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墩文集 (四库全书本)/全览1

篁墩文集 全览1 全览2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六
  篁墩文集       别集类五
  提要
  等谨案篁墩文集九十三卷明程敏政撰敏政字克勤休宁人年十馀岁以神童召对试瑞雪诗及经义各一篇诏读书翰林院官给廪馔成化丙戌以一甲二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官至礼部右侍郎弘治十二年主会试为给事中华㫤劾罢卒赠礼部尚书事迹具明史文苑传所辑明文衡新安文献志诸书已别著录敏政学问淹通著作具有根柢非游谈无根者可比特其才高负气俯视一切故议论或不免偏驳如奏考正祀典𣣔黜郑康成祀于其乡论五行欲以灶易行之类于义皆为未允又新安黄墩为晋新安太守黄积所居子孙世宅于此故以黄为名自罗愿新cq=598安志朱子文集所载皆同敏政乃称黄本篁字因黄巢而改遂复称篁墩为之作记且以自号其说杜撰无稽亦蹈大言欺世之习其他征引故事往往恃其赅贯不加详核因而舛误者尚多集中诗至数千篇亦率易居多颇乏警策然眀之中叶士大夫侈谈性命其病日流于空疏敏政独以博学雄才高视阔步其考证精当者亦多有可取要为一时之冠冕未可尽以繁芜废也敏政别有篁墩文粹二十五卷为其族子曽所编类已多所删削此则其自订之全集云乾隆四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篁墩文集原序
  文之见于世者惟经与史经主道史主事载道之文易书诗春秋礼乐备矣书与春秋虽亦纪事而道固存焉及其渐晦则孟子扩之又晦则韩子发之久而愈晦则周程张朱诸子大阐明之自是而后殆无所复事乎作者纪事之文自左传迁史班汉书之后惟司马通鉴欧阳五代史若朱子纲目则取诸春秋亦以寓道而非徒事也道无穷而事亦无穷故作者亦时有之若序论䇿义之属皆经之馀而碑表铭志传状之属皆史之馀也二者分殊而体异盖惟韩欧能兼之吾朱子则集其大成故虽未尝极力于史之馀者而观其所论议则可知已历代以来忽于考据者多失之䟽略而不该于用浅于造诣者多失之支离汗漫而无所归纷纷籍籍以就于澌尽泯㓕之地无怪乎其然也吾友篁墩程先生资禀灵异少时一目数行下英宗朝以奇童被荐入翰林观中秘书用经学及第读诵常至夜分遂能淹贯群籍下上其论议订疑伐舛厥功惟多及研究理道求古人为学之次第久而益有所见而于朱子之说尤深考核自以为得我师焉赜探隐索注释经传旁引曲证而才与力又足以达之虽皆出于经史之馀而宏博伟丽成一家言质诸今日殆绝无而仅有者也顾中遭忌嫉晚罹奇祸经济之用不能尽白于世其所自见不过进讲经幄及于储宫校正纲目预修续编之类而已若全梓所刻卷帙所录家蔵而人诵自都邑以遍于天下贻之后世则虽巧诋深嫉亦恶能使之无传哉功名富贵固士之所不道予独慨先生年不及下寿虽所谓文亦未竟其所欲为者耳先生之文有篁墩诸稿共百有馀卷没之七年为正德丙寅其门人辈摘而刻于徽州名曰篁墩文粹论者以为未尽其选越明年丁邜知府何君歆暨休宁知县张九逵王锴徴于其子锦衣千户埙得全稿焉将并锓诸梓以示来者而埙请序于予予与先生同举京闱且同官甚久伟其为文悼其不大用以没故为天下道而因以附吾私云先生所辑有道一编心经附注咏史诗程氏宗谱贻范集篁墩录新安文献志休宁县志共百馀卷别行于世皇明文衡瀛贤奏对录宋逸民录又百馀卷蔵于家不在集中是岁三月既望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知制诰同知经筵事国史总裁长沙李东阳序









  篁墩文集原序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一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讲
  大学
  大学
  大学是古者帝王教人的所在即如今国子监便是这一本书是孔子遗留下的専记古者帝王教人之法故名大学
  大学之道
  古者人生八岁上至王公下至庶人之子弟都入小学教他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到十五岁自天子之长子众子公卿大夫元士之嫡子与凡民之俊秀都入大学教他修已治人之道如下文所说便是
  在明明徳
  明是教人用工明徳是天所赋于人之徳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本自虚灵不昧如明镜一般但气禀有昏浊又吃物欲蔽了则有时而昏如明镜被尘埃遮了一般人湏要力学用工重新明了自家明徳如明镜去了尘埃一般方好所以大学第一件要明明徳
  在亲民
  这一个亲字宋儒程子说当作新字旧夲错写了民是天下之人天下之人也都有这明徳但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昏了若既自明其明徳又当推以及人使天下之人除去旧染之污也都自明其明徳所以大学第二件要新民
  在止于至善
  止是住在个处所不迁动的意思至善乃事理当然之极凡人行事极好处便是至善若既能明明徳又能新民这两件又不可茍且便了湏是都造到至善所在所谓至善必湏一团天理之公无一毫人欲之私方是所以大学第三件要止于至善这已上三件是大学一书之纲领
  知止而后有定
  止是所当止之地即指上文至善说定是志有定向人若能知道至善所在方才志有定向如射箭的知道正鹄一般
  定而后能静
  静是心不妄动既志有定向方才心里有主张不肯妄动
  静而后能安
  安是所处而安既心不妄动方才随所处而安无有不自得处
  安而后能虑
  虑是处事精详既所处而安方才处事精详不肯粗略
  虑而后能得
  得是得其所止既处事精详方才能止于那至善所在
  身修而后家齐
  身是一家的根本人能修治自已的身件件正当无一些差错那一家的人为父子兄弟夫妇长㓜的便㸔著様子都去学好家无有不齐的
  家齐而后国治
  家又是一国的根本家既齐了那一国的人便㸔这一家的样子也都去学好国无有不治的
  国治而后天下平
  国又是天下的根本国既治了那天下的人便㸔这一国的様子也都去学好天下无有不平的自物格而后知至以下七句是大学八条目的功效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天子是指人君人君代天理物便如天的儿子一般庶人是指百姓每这至于两个字包著诸侯卿大夫士在里面壹是觧作一切言上自人君下数到百姓每贵贱虽有不同一切要以修身做个根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本是指身末是指家国天下否是不然的意思人的一身既不能修便是根本上乱了却要使家齐国治天下平决不可得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所厚是指一家所薄是指国与天下未之有是说无此理一家有骨肉之亲国与天下群臣百姓多是䟽远的人自然较薄些若一家骨肉分上既待的薄了却望他去优礼臣下爱养百姓必定无此理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与这一节是说八条目中修身齐家两件最为𦂳要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这两句诗出在诗经商颂玄鸟篇邦畿是京畿地方止字解作居字诗言京畿地方周围有千里之广乃百姓每所居止的去处引此以见凡百事物都有个至善当止的意思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这两句诗出在诗经小雅缗蛮篇缗蛮是鸟声丘隅是山高树多的去处诗言缗蛮之声的黄鸟这等微物都知道做巢居止在那山高树多去处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子是孔子孔子读这缗蛮两句诗说黄鸟微物尚能知道寻个好处做巢居止人为万物之灵岂可反不如这禽鸟知所当止乎引此以见大凡人不可不知个止至善的意思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诚意是学者自修头一件事毋解做禁止自欺是自家欺谩不肯著实曽子解经文说诚其意者这一句只是要人于心上发动时便著实为善著实去恶常常禁止那自家欺谩的意思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谦字解做快字足字凡恶恶如恶那恶臭一般著实怕染些恶在身上好善要如好那好色一般著实要得那善在身上这等自家心里方才快足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独是指自家心里说好善恶恶著实与不著实只是自家心里晓得别人不晓得所以君子的人于这等去处必要谨慎不可一毫放肆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
  闲居是没人㸔见处小人在那没人㸔见处为恶无一様不做出来
  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
  厌然是皇恐要躱藏的模様小人在背地里干了那不善的事及至见君子的人不觉皇恐躱藏要遮掩恶处显出他那善来
  人之视已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视觧做㸔字小人的模様人都㸔出来便如㸔见他肚里肝肺一般这等小人枉费了这一段诈心有甚么益处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中是心里外是外面这独字即是闲居没人看见处曾子说这等小人心里著实为恶自然露将出来所以君子的人以此为戒虽是没人㸔见处愈加谨慎不敢一毫放肆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
  谚是俗语曽子引俗语说那溺爱的人偏不明他儿子虽有不肖处也不知道只是说好
  莫知其苖之硕
  苖是田苖硕是茂盛的意思俗语又说那贪得的人偏不足他那田苖虽是长得茂盛了也不知道只说不大长盛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这一句是总结上文之意言身不修不可以齐家盖身是一家的根本一身既坏家里诸事都做不成了
  右传之八章释修身齐家
  右是前面说大学传的第八章是解释经文中修身齐家的意思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康诰是周书篇名赤子是初生的子曽子引周书说人君保爱百姓当如保爱初生的子一般又解说道那初生的子饥便思乳寒便思衣只不会说话那为母的把至诚心去求他虽是有些不著那赤子的意也不远了不曾有人学了养子的法才去嫁人的可见慈母爱子的心是出于自然所以那赤子虽不会说话以诚心求之也得其意何况百姓每会说话的若反不得其意只是不曽把诚心去求他
  一家仁一国兴仁
  人能使一家之中都孝顺父母尽了仁的道理则一国的人㸔著様子自然孝顺父母而兴于仁
  一家让一国兴让
  人能使一家之中都敬事兄长尽了让的道理则一国的人㸔著様子自然敬事兄长而兴于让
