立而风行民乐生而好乱者息士有
耻而慕义者众则刑罚可省礼义可兴囹圄可
空于戈可戢守令之责尽矣而君之志宁不亦
乐扵斯乎予不文谨具其事始末与其所当先
者以复君碑扵学宫俾来者有考焉君名俨莆
阳人
新迁电白县儒学记〈成化壬寅十二月作〉
邑何迁迁避寇也先是电白在高州府治之东
按察佥事陶公提兵过之顾谓其守宰曰形胜
不足以守邑冝迁迁必扵神电卫焉其地广可
以容其城固可以守去危即安民之赖也舎兹
弗图志不在民也知府孔矦镛以公之闻扵
上遂迁焉时成化戊子岁也学宫在县治东南
当是时寇贼未殄草屋一间奉 大成木主而
已岁丙申公以秩满迁副使奉 玺书专经略
是方每一过之未尝不瞻顾徘以学校之兴
废为巳责而叹其力之未遑也明年寇乃克平
是方之民寄命扵盗贼之水火者㡬二十年至
是始逭公往来巡省诸郡县俾劳来匡直咸尽
其方越二载而民之病者苏仆者起矣公顾力
可及以状请扵 钦差緫督两广军务右都御
史朱公首创学宫次及诸役许之扵是辟𡈽为
基度财为用而属是役扵某官某使督之以已
亥三月某甲子始事越明年八月某甲子而舎
菜焉宫宇峩兀门观轩敞神像清严噐用具足
缭之以宫墙餙之以丹诚壮诚丽遂为一郡
学校之冠其他县治若城隍社庙藩臬行
司以及邮传邸舎桥梁道路一一区画成之营
材扵山民不知劳为陶扵野财不妄费而皆以
一当百以百当万故役之烦者化而为简难者
化而为易公勲庸著扵武事不可胜计世称公
通变无方亦焉往而非是也㢤韩君某来守是
郡既至睹众美之具成乃叹曰㢤㓛乎历审
其为之先后又叹曰公留意学校㓛先庶务其
重如是乎乃具书币遣其属蔡锺英如白沙请
予记之辞不𫉬推古学校之意而言曰学校一
也所以有古今之异者存乎人孔子曰古之学
者为已今之学者为人程子曰古之仕者为人
今之仕者为已夫学以求仕之所施仕以明学
之所蕴如表里形影然皋䕫稷契伊傅周召其
载扵典谟训诰仕者之所施也有为已之心乎
颜曽思孟周程张朱其传扵著述文字学者之
所蕴也有为人之心乎诸君子顕晦不同易地
而处之有不相䏻者乎自古有家者未始不
以兴学育才为务然自汉而下求诸学校之所
得名世者㡬人有不由庠序而兴者乎是故学
校之设其重在扵得人学之道其要在扵为巳
古之名世者舎是无以成徳甚矣斯学之不讲
扵世也久矣公所望扵学校意者其在此乎公
名鲁字自强广右之郁林人也始 恩授吾邑
丞公之先公成浙江按察副使死事武义云
新会县辅城记
吾邑辅城周遭六七里高干尺东南际水西
北凿城下为池旁植刺竹施蒺䔧其中为营门
以守尝记往年西寇之来凭凌高鿌以东破关
袭城势如建瓴至此则截然而止如虹霓之𭣣
急雨由是而吾民之丘垅以完室家以安鸡犬
以宁仓箱以盈燕有岁时乐有宾客至扵今各
得其所者则谁之赐乎始者吾谓陶公曰孔子
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行矣以此而尽
吾心则庶政无不修用人无不当理财无不冨
治兵无不强不知乎此而欲徒恃其末盖后世
以法劫制天下区区之为也公之㓛固大矣而
圣人之道非耶公曰不然行圣人之道有二术
内之曰心外之曰权无其心则权为挟𥝠妄作
矣无其权虽有其心将安施㢤今夫用行伍之
