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一百三

卷第一百二 皇朝文鉴 卷第一百三
宋 吕祖谦 编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四

皇朝文鉴卷第一百三

 䇿

   原赏         蔡  襄

   礼法         郑  獬

   资格         孙  洙

   严宗庙        孙  洙

   择使         孙  洙

   光宗嫌名俭        钱  彦远

   䇿略         苏  轼

   决壅蔽        苏  轼

    原赏        蔡  襄

古之所谓赏者有大功则赏之临兵戎者前死有

荣退生有辱虽小功必赏以其履死地也今之臣

一切务赏何谓赏所谓酬奨者是也守土之臣剌

史县令招俅逃户磨勘税赋皆其职所当为之不

修其职罪当罚也今有为之者必自陈而求赏不

立赏格则不为也天子敛生民之财以禄之分职

位以宠之借威权以使之可谓至矣而于官守常

事动即求赏天子岂与群臣为市道哉至于茶盐

酒税之局物物皆有赏格下至吏人百姓莫不皆

然此为政之弊也战功必赏也捕贼之法必赏也功异于

常者赏也其馀无名酬奨可渐罢之以正官守之法也

    礼法        郑  獬

孔子作春秋常事不书变礼则书明圣人之典礼

中国丗守之不可以有变也甚矣浮屠氏之变中

国也浮屠夷礼也古者建辟雍立太学以育贤士

天子时而幸之躬养三老五更习大射讲六经用

以风动天下之风教而今之浮屠之庙萝蔓天下

或给之土田屋庐以豢养其徒天子又亲临之

致恭乎土木之偶此则变吾之辟雍太学之礼而

为夷矣古者宗庙有制唐虞五庙商周七庙至汉

乃有原庙行幸郡国及陵园皆有庙汉之于礼巳

侈矣而今之 祖宗神御或寓之浮屠之便室𧇊

损威德非所以致肃恭尊事之意也此则变吾之

宗庙之礼而为夷矣古者日蚀星变水旱之眚则

素服避正殿减膳撤乐责躬以答天戒而今之有

一灾一异或用浮屠之法集其徒螺鼔呶噪而禳

之此则变吾之祈禳之礼而为夷矣古者宫室之

节上公以九侯伯以七子男以五惟天子有加焉

五门六寝城高七雉宫方千二百步而今之浮屠

之居包山林跨阡陌无有裁限穹桀鲜巧穷民精

髓侈大过于天子之宫殿数十百倍此则变吾之

宫室之礼而为夷矣古者为之衣冠以庄其瞻视

以节其步趋禁奇邪之服不使眩俗而今之浮屠

髠首不冠其衣诡异方袍长裾不襟不带此则变

吾之衣冠之礼而为夷矣自有天地则有夫妇则

有父子则有君臣男主外女主内父慈子孝天子

当扆群臣北面而朝事之而今浮屠不婚不娶弃

父母之养见君上未尝致拜此则变吾之夫妇父

子君臣之礼而为夷矣古者䘮葬有纪复奠祖荐

虞祥之祭皆为之酒醴牢牲笾豆鼎篚享荐之具

而今之举天下凡为䘮葬一归之浮屠氏不饭其

徒不诵其书举天下诟笑之以为不孝狃习成俗

沈酣溃烂透骨髓入膏肓不可晓告此则变吾之

䘮葬之礼而为夷矣故自古圣人之典礼皆为之

沦䧟几何其为不尽归之夷乎使孔子而在记今

之变礼者将操简濡笔特书之不暇而天下方恬

然不为之怪朝廷未尝为之禁令而端使之攻穿

坏败今或四夷之人有扣弦而向边者则朝廷必

择帅遣兵以防捍之见一虏夫一獠民必擒捽之

缚之而加诛绝焉彼之来小不过利吾之囊箧

囷窖牛羊大不过利吾之城郭土地而巳而浮屠

之徒满天下朝廷且未尝擒捽束缚而加诛焉反

曲拳跪跽而尊事之彼之所利乃欲灭绝吾中国

圣人之礼法其为祸岂不大于扣弦而向边者耶

岂荘子所谓盗钩金者诛盗国者为诸侯者耶夫

胜火者水也胜夷狄者中国也中国所以胜者以

