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文字禅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三

卷第二十二 石门文字禅 卷第二十三
宋 释惠洪 撰 景江南图书馆藏明径山刊本
卷第二十四

石门文字禅卷第二十三

   宋江西筠溪石门寺沙门释德洪觉范著

    门人觉慈编录 西眉东岩旌善堂校

 序

  五宗纲要旨诀序

传曰人能自重然后可与言学余以谓自重者必其

天资才全而识远何以知之张子房三世相韩韩为

秦所灭时年二十许弟死不葬袖鐡椎击始皇悮中

副车走匿下邳乃能跪履于父老及佐高帝定天下

汉业已成秕糠王侯掉头不顾思与赤松子游韩信

微时自藏于怯淮阴少年易之使出跨下一市大笑

而色不怍及为高帝大将一军尽惊而气不矜谈笑

而破赵名震天下得亡虏而师事之子房勇击始皇

而谦辞封爵韩信智出跨下而明师亡虏非材全者

能自重如是乎邴原诣安丘孙崧学崧以书相分原

得书不读曰夫学者以智高者通书何为哉藏书于

家游学四方学成以书还崧解不传书之意崧服其

敏徐旷学于太学时沉重讲授门弟子常千人旷所

质问数日辞去或问其故曰先生所讲纸上语耳若

奥境彼所未见尚何观重知之惮其能根矩智识粹

美不在糟粕文远巧妙非止凖绳非识远者能自重

如是乎吾故曰必因其天资也夫刻志功业倾心名

节者世间之学耳若离三界出五有者非梦幻功业

戏剧名节可尽而天资无张韩邴徐之英余窃忧之

诸佛三昧谓之甚微细智麤浮心识其能至哉菩萨

行海谓之旋陀罗尼门鄙陋志操其能入哉学者之

才如蓬芒之微而所授之道如万钧之重虽至愚知

其不可然犹纷然不知愧可笑也为弟子者心非其

师而貌敬之为师者实鄙弟子而喜授以法上以数

相羁縻下以谄相欺诳慢侮法道甚于儿戏呜呼昔

清辨菩萨以芥子击修罗窟而隐候龙华道成乃问

未决之事谓今弥勒未具遍知也辨之求师何其难

也达摩达恨师子尊者不令嗣祖渡谿见女子浣露

其足念曰此胫乃尔白晳耶师子忽至曰今日之心

可嗣祖乎师子之求弟子何其审也大法寝远名存

实亡其势则然盖尝中夜起喟为之涕零余少游方

所历丛林几半天下而师友之间通踈粹美者尚多

见至精深宗教者亦已少矣又三十年还自海外罪

废之馀丛林顿衰所谓通踈粹美者又少况精深宗

教者乎百丈法度更革略尽辄波及纲宗之语言如

云门纲宗偈曰康氏圆形滞不明魔深虚䘮击寒冰

凤翥巳飞霄汉去晋锋八博拟何凭云门非茍然作

也而昧者无地寄其意识辄易以循其私曰晋锋八

法审如易者之意则康氏圆形魔深虚丧又何义哉

洞山渡水见影偈曰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踈吾今

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

与么会方始契如如其言契如如但一文殊无二文

殊故曰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旨甚明白而昩者