人取其长不责其备宥其过以图其㓛可也或
者过扵求实一疵不贷而用舎乖张矣今夫理
财扵扰攘之秋非常赋克取之民故椎牛洒酒
丰犒厚享非以醉饱为徳所以作士气也顾小
利而忘其大体者则朝夕与小吏计牙筹筭赢
馀矣今夫治兵扵阃外号令则大将主之而吾
毎以偏师从事况夫深山竆谷民獠杂居善恶
同状生杀在前而节制不一沮我者惟以杀无
辜为言矣此事之所以难行而心之所以不孚
扵人也鸟虖兵㐫噐也岂得已㢤公从事于兹
馀三十年吾民之老者以死少者以壮事㓛在
隅日远日忘盖不可以无纪而垂告扵将来
也今西师戒严盗贼塞路吾欲扵知力之外而
纲维乎是则孰与语㢤
云潭记
白沙之西山则圭峯也东北连数峯最胜者为
绿护屏屏之南有潭渊然曰圣池下蟠蛟龙龙
嘘气成云变化万状里生周镐偕其季亰来谒
予白沙时维仲春风日晴美予与二子携酒饮
于西山之麓班荆而坐仰而四顾有云起绿护
屏炫烂如丹青郁纷祥瑞予顾谓二子曰是
圣池之云也伟㢤观乎二子愀然正侍侧曰
是吾先子之志也先子居龙溪垂五十年无他
嗜好惟喜为云潭之观故先子之号曰云潭予
曰嘻有是㢤先子我旧不幸早世不及见
兄弟长也若岂尽闻之乎居吾语汝夫潭取其
洁也云取其变也洁者其本乎变者其用乎二
子齐应曰然予曰未也野马也尘埃也云也是
气也而云以苏枯泽物为㓛易曰密云不雨自
我西郊是也水以动为体而潭以静为用物之
至者妍亦妍亦�因物赋形潭何容心焉是
之取尔二子喜相谓曰先生命我矣扵是复进
而告之曰天地间一气而已诎信相感其变无
竆人自少而壮自壮而老其欢悲得䘮出处语
默之变亦是而巳孰䏻久而不变㢤变之未
形也以为不变既形也而谓之变非知变者也
夫变也者日夜相代乎前虽一息变也况扵冬
夏乎生扵一息成扵冬夏者也夫气上蒸为水
下注为潭气水之未变者也一为云一为潭变
之不一而成形也其必有将然而未形者乎默
而识之可与论易矣二子扵是起而再拜乞书
为云潭记
潘氏祠堂记
一善可书也吾书之吾畏多言也信多乎㢤不
多也伤俗之益偷吾无位也言不䏻化而入恶
在乎多言也善者吾斯进之而己矣潘某氏者
南海之著姓老而无子曰吾无继可也兄弟之
子犹子也同吾胞者㡬人其世者干人可
以执豆可以守宗庙可以事述而传无竆
矣吾何忧吾无可也以其所有者归之祠以
卒噫兹可悯也已是者其亦足与乎其无足
与也尧之时比屋可封降自后世不以善而以
利父子也而不用情兄弟也而䦧于墙妇姑勃
豀朋友按剑者皆是也夫恒人之情莫甚扵顾
其𥝠而不忘其后某也致孝乎祖祢委祝乎兄
弟其生也遗其死也若虚非求马扵唐肆者
欤未可知也伯氏某成某之志以其地三畒构
祠屋三间以奉四代神主其田干畒以供常
祀诗曰兄及弟矣式相好矣其斯之谓欤某之
从子上舎生汉也有一曰之雅扵白沙来请记
其事予不䏻辞也扵是乎书
増城刘氏祠堂记〈弘治癸丑九月作〉
古圣贤以民徳归厚必曰追远又曰宗庙之礼
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
辨贤也旅酬下为上所以建贱也燕毛所以序
齿也庙始迁之祖而𥙊之古之制不可考巳君
子随时变易以不犯其分而得其心盖人情岀