有典礼也宜朝廷敕聦博辩学之士删定礼法一

斥去浮屠之夷而明著吾圣人之制布之天下上

自朝廷下至士大夫俾遵行之礼行而中国胜矣

中国胜则为浮屠氏之说又何从而变哉

    资格        孙  洙

三代而下选举之法何纷纷乎其法始得者终必

失也故孝廉之始得也人务本行也其终失也计

口缪举也辟署之始得也人乐自修也其终失也

流竞成俗也限年之始得也光宗嫌讳德养器也其终

失也少成不贵也九品之始得也家举人兴也其

终失也爱憎在吏也清议之始得也名实相尚也

其终失也浮伪相沮也铨选之始得也权不外假

也其终失也美恶同流也故孝廉失之缪辟举失

之诡限年失之同九品失之伪清议失之激铨选失之

杂是六者之法皆足以救一时而不足以通百丗也故始

终而各有得失焉今始终一切皆失者其国家资

格之法乎臣请言其弊今贤材之伏于下者资格

阂之也职业之废于官者资格牵之也士之寡廉

鲜耻者争于资格也民之困于虐政暴吏者资格之

人众也万事之所以玩弊百吏之所以废弛法制

之所以颓烂决溃而不之救者皆资格之失也惟

天之生大贤大德也非以私厚其人将使之辅生

民之治者也惟人之有大材大智者非以独乐其

身将以振生民之穷者也今小人累日而取贵仕

君子侧身而困卑位贤者戴不肖于上而愚者役

智者于下爵不考德禄不授能故曰贤材之伏于

下者资格阂之也才足以堪其任小拘岁月而妨

之矣力不足以称其位増累考级而得之矣所得

非所求也所求非所任也位不度才功不索实故

曰职业之废于官者资格牵之也今夫计岁阀而

争年劳者日夜相𨷖也有司躐一名差一级则摄

衣而群争愬矣其甚者或怀黄敕而置于丞相之

前也其行义去市贾者亡几耳故曰士之寡廉鲜

耻者争于资格也来而𭧂一邑既岁蒲矣又去而

虐一州也非以赃败至死不黜虎吏劘牙而食于

民贤者郁死于岩穴而赤子不得爱其父母也故

曰民之困于虐政𭧂吏者资格之人众也夫资格

之法起于后魏崔亮而复行之于唐之裴光庭是

二子者其当丗固巳罪之不待后丗之讥矣然而

行之前丗不过数十年者也后得称职者矫而更

之故其患不大今资格之弊流漫根结踵为常法

方且丗丗而遵行之矣往者不知非来者不知矫

故曰万事玩弊百吏废弛法制颓烂决溃而不之

救也虽然不无小利也小便也利之者蠢愚而废

滞者也便之者耋老而庸昏者也而于天下国家

焉则大失也大害也然而提选部者亦以是法为

简而易守也百品千群不复铨叙人物而综核功

实一吏在前勘簿呼名而授之矣坐庙堂者亦以

是法为要而易行也大官大职列籍按氏差第日

月遝然而登之矣上下相冒而贤材 愈远可为

太息也为今之急诚宜大蠲弊法简㧞异能爵以

功为先后禄用才为序次无以积勤累劳者为高叙

无以深资久考者为优选智愚以别善否陈前而

万事不治庶功不熙者臣愚未尝闻也

    严宗庙       孙  洙

臣尝考洪范五行传曰简宗庙废祭祀则水不润

下 国家比年以来京师仍岁大水百川𭧂溢变

异甚大臣伏思之切恐 陛下承事宗庙之礼及

四时之祭有未合古制者也臣闻古者宗庙四时

之祭礿祠烝尝禘祫皆天子所自亲享不使有司

摄事也盖圣人内自竭尽以承其亲者惟祭祭非

自外至由中出生于心也古者宗庙之祭君亲牵

牲执鸾刀以割冕而揔干以乐皇尸其躬自力以

致其诚心如此之尽一也及周衰礼坏乐崩典籍

皆灭弃汉兴草创礼之存者才十二三事而宗庙

之礼盖阙如也然犹四时车驾间出享庙及八月

饮酎以尽孝思继汉而下荒乎无以礼乐为也唐

之盛时可以制作矣而宗庙之祀亦踵习旧常开

元之礼虽有天子四时亲享太庙之制而行之盖

希阔帝王之亲享庙者一丗不过再三焉岂三代祭

法终不可复也而百丗莫之行者相循而失也

今国家宗庙之事每岁四孟及季冬凡五享三年