  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一人指君说若为人君的不仁不让只要贪财所行违背于道理则一国的人不肯心服便生出祸乱来
  其机如此
  一国的人仁让本于一家一国的人作乱本于一人其机括所系如此
  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所以古人说道一句言语说的不好便坏无数的事一个人行得好便能安定一国
  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
  尧舜是古时两位圣君尭舜在当时倡帅天下以仁爱的道理因此那百姓每都依从著他也兴于仁爱
  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
  桀纣是古时两个无道之君桀纣在当时倡帅天下以暴虐的事务因此那百姓每也都依从着他以暴虐相尚
  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
  人君施号令于天下要百姓每都为善自家却不好善这便是所令反其所好天下百姓岂肯信从他
  是故君子有诸已而后求诸人
  有诸已是有善于己君子之人要教百姓每为善须要自家先有这善行如自家能孝父母敬兄长方可责人去尽孝弟事
  无诸已而后非诸人
  无诸已是无恶于已君子之人要禁百姓每为恶湏要自家先没有这恶行如自家没有不孝不弟的事方可去正那不孝不弟的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人若自家身上藏著不善却要教别人为善自家藏著恶却要禁别人为恶这便是不恕不恕的人晓喻百姓每能遵守号令决无此理
  故治国在齐其家
  这一句是总结上文说要整理那一国的百姓必先要整齐这一家的人可见齐家是治国的根本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诗是诗经小雅南山有䑓篇乐是懽喜的意思只是助语词曽子引诗说可喜可乐在上位的君子便是百姓每的父亲母亲一般
  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
  好是喜好恶是憎恶曽子解诗说百姓每心里所喜好的是饱煖安乐君子之人都顺著他的心常恐夺其所好百姓每心里所憎恶的是饥寒劳苦君子之人也都顺著他的心不肯把可恶的事加与他
  此之谓民之父母
  君子之人于那当好的当恶的都顺著人心如此是爱百姓每如爱自家儿子一般所以百姓毎爱他亦如爱自家的父母一般以此见得为人上者不可徇私情好恶拂逆了下头的人心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康诰是周书篇名命是天命曽子引康诰说只有天命去就无常全㸔人君所行如何又解书说人君若贱货贵徳所行都是好事则人心归向便得了天命若贪货败徳所行都是不好的事则人心离叛便失了天命这一节是言上文引文王诗的意思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楚书是楚国史官所记的书楚书说晋大夫赵简子曽问楚大夫王孙圉说你楚国的宝物如何王孙圉对他我楚国不以金玉为宝只是贤臣便当做宝
  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舅犯是晋文公的母舅晋文公做公子时出亡在外其后他父献公薨逝了秦穆公劝他归国舅犯教文公对说出亡在外的人无可以为宝只以爱亲为宝若不能孝思其亲且去争国图利便不是了这两节申明不外本而内末的意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
  秦誓也是周书篇名一个是挺然独立的意思断断是诚一的模様技是材能休休是易直好善的意思秦誓说如有一个挺然独立的大臣为人诚一也无别様材能只是他心里易直好善无比的有度量容得人
  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
  彦圣是有美徳的人不啻犹言不但若大臣见那人有材能的便像他自家有这材能一般见那人有美徳的心里著实喜好不但像口里称道他这等实是他度量宽洪能容那有材有徳的人
  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
  利是利益若任用了这好贤乐善的人必能保我子孙常享富贵保我百姓常安生业如此庶㡬有益于国家
  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
  媢疾是妒忌若大臣见那人是有才能的专一妒忌憎嫌他见那人是有美徳的便与他不合阻隔他使他到不得君上的跟前这等实是他度量窄狭不能容那有才有徳的人
  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殆是危殆若用了这嫉贤妒能的人必不能保安我的子孙与我的百姓国家岂不危殆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
  放流是发去远方便像而今流罪一般迸是斥逐的意思曽子又说只有仁者之人晓得这嫉贤妒能的人最为国家大害深恶痛绝他务要发去远方斥逐到外夷地面去不容在中国恐怕贻害于人
  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曽子又引孔子这两句言语说只为仁者之人至公无私所以他爱的恶的都得其正如斥逐那妨贤病国的小人便是能恶人小人去了君子进用百姓才得安乐便是能爱人
  中庸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
  舜是古时圣君知是人的见识孔子说舜是个有大见识的圣人非常人可及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
  迩言是浅近的说话恶是说得不好的善是说得好的舜虽是圣人他心里常喜懽咨问人人的言语虽是浅近也喜懽去审察不肯轻忽说得不好的便掩匿了说得好的便播扬于众以此人都喜把那善言告与他
  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
  两端是众论不同之极致如小大厚薄之类人的说话虽是好了其中却有两端不同处舜又把这两端的说话自家酌量㸔那个合乎中道然后取用他
  其斯以为舜乎
  这一句结上文说这等取众人的见识合为自己的见识若非大舜圣人谁能如此
  右第六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六篇书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罟是网擭是机槛陷阱是坑坎这三様都是人设下揜取禽兽的辟是回避孔子说人人都自家说我有见识其实常不知不觉陷在祸机里面也不知道便如禽兽被人赶逐在网里机槛里坑里全不知道回避一般岂是有见识
  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择是拣择的意思期月是一个月孔子又说人人都自家说我有见识晓得拣择寻究那大中至正日用常行的道理却不知这道理既晓得了须要守著行若行时不能持守得一月之久便与那不晓得的一般岂是有见识这一段是将那知祸而不知避的人比那能择而不能守的人都不得为知
  右第七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七篇书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
  均是平治的意思孔子说天下国家人情不齐最是难整理的若资质明敏的人他立起纪纲定起法度来使人人遵守奉行天下国家便也可以平治了故曰天下国家可均也
  爵禄可辞也
  爵是官爵禄是俸禄爵禄最是人难舍的若资质廉洁的人见上头人待得他礼貌不诚或是言不听计不用便飘然去了不爱他官爵也不受他俸禄故曰爵禄可辞也
  白刃可蹈也
  白刄是锋利的刀剑最是人难犯的若资质勇敢的人他或遇著国家有些危急骨肉有些患难便舍了身命向前去救䕶就在刀剑上过也不肯躱了故曰白刃可蹈也
  中庸不可能也
  中庸是日用常行恰好的道理若凡事都处得停停当当无一些过处也无些不及处便叫做中庸看著虽是容易其实非积学工夫到那极处无有一毫人欲一团都是天理的人如何做得盖三者看著难其实易中庸看著易其实难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右第九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九篇书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
  孝是孝顺父母孔子说帝舜他是个大孝的人与寻常人孝顺不同下靣说的五件便是他大孝的事
  徳为圣人
  大凡人谁不要有贤子惟帝舜他有圣人的徳性无所不通天下人都不如他岂不是大孝
  尊为天子
  大凡人谁不要有贵子惟帝舜他以圣徳受天命帝尧传位与他为天下君岂不是大孝
  富有四海之内
  大凡人谁不要有子致富惟帝舜他有天下了自西自东自南自北四海之内都做臣妾都来贡献他岂不是大孝
  宗庙飨之
  大凡人谁不要祖宗光显惟帝舜他用天子礼乐立了七庙四时祭飨又把祖父来配飨天地岂不是大孝
  子孙保之
  大凡人谁不要子孙长久惟帝舜他恩徳在人深了不止在当时子孙做诸侯后来夏商周三代也都封他子孙把宾客来待他如虞思陈胡公之属守著祭祀绵绵不绝岂不是大孝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其字是指先王孔子说人君身之所践履的是先王之位行的礼数是先王之礼奏的音乐是先王之乐一行一动都依著不敢有所更改祖宗是先王尊敬的也尊敬他不敢有所怠慢子孙臣庶是先王亲爱的也亲爱他不敢有所憎恶先王虽已死奉之恰如生时一般先王虽已亡奉之恰如存时一般人君事其先王这等様继志述事可谓极其孝矣
  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郊是祭天社是祭地宗庙之大祭谓之禘四时秋祭谓之尝孔子又说郊社的礼所以祭昊天上帝及后土报其生物成物之功宗庙四时的礼所以祭祖宗尽报本追远之意人君这等祭天地祭祖宗其中有许多礼数又有许多义理若全晓得这礼义那治国家的道理即此而在如㸔自家的手掌一般这等易见盖幽明无二理都只在仁孝诚敬上故曰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右第十九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十九篇书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哀公是鲁国之君方策是古时的史书其人指当时君臣说昔鲁哀公问为政之道于孔子孔子对他说比先周文王武王所行的政事至今一件件都在方䇿上明白可见若有那比先的君臣这政事便都举行若无那比先的君臣这政事便都息灭了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芦也