扵天理之不容已者夫何嫌欤古之仕者世
死者有庙生者有宗恩相庆而死相吊百世不
相忘世降俗偷盖有不然者矣邸第之雄田园
之美肥𠂀𧰟丽饱妻子祖考所栖与鼠为伍
残膏賸馥何有及之其鄙陋污可胜道㢤中
古之王天下者尝为卿大夫作家庙以愧之卿
大夫犹然况士庶乎先世之流风馀韵至此㡬
绝以吾之一身散而为百体㧞其一毛而心为
之痛是孰使之然㢤且人之赋扵天命者有贤
不肖贫贱冨贵之差吾之所以仁爱者未能皆
然贫贱不薄扵骨肉冨贵不加扵父兄宗族者
谁乎故曰𭣣合人心必原扵庙宋之惠州守刘
仲明自南雄迁增城有刘氏自仲明始也传至
今太学生𤩽十有二世其先世尝庙而祀之不
迁又置田以供祀事以图无竆颓而复起者再
矣父有积薪子不析而㸑之世岂少㢤𤩽自言
系本元城世有衣冠曰縁者𤩽之父也曰汉曰
孔祥者𤩽之诸父行也一念追远之同天顺甲
申始拓庙旁之地而新之庙成而诸父亡矣成
化庚子𤩽之兄瓉又卒其族兄弟而増修之前
堂后院栋宇层起焕如也四垣竹树周遭过其
门者咸以是称焉扵前有光扵后有扵士大
夫其无愧㢤今年秋𤩽因林时嘉再至白沙子
示之诗云一雨变新鿌炎埃洗除尽庐山昨夜
灯已照刘宗信故为之记以诏其后人
永慕堂记
予㓜时读孟子人少则慕父毋知好色则慕少
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扵君则𤍠
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扵大舜见
之矣窃疑孟子之言抑扬太过爱亲人子之至
情也不待教而不因物而迁人之异扵圣人
也岂相悬是耶比弱冠求友扵四方多识
当世之士择其贤者者而师之其不可者而
改诸内外轻重之间槩以孟子之论其役志扵
㓛名其循情扵妻子其思慕其亲其不以皓首
而愧垂髫者希矣然后信孟子之知道不苟扵
言也成化甲辰江阴李君昆以侍御史 命
清理军伍于两广始过白沙进拜老母于堂予
雅未识君之色而讶其忧之馀耳君之孝而讶
其哀之馀意风木其心者恒怵惕扵见人之亲
欤君曰然少留君坐语之以丱角所疑扵孟子
以壮而后信其言不予欺因与君论交焉它日
再过白沙索书永慕堂扁予申以孟子之言曰
人各有所慕仁者慕亲义者慕君士慕学农慕
稼穑百工慕啇贾慕贸迁无无慕者慕之至
死而勿替乃至形乎动静接乎梦𥧌通乎幽明
皆性之所发而为情有莫知其然而然者此之
永慕是也夫孰得而夺之彼㓜而慕壮而衰老
而遂忘慕之不至而迁扵物是之谓情其性非
知内外轻重之别者也夫忠孝之推也不孝扵
亲而忠扵君古未之有也御史諌官也䋲人以
身者也名堂之义其以忠孝示天下乎君闻之
恱命左右涤砚乞书为永慕堂记
潮州三利溪记
古今学者不同孔子以两言㫁之曰古之学者
为巳今之学者为人古今仕者不同程子以两
言㫁之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已古之
人人也今之人人也一也判而两之其不可同
者如阴阳昼夜则有其故矣圣贤之所以示人
也知微之显知显之微学为已也其仕也为人
学为人也其仕也为已㫁不疑矣今守令称贤
〈于一〉利泽又扵民民爱而乐之问扵我岭南十