一祫五年一禘皆有司侍祠而天子未尝亲事也

唯三岁亲郊一行告庙之礼而巳而五神御殿酌

献一岁遍焉是失礼经之意而相循近丗之失也

夫四时宗庙之祭大事也神御别殿酌献小礼也

大事不正其本而委之有司小礼烦而车驾数出

不合礼意矣夫王者卜宅都邑营建神位而左立

七庙诚宜丗丗子孙严祗而奉承之瞻视梁栋而

时思之以永念王业之艰难也今春秋霜露之感

禘祫昭穆之序礼之最所重者一诿于祠官矣而

神御酌献三岁告谒礼之轻者而天子躬焉非严

祖尊考之义也非事神训民之意也呜呼宗庙之

事王者不自亲由汉氏以来失之矣而百丗之君

曽不知复也今京师浮图老子塔庙或遇水旱

陛下皆亲祷祠之及岁时游幸亦至焉而 祖宗

神灵之庙貌四时唯有司侍祠三岁郊见而才一

至也岂 陛下孝思之至乎夫使有司侍祠则牺

牲醴酪或不能致其洁容礼服器或不能竭其恭

此神灵所以未降福也 陛下与其修祈禳于浮

图老子之祠曷若尽孝思于 祖宗之庙也与其

岁行酌献之小礼曷若以四时亲享而示大孝于

天下也臣窃思 陛下至孝烝烝非不能也直以

礼久不讲而大费不可省尔臣谓今之吉礼在典

籍者盖粲然矣而享祭之礼又磅礴大备以 陛

下之明圣举而措之非甚难也然而议者谓法驾

一动大费不可赀臣又谓议者之过忧也 国家

之礼常病于吝小费而失大典文采繁而诚质薄

故朝廷每举一废礼若籍田明堂之类观听者以

为异则内外厚冀赉赐百官过幸増秩盖 国家

议礼太繁名物太缛故百礼常病不能举也今若

诏太常礼官约其礼简其仪尽去繁饰大驾不动

卤簿不设如唐之礼享庙拜陵皆用小驾今且如

常日行幸罢每岁神御别殿酌献而以四时亲荐

享庙前期斋于路寝以其日质明车驾谒太庙亲

享七室以尽 陛下严祖尊考事神训民之诚心

岂不美哉夫礼简则诚至仪略则易行传曰礼与

其恭不足而礼有馀也曷若礼不足而恭有馀也

祖宗唯享 陛下之诚百姓唯乐 陛下之孝不

在乎礼文之繁具也 陛下起百王之废典绍三

代之坠礼使大孝塞乎天地而横乎四海又以答

塞洪范传大水之异何则四时亲享庙前丗未有

行者由 陛下而立制使万丗子孙承之是天下

之盛福也臣愚妄议大礼惟 陛下少留圣意而

幸择

    择使        孙  洙

今北虏彊抗中夏若古之大敌国聘问岁至日窥

吾 国家之隙暴侮甚矣朝廷比遣使介𥘉不择

人颇无辩对之材可使张明中国之威信以詟伏

戎虏之心者苟欲以戎人币赐宠之故所遣使人

不复有称于绝域者徒侈㓗车服整饰驺旅以夸

视于夷落细礼曲谨悉受训䇿屈膝虏庭拜望跪

起少不敢辄异还上语记一辞不中绳度则按以

重罪罢遣削黜矣虽复间选左右名德方重之臣然

皆束于仪矩屈郁愤结俯仰上下虽有劲辞直气

奇谋博辩刀笔在后蓄不得发其毅然欲存国大

体者法吏反以为生事而左迁之故妄庸之臣苟

欲毕事低首下视喑不敢高吐气甚者或发狂疾

以自免或对馆人醉舞跳踉𥬇呼妄诟重为黠虏

之所姗𥬇彼戎主方骄吾以繁礼妄说之未足怪

也至于髽首之胡馆劳王人者亦复狂诞晨夜皆

邀枉王人屡省而蹇仰自便甚可怪也夫以堂堂

中国而一介之使如此折辱天威堕损国命臣切

羞之昔汉郑众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而拔

刀自誓唐商侑坚立不动责可汗之失礼李景略

以气制梅禄坐受其拜近者晋天福中王权犹曰

义不能稽颡于穹庐之长而违诏得罪欣然就贬

故大节之士直躬徇义者非私一身而以尊主上

重国家也今 陛下待虏过厚责使者之法太密

故不复有倜傥伟节之士立威名于戎虏而使虏

知中国之多贤也而使者亦复气息奄然不自振

起唯戎人之所嫚视而倨俟之臣闻古之大夫出

疆有可以安国家定社稷者专之也又曰受命不