易之曰渠今不是我我今不是渠遂令血脉断绝岂

曹洞旨趣乎仰山临终付法偈曰一二二三子平目

复仰视两口无一舌即是吾宗旨两口无一舌沩山

之牛一身两号之意而昩者易之曰两口一无舌审

如易者之言则是共功时功尚何论哉临济付法偈

曰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离相离名人

不禀吹毛用了急须磨吹毛劔也用即磨之意不欲

犯锋耳而昩者易之急还磨旨趣安在哉而以之不

疑可谓陋哉独法眼未遭更易行恐不免耳昔阿难

闻诵佛偈曰若人生百岁不识水潦鹤未若生一日

而得决了知谓曰吾从佛所闻异于是应曰不善诸

佛机非水潦鹤也诵者告其师师应曰阿难耄矣所

记错谬夫诸佛机久而尚为水潦鹤岂渠今正是我

我今不是渠不作梁武喧争之语晋锋八博不作右

军草书乎因编五宗机缘以授学者使传诵焉

  华严同缘序

余闻一切众生识种皆具十法界性谓佛菩萨缘觉

声闻四圣天人傍生饿鬼地狱阿修罗六凡是十种

性本无性随所熏起任运成就有人于此为诸人等

谈无上道解脱知见一切众生皆证圆觉则识性熏

发佛种如是乃至为诸人等谈不义语毁谤三宝一

切障道之法则识性熏发恶道种是故如来世尊毎

谓众曰善男子善知识者是汝等最大因缘能令汝

軰明见佛性离苦成道事彼知识不惜身命又菩萨

愿力愿与众生为不请友其所立誓惟欲众生悟心

成佛然诸众生自弃自贱贪恋生死飘流诸趣不能

逢遇善知识善友如万顷波寻一瓦砾今惠臻道人

欲以是毗卢藏微尘章句不思议妙义结万人同观

看其设心欲熏发一切众生佛乘之种是其愿力为

不请友而我大众同得值遇譬如肓龟值浮木孔当

生难遭之想起增上善心使易成就俟其毕作为卵

塔书万人名各藏于塔中虚空可殒而此愿力如烁

迦罗惟愿刹刹尘尘证明我说呜呼六道以忧畏饥

饿之火所逼烧尚不闻有佛安得闻经哉唯人道一

切成就既已见佛又复闻经而不请友曲折诱导更

复惰慢作跛驴心是真自弃凡我见前法界性侣幸

同进道惠臻道行高洁而饱丛林受持愿力久矣成

熟是故今同普告大众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唯加鞭

此道是真知恩政和五年二月十九日书

  洪州大宁宽和尚语录序

但识纲宗本无寔法又曰若以寔法与人土亦难消

岩头说法指人甚要而语不烦亦何尝钩章棘句险

设诈隐务为玄妙哉故其得友如雪峯有子如罗山

于生死之际如洞视户庭未尝留情近世丛林失其

渊源以有思惟心争求寔法唯其以是为宗也故高

则妄见胜妙之境下则波为世谛流布而纲宗䘮矣

余犹及见前軰能言老黄龙同时所游从有若杨歧

会翠岩真大宁宽皆一时号明眼而会与真所得法

子照映江左语言布寰宇独宽公少见机缘有石门

宗杲上人抗志慕古俊辩不群遍游诸方得此录读

之而喜曰虽无老成尚有典刑此语老宿典刑也其

可使后学不闻乎即唱衣钵从余求序其所以命工

刻之呜呼杲之嗜好可谓与世背驰彼方尊事大名