郡之内吾知其人者周潮州也潮海郡也东南
距大海望之𣺌漫接天习水者乘长风驾大舶
岀没巨浪中小不支则有覆溺之患毎岁漕运
潮人共苦之潮州来守郡问潮父老所以便民
者父老曰其惟三利溪乎潮五属邑其三在郡
治西南形鼎立广袤千里水曲折行其中而
民共赖之者三利溪也是溪之长百一十五里
东抵韩江西流入于港正统间湮扵大水潮州
濬而通之水由故道行东西注会同于海虑其
冬旱而且涸也凿郡城南沟引韩江水注于溪
甃石为关时而开闭之凡役民于畚锸卑之为
溪也高之为关也仅一月而成农夫利于田啇
贾利扵行漕运者不之海而之溪辞白浪扵沧
谢长风扵大舶扵是潮之士夫与其父老拜
郡门谢曰利吾潮者吾父毋也吾子孙敢忘之
由是观之谓周潮州仕而为人也非欤吏扵潮
者多矣其有㓛而民思慕之唐莫韩愈入
朝来莫王源驱𡨋顽之鳄造广济之梁其
事显扵为人不可诬矣今潮州以三利溪配之
辉映后先称贤扵一也冝㢤夫短扵取名而
惠扵求志薄扵徼福而厚扵得民非以奉身而
燕及㷀婺陋扵希世而尚友千古黄涪翁之所
称者非濂溪先生欤潮州遗予书曰我故舂陵
族也潮州之举进士有声𭅺秋官有声守郡有
声其尚不忝其世也㢤吾尝赠之诗云楚中有
凤高举凌穹苍借问归何时圣人在黄唐望
之久不至岁宴涕淋浪九苞有遗种不觉羽翼
长三年集南海使我今不忘逍遥栖桐枝长饮
𠂀露吾生濓溪数百年之后思濂溪而不可
得见见其族之云仍若此者殆可与言矣然则
区区所爱慕扵周潮州者一关三利溪而已耶
潮人相与立碑颂潮州之㓛遣生贠赵日新来
请文予以其事并诗记之俾潮之人知仕而为
人者有㓛不可忘而潮州之进未艾也潮州名
鹏字万里道州之永明县人〈先生文既成毎询之潮人多言三利〉
〈之利无实因作一诗以代䟦云欲写平生不可心灯挑尽㡬沉吟文章信史知谁是且人〉
〈间润笔金其意欲示后人失于审也其后王侍御哲至朝见之叹曰君子可欺以其方噫斯言〉
〈得之矣弘治甲子秋门人张诩识〉
寻乐斋记
五年伍光宇始构亭于南山之岩以坐明年复
扵吾居第之左结草屋三间与亭往来又明年
而光宇死矣草屋之成光宇斋戒沐浴焚香更
衣危坐厥明请余问曰云不自知其力之不足
妄意古圣贤人以为师今年且迈矣不得其门
而入不知其所谓乐㝷常〈间自〉觉为坐为乐耳毎
毎读书言愈多而心愈用用不如不用之为愈
也盖用则劳劳则不乐不乐则置之矣夫书者
圣贤垂世立教之所寓也奚冝废将其所以乐
者非欤𩓑先生之教之也余复之曰大㢤吾子
之问也顾余何足以知之 虽然有一𩓑吾
子之思之也周子程子大贤也其授受之旨曰
㝷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当是时也弟子不
问师亦不言其去仲尼颜子之世千㡬百年今
去周子程子又㡬百年呜呼果孰从而求之仲
尼饮水曲肱颜子箪瓢陋巷不改其乐将求之
曲肱饮水耶求之陋巷耶抑无事乎曲肱陋巷
而有其乐耶吾子其亦慎求之毋惑扵坐忘也
圣贤垂世立教之所寓者书也用而不用者心
也心不可用书亦不可废其为之有道乎得其
道则交助失其道则交病愿吾子之终思之也
仲尼颜子之乐此心也周子程子此心也吾子
亦此心也得其心乐不远矣愿吾子之终思之