  敏字解做速字蒲芦即蒲苇最是易生之物孔子又说以人立政如以地种树其成甚速然政之易举只像那蒲苇一般朝种夕生其成尤速这一段是说人存政举之易如此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人是贤臣身指君身道是人所共由的道理仁是人心之全徳孔子又说人君为政惟在得贤臣能用了贤臣则政事无有不举的故曰为政在人取用贤臣又当把自家身子来做个凖则能修其身则所取用的都是贤人不误认小人为君子故曰取人以身若要修身又当以道为本能于君臣父子夫妇长㓜朋友这五件道理尽了身岂有不修的故曰修身以道若要修道又当以仁为要能使一心之中全是天理无一些人欲道岂有不修的故曰修道以仁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人指人身说人有了这身子具此生理便自然有个恻怛慈爱的意思这便是仁之性故曰仁者人也仁的道理必先亲爱至亲故以亲亲为大宜是事理各有个当然处人具此生理灵于万物自然能分别那事理的当然处这便是义之性故曰义者宜也义的道理必先尊敬贤人故以尊贤为大亲亲中间又有不同如在父母当孝敬在宗族当和睦自有个隆杀尊贤中间也有不同有当尊做师傅的有当把做朋友的自有个等级这隆杀等级乃是人禀得礼之性生发出来故曰礼所生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这一句本在后面因传写差了重在这里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承上文说为政全在得人取人的凖则又在君身故曰君子不可以不修身修身必须以仁道为要仁莫先于爱亲故曰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人若常与贤人在一处则亲亲的道理越讲究得明白若与那不肖的在一处必至辱其身害及于亲故曰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亲亲有隆杀尊贤有等级都是自然天理若不知这天理岂能辨人的贤否故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
  这一段以下是说九经的事齐明是齐洁自家的心思盛服是整肃自家的衣冠非礼不动是不肯做不合礼的事人君常能齐明以一其内盛服以肃其外凡事都依著礼法行这便是修身的道理
  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徳所以劝贤也
  谗是颠倒是非的小人色是美色货是财利徳指贤人君子说人君常能斥退小人不使谗谤得行踈远美色不使政事妨悮轻贱财利不使百姓伤害只是贵重贤人君子这便是劝贤的道理
  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
  位是爵位禄是俸禄人若常能体念宗室不问踈戚都与高爵使他贵与厚禄使他富心里好的与他同好心里恶的与他同恶这便是劝亲亲的道理
  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
  官盛任使谓官属众多足以备使令盖大臣不当亲细事人君常优礼他使凡事只总个大纲其馀庶务自有属官分头整办这便是劝大臣的道理
  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
  忠信是待之诚重禄是养之厚人君于群臣若相待不诚则心志不相孚俸禄不厚则不足以飬其父母妻子若待之既诚养之又厚这便是劝士的道理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九经即前面修身以下九件事一即是诚孔子说人君治天下国家有这九件经常的事行这九经又本乎一诚盖诚则实不诚则虚若有九经的名无九经的实便都是虚文如何能治天下国家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凡事指前面达道达徳九经说豫是素定的意思凡达道逹徳九经这许多事若平日都把一个诚为主讲的明行的熟遇著事到靣前便做将去无有不成立的若无个素定临时旋去安排仓卒茍且岂不坏事
  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跲比如人走路跌倒一般困是窘束的意思疚是病大凡言语有个素定开口时便句句著实无有跌蹉处故曰言前定则不跲事务有个素定当行时便件件处置了不被他窘束故曰事前定则不困孝弟忠信之行若涵养有素则所行都在礼法中自无疵病可指故曰行前定则不疚万事万物之理若都曽理会过事至物来虽千变万化也只管应答酬酢去了故曰道前定则不穷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获乎上是得君的意思大凡在下位的人要行其志须是得在上的人信任方才可行若在上的不信任他虽有才干要施为人也不听从他故曰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
  人要在上的人信任他又不在阿谀取容上自有个道理只㸔朋友分上如何若平日立心行已没有好名头朋友每都不称道他在上的人如何得知故曰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
  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
  人要得朋友每相信又不在便佞茍合上也自有个道理只㸔父母分上如何若平日不孝顺父母不喜懽便是大节上欠了朋友必然见疑故曰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
  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
  人要得父母喜懽又不在阿意曲从上也自有个道理只㸔诚身如何若回头自家身上所存所行全不著实外面做了孝顺的事内却没有孝顺的心如何得父母喜懽故曰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
  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人要自家做个表里如一至诚的人又非是一时间可以袭取强为的也自有个道理只㸔明善如何若不能格物致知上用功著实晓得那天理至善所在他好善恶恶处都不免内欺心外欺人了如何做得表里如一至诚的人故曰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此因前面诚字说下来诚是真实无有虚妄天道只是一个实理如寒暑昼夜百千万年常是如此生出人物来百千万様各得其性并无一些差缪可见天理自然真实无妄故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是用力要真实无妄人的正性也只是一个实理但气质有偏往往被私欲坏了须是用力求到那真实无妄处不要有些虚假这是人为的道理当如此故曰诚之者人之道也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
  真实无妄的人他原禀的气质好徳性浑然都是天理不消勉强自然中节不消思索自然晓得一件件都从容合著道理这便是圣人自是真实无妄也与天道一般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择善是事理中拣择那善处固执是坚固把捉的意思未至于圣人的必须辨别天下的事那个是善那个是不善务要中间拣择那善的出来既知道了又坚固把捉著这道理行不为私欲所夺这是未能真实无妄而求其如此即是人道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博是广博人于天下万事万物的道理都当要理会过若有一件不知道便欠阙了故曰博学之学既博了心里不能无疑须要去问人问人时必须仔细不要粗略务使那师傅朋友每都得尽情讲论方可解那疑惑故曰审问之既问了人又须自家去思索思索时必须反求诸心不要泛滥也不要穿凿方才见得道理精故曰慎思之思索既是有得遇著事务到根前是的不是的一分一毫都据理去㫁他务使明白故曰明辨之学问思辨这四件于道理上著实知得透彻不可只做一场说话须要见诸行事著实用力做将去务要到个至处不可半上落下故曰笃行之这五件是择善固执的条目学圣贤须从这五件做工夫要理天下也须从这五件做工夫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
  诚是天地人物公共的实理如天有此实理方成此天地有此实理方成此地人有此实理君臣方成得君臣父子方成得父子物有此实理草木鸟兽方成得草木鸟兽若有一毫虚假安排造作便不成了故曰诚者自成也道是实理见于日用事物之间的实理虽是物之所以自成然见于日用事物间则在人当自行如君臣有义之理为君臣的当自行此义父子有亲之理为父子的当自行此亲夫妇长㓜朋友有序别信之理为夫妇长㓜朋友的当自行此序别信故曰而道自道也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天地人物其成必有个起头其坏必有个穷尽彻首彻尾都是这实理所为盖有这物便有这实理无这实理便无这物了故曰诚者物之终始然在天无有不实的理在人却有不实的心如君之仁臣之敬有一些不实便无这仁敬父之慈子之孝有一些不实便无这慈孝故曰不诚无物所以君子人重在这一个诚字上要以实心为贵
  诚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人能尽得这一段实理不止成就自家一已做个好人天下人都同此心同有此理教养起来都自然有个成就推到极处便天地可位万物可育故曰诚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成已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人能成已则所存都是实理无一毫私伪岂不是仁又自然因物成就各得其宜岂不是知然仁知二者非是从外面来的即是人所禀天性中固有之徳也非是判然二物只是仁为体知是用若存于中的无有不仁发于外的便无有不知故曰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仁知兼全由体达用则事不论难的易的随时措置自然都合道理事至物来岂有不停当处所以说故时措之宜也
  右第二十五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二十五篇书子思推明人道的意思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
  仲尼是孔夫子的字祖述宪章上律下袭都是效法的意思子思说夫子能体这中庸的道理如尧舜二帝其道已至极处夫子远宗他所行之道文武二王其法最为详备夫子近守他所制之法上而天时有春夏秋冬夫子能法他自然之运如论语中说夫子遇着不时之物不食遇着迅雷风烈必变又如他一生仕止久速各当其可便是他律天时处下而水土有东西南北夫子能因他一定之理如礼记中说夫子在鲁地上便穿缝掖的衣在宋地上便戴章甫的冠又如他一生用舎行藏所遇而安便是他袭水土处