誉者传授其语而杲独取百年物故老僧之语欲以

夸学者不亦迃乎虽然会有赏音者耳

  临平妙湛慧禅师语录序

传曰虽无老成尚有典刑典刑且次之则老成盖前

人所甚贵也又曰恶夫碔砆之乱玉则似之而非者

又其所甚疾也贵老成疾似之而非者一人之情千

万人之情是也近世禅学者之弊如碔砆之乱玉枝

词蔓说似辩博钩章棘句似迅机茍认意识似至要

懒惰自放似了逹始于二浙炽于江淮而馀波末流

滔滔汩汩于京洛荆楚之间风俗为之一变识者忧

之俄有丛林老成者崭然出于东吴说法于钱塘诸

方衲子愿见争先川输云委于座下法席之盛无愧

圆照大通于是天子闻其名驿召至京师住大相国

寺智海禅院是谓妙湛禅师慧公未尝贬剥而诸方

屈伏不动声气而万僧让雄彼似之而非者不攻而

自破如郭中令之单骑见虏孔北海之高气詟魏以

其荷负大法故称法窟龙象以其搏噬邪解故称宗

门爪牙也余与禅师游旧且少相好不见之二十年

宣和三年十月初吉有仲怀禅者过余湘上出其示

徒语为示昔莲花为聪道者作礼曰云门儿孙犹在

余则以手加额望临平呼曰岂雪窦显公复为吴人

说法乎何其似之多也

  僧宝传序

曹谿之道至南岳石头江西马祖而分为两宗云门

曹洞法眼皆宗于石头临济沩仰皆宗于马祖天下

丛林号为五家宗派嘉祐中逹观昙颖禅师尝为五

家传略其世系入道之缘临终明验之效但载其机

缘语句而已夫听言之道以事观既载其语言则当

兼记其行事因博采别传遗编参以耆年宿衲之论

増补之又自嘉祐至政和之初云门临济两宗之裔

卓然冠映诸方者特为之传依仿史传各为赞辞綂

八十有一人分为三十卷书成于湘西之南台宣和

五年正月八日伏遇判府安抚大学降贵令辰缮写

呈献仰祝台筭许旌阳白日仙去天诏书曰赦汝不

事先祖之罪佳汝施药咒水之功夫施药咒水期于

活人者也活人而能致飞仙况寿考乎余观安抚大

学其牧民临政皆得佛法之至要和而为生威而为

杀生杀皆以活人为本尝生浏阳囚徒十有二人于

死中佛法之见于和者也戮一贺文而亿万生齿安

堵佛法之见于威者也其妙用活人之功较之旌阳

殆相万矣惟其得法之渊源实出于圆照本禅师而

不可诬也故余特以禅书为献伏冀燕间之暇少赐

披览岂胜幸甚

  嘉祐序

禅师讳契嵩字仲灵藤州人也少从洞山聪禅师游

出世湖山乃嗣其法其道微妙而末法学者器近而

不能晓悟而公亦不肯少低其韵以俯循其机因叹

曰吾安能圆凿以就方柄哉闻之圣贤所为得志则

行其道否则言而已言之行由是为万世法使天下

学者识度修明远邪林而游正涂则奚必目击而受

之谓已之出邪即闭关著书以攻正祖宗所以来之

为十二卷又别定祖图书成携之京师因内翰

王公素献之仁宗皇帝又为书先焉上读至吕固为

道不为名为法不为身叹爱其诚旌以明教大师赐

其书入藏书既送中书时魏国韩公琦览之以示欧

阳文忠公公方以文章自任以师表天下又以护宗

不喜吾道见其文谓魏公曰不意僧中有此郎邪黎

明当一识之公同往见文忠与语终日遂大喜由是

公名振海内遂买舟东下居永安精舍而归老焉公

虽于古今内外之书无所不读至于安危治乱之略

当世同人少见其比而痛以律自律其身其学端诚

