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神髓/第二章

社会主义神髓
第二章 贫困之原因
作者：幸德秋水
中华民国元年（1912年）5月1日
1912年5月1日
公布于东方杂志1911年8卷11期
译者：杜亚泉

　　投医药者不可不先诊察其病源之如何。试问方今生产之资财非乏。市场之货物非鲜。吾人人类之多数。何为而虞衣食之匮乏乎。

　　无他。分配之不公而已。不普遍于世界。而堆积于一部而已。不均分于众人。而垄断于少数而已。

　　英美两国。其产业之进步与隆昌。世界万国之所艳羡者也。而其富之分配情状。则殊堪骇叹。美国国富。其百分中之七十分。为其人口千分中十四分之少数人所占有。其馀百分中之十二分。则为人口千分中九十二分之少数人所占有。故其人口千分中八百九十四分之多数生民。仅得百分中十八分之财产。英国二百万人之多数。仅有八亿之财产。其少数之十二万五千人。则占有七十九亿之巨额。而其总人口之四分之三。则为全无资产者。是两国之穷民。仰公费之救助者。实数百万人之多。

　　是非偏重之甚者欤。虽然。是不独英美为然也。德意志亦然。法兰西亦然。意大利亦然。奥匈亦然。彼等虽各异其大小高低之度与率。而现时财富之集中于一部。世界万邦。实同其趋势。日本亦未尝不然也。

　　日本虽无精确之统计。然财富之分配。益益偏重于一部。贫富益县隔。亦为不可争之事实。试观土地日益兼倂。资本日益合同。彼以资本吸资本。以利息生利息。国家人民全体资产之额。不甚见其增加。而大地主大资本家少数阶级之资产。则日益膨胀。恰如雪块之愈转而愈大矣。

　　试思近世物质的文明日进。其精致之器。巧妙之术。年年产出巨额之财富。苟公平分配于多数人民。何致叹衣食之匮乏如今日乎。而分配之不公如此。其堆积于一部垄断于少数如此。无怪乎世界之多数。常沈沦于饥饿之域也。

　　于是乎不得不别提出一问题。此问题维何。

　　盖社会之财富。决非降自天。涌于地。虽一粒之米。一片之金。无非人间劳动之结果。惟其为劳动之结果也。则当然为产出之之劳动者所有。而多数之劳动者。何故不能自由享有其所产出之财富而消费之乎。古诗曰。“满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何故而养蚕之人。却不能衣罗绮之衣欤。

　　无他。以彼等无生产机关故。易言之。即以无资本故。无土地故。无资本者不能劳动。无土地者不能劳动。不劳动则不能不饿死。彼等急欲免其饿死。故不能不急求生产机关。欲急求生产机关。故不得不牺牲其一切之利益幸福。以跪拜于有资本者有土地者之足下。乞其资本与土地之使用。欲乞其此使用之许可。故不得不以其生产之大部分。献纳于地主资本家之仓库。而彼等乃终岁勤动。终生劳役。仅得支持其不幸之生命。现时之小农及农工。其状态实如此。现时之职工。其状态亦如此。凡一切无资本无土地。衣食于年工。衣食于月给者。其状态盖无不如此。

　　试一思之。若世界之土地与资本。得为多数人类自由供其生产之用。则彼征多额之润利。收法外之地租。以低廉之工价。雇力作之工役者。皆无所施其技。其劳动之结果。即为劳动者之所有。得自由消费之。则何致分配失公。贫富悬隔。如今日之甚乎。无如彼等祗有劳力。土地与资本二者。为少数所占有。非纳其生产之大部分。决不许其使用。然则世界多数之人类。将常沈沦于冻馁之域而不得援救乎。

　　于是乎更不得不提起一问题。

　　夫土地也。资本也。一切之生产机关。乃全体人类生活之要件也。垄断而占有之。所以左右人类全体之生活而制其死命者也。彼地主与资本家。何德何能。而垄断之。而占有之。以蹂躏多数人类之平和进步与幸福耶。

　　彼地主资本家。非无勤勉者。非无节俭者。非无劳动而从事生产者。然彼等之所得。决非仅由勤勉节俭从事于劳动之生产而已也。彼等之所有。决非仅由勤勉节俭从事于劳动生产之所得而已也。或父祖之让与也。或投机之胜利也。或利息之堆积也。或侥幸。或狡智。或贪欲。甚或至于欺诈强迫窃盗。数者必居其一。而其富变为资本。变为土地。以一举手一投足之劳。遂饱暖逸乐以掠夺多数人类劳动之结果。更以掠夺之富。变为资本与土地。更为掠夺多额之富之武器。转辗而不知所穷。少数之富者益富。多数之贫者愈贫。故普尔屯有言曰。“财产者。强夺之结果也。资本家者。盗贼也。”盖自道义言之。则彼等实不自知其为盗贼之盗贼也。吾人何为而放养是等盗贼以任其专恣掠夺乎。

　　吾人于是乎知现时社会之病源矣。曰、多数人类之冻馁。在富之分配不公。富之分配不公。由于生产物不归生产者之手。而为少数之地主资本家所略夺。所以为地主资本家所掠夺者。因土地资本一切之生产机关。已为地主资本家所掠夺故。

　　如是。则将一切生产机关。自地主资本家之手。公之于社会。为人民之所公有。易言之。即废灭徒手坐食之阶级。是即近世之社会主义一各科学的社会主义之神髓也。

　　世间不熟知社会主义之士。必哑然失笑曰。是何呓语。是何妄想。社会之生产。非槪由地主资本家所左右乎。其分配也。非悉由地主资本家所指挥乎。农工商经济。总依彼等而维持。多数之人类。悉餐于彼等之手。曷能废灭之。即曰能之。则社会将成黑暗世界矣。是何主义。是谓呓语。是谓妄想。

　　呜呼。呓语乎。妄想乎。社会将永为地主资本家所支配乎。地主资本家。当永劫存在欤。吾人对于为此言之人。先请其就人类社会之所以组织所以进化之理。一讨论而审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