  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辟是比喻载如船载之载帱是帐幔之类错是交迭的意思代是轮流的意思天如个帐幔覆盖著万物故曰覆帱地如个舟船収载著万物故曰持载子思说夫子能尽中庸之道其徳之广博深厚便如地之収载万物一般徳之高大光明便如天之覆盖万物一般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四时交迭往来不息故曰错行日升则月沉月升则日沉昼夜轮流照耀不已故曰代明子思又说夫子之徳博厚高明都极其悠远长久便如四时交迭往来一般又如日月轮流照耀一般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
  四时日月流行处即是道子思又说天覆地载之间元化运行凡诸般物类不问洪纎高下飞潜动植生的自生长的自长都各不相妨故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春生夏长秋収冬藏只管循环将去日明乎昼月明乎夜也只管循环将去都各不相乱故曰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徳如说小节即是不相害不相悖处大徳如说全体即是并育并行处子思又说天地之道就他小节上㸔万物都各止其所生生不息如川中的水一般千支万𣲖只管流得去无有停住故曰小徳川流天地之道就他全体上㸔万物虽是散殊都是这元化做根本惟其根本敦厚盛大所以发出来无有穷尽故曰大徳敦化
  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子思又总结这一句说天地之道极其至大如此可见夫子能尽有其小徳大徳正与天地一般
  右第三十章
  前面说的这一段是中庸第三十篇书子思就圣人上推明天道的意思












  篁墩文集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讲
  论语
  子路第十三
  这是论语第十三篇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
  子路一日问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凡民之行要当以身先之如欲民爱亲敬长必先自家躬行孝弟凡民之事要当以身劳之如欲民丰衣足食必先勤勤的劝课农桑盖能先之则民不令而行能劳之则民虽勤不怨
  请益曰无倦
  益是増益子路喜于有为意谓为政之道不止于此又请増益其说孔子说只把先之劳之两件去深思力行不肯倦怠了便是为政之道不必更求他说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宰是家臣之长仲弓为鲁大夫季氏宰一日也问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为政当先要委任属官使各有职掌然后考他成功则已不劳而事毕举故曰先有司凡人有过失大者于事或有所害不得不惩治若些小过误宽宥他则刑不滥而人心悦故曰赦小过至于有贤徳才能的人又当举用他能举贤才则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故曰举贤才
  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仲弓又问说安得尽知一时的贤才举用他孔子说但举尔所知的贤才尔不知的贤才别人却知道各自去举用他岂肯弃了盖荐贤举能是为政之先务若妒贤嫉能如何成得治道此章虽为季氏宰而言然治天下之道亦不过此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卫君是卫国之君蒯辄子路一日问孔子说卫君欲等候夫子出来为政夫子所行把那一件事为首
  子曰必也正名乎
  名是名分君臣父子乃名分之大者孔子说我若为卫国之政必先要正名分当是时灵公之子蒯聩欲杀其母得罪于父逃出去了蒯辄是蒯聩之子又据国以拒父皆无父之人不当为君夫子必将上告天子下请方伯立灵公次子郢为君庶几名分得正盖名分既正诸事方可举行然夫子正名虽为卫君而言其实为政之道皆当以此为首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迂是迂阔子路说蒯辄已立了十二年若夫子为政以此为先太迂阔了何必正名分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野是鄙俗子路姓仲名由孔子责子路说鄙俗哉仲由之为人凡君子人遇他所不知的事便阙而不言岂可轻率妄对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孔子又说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这等名分不正了自然开口有碍于理如何说得去既说不去却要做君臣父子的事业自然掣肘人都不服如何做得成
  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礼只是一个序乐只是一个和若君臣父子间有名无实便于道理上都错乱无序乖戾不和既无序而不和其所行的政事必然颠倒本是小人当罪的却不罪他本是君子不当罪的却去罪他这等刑罚颠倒教人如何趋避将见下民战战兢兢无容身之地都从这名分不正上来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矣
  茍谓茍且孔子又说君子之人于有名的事便词严义正好开口说于可说的事便循名责实好下手行所以君子之人自家说话不可茍且有一事茍且则名不正言不顺无一事不茍且了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稼是种五榖老农是种田的老者圃是种蔬菜老圃是种菜的老者樊迟一日请学种五榖之事孔子说我不如那老农之人晓得樊迟又请学种蔬菜之事孔子说我不如那老圃之人晓得樊迟游圣人之门不学礼义却要去学这两件事其志卑陋故孔子说吾不如老农老圃以拒之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小人是细民须是樊迟的名樊迟既问了出外面去孔子怕樊迟不晓得拒他的意思反去求学于老农老圃越差得远了故又呼其名以小人哉警之
  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
  上是指在上有位的人礼义信这三者是大人之事孔子说在上的人若能好礼使上下大小都有个定分则下面百姓谁敢不恭敬
  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
  在上的人若能好义使所行的政事件件都合宜则下面百姓谁敢不畏服
  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在上的人若能好信但发言行事都诚实无一些虚假则下面百姓谁敢不以诚实应在上的人
  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襁是织缕为之以约小儿于背者孔子又说在上的人果然好礼好义好信能尽大人之事如此则四方的百姓闻风慕义襁负其子都来归服种田纳税不可胜用又何必自为耕稼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诗是诗经篇数有三百之多孔子以诗经里面多说人情物理其言词又委曲和平因说若有人读了诗经三百篇宜乎能居官为政今却全不通达民情世务若奉命出使四方宜乎能言今却全不会措辞转靠人替他应对这等虽读了许多经书有何用处盖穷经必先明理明理方能适用若不能明理不过记问之学故曰虽多亦奚以为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孔子说在上的人若持身端正所存所行的无有偏私这等便不待发号施令下人自然不敢违犯若持身不端正所存所行的多是偏私这等虽耳提面命下人也不服从盖人之一身乃家国天下之本不能正已焉能正人有天下国家者不可不谨于此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
  公子荆是卫大夫室是房屋茍是聊且粗略将就的意思孔子一日说卫大夫公子荆他善于治所居的房屋
  始有曰茍合矣
  初起房屋时只说道将就収拾而已
  少有曰茍完矣
  其后房屋渐渐的做起来只说道将就了当而已
  富有曰茍美矣
  及至房屋做得整齐大好了也只说道将就完美而已公子荆于居室之间不以欲速尽美累其心可谓贤大夫故孔子称善如此后世妄兴土木之工劳民伤财可不以此为戒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
  适是往仆是御车庶是众多的意思孔子一日往卫国去弟子冉有为孔子御车而行孔子见卫国的人民众多叹息说庶矣哉卫国之民也
  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加是増益的意思冉有说百姓每既如此众多了然众多之外复何所増益孔子说百姓每既众多了当制田里薄税敛使他富足无饥寒之患方好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冉有又说百姓每既富足了然富足之外复何所増益孔子说百姓毎既富足了当立学校明礼义教训他使人都明于人伦复其性善方好盖庶而不富则民生不遂富而不教则又近于禽兽故孔子以答冉有之问然虽一时之言其实可为万世帝王的师法
  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期月谓周一岁之月孔子说若时君真个有能任我为政的我只消一年之间兴利除害把一国的纪纲先立起来故曰期月而已可也可是仅可还有未尽的意思若使为政到三年之久便财足兵强教行民服一国之治道可以大备故曰三年有成盖圣人叹道不行于当时故其言如此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善人是志仁无恶的人孔子说善人相继为邦国之政至于百年这等积功之久亦必能化残暴之人使他不敢为恶百姓毎既不敢为恶可以不用重刑故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这一句盖是古语孔子称之故曰诚哉是言也可见古人说的不虚若能依著行必能有这等治效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王谓圣人受命而兴者三十年为一世仁谓徳泽孔子说若有圣人受天命为天下之君必以仁义教养天下之人积而至于三十年之久然后天下之人无一个不被其徳泽故曰必世而后仁考之于古惟周文王武王至成王康王的时节才足以当之降自汉唐皆不能及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