为归宿之地而慕梁惠约之为人以其学校其所为

未见少差其考正命分于贤圣出处之际尤为详正

观学者循奇巧而不知本也乃作坛经赞亡孝背义

又循养其欲也乃作孝篇十二章士大夫不顾名实

多是已非他乃作辅教编学者茍合自轻不贵尚以

修德也乃题远公影堂记其所慕也乃作茨堂序因

风俗山川之胜欲以抛掷其才力以收景趣乃作武

林志至于长诗赞而已殆所谓太山之一毫芒耳公

终于湖山而火化不坏者六物天下闻其风者为之

首东长想呜呼一匹夫云行鸟飞天地之间视万乘

之尊其天地之远也顾巨公贵人云泥之异也而一

旦以其所为之书献天子为之动容天下靡然向其

风而卒能酬其志岂非其所自信修诚之效欤后之

学者读其书必有掩卷而三叹者也元符元年中秋

日高安某序

  陈尊宿影堂序

陈尊宿者断际禅师之高弟也尝庵于高安之米山

以母老于睦遂归编蒲屦售以为养故人谓之陈睦

州临济至黄檗众未有知之者而公独先知之尝指

似断际曰大黄之门必此儿也云门秘传于公人所

知之而公更使谒雪峯曰当嗣之不然吾道终不振

矣云门临济能不忘其言故宗一代天下古今依此

以扬声其德泽方进未艾也夫二子方其匿耀也其

施为未有以异于人而卒不能逃公之言何也古之

人笃闻其信已故其处心也公惟其公是以自知之

审而知人之详也今之世虽有通人远才不小同已

则横议疾之不掩则谤之而已通人远才固自负而

群小又工于为谤冝乎其赘隅于世也而庸下之徒

能阿其所好故争厚恩之环目迟以为嗣庸下者固

欲显于人而好名者素快同于已宜乎其丰隆于时

也吾行四方有年矣见此种人何限而恬然不知怪

世衰道微一至于此使其闻公之风见公之像其何

以施眉目耶呜呼期临济必大黄檗之门而其嗣方

大盛知人之详也祝云门嗣雪峯庶未其诘自知之

审也传曰知人则哲自知则明吾于睦州公见之矣

公之影堂在高安南之四十里所谓米山者也

  昭默禅师序

李北海以字画之工而世多法其书北海笑曰学我

者拙似我者死当时之人不知其言有味余滋爱之

盖学者所贵贵其知意而已至于踪迹绳墨非善学

者也岂特世间之法为然出世间法亦然黄檗运公

师事百丈大智禅师而迅机大用毎凌压之百丈固

尝叹曰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玄

沙备师从雪峯真觉禅师最久备遂为谈根门无功

幻生幻生法门其论皆揭佛祖之奥雪峯亦尝抚其

背曰岂意衰暮闻此妙法汝再来人也吾所不及然

雪峯百丈之道益尊而黄檗玄沙得为的嗣初未尝

印脱其语言顺朱其机因以欺流俗此道寂寥久矣

乃今于黄龙清禅师见之公为晦堂老人侍者而名

声已闹闻丛林其超情独脱之论无师自然之智当

机密用人不敢触其锋虽晦堂唯知加敬而已双井

徐禧德占黄庭坚鲁直此两翁世所谓人中龙也往

来山中与公语未尝不屈折咨嗟以为不及以故天

下士大夫悦慕愿见想望风采公名惟清自号灵源

叟世为洪州武宁陈氏子童子时诵书日数千言伊

吾上口有异比丘过书肆见之引其手熟视大惊劝

其父母使出家公即忻然往依高居某为师几何为