受辞何则机事之会间不容一息樽俎之间折冲

万里岂复拘以应对之细失容貌之苛谨哉 陛

下宜与大臣预择廷臣辩论通古今刚直有威望

者俾使北庭使一言足以雄中国之威夺彊胡之

气譬说祸福以厌抑贪狼之心其举动言辞小不

合者无法以绳之非有大过类可阔略使得驰骋

博应变不穷则专对造命之士出矣

    光宗嫌名俭        钱 彦远

臣闻享四海之奉者文采藩饰备味极盛势适当

然岂过自刻损称为俭德盖去泰甚屏奢侈之为

俭尔一人俭则百官俭百官俭则庶民耻费光宗嫌名

朴浮嚣轻伪无所售利农夫工女完固充给我

太祖 太宗知稼穑艰难奉养清约裁冗贬侈今

郊庙大礼陈国初器械车服坚朴素质至甚馀可

追验矣 先帝虽据太平全盛之实然俭节圣躬

尝见内直黄门给锦衾命紫䄄代幸西京时嫔御

食品准从驾群臣天禧间欲禁涂金饰下诏自乘

舆始期月远迩杜绝化之之诚𦒿老于今称道

陛下嗣位音乐宫室车马亡所加近岁差逾前臣

踈远不悉时事但闻调诸官署财物为玩好颇众

北门内作工雕镂镕冶刻削几千人复以太官调

絮麄略就近署私立饔㸑后苑置酒府醖酿共燕

昵之须宫中发取市物百贾震动掖廷亲戚亟齿

班列佩印绶给侍禁省是数者皆无益睿明臣料

此诚左右佞謟恐天聦纳諌切厉兢兢畏天下过

巳始相与迎志先意隐屏为此快一时欲图少顷

兊说赐予放宕流溢源发有渐殊不知𭧂于外则

愈损美德谨按礼王者皮弁以食重身防微故有

和食医尝食监失𩠈瘝职则刑而别庖所荐异内

羞正馔旋取区肆间或非时珍怪不问从出不思

时禁止小使三数人庀其事 陛下安自轻御焉

奈宗庙社稷何臣之深忧也且京师四方回首易

听取为表式今纵未大失风俗巳溢经曰上好是

下必有甚者臣视贵臣家悉相燿以技巧声色狗

马或窃蓄尚方器物起屋室跨通衢大路富商豪

族歆慕结纳货赂上流縁而民益贫游手益众猾

细作淫巧日变月新营媚富贵耳目且利令智昏

盛令心骄昏则虑不精骄则所惜重元僚迩臣安

危所托使昏且骄复何望耶昔秦王责范睢以楚

铁剑利优倡拙吾恐其图秦夫倡优巧拙小节也

古人用觇胜负况奢俭乎使天下闻之可也四夷

闻之不可也臣尝行都下见先朝宰相若吕端李

沆旧第存焉穷僻庳陋今公卿隶人所舍或加之

盖当时法令肃而习尚正也故衣弋绨焚雉头裘

是廼帝王末事前史皆书之者顾治乱所系廼深

美绝称耸示后丗 陛下宜醇法列圣成绩历考

三代所以得失凡违典章旧制者亟罢揭还有司

抑减内宠之势其父子兄弟才赐衣食不命以要

官剧职诸郡国纎靡轻绡之服止其岁输雕纂奇

器毁斥破撤藏有金银饰者出付度支助军费皇皇

然穆穆然用天子礼以自澹乐而且节俭不偪下

使知圣人之心垂精勤劳兴亡之际群下率化廉耻

张立万有恃荣阿近遂恶未悛者严刑刑之假一

劝百所举虽尊俎俯仰而所济远矣

    䇿略        苏  轼

臣闻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之乎巍巍之上以其一

心运之乎茫茫之中安而为太山危而为累𡖉其

间不容毫厘是故古之圣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资

而恃其有可爱之实不恃其有不可抜之势而恃

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则其所居者天下之至危也

天子恃公卿以有其天下公卿大夫士以至于民

转相属也以有其冨贵苟不得其心而欲羁之以

区区之名控之以不足恃之势者其平居无事犹

有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

安得而用之古之失天下者皆非一日之故其君