  定公是鲁君几是期必的意思鲁定公一日问孔子说人若说一句好言语出来便能兴起邦国有此理乎孔子答他说人一言之间如何便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人之言是当时人有此言意谓为人君若有道则国治无道则国乱是为君之难也为人臣若尽忠则能致君不忠则必悮国是为臣不易也
  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
  孔子既引时人之言因说为人君的若是知道为君之难必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毫放肆庶能保守君位㸔来为君难这一句言语岂不可以必期于兴邦乎
  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定公又问孔子说人若说一句不好的言语出来便至于亡国有此理乎孔子也答他说人一言之间如何便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
  予是人君自称之词孔子引时人之言说我做人君别无可乐独有我的言语说出来臣下都不许违背了这便是我的乐处
  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㡬乎一言而丧邦乎
  孔子因说人君的言语说出来若是顺天理合人心无有不善臣下都依著行不敢违背他岂不是好事若人君的言语说出来不顺天理不合人心这等不善也要臣下都依著行不许违背他则忠言不入于耳君日骄臣日谄未有不亡其国者然则时人这一句言语岂不可以必期于丧邦乎孔子此言虽告定公其实可为万世人君之大戒不可轻忽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
  叶公是楚叶县尹僣称公一日问孔子说如何是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为政者能与民兴利除害不做失人心的事则近处百姓被其恩泽自然喜悦远处的百姓闻其风声都相率来归这便是为政之道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
  莒父是地名宰即是如今知县子夏为莒父宰一日也问孔子说如何是为政之道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
  速是急速小利是小小的便宜孔子告子夏说事之久速自有个次序为政者当顺其自然不可去急急的求效事之大小自有分量亦当顺其自然不可计小小的便宜
  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孔子又说为政者要急急求效便急遽无序反行不将去故曰欲速则不达计小小的便宜便所就者小所失者大故曰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圣人之言虽救子夏之失然天下后世皆可以为法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物自来而取之曰攘叶公一日对孔子说我乡里中有一个直道行已的人他父亲见人家走将羊来就窃取了他做儿子不肯隐讳出来证做他父亲为盗
  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孔子说我乡里中也有直道行已的人比这个人不同他做父亲的若儿子有过失便替儿子隐讳不忍对人说做儿子的若父亲有过失便替父亲隐讳也不忍对人说这等人虽是不求直自有个直的道理在其中盖顺理为直父子相隐乃天理人情之至若叶公所论乃是伤恩害义的事如何得为直故孔子正之
  樊迟问仁
  仁者本心之徳樊迟一日问孔子如何能全本心之徳
  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
  恭就容貌上说是敬之见于外者敬就行事上说是恭之主于内者忠是尽己之谓孔子告樊迟说闲居静处之时此心虽无作为常使容貌恭肃不敢怠慢则仁便在居处上了应事接物之际此心必加省察常使执事敬谨不敢轻忽则仁便在执事上了至于与人交接之时常是尽心竭力无少欺诈则仁便在与人上了
  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之是往夷狄是外国言能常常如此虽往夷狄之国这㳟敬忠三者也不可须臾违弃了这等固守不失则本心之徳无有不全而仁道得矣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民有四等曰士农工商士为四民中第一等人所以子贡问孔子说如何方可谓之士
  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孔子告子贡说自家所行若有不善便羞耻不肯去为奉君命出使于四方乂能专对不辱了人君的命令此其志既能有所不为其才又足以有为这等便无负于士之名矣
  曰敢问其次
  子贡又问孔子说为士者既有次等人敢问又次一等的人是如何
  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士矣信是诚实果是果决硁硁是小石之坚确者小人言其识量浅狭孔子答他说发一句言必于诚实行一件事必于果决譬如小石块硁硁然坚确不可转移这等识量浅狭之人其本末皆无足观然亦不害其为自守可以为又次一等之士若再下一等便是市井人不可以为士矣kao
  曰今之从政者何如
  今之从政者指当时鲁三家大夫之类子贡又问孔子说为士者既有两三等人若如今做官从政的人其高下又何如
  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筭也
  噫是心不平之声斗是量米的筲是竹编了盛东西的都是小器物譬如鄙细的小人一般筭是数也孔子因子贡屡问屡下因叹息告他说如今做官从政的人局量褊浅䂓模狭隘都是斗筲小器之辈何足数他子贡之意盖欲为皎皎之行有闻于人故孔子专以笃实自得之事警之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
  中行是无过不及中道上行的人狂狷是过与不及的人狂者志极高而行不掩如说得十分只行得五七分狷者知未及而守有馀如晓得一分只管守定这一分孔子叹说不得中道而行的人来教他若是可教以进于道者其惟狂狷之人乎
  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进取是进而有为于善不为是不作非礼之事孔子说狂者虽是行不掩言他却有进而为之之志狷者虽是知不及守他却㫁无非礼之为若因其志节激厉裁抑他皆可以进于中道不似那小廉曲谨的人只管怕事虽不为恶亦不足与为善这等人便教他也无益故孔子有取于狂狷者如此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是无乖戾之心同是有阿比的意思孔子说君子的心术公正专一尚义凡与人相交必同寅协恭无乖戾之心然事当持正处又不能不与人辩论故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的心术私邪专一尚利凡与人相交便巧言令色有阿比之意然到不得利处必至于争竞故曰小人同而不和圣人发明君子小人情状如此盖欲人以君子自勉以小人为戒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善人是资质良善的人即是就戎是兵孔子说善人为政必教人以孝弟忠信之行务农讲武之法至于七年之久人都知道亲其上死其长方可使他就兵戎之事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以是用孔子又说为人上者须先教导下人使他知道亲上死长之义及行阵击刺之法然后使他征战可责其成功若用平日不曽教习的人使他征战是自弃其民于死地必有败亡之祸古者寓兵于农㸔圣人这两段说话兵岂可以轻用
  宪问第十四
  这是论语第十四篇先儒以为孔门弟子原宪所记故摘篇首宪问二字名篇
  宪问耻
  宪即是原宪耻是羞耻原宪一日问孔子如何是可耻之事
  子曰邦有道榖邦无道榖耻也
  糓是做官的俸禄孔子告他说人若遇国家有道之时人君修徳言听计行却不能建白有为于时只管吃俸禄遇国家无道之时人君不修徳言不听计不行却不能引退独善其身也只管吃俸禄这等尸位素餐都是可耻的事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
  这也是原宪问克是好胜伐是自矜怨是忿恨欲是贪欲仁是本心之徳原宪问孔子说人的病痛有四等或好求胜于人常忌人高是他或自矜夸其能常恐人不知他或有不平处不肯安命只管怨天尤人或有不足处不肯守分只要贪图茍得这四等事都能制之使不得行可以为仁乎
  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孔子告他说克伐怨欲这四者制之不行但可以为难能之事若谓之仁则非我所知也盖仁则天理浑然自无四者之累若但制而不行则是病根还在岂可便谓之仁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危是高峻逊是卑顺孔子说君子遇国家有道之时当高峻其言高峻其行不可委靡这等非是矫激盖守道不阿理当如此若遇国家无道之时君子所行不可改变也当高峻只是所言则有时卑下谦恭而不敢尽这等非是阿谀盖保身避祸理当如此人君治天下使人皆不敢尽言则蔽塞言路天下何由得治
  子路问成人
  成人犹言全人子路问孔子说如何可以为全人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臧武仲公绰卞庄子都是鲁大夫文是文饰孔子说人若有臧武仲的明知足以穷理孟公绰的廉洁足以养心卞庄子的勇决足以力行冉求的材艺足以泛应既兼了四子之长又加文饰节之以礼使中正而无偏倚和之以乐使和乐而无驳杂这等材全徳备亦可以为全人矣谓之亦可者仅可之词是还未到全人至极处盖就子路所可及者而语之若论全人至极处非圣人不足以当此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曰字还是孔子说授命谓不爱其生把命与人的意思久要是旧约孔子又说今时所谓全人者何必务要兼四子之长又要文之以礼乐只是遇见财之来便思量合于义不合于义不肯茍取遇见君父有危难便舍了身命去救不肯偷生若与朋友有旧约不肯忘了平生所许的言语务要践言有这等忠厚之实虽其材知礼乐有所未备也可以为全人之次这又因子路之所能者而告之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
  蘧伯玉是卫大夫孔子居卫国时尝在他家住后回鲁故伯玉使人来问候孔子
  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
  这之字指使者与之坐是敬其主以及其使夫子指蘧伯玉孔子见伯玉使者来与他同坐问他说蘧伯玉每日在家何所作为
  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
  寡是少无心失理曰过使者对孔子说我蘧夫子每日别无所为但欲行事少免于过失而犹未能如此而已