僧受具足戒即起游方初谒法安禅师欲倾心受法

法安曰子他日洗光佛日照耀末运苦海法船也一

壑岂能畜汝行矣无自滞公因遍历诸方晩归晦堂

久之初开法于舒州之太平衲子雷动云合而至未

尝谨规矩而人人自肃江淮丛林号称第一洪州转

运使王公桓迎公归黄龙欲以继晦堂老人未几晦

堂化去公亦移病乃居昭默堂宴坐一室颓然人莫

能亲踈之然见之者皆各得其懽心至于授法钳椎

鍜炼则学者如烟莵视水车然莫知罅隙其提唱议

论初不许学者传录有得其片言只句者甚于获夜

光照乘然余于公为法门昆弟气宇英特慎许可独

首肯余可以荷担大法顷于山中日有异闻尝曰今

之学者多不脱生死者正坐偷心不死耳然非学者

过也如汉高帝诏韩信以杀之信虽死而其心果死

乎今之宗师为人多类此古之道人于生死之际游

戏自在者巳死却偷心耳如侯景兵至建邺武帝御

大殿见之神色不变软语抚慰而侯景汗下不敢仰

视退谓人曰萧公天威逼人吾不可以再见也侯景

固未尝死而其心巳灭绝无馀矣古之宗师为人多

类此吾观今诸方说法者钩章棘句烂然骇人正如

赵昌𦘕花写生逼真世传为宝然终非真花耳其应

机引物以晓人皆类此大观三年秋余以弘法婴难

越明年春病卧狱中公之的子德逢上人以书抵余

曰昭默病遂有书付禅师使人不能候而去余矍然

而起坐念公平生奇德美行恐即死后世莫得以闻

故为䟽其略以授逢使往谒道乡居士求文刻石于

山中以传信后世云大观四年正月二十五日石门

某序

  濳庵禅师序

法道东来授受之际必因师弟子之贤茍非其人道

不虚行如云起而龙随鹤鸣而子和其周旋之久机

缘之著而特以侍者称者如鸟窠之有会通南阳有

应真赵州有文远南院有守廓慈明有海善翠岩有

慕喆而黄龙有公公讳清凉洪州新建邓氏子世力

田幼超卓短小精悍去依洪崖法智为童子年二十

一落发受具足戒时武泉常宝峯月云居舜道价压

丛林公游三老间皆蒙器许而疑终未决谒黄龙南

禅师南曰昔洞山见云门门问近离甚处云查渡夏

在何处曰湖南报慈曰几时离八月二十五云放汝

三顿棒公闻之大惊南公又曰洞山又问适来祗对

有何过而蒙赐棒门云饭袋子江西湖南便恁么去

商量公大笑南公问何笑对曰笑者黄面浙子怜儿

不觉丑耳自是容为入室父子言论久即令坐于㫄

去游南岳时先云庵方出沩山与公复造积翠公为

侍者七年南公殁隐西山西山有惠严院僧死屋

无像设露坐公见而喟曰古人斫山开基致无为有

忍怀不举哉乃求居以修完之不五年而殿阁崇成

百具鼎新即弃去游庐山南康太守徐公闻名延居

南山清隐寺寺在大江之北面揖庐山公门风孤峻

学者皆望崖而退以故单丁住山十有八年元符二

年秋余与弟希祖自南昌舟而东下访之晨香夕灯

升堂说法如临千众而丛林所服玩者莫不具时时

䦆地处置为余言先师初事栖贤𬤊泐潭澄更二十

年宗门奇奥经论要妙莫不贯穿及因文悦以见慈

明则一字无用设三关以验天下禅者而禅者如叶

公画龙龙见即怖余曰毎疑三关语垂示平易而人

以为难何也公曰众生为解碍菩萨未离觉大智如

文殊师利欲问空王佛义即遭摈出以其堕艰难故

起现行耳呜呼自堕艰难故起现行学者大病如人