臣之欢去巳久矣适会其变是以一散而不可复

方其未也天子甚尊大夫士甚贱奔走万里无敢

后先俨然南面以临其臣曰天何言哉百官俯首

就位敛足而退兢兢惟恐有罪群臣相率为苟安

之计贤者既无所施其才而愚者亦有所容其不肖

举天下事听其自为而巳及乎事出于非常变起

于不测视天下莫与同其患虽欲分国以与人而

且不及矣秦二丗唐德宗盖用此术以至于颠沛

而不悟岂不悲哉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

也器久不用而置诸箧笥则器与人不相习是以

扞格而难操良工者使手习知其器而器亦习知

其手手与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为而成也

天下之患非经营祸乱之足忧而养安无事之可

畏何则惧其一旦至于扞格而难操也昔之有天

下者日夜淬励其百官抚摩其人民为之朝聘会

同燕享以交诸侯之欢岁时月朔致民读法饮酒

蜡腊以遂万民之情有大事自庶人以上皆得至

于外朝以尽其词犹以为未也而五载一巡守朝诸

侯于方岳之下亲见其耆老贤士大夫以周知天

下之风俗凡此者非以为苟劳而巳将以驯致服

习天下之心使不至于扞格而难操也及至后丗

坏先王之法安于逸乐而恶闻其过是以养尊而

自高务为深严使天下拱手以貌相承而心不服

其腐儒老生又出而为之说曰天子不可以妄有

言也史且书之后丗且以为讥使其君臣相视而

不相知如此则偶人而巳矣天下之心既巳去而

伥伥焉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杰巳议其后臣尝

观西汉之初高祖创业之际事变之兴亦巳繁矣

而高祖以项氏创残之馀与信布之徒争驰于中

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绝人之姿据有土地甲兵之众

其势足以为乱然天下终以不揺卒定于汉传十

数丗矣而至于元成哀平四夷向风兵革不试

而王莽一竖子乃举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铁而天

下屏息莫敢或争此其故何也创业之君出于布

衣其大臣将相皆握手之欢凡在朝廷者皆其尝

试哜啜以知其才之短长彼其视天下如一身苟

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当此之时虽有近忧

而无远患及其子孙生于深宫之中而狃于冨贵

之势尊卑阔绝而上下之情踈礼节繁多而君臣

之义薄是故不为近忧而常为远患及其一旦固

巳不可救矣圣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礼而务至诚

黜虚名而求实效不爱高位重禄以致山林之士

而欲闻切直不隐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

昔我 太祖 太宗既有天下法令简约不为崖

岸当时大臣将相皆得从容终日欢如平生下至

士庶人亦得以自效故天下称其言至今非有文

采縁饰而开心见诚有以入人之深者此英主之

奇术御天下之大权也方今治平之日久矣臣愚

以为宜日新盛德以激昂天下久安怠惰之气故

陈其五事以备采择其一曰将相之臣天子所恃

以为治者宜日夜召论天下之大计且以熟观其

为人其二曰太守剌史天子所寄以远方之民者

其罢归皆当问其所以为政民情风俗之所安亦

以揣知其才之所堪其三曰左右扈从侍读侍讲

之人本以论说古今兴衰之大要非以应故事备