  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使者既出去了孔子见他说的言语虽自谦下越见他主人的好处故再言使乎以重美之言此人真得为使之体考之蘧伯玉是卫之贤臣同时又有个弥子瑕是卫之佞臣孔子到卫国不在弥子瑕家住只在蘧伯玉家住此可见君子以类相从后之人君欲知远臣近臣之贤否只㸔他所主之家亦可见矣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位是职位孔子说大凡人居其位则当任其事若居山林的人无有职位不可预谋朝廷事若居士之职不可预谋大夫之事若妄有干预便是不安分了圣人戒人守己要当如此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这一句本是周易艮卦象辞曽子尝称之位是身所处之地大凡君子所思之事不出其所居之位如为君当思量尽君道为臣当思量尽臣道为子当思量孝父母为弟当思量敬兄长素贫贱当思量所以处贫贱素患难当思量所以处患难这便是思不出其位若为君却思要下侵臣职为臣却思要上揽威权为人子不思孝其亲而思孝他人之亲为人弟不思敬其兄而思敬他人之兄素贫贱不能守分却思要茍图富贵素患难不能顺命却思要侥幸茍免这便是思出其位了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耻是不敢尽之意过是欲有馀之词孔子说君子之人要言行相顾出言最易君子常耻其言之昜放所以本行得十分且只把七分来说这便是耻其言力行最难君子常恐其行之不逮所以说著七分却勇往行过十分去这便是过其行盖言行是君子立身之要圣贤拳拳戒勉学者无非欲其谨言行而不可相违的意思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志士是有志之士仁人是成徳之人害是伤坏的意思孔子说有志之士成徳之人他遇见理上当死岂肯侥幸求茍活于世以伤坏了本心之全徳只看当死而死见得分明时便不爱杀身以成全一个心徳而已盖死生是常事当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心便是仁所以为臣子者遇君父有难便当尽忠于君父为人上者遇社稷有难便当委身于社稷若忍耻偷生不如死之为安故曰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臧文仲桞下惠都是鲁国人窃位言其才不称位有愧于心如盗得而阴据之也孔子说鲁大夫臧文仲他为政于鲁虽居大夫之位其心有愧恰似偷盗职位的一般盖因他明知桞下惠是个有徳的贤人不肯举荐他并立于鲁国之朝这等蔽贤便是他窃位实事孔子讥之所以深警后世为人臣者当以荐贤为务蔽贤为戒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躬自厚是责己之厚怨是怨恶孔子说人若遇著自家有过失时便痛自咎责不肯轻恕遇着人有过失时便去规正却不肯责之太严这等厚于责己则身益修薄于责人则人昜从所以人自然不怨恶他故曰则远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如之何是人遇有事思量说这事当如何处置又说如之何是再思量说这事当如何处置末如之何是无可奈何孔子说人若遇著有事时当要熟思审处若不说如之何如之何便是不能熟思而审处之必然率意妄行这等人虽我也无奈他何盖率意妄行之人不顾是非利害虽圣人与居也不能救正他故孔子深致其叹如此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小慧是私智孔子说人若与众人居处尽一日之间所说的言语都不及些义理所行的事务都只是些私智这等便放僻邪侈之心都长起来行险侥幸之机都惯熟了要去入徳而免于患害岂不难哉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恶是憎恶好是喜好孔子说人于好恶上不可轻昜如有一个人众人都憎恶他便不可与众同恶恐这人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必须审察他著实有可恶处然后恶之如有一个人众人都喜好他便不可与众同好恐这人是个同流合污的人必须审察他著实有可好处然后好之如此则好恶皆得其正矣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过是无心失理之谓孔子说人非生知不能无过过而能改便可入于善若只因循不改则此过遂成不可谓之无心了故曰是谓过矣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思是思虑益是长益孔子说我曽尽一日不去吃饭也曽终一夜不得安寝这等劳心焦思以求此道然徒费精神终无所长益不如勉强学问乃有自得之效孔子言此非以思为无益以思而不学则无益耳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谋是图谋馁是饥馁孔子说君子人所图谋者在乎道不在乎食盖道是理之体诸身而在内的故君子常用心于此食是禄之得于官而在外的故君子不用心于此君子虽不用心去谋食然自有得禄之理如农夫耕田本为谋食或遇水旱田禾不収则不期饥馁饥馁自在其中君子为学本为谋道若学业既成为上所用则不期禄食禄食自在其中虽是如此然君子之所以为学其心却只忧不得乎道初非以为忧贫之故方去为学以求禄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知是我知之受是彼所受孔子说观人之法如君子为人于小事或有未能所以小处不足以知他然其材徳足以任重却能当大事故曰可大受小人为人虽气量浅狭当不得大事然于小事却也有一长可取故可以小处知他为人君者能以此观人于君子取其大而不论其小节于小人取其小而不付以大事则用之各当其才事无不治而天下安矣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
  周任是古之良史陈是布列是位相是无目的人必有个人赞相他故谓之相孔子呼冉有之名说古时有良史周任他尝说人臣事君当陈布己之才力方可就其职位若己之才力不能称其职位便当止而不仕不可贪恋盖人君有赖于臣下辅相辟如无目之人行动都靠赞相的人若是遇著危险处不夹持他行遇著颠踣时不扶起他来这等却何用那赞相之人正似国家有事将要危险颠踣而臣下不能左右匡辅以济其危拯其颠这等也何用那辅相大臣孔子此言盖深责冉有季路既不能谏止季氏又不能奉身而退
  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
  孔子说天下有道之时礼乐征伐之权都出于天子臣下不敢专擅故政不在大夫
  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天下有道之时朝廷之上无有失政则庶人百姓自然无有非议盖其心悦诚服不是箝其口使不敢言此章圣人通论天下之势为人君者所当致意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
  孔子说与朋友相交有益于己的有三等有损于己的也有三等
  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
  正直之人心无回䕶若与他为友遇著有过便言语规谏谅实之人见理分明持守坚固若与他为友便以诚相与不肯阿从多闻之人学问该博若与他为友便能开发己之聪明多识前言往行这三等人都是有益于己的
  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便辟之人举止习熟足恭若与他为友但习于威仪而不直善柔之人每事阿顺和同若与他为友便工于媚悦而不谅便佞之人巧辨给捷若与他为友便习于口语而无见闻之实这三等人都是有损于己的夫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徳者而其损益如此不可不谨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
  畏是畏惮孔子说君子之人心中常有三件畏惮的事
  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天命是天所赋之正理大人是有徳有位的大人圣人之言是简册所载圣人的言语孔子说君子人知天赋正理于人顺之则吉逆之则凶便自然戒谨恐惧不敢少有一毫背逆之事大人能全尽得这天理君子于大人便自然尊礼敬重不敢少有一毫轻慢之心圣人言语是天理之所寓君子于圣人的言语便自然庄诵佩服不敢少有一毫违背之失此三畏乃君子修身成己之要务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狎是狎慢侮是玩侮孔子说无徳的小人不知天命是所赋之正理其心冥顽而无所忌不知天命当畏则于有徳有位的大人必狎慢之而无尊严之心于圣人的言语必玩侮之而无佩服之意盖小人不务修身成已故全然不知畏惮如此圣人言此所以警人当以君子为法以小人为戒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孔子说人之气质不同而性本善若气质生得清明纯粹于凡义理不待习学自然知道都了然于胸中这是上一等人所谓圣人也
  学而知之者次也
  若气质虽生得清明纯粹犹有些未到处于凡义理必待习学而知也了然于胸中这是次一等人所谓大贤也
  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困是有所不通若气质生得昏浊偏驳于凡义理上多窒塞不通却能发愤为学以求其通也能进于知之之地这又是次一等人所谓贤人也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若气质生得十分昏浊偏驳却又自暴自弃不肯发愤为学终于懵然无所知识此则凡民之下愚者圣人说人大约有此四等若以人主论之上一等是尧舜次一等是汤武又次一等是太甲成王最下一等是桀纣此可见君子学之为贵学则可以为圣为贤不学则安于下愚而已此圣人勉人务学之意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
  邦君是列国诸侯妻是齐言与夫齐体夫是扶言能扶成君徳列国诸侯之妻诸侯自家称呼他谓之夫人
  夫人自称曰小童
  小是㓜小童是童稚夫人自称于诸侯之前曰小童自家谦词如㓜小之童稚也
  邦人称之曰君夫人
  诸侯国中臣民称呼诸侯之妻曰君夫人妻必从夫故系之君也
  称诸异邦曰寡小君
  异邦是他国寡是寡徳本国人对他国人称其诸侯夫人谦词曰寡小君诸侯为国君故夫人为小君
  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他国人称其邦君之妻也谓之君夫人此章或古语或圣人常言今不可考然大意谓夫妇人伦之始若嫡妾不明则伦理乖缪身不修家不齐何以治人故正其名分如此
  篁墩文集卷二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三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讲
  尚书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类兹故弗言