开眼尿床平地吃攧然今化去三十年犹有悟其旨

者不无损益也有僧依十有二年公举令住净众寺

辞行谓曰汝虽在此费岁月实不识吾家事傥嗣法

当不以世俗欺诳为心其人乃嗣翠岩机焉南昌隐

君子潘延之与为方外友延之迎归西山而州郡文

争命居天宁衲子方云趋座下一时名士抠衣问道

公以目疾隐居龙兴寺房户外之屦亦满上蓝忠禅

师云盖智公之子于公为叔侄移公居寺之东堂事

之如其师丛林高其谊余政和四年冬证狱太原拴

缚在旅邸人讳见之而公冒雨步至抚慰为死诀明

年南归幸复见之轩渠笑曰吾不意乃复见子公寿

八十四目盲复明此其精敏于道志愿丛林所致呜

呼佛法寝远坏衣瓦器之人亦有侈欲为人师者争

慕华构便软暖公独举颓坏而新之争欲致弟子不

问智愚欲岀门下而公独精粗之争欲坐八达衢头

以自卖其道而公独居荒远以自珍之争好势利恶

丑而公独犯众恶自信而力行之毎谓弟子曰无事

外之理理外之事观其措置岂其真然之者耶

  定照禅师序

逹磨之道六传而至曹谿自曹谿派而为江西石头

二宗既昭天下学者翕然从之由二宗以列为五家

于今唯临济云门为特盛洞山悟本禅师机锋竖亚

而出年代寝远惜其无传元丰中有大长老道楷者

赫然有声于京洛间问其师承乃投子青华严嫡嗣

青公为大阳真子盖洞山七世玄孙也大观元年

师大法云寺虚席有司以公有道行请于朝愿令继

嗣住持奉圣旨可其请未几开封大尹李孝寿表公

谈以禅学卓冠丛林冝有以褒显之即赐紫方袍号

定照禅师左珰持诏至法云楷谢恩已乃为表辞曰

伏蒙圣慈特差彰善阁祇候谭祯赐臣定照禅师号

及紫衣牒二道臣戴睿恩已即时焚香升座仰祝圣

寿伏念臣行业迃踈道力绵薄尝发誓愿不受利名

坚持此志积有岁年庶几如此僧道后来使人専意

佛法今虽蒙异恩若遂忝冒则自违素愿何以教人

岂能仰称陛下所以命臣住持之意所有前件恩牒

不敢祇受伏望圣慈察臣愚悃非敢饰辞特赐允俞

臣没齿行道上报天恩上阅之以付李孝寿躬往谕

朝廷旌善之意而楷执拗不回开封府尹具以其事

闻上大怒收楷送大理寺吏知楷忠诚而适批逆鳞

有怜之之意问曰长老枯悴有病乎楷曰无之吏曰

有疾则免刑配楷曰平时有疾今实无岂敢藉疾侥

幸圣朝欲脱罪谴耶吏叹息久之竟就刑缝掖其衣

编管缁州都城道俗观者如市皆为之流涕而楷神

和气平安步而去如平日至缁州僦屋以居而四方

衲子争奔随之接武于道嗟乎禅师粹然一出支洞

山巳颓之纲道显著于时矣而圣朝方以道治天下

海内肃清旌表有德天时人事适相偶如此而楷独

罹此祸可疑也夫岂斯道疑独间关至此卒不能以

振兴之耶抑亦夙殃成就缘会如是耶闻之者莫不

长喟余因䟽其事以授尝识禅师者使学者知道固

如是而视欲胜天灭命者可以发一笑也

  邵阳别胡强仲序

多言乃致祸器满苦不密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

河坏螘孔端山𬯎有鼋穴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此孔北海临终时诗也而其意乃若自悔何也教汝