也语已光宇整步而岀充然有得者归揭其
榜曰㝷乐斋云
风木图记
莆之李矦某由进士官戸曹员外𭅺岀为广东
按察佥事毎出行部至新会辄一过病夫陈某
白沙坐小庐山精舎半饷始至携所得志铭文
并挽诗一大帙来授而读之三敛衽先处士默
庵先生与林夫人之贤皆可考而知矣㝷以风
木图请记夫孝子之事其亲视扵无形听扵无
声致爱则存致悫则著著存不忘乎心奚存殁
间㢤吾闻之曽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亲仕
三釡而心乐后仕三千锺不洎吾心悲弟子问
扵仲尼曰参者可谓无所县其罪乎曰既已
县矣夫无所县者可以有哀乎彼视三釡三千
锺如鹳雀蚊虻相过乎前也今夫禄之弗逮养
曽子悲之矦亦悲之矦之心曽子之心也若曽
子可谓尽思矣奚事扵图乃若孔子则以为子
之养其亲期扵适焉耳苟至乎适虽圣人不䏻
以有加也遑问其他具足扵内者无所待乎外
性扵天者无所事乎人又非但事亲一事为然
也一以贯之其所称孝非常所称常所称者豊
其养厚其葬生之封死之赠而已耳嗟夫今之
士夫异扵古之士夫也其所称孝率以是为至
矣吾恐圣贤之意不明扵后世也既抚图而悲
复引其意谓矦曰矦死事尽思无扵曽子矣
亦知曽子所以显其亲扵无穷者何如㢤孝经
曰立身行道名扵后世以显父毋孝之终也
矦念之矦念之是为记
处素记〈成化八年六月为外兄何经作〉
一夫颀然始弱冠为生贠事进取不偶退耕于
野作室三间榜两处素字于楣曰吾不了其义
当否吾以问白沙子白沙子闻之倒间数日
抵一卷请曰为我记处素白沙子命岀砚研墨
汁相向诘之曰夫记纪实也为我具状吾为女
记即应曰毋苦我人呼我秀才我即不应谓我
处素我即应之但子为我记足矣吾知其状云
何两手捧砚蹑席眉进愈恭白沙子不䏻却
墨其卷归之
慈元庙记
世道升降人有任其责者君臣是也予少读宋
史惜宋之君臣当其盛时无精一学问以诚其
身无先王政教以新天下化本不立时措莫知
虽有程明道兄弟不见用扵时迹其所为不过
汉唐之间仰视三代以前师傅一尊而王业盛
𤱶亩既岀而世道亨之君臣何如也南渡之后
惜其君非拨乱反正之主虽有其臣任之弗专
邪议得以间之大志弱而易挠大义𨼆而弗彰
量敌玩雠国计日非往往坐失机会卒不䏻成
恢复之㓛至扵善恶不分用舍倒置刑赏失当
怨愤生祸和议成而兵益衰岁帑多而民愈困
如久病之人气息奄奄以及度宗之世则不复
惜为之掩卷岀涕不忍复观之矣孔子曰人之
生也直罔之生也𦍒而免刘文靖广之以诗曰
王纲一紊国风沉人道方乖境侵生理本直
冝细玩蓍龟万古在人心噫斯言也判善恶扵
一言决兴亡扵万代其天下家治乱之符验
欤宋室播迁慈元殿创于邑之崖山宋亡之日
陆丞相少帝赴水死矣元师退张太傅复至
崖山遇慈元后问帝所在恸哭曰吾忍死万里
间关至此正为赵氏一块肉耳今无望矣投波
而死是可哀也崖山近有大忠庙以祀文相
陆丞相张太傅弘治辛亥冬十月今戸部侍𭅺
前广东右布政华容刘公大夏行部至邑与予
泛舟至崖门吊慈元故址始议立祠于大忠之
上邑著姓赵思仁请具土木公许之予赞其决
曰祠成当为公记之未㡬公去为都御史修理
黄河委其事府通判顾〈君叔〉龙甲寅冬祠成是役