  庸是用台是我弗类是不相似史臣记高宗因群臣谏他不言用是作书以告群臣叙他不言之故说以我为君表正四方四方人都看我所行任大责重我常恐君徳不能勾与前人相似以此上不敢轻易发言
  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
  赉是赐与良弼是贤相史臣又记高宗说我尝恭敬渊默以思量治天下的道理一日睡梦中梦见上帝赐与我一个贤相将要替我发言高宗梦傅说以后世观之恰似无此事然至诚可以动天地感鬼神高宗求贤图治之心纯一不二与天无间故夣寐之间果得贤相盖天人感通之理有如此者非偶然也
  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审是仔细想度的意思象是象貌旁求是遣人去四面寻访筑是居住傅岩是地名肖是似史臣说高宗既夣见上帝赐与他个贤相于是仔细度那夣中所见的象貌使画工画了遣人以图形去天下四面寻访他寻到虞虢之间傅岩的去处有一人名说与夣中所见的象貌相似
  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高宗既得了傅说与他说话见他果是圣人于是就立他为宰相又毎日召在左右常常亲近他资以为学既立为相又在左右盖使之位冢宰兼师保的职事高宗得非常之才即授以非常之位不惟相之而又师之高宗亦可谓非常之主矣
  启乃心沃朕心
  启是开启乃指傅说沃是以水灌溉的意思史臣记高宗命傅说说成君徳必先要格君心格心之道非可外求惟开启汝之心而无所隐用以灌溉我之心使我如土壌之焦受时雨之润方才厌饫
  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瞑眩是药性烈瘳是病愈跣是跣足高宗又命傅说说我若有失徳处汝当苦口相諌如那药性不烈则人之病一时难愈我若有妄行处汝当极力扶持如那跣足行的不去看地则其足必至伤蹶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廸我高后以康兆民
  匡是正救率是依循乃辟是高宗自谓高后指成汤高宗又命傅说说汝当与百僚公同一心以正救我使我依著商先哲王的君徳赶上高后成汤的治迹以安天下的百姓高宗虽专任傅说为相然必望与百僚同心匡辅诚以君徳进退系群臣贤否若君子少小人多则傅说虽贤亦无以独成正君之功高宗命相之词真可以为万世法
  王若曰呜呼群后惟先王建邦启土
  群后是众诸侯先王是后稷武王追尊之故称先王下面太王王季文王也都是追尊之词史臣记武王嗟叹告众诸侯说惟我周家先王后稷在唐虞时有教民稼穑的大功始受封建为诸侯开国于有邰之地
  公刘克笃前烈
  公刘是后稷曽孙笃是厚自后稷传到曽孙公刘又能培养笃厚以继前王后稷的功业
  至于太王肇基王迹
  太王是公刘九世孙古公亶父肇是始自公刘传至于太王能行仁政因避狄人之乱自邠徙居于岐邠人感慕从之者如归市盖太王始得民心以基立兴王之迹
  王季其勤王家
  王季是太王子王季又能勤劳于国家政事不敢自怠自逸
  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
  文王是武王父故称文考诞是大膺是受方夏即是天下武王又说传至于我文考文王能成就前人的功勲大受上天之命以抚安三分有二之天下盖武王历陈先世积功累仁谕告诸侯以见伐商之事皆天命人心所归非得已也
  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受是纣名烝民是百姓逋逃是有罪在逃的人萃是聚武王誓师说如今商王纣全无君道天生物类以资人用纣则暴恣殄绝全不知道爱惜百姓是邦本纣则酷害戕虐全不知道抚养四方有罪在逃之人本当用刑明正其罪纣反与他做主都隐留在京都这等様人如潜鱼聚于深渊如走兽聚于林薮一般岂不乱政坏事
  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祇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
  予小子是武王自称仁人是太公周公召公之徒略是谋率是从武王又说我小子既得了太公周公召公这等仁贤之臣故不敢不敬顺昊天上帝之命去伐纣以遏绝其坏乱天下之谋所以内则华夏中国外则蛮貊四夷无不率从于我周家夫以纣无道又好与群小共处武王有道又能用贤圣之士此商所以亡周所以兴也
  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
  成命是黜商之定命其士女是说商民篚是筐篚竹器史臣记武王说敬奉上天黜商之定命故我以西伯率诸侯东征于商以安商之民商之民怨纣之恶喜周之来都以筐篚竹器盛着玄色黄色的币帛相迎说以明我周王有天地之徳
  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
  大邑周如言大周国盖人心所在即天命所在今商之民所以喜周之来者盖上天美意鼓舞振动商民之心是以商民归附于我大国周家如此
  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
  昧爽是天将明未明之时旅是军旅牧野是地名北是奔北杵是兵器之类史臣记武王说甲子之日天将明未明之时商纣率领他的军旅十分众多如树林一般与武王会于牧野之地商纣的军旅虽多无一个肯向前与武王之兵对敌但见纣前面的军徒皆倒回兵戈反攻他后面自家的人奔北蹂践自相屠戮人血如水之流虽兵器之类弃在地下的也漂得起来盖纣无道积怨于人故人都离心离徳一旦至此
  一戎衣天下大定
  戎衣是兵甲武王伐纣只是要救民于涂炭故一披兵甲不待血刄天下自然都安定了
  乃反商政政由旧
  乃是继事之词武王既得天下便汲汲改纣所行暴虐之政凡事只依商家先王所行宽仁之政盖创业之君知所先务如此
  释箕子囚
  箕是国名子是封爵箕子以诸侯为纣太师因纣无道尽忠谏争为纣所囚武王既诛纣即释放了箕子待以宾礼
  封比干墓
  比干是人名为纣少师因纣无道也尽忠諌争为纣所杀武王既诛纣即封表比干的坟墓以劝忠义
  式商容闾
  式是车前横木有所敬则俯而凭之闾是族居里门商容本商之贤人纣不能用武王既诛纣过商容之门不肯坐车起身来凭著车中横木待过了商容之门才坐以示加敬之意
  散鹿台之财
  纣尝暴敛百姓的财物都聚在鹿台去处武王既诛纣还都分散与百姓
  发钜桥之粟
  纣尝横徴百姓的米粮都积在钜桥去处武王既诛纣就都发将出去赈济饥民
  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赉是施予武王除残去暴显忠遂良赈穷周乏这等大恩泽施于天下所以天下无一人不心悦诚服要他做主史臣备记于此以见人君当以纣为戒以武王为法
  洪范
  洪是大范是法这一篇本号洛书出于大禹圣人其后箕子又推衍増益而成以其所言乃人君治天下之大法故取洪范二字名篇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
  十有三祀是十有三年商谓之祀周谓之年访是就而问之史臣记武王十有三年访道于箕子不称周家年号却称商家年号以见箕子不肯臣事于周只为天下后世大计故传道于武王不称箕子朝王却称王访箕子以见武王能遂箕子之志不敢待以臣礼只为天下后世大计故求道于箕子
  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隲下民相恊厥居我不知其彛伦攸叙
  乃言是难词重其问也阴是默隲是定相是辅相协是保合彛是常伦是理即天人之常理武王叹息呼箕子而不名请问说上天于冥冥之中默有以安定下民与之气以成形赋之理以为性辅相保合其居止使无一不得其所为人君的代天子民须要晓得天人之常理其阴隲相协所以然处是如何次第使明而不紊庶可以承上天惠民的意思今我任君师之责不知此常理之所以叙者何如也按十有三祀即武王伐纣之年诸事未遑首先释箕子之囚以师礼事之其知君道如此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彛伦攸斁
  这乃字也是难词重其答也鲧是大禹之父堙是塞汨是乱陈是布列五行是金木水火土畀是与畴是类九畴即下文初一以下那九数斁是败坏的意思箕子因武王之问说治天下之大法莫要于九畴其原出于天我闻得在古昔之时大禹之父名鲧受帝舜命治洪水不能顺水之性䟽导他只把土去塞其下流水失其道泛滥为害由是火不得燥以存金不得土以生木不能敷荣土不可耕种五行都乱了不能顺布万物失宜民生不遂昊天上帝震怒不以治天下之大法九畴与鲧当此时兽蹄乌迹之道交于中国洪范九畴不作天人之常理晦而不明颓败不振故曰彛伦攸斁
  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殛是拘囚困苦锡是赐鲧因治水无功帝舜拘囚困苦他在羽山死了鲧虽殛死却得大禹圣人为子继嗣鲧治水的官职登用起来禹能顺水之性䟽导将去由是水得其道不为中国之害天遣神龟出于洛河之中背列九数以锡大禹禹因数推理以理配数遂立天下之大法以成九类当此时地平天成洪范九畴既作天人之常理粲然不紊可举而行故曰彛伦攸叙
  三八政
  八政是大禹所第之畴箕子将推衍这一畴之义故先提三八政这一句总其纲
  一曰食
  食是五榖之食人君为政莫先于养民故劝农薄税敛使足食若民食不足则人救死不暇何暇治礼义故食居第一
  二曰货
  货是金帛器物诸般财货民食既足必须通商贾贸易有无以资民用民用若不足则天下何以得富庶故货居第二
  三曰祀
  祀是祭祀民既足食又足用了不可不知报本之道于是制祭祀之礼通于上下以广爱敬使不忘本故祀居第三
  四曰司空
  司空是掌土的官民非安居无以养生事死于是立司空之官以奠民居使聚庐托处各得其所故司空居第四
  五曰司徒
  司徒是掌教的官民既安居不可无教以成其性于是立司徒之官以学校礼义导民之善故司徒居第五
  六曰司冦
  司冦是掌刑的官民若有不循礼教的必为奸慝于是立司冦之官以刑罚禁令惩民之恶故司冦居第六这六件都是治内的事
  七曰宾
  宾是宾礼诸侯远人若诸侯远人来朝贡的当以宾礼接待他不可失了四方人心故宾居第七
  八曰师
  师是师旅若诸侯远人不恭臣职的当用六师征讨以除残去暴故师居第八这两件是治外的事食者民命之所关故最先兵非圣王所得已故最后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
  猷是谋虑为是设施守是操守汝是指武王箕子说人君有盛徳至善与臣民作标凖由是下人从化不能无浅深迟速之不同如百姓之中有谋虑的有设施的有操守的这様人是有可见之徳者汝当记念著他遇可用则用不要忘了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协是合罹是陷咎是恶如百姓之中有未合于善却也不陷于恶这様人是中人的资质进之则可与为善弃之则流于恶人君当容受而作养之不要拒绝他作养成时一般可用念之受之是随其才而轻重以成就他的意思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康是安和的意思曰予攸好徳是人以好徳自任福是爵禄如百姓之中见于外有安和的颜色发于中有好徳的言语这等乐善之诚见于容貌词气之间其中之所养可知矣汝于是则赐之以爵禄这様人既中有所养又得人君知而用之必益加勉励造于至善而以圣君为标凖矣故曰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无虐㷀独而畏高明