为恶邪则恶不可为教汝为善耶则我平生未尝为

恶此范滂临刑语其子之辞也而其意乃若自疑何

也徐有功方视事吏泣白曰有诏公当弃市有功置

笔安步而去曰岂我独死而诸人长不死乎三坐大

辟当死不忧三赦之不喜其明见自性不悔不疑而

卒以荣名终吾闻成就世出世间法特一切能舍耳

有功其亦知此乎余学出世间法者也辞亲出家则

知舍爱游方学道则能舍法临生死祸福之际则当

舍情顷因乞食来游人间与王公大人游意适忘返

坐不遵佛语得罪至此重赖天子圣慈不忍置之死

篆面鞭背投之海南平生亲旧之在京师者皆唾闻

讳见云散鸟惊独吾友强仲姁妪守护如事其亲自

出开封狱冒犯风雪茧足相随三千馀里而至邵阳

犹不忍去呜呼臂三折而知医阅人多而晓相事更

疑危而识交态有交如子何必多为然强仲毎见余

蓬头垢污在束缚中饮食谈笑如平日言涕俱出曰

子殆不知世间有耻辱忧患乎抑真石肝鐡肠也余

笑曰死可避乎心外无法以南北论中外则谓之失

宗以僧俗议优劣则谓之迷旨失宗迷旨前圣所呵

吾方以法界海慧照了诸相犹如虚空大千沙界特

空华耳何暇置朱崖于胸次哉强仲高义密行追配

古人冝若知此子持此语为我谢乡里故人此去死

生一决死不失为谷泉脱或无恙尚不失为车中王

尼他日绿锦江头相见追惟今日则尚可轩渠一笑

政和元年十二月十九日海南逐客某序

  送强仲北游序

洛生郭玉得程高方脉六微之技阴阳不测之术汉

和帝时为大医王多有应效性仁爱虽贱如厮养必

尽其心力而医贵人时或不愈帝使贵人衣厮养服

问医辄效问状对曰医之为言意也腠理至微随气

用巧针石之间毫芒则乖存神于心手之际可得解

不可得言也夫贵者以高显临臣臣以怖慑承之其

为难也有四焉自用意而不任臣一也将身不谨二

也骨节不能使药三也好逸恶劳四也针有分寸时

有破漏重以恐惧之心加以裁慎之志臣意且犹不

尽何有于病哉此其所以不愈也嗟乎人之理患不

能知之知之患不能行之观玉所论甚明而竟不能

用虽得之亦失之之谓也玉盖所谓有技之医非有

道之医也有道之医如庖丁之解牛但见其理不见

其全牛也如孙武之诛二队长但见其法不见吴之

宠姬也吾友强仲少任侠喜立奇节赴人之急难义

形于色慕太史子义王义方之为人中年学道一饭

奉身为伊蒲塞之行虽摧缩锋角而剧谈滑稽毎毎

绝倒坐客强仲盖寓于技以游人间世者也而喜医

贵人闻强仲跫然足音即其疾不辞而去余尝问之

对曰吾治贵人有三易方视其疾以投药不知有冨

贵如承蜩也不以天下易蜩之翼一也贵人必聪明

可晓以避就之理二也且吾期于活人而非事于名

一醉之外无所恤三也玉以四难自藏而强仲以三

易自显殆所谓有道之医也王城贵人之都会强仲

往游焉明年山林间闻京师有异人能生人于死中

如秦越人华佗者必强仲也

  送李仲元寄超然序

余至海南留琼山太守张公怜之使就双井养病在

郡城之东北隅东坡北渡尝游爱泉相去咫尺而异

味为名其亭曰烱酌且赋诗而去其旁有堂名曰踈

快渠渠高深吞风吐月堂之后有轩名曰俱清倚栏

东望山海之胜一览而尽得之太守又构庵于后其

名至远余既居之乞橄榄于旁舍判荔树于沙岸作

诗其略曰整蓝乞橄榄断树判荔枝日作东坡羮有

佳客至馔山谷豆腐以饷之崇宁寺有经可借郡有

书万卷太守使监中之余时乞食于市作息之馀发

首楞严之义以为书他日以寄吾弟祖超然使知余

虽困穷于万里不能忘道也仲元将渡海不欲更作

书如到京为我一至天宁见因觉先为余录之以寄

超然且发万里一笑

  梦徐生序

余窜朱崖三年既蒙恩泽释放政和三年十一月十

九日自琼州登迈北渡将登舟有两男子来附载佐

舟者识之曰此泉州徐五叔兄弟也往来廉广归宿

于琼以贩㯽榔为业且见之二十年矣遂与俱载晓

渡三合流无恐未及雷州岸次日北风不可进乃定

石留赤岸半月日以一掬米转手送徐生为营炊余

时时弄笔砚又卧看左传徐生默坐久之则去十二

月五日风自南至天海在中日出莹碧间舟行如镜

面未及晡抵廉州对岸馆于蜑叟 -- 臾 ?之舍徐生尽以其

贩具付偕载者使自至廉收米曰此吾女兄之子也

道人脱死地万里独行庸讵知无意外忧乎愿护送

归筠即为买马顾力步随余走七十驿而至南岳方