也一朝而集制命不由扵有司所以立大闲愧
颓俗而辅名教人心之所不容巳也碑于祠中
使来者有所观感弘治已未夏予病小愈尚未
堪笔砚以有督府邓先生之命念慈元落落东
山作祠之意久未闻天下力疾书之愧其不能
工也
梦记
庚寅秋月距予自亰师归适逾一载是夕天气
稍鿌予读易白沙之东房既倦而卧梦与应魁
殿元克恭黄门同行一童子前导不识者一人
次之次克恭次余应魁途遇𭰖潦予呼童子取
行具童子不应余因曰越人歌之楚人听之应
魁屡叹不置克恭顾余作愁状其不识一人者
漠然无所闻焉既窹测其意曰越与楚风气
不同人声随而异必不䏻相通而相好使越人
歌之楚人听之亦犹使楚人歌之越人听之也
孰使越人歌之越人自听之楚人歌之楚人
自听之其音习〈扵其〉耳其言感扵其心奚不相
之有是故越不可为楚楚亦不可为越越与楚
不相䏻非有生之𥘉习使然耳习之久殆与性
成夫苟欲变之非百倍其㓛持之以久不可使
化而入今以为越者一人骤而号扵楚地曰
去而为楚者以从我楚得不群怒而逐之乎然
则如何曰守其为越者无遽责楚以必同庶乎
其免矣
又
三月二十七日碧玉楼午睡梦出贞节门外大
水一老人抱衣浣扵前歌曰法好人莫传衣好
人莫穿良久又歌曰西子𮐃不洁揜鼻过者疾
趋而争先虽有恶人斋戒沐浴服明鲜以祀
上帝执侍周旋与世骈肩吁是何梦耶将有应
于后早为之兆耶抑梦幻虚无同异端之从
而稽之因妄求妄不可耶姑记于此以俟明者
决焉
论
论前軰言铢视轩冕尘视金玉上
道至大天地亦至大天地与道若可相侔矣然
以天地而视道则道为天地之本以道视天地
则天地者太仓之一粟沧海之一勺耳曾足与
道侔㢤天地之大不得与道侔故至大者道而
已而君子得之一身之微其所得者冨贵贫贱
死生祸福曽足以为君子𠩄得乎君子之所得
者有如此则天地之始吾之始也而吾之道无
所增天地之终吾之终也而吾之道无𠩄损天
地之大且不我迯而我不增损则举天地间物
既归扵我而不足増损扵我矣天下之物尽在
我而不足以増损我故卒然遇之而不惊无故
失之而不介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烈风雷雨
而弗迷尚何铢轩冕尘金玉之足言㢤然非知
之真存之实者与语此反惑惑则徒为狂妄耳
中
天下事物杂然前陈事之非我𠩄自岀物之非
我𠩄素〈有卒〉然举而加诸我不屑者视之𥘉若与
我不相渉则厌薄之心生矣然事必有所不能
已物必有所不䏻无来扵吾前矣得谓与我不
相渉邪夫子谓不义而冨且贵扵我如浮云谓
薄不义也非薄冨贵也孟子谓舜视弃天下如
敝屣亦谓重爱亲也非谓轻天下也君子一心
万理完具事物虽多莫非在我此身一到精神
具随得吾得而得之耳失吾得而失之耳厌薄
之心胡自而生㢤巢父不能容一瓢严陵不䏻
礼汉光此瓢此礼天下之理𠩄不能无君子之
心所不能已使二人之心果完具亦焉得而忽
之也若曰物吾知其为物耳事吾知其为事耳
勉焉举吾之身以从之𥘉若与我不相渉比之
医家谓之不仁昔人之言曰铢视轩冕尘视金
玉是心也君子何自得之㢤然非其人与语此
反惑惑则累之矣或应曰是非所谓君子之心
也君子之辨也曰然然无君子之心徒有轻重
之辨非道也
下