数而巳经籍之外苟有以访之无伤也其四曰吏

民上书苟小有可观者宜皆召问优游以养其敢

言之气其五曰天下之吏一命以上虽其至贱无

以自通于朝廷然人主之为岂有所不可哉察其

善者卒然召见之使不知其所从来如此则远方

之贱吏亦务自激发为善不以位卑禄薄无由自

通于上而不修饰使天下习知天子乐善亲贤恤

民之心孜孜不倦如此翕然皆有所感发知爱于

君而不可与为不善亦将贤人众多而奸吏衰少

刑法之外有以大慰天下之心焉耳

    决壅蔽       苏  轼

所贵乎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者何也天下不诉

而无冤不谒而得其所欲此尧舜之盛也其次不

能无诉诉而必见察不能无谒谒而必见省使远

方之贱吏不知朝廷之高而一介之小民不识官

府之难而后天下治今夫一人之身有一心两手

而巳疾痛苛痒动于百体之中虽其甚微不足以

为患而手随至夫手之至岂其一一而听之心哉

心之所以素爱其身者深而手之所以素听于心

者熟是故不待使令而卒然以自至圣人之治天

下亦如此而巳百官之众四海之广使其关节脉

理相通为一叩之而必闻触之而必应夫是以天

下可使为一身天子之贵士民之贱可使相爱忧

患可使同缓急可使救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

诉其冤如诉之于天有不得巳而谒其所欲如谒

之于鬼神公卿大臣不能究其详悉而付之于胥

吏故凡贿赂先至者朝请而夕得徒手而来者终

年而不获至于故常之事人之所当得而无疑者

莫不务为留滞以待请属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

钱无以行之昔者汉唐之弊患法不明而用之不

密使吏得以空虚无据之法而绳天下故小人以

无法为奸今也法令明具而用之至密举天下惟

法之知所欲排者有小不如法而可指以为瑕所

欲与者虽有乖戾而可借法以为解故小人以法

为奸今天下所为多事者岂事之诚多耶吏欲有

所鬻而未得新故相仍纷然而不决此王化之所

以壅遏而不行也昔桓文之霸百官承职不待教

令而辨四方之宾至不求有司王猛之治秦事至

纎悉莫不尽举而人不以为烦盖史之所记麻思

还冀州请于猛猛曰速装行矣至暮而符下及出

关郡县皆巳𬒳符其令行禁止而无留事者至于

纎悉莫不皆然符坚以戎狄之种至为霸王兵强

国冨垂及升平者猛之所为固宜其然也今天下

治安大吏奉法不敢顾私而府史之属招权鬻法

长吏心知而不问以为当然此其弊有二而巳事

繁而官不勤故权在胥吏欲去其弊也莫如省事

而厉精省事莫如任人厉精莫如自上率之今之

所谓至繁天下之事关于其中诉者至多而谒者

之众莫如中书与三司天下之事分于百官而中

书听其治要郡县钱币制于转运使而三司受其

会计此宜若不至于繁多然中书不待奏课以定

其黜陟而关与其事则是不任有司也三司之吏

推析赢虚至于毫毛以绳郡县则是不任转运使

也故曰省事莫如任人古之圣王爱日以求治辨

色而视朝苟少安焉而至于日出则终日为之不

给以少而言之一日而废一事一月则可知也一

岁则事之积者不可胜数也欲事之无繁则必劳

于始而逸于终晨兴而晏罢天子未退则宰相不

敢归安于私第宰相日具而不退则百官莫不震

悚尽力于王事而不敢晏游如此则纎悉隐微莫

不举矣天子求治之勤过于先王而议者不称王

季之晏朝而称舜之无为不论文王之日昊而论

始皇之量书此何以率天下之怠耶臣故曰厉精莫

如自上率之则壅蔽决矣



皇朝文鉴卷第一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