广寺余曰子可还此山吾家也衲子皆故人虽至筠

无以异此徐生固请一到高安累日不去已而曰道

人乐居此则可乃拜辞问所欲曰止求舟中卧读之

书余曰此春秋左传处处有之曰第与我耳因授与

之五年秋八月十二日昼卧梦徐生如平日怀其人

乃书以示超然曰蜀先主嗜结毦魏明帝好斧凿之

声夫结毦与斧凿之声有何好而人君嗜之未易诘

其所以然吾意人之相合以气亦以是哉然徐生特

商贾者何从知觉范而所为如此可不怪也

  李德茂书城四友序

政和五年余自太原还南州过都下上元夕宿故人

李德茂之馆德茂环积坟籍名曰书城日与笔砚纸

墨为四友余曰公通籍金阙名闻缙绅而取友乃止

是乎德茂笑曰昔周公诛管蔡张陈解刎颈吾未尝

不置卷长叹夫踈亲利害虽大圣不能保其亲矧以

众人之器登功名之场而欲全交乎吾家濬之知之

故栖迟林麓图梁鸿老莱子之像为友太白婆娑江

湖结明月为无情之游吾以为白失之夸而渤失之

诞也管城子吾益友也直谅多闻毎与之语娓娓不

倦燕卿吾德友也气清而骨轻知白而守黑固胶漆

之义重知见之香楮先生吾畏友也悃愊无华见地

明白吾见之未尝不展尽底蕴石虚中吾端友也天

姿刚劲琢磨以成温润而有容知言而能默是四子

从吾游神交道契忘义忘年久矣子今乃见问何哉

余曰苏易简常辅此四人之贤为文房四宝意非其

所好也德茂不名而友之宜乎同居于书城之间无

厌也请书以为序使士大夫知有友四君子者自德

茂始

  连瑞图序

崇仁为抚属邑山川清华民俗茂美然封连南康庐

陵熏烝之习珥笔之风或波及之以故讼繁号称剧

邑自昔及今政有能声者才可倒指而数比岁仍饥

令佐非正官茍简岁月以气相胜而去者数矣今年

春奉议彭公思禹通佐仇公彦和聨翩下车思禹风

力敏强凿奸铲猾拨烦摧剧吏民惊缩以为神号霹

雳手而彦和又能详明练逹照了罅隙以禆赞之卯

衙退砌无人迹木阴覆庭终日而囹圄殆可罗雀于

是令丞抵掌清语而罢卒以为常春夏之交雨连旬

早稻登场已而又雨无日民歌于阡陌之间所至相

和六月癸亥有千叶白莲双葩并干生于县之西池

乙丑有芝三茎紫颕黄英生于丞署之后堂邦人聚

观不厌呜呼天下之令佐其才贤使民畏服敏妙励

精者所至尚多有之至兴居一室淡然无为而使百

里之内风雨时若禾黍丰登奇祥发现于花木如斯

邑者寡矣使吏民畏服者人也而奇祥于花木者天

也传曰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盖理有固然余闻

精诚之至各以类感贰师将军拔劔刺崖而飞泉涌

忠之至也李善自乳其主人之子而乳湩义之至也

古初护柩以身捍火而火灭孝之至也蔡顺之母龁

指以呼顺而顺至慈之至也夫忠义孝慈之应如形

附影如声赴响则两公推诚以莅民勤政以报国而

嘉瑞并见者和之至也今同治一邑气和且尔则异

日坐断国论以康济斯民宜如何哉邦人图二物以

夸四方称颂令丞之贤故余乐为之序

  堕斋偈序

圆觉经云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

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辨真实如人言蜂

醖百花之香为甜耳永嘉曰若以知知寂此非无缘

知如手执如意非无如意手若以自知知亦非无缘

知如手自握拳非是不拳手亦不知知寂亦不自知

知不可为无知自性了然故不同于木石如手不执

物亦不自握拳不可为无手以手安然故不同于兔

角如人言所以甜者为蜜耳而南泉曰三世诸佛不

知有狸奴白牯却知有如人见蜜及亲尝耳曹山以

堕綂三法如人以蜜触舌自知纯甜无中边味耳南

州道人本忠闻之击节赏音余曰此郎殆人类精奇

追友其人于百年之上遂名其所居曰堕斋请余记

之为说三偈曰生在帝王家𨙻复有尊贵自应著珍

御顾见何惊异又曰纷然同作息银椀里盛雪若欲

异牯牛与牯牛何别又曰有闻皆无闻有见元无物

若断声色求木偶当成佛政和六年正月日

石门文字禅卷第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