或曰道可状乎曰不可此理之妙不容言道至
扵可言则巳涉乎粗迹矣何以知之曰以吾知
之吾或有得焉心得而存之口不可得而言之
比试言之则巳非吾所存矣故凡有得而可言
皆不足以得言曰道不可以言𢗗亦可以物乎
曰不可物囿于形道通扵物有目者不得见也
何以言之曰天得之为天地得之为地人得之
为人之以天则遗地状之以地则遗人物不
足状也曰道终不可状欤曰有其方则可举一
隅而括其三隅状道之方也据一隅而反其三
隅按伏之术也然状道之方非难按状之术实
难人有不知弹告之曰弹之形如弓而以竹为
弦使其知弓则可按也不知此道之大告之曰
道大也天小也轩冕金玉又小则䏻按而不惑
者鲜矣愚故曰道不可状为难其人也
安𡈽敦乎仁
易上繋曰安𡈽敦乎仁予曰寓于此乐于此身
扵此聚精会神于此而不容惑忽是谓之曰君
子安𡈽敦乎仁也比观泰之序卦曰履而㤗然
后安又曰履得其所则舒㤗㤗则安矣是㤗而
后可安也夫㤗通也泰然后安者通于此然后
安于此也然九二曰包荒用冯河是何方㤗而
忧念即兴也九三曰艰贞无咎则君子于是时
愈益恐恐然如祸之至矣是则君子之安于其
所岂直㤗然而无所事㢤盖将兢兢业业惟恐
一念息之或间一念之或差而不敢以自暇矣
有于予心符或曰君子不已劳乎应曰干之𧰼
曰天行徤天之循环不息者徤而巳君子执虚
如执盈入虚如有人未尝少者刚而巳天岂
劳㢤君子何为不暇乎
无后
君子一心足以开万世小人百惑足以䘮家
何者心存与不存也夫此心存则一一则诚不
存则惑惑则伪所以开万世䘮家者不在多
诚伪之间而足耳夫天地之大万物之冨何以
为之也一诚所为也盖有此诚斯有此物则有
此物必有此诚则诚在人何所具扵一心耳心
之所有者此诚而为天地者此诚也天地之大
此诚且可为而君子存之则何万世之〈不足〉开㢤
作俑之人既惑而䘮其诚矣夫既无其诚而何
以有后邪
仁术
天道至无心比其著扵两间者千怪万状不复
有可及至巧矣然皆一元之所为圣道至无意
比其形于㓛业者神妙莫测不复有可加亦至
巧矣然皆一心之所致心乎其此一元之所舎
乎昔周公扶王室者也桓文亦扶王室也然周
公身致太平延后世桓文战争不息祸蔵于
身者桓文用意周公用心也是则至拙莫如意
而至巧者莫逾于心矣孟氏学圣人也齐王不
忍见一牛之死不有孟氏不知其巧也盖齐王
之心即圣人之心圣人知是心之不可害故设
礼以预养之以为见其生而遂见其死闻其声
而遂食其肉则害是心莫甚焉故远庖厨也夫
庖厨之礼至重不可废此心之仁至大不可𢦤
君子因是心因制是礼则二者两全矣巧莫过
焉齐王之心一发契乎礼齐王非熟乎礼也心
之巧同也圣人诛民害而迸之四裔之民奚罪
焉亦曰戮之则伤仁存之遗害故圣人之仁有
权焉使之远寓魑魅则害去而恶亦不得施矣
夫人情之欲在于生圣人即与之生人情之恶
在于死圣人不与之死恶众人所恶也圣人即
迸除裔夷恶难施也圣人以投恶圣人一举而
迭中圣人未尝巧也此心之仁自巧也而圣人
用之故天下有意于巧者皆不得厕其间矣周
公一金縢大发窹时主以后世事观至巧矣周
公岂有意耶亦任心耳
白沙子卷之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