  㷀独是庶民中最微弱的高明是有官的人最尊显的箕子说皇极之君当一视同仁庶民中最微弱的不可因其微弱便凌虐他遇著有善处也当劝勉有官的人最尊显的不可因其尊显便严惮他遇著有不善处也当惩戒盖㷀独者有所劝则无淫朋高明者有所儆则无比徳皇极之君造就臣民如此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人是有官的人能是才智羞是进也有官的人或有才智或有设施人君当训饬奖劝使他因其所已能勉其所未至务要进于至善之地则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各尽心所事以图治功而邦国无不昌盛矣
  凡厥正人既富方糓
  正人是在官之人富是禄之也糓是善在官的人若非廪禄则无以养廉人君于在官之人必先赐与廪禄使他足用然后可以责他为善故曰既富方糓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偏是不中陂是不平作好作恶是作意有所好恶偏陂好恶是人之私意生于心上的王之义王之道王之路这三者是皇极之所由行箕子说人君既建极于上下人都知感化由是心上所存无敢有不中的也无敢有不平的只遵依著王之正义上行好所当好无敢作意去有所好只遵依著王之中道上行恶所当恶无敢作意去有所恶只遵依著王之大路上行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党是不公反是倍常侧是不正偏党反侧是人之私意见于行事的荡荡是广远平平是平易正直是不偏邪这三者是皇极正大之体箕子又说人于行事上无有不中的也无有不公的自然合于王道广远的体段无有不公的也无有不中的自然合于王道平易的体段无有倍常的也无有不正的自然合于王道不偏邪的体段自无以下十个无字是禁止之词戒之以私而惩创其邪思也自王之义以下六个王字是指皇极之君训之以极而感发其善性也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会是会合归是归宿下人从君之化能遵义遵道遵路以会合于人君所建之有极如行者赴家食者求饱一般能荡荡平平正直以归宿于人君所建之有极如行者到家食者得饱一般这有极两个有字是说此极乃君民同有之善非人有之而已独无也此一段协韵成章乃诗之体盖皇极之君欲下人反复歌咏而求自得之使人欲消熄天理流行的意思
  曰皇极之敷言是彛是训于帝其训
  曰是起语词敷言是指上文无偏无陂以下敷衍皇极的说话彛是常也帝指天而言人君把皇极的道理反复推衍为说以教人是乃天下之常理是乃天下之大训非君之训实天之训盖理之本原出于天若所言纯乎一理便是天的言语一般此赞敷言之语妙如此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训是训戒行是躬行光是天子道徳之光华天子与庶民之禀性本都一般但天子禀性纯粹庶民的禀性美恶不齐故与天子道徳之光华自然相远若庶民于皇极之君反复推衍的说话以为训戒而不敢忽以之躬行而不敢怠他身上所有的道徳也自然光辉发越与天子的禀性相去不远了故曰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曰是庶民称赞之词父母是亲之之意王是尊之之意庶民感戴皇极之君教导他成人极其称赞说天子真是恩育我民的父母真是君长我民的帝王若人君不能建极以化民则是有其位无其徳庶民岂肯亲之尊之故人君不可不究心于皇极之学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辟是君福是爵赏威是刑罚威福乃上之所以御下者玉食是尚膳珍羞的食用乃下之所以奉上者箕子衍三徳之畴说惟人君可用爵赏惟人君可用刑罚惟人君可享珍羞的食用人臣不可擅用爵赏擅用刑罚擅用珍羞的食用谓之惟辟戒其权不可下移谓之无有戒其臣不可上僣
  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僣忒
  颇是不平僻是不公僣是逾忒是过若人臣僣了君上之权擅用爵赏擅用刑罚擅享珍羞的食用则大夫必然有患害于其家诸侯必然有凶祸于其国以下有官的人互相仿效都行都习于不正不平不公又以下庶民也互相仿效都逾礼过分不守法度天下必然乱了盖甚言权移于下臣僣其上人君不能操纵予夺以行三徳为皇极之用其患必至于此
  曰休徴
  休是休美箕子衍庶徴之畴说在天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在人为貌言视听思五事若人君能修五事则休美徴验各以类应下文因详其目
  曰肃时雨若
  若是顺人君能貌恭作肃则徳润其身便自然有滋养的意思故上天当雨而雨无有不顺应的
  曰乂时旸若
  人君能言从作乂则号令顺理便自然有开明的意思故上天当旸而旸也无有不顺应的
  曰哲时燠若
  人君能视明作哲则昭融于外便自然有和暖的意思故上天当燠而燠也无有不顺应的
  曰谋时寒若
  人君能听聪作谋则退藏于密便自然有凝结的意思故上天当寒而寒也无有不顺应的
  曰圣时风若
  人君能思睿作圣则明通公溥便自然有爽快的意思故上天当风而风也无有不顺应的人君于休徴五事当交修并进一事得则馀事皆得休徴无不应矣若说某事得须有某休徴来应则胶固不通了
  曰咎徴
  咎是灾咎若人君不能修五事则灾咎徴验各以类应下文因详其目
  曰狂恒雨若
  狂是妄恒是常人君不能貌恭作肃则转而为狂妄行动无节至于流荡故上帝常常的不当雨而雨顺其狂而应之
  曰僣恒旸若
  僣是差人君不能言从作乂则转而为僣差政事差缪至于凌亢故上天常常的不当旸而晹也顺其僣而应之
  曰豫恒燠若
  豫是怠人君不能视明作哲转而为豫凡事缓怠至于不収故上天常常的不当燠而燠也顺其豫而应之
  曰急恒寒若
  急是迫人君不能听聪作谋则转而为急迫促凛栗至于可畏故上天常常的不当寒而寒也顺其急而应之
  曰𫎇恒风若
  𫎇是昧人君不能思睿作圣则转而为𫎇昧心冥思无所不到故上天常常的不当风而风也顺其𫎇而应之人君于咎徴五事当并力致儆一事失则馀事皆失咎徴无不应矣若说某事失必须有某件咎徴来应也胶固不通了
  九五福
  五福与下文六极是大禹所第之畴箕子将推衍这一畴之义故先提其纲各详其目
  一曰夀
  夀是年齿高人有夀然后能享诸福故夀居五福之首
  二曰富
  富是有廪禄人有夀了又须有廪禄以养其生故富居五福之次
  三曰康宁
  康是身上康健宁是心上宁息人若有夀又富了必身常康健心常宁息无患难之苦然后为福故康寕居五福之三
  四曰攸好徳
  徳是享福之本人若夀富康宁又须所好乐者在于道徳居仁由义为君子之归故攸好徳居五福之四
  五曰考终命
  考是成也人虽夀富康宁攸好徳都有了又须死得其正命以成其终方是享有全福故考终命居五福之终
  六极
  六极与五福相反
  一曰凶短折
  凶是不得其死短折是横夭人之祸莫大于此故凶短折居六极之首盖凶与夀相反短折与考终命相反
  二曰疾
  疾是疾病人若有疾病则身不安故疾居六极之次
  三曰忧
  忧是忧戚人若有忧戚则心不宁故忧居六极之三盖疾忧这两者与康宁相反
  四曰贫
  贫是贫穷人若贫穷则日用不足必有饥寒之累故贫居六极之四盖贫与富相反
  五曰恶
  恶是刚之过人若过于刚则为自暴之小人必非享福之器故恶居六极之五
  六曰弱
  弱是柔之过人若过于柔则为自弃之小人岂能自求多福故弱居六极之终盖恶弱这两者与攸好徳相反五福六极在人君则由于极之建不建在民人则由于训之行不行然又必人君有道能建极于上则天下同归于五福若人君无道不能建极于上则天下都堕于六极所以尧舜之民皆仁夀桀纣之民皆鄙夭为人君者所当注意
  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
  昭解做示徳之致是说天下所贡方物皆王者谨徳所致替是废服是行召公告武王说王者因天下来贡服食器用的方物以此昭示其谨徳所致而分赐与异姓诸侯之国使他感激勉励不敢废其职分所当行之事如以肃慎氏所贡的楛矢分赐与帝舜子孙陈侯可见
  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
  王者于方物中有宝玉之贵者则分赐与同姓诸侯之国使他感激勉励常加审视而益厚其亲亲之义如以夏后氏所宝的璜玉分赐与成王叔父周公可见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诸侯既得分赐之物说这是王者谨徳所致都不敢轻易把做物㸔只把徳来看待其物若王者不把服食器用为贵而以珍奇玩好为事适足以昭其无徳既不当受其献亦难以赐与人了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
  召公说人君谨徳不可不极其至若谨徳到那极盛处则动容周旋都中礼节自然无有狎慢轻侮人的心了若徳有未至则骄矜乘之必然有狎慢轻侮人的心如在位的君子经营国事十分劳心正当知重他人君却狎慢轻侮待之不以礼君子便见几而作高蹈远引求退去了这等安能得人尽心以为国家在下的小人趋事赴工十分劳力正当优恤他人君却狎慢轻侮使之不以礼小人虽微贱惧怕朝廷勉强效力岂无嗟怨之心这等安能得他尽力以报国家
  不役耳目百度惟贞
  贞是正也人君若能以一心为主使百体从令则耳不为淫声所使而非礼勿听目不为淫色所使而非礼勿视日用常行之间百为之度无不得其正矣若耳目为主心反听其所使则物欲交蔽日用常行之间百为之度何由得正
  玩人丧徳玩物丧志
  玩是戏玩徳是己之所得志是心之所之人君若狎侮君子小人便是玩人以骄灭敬岂不丧失了己徳若从于耳目之好便是玩物以欲胜刚岂不丧失了己志
  志以道宁言以道接
  道是所当由之理人君于己之志以道理安处之则不至于妄发虽有玩好之物岂能动得于人之言以道理酬应之则不至于妄受虽有献谄之言岂肯听他盖存乎中所以应乎外制乎外所以养其中古昔圣贤传授心法如此召公因谏旅獒而极论之为人君者所当注意
  呜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细行终累大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夙是早或犹言万一矜是矜持八尺为一仞篑是盛土之器召公叹息说人君谨徳的功夫一日之间从早至夜不可一息懈怠万一有些懈怠这谨徳的功夫便间㫁了细行小节尤当矜持谨守若视为泛常不肯矜持谨守终必有累全体之徳比如为山一般积累到九仭高功夫只欠一篑之土岂不可惜召公意思说武王受獒虽是细行小节也恐为全徳之累
  允廸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召公又说诚能行得此一篇告戒的言语谨徳功夫自无间㫁泽及天下生民安家乐业受无穷之福周之子孙世世为君而王业可久矣武王圣人西旅贡獒初未尝受召公尚且拳拳告戒如此可见古昔圣君不以细行而不谨大臣不以小过而不諌后世所宜深思而加念也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
  这以下是史臣记周公在成王时事管叔名鲜是武王弟周公兄群弟是蔡叔名度霍叔名处此时方监纣子武庚于殷之故都流言是无根之言如水之流自彼而至此也孺子指成王有商之君兄死弟立者多武王崩成王㓜周公权摄国政商人已自疑了又管叔是周公之兄尤所窥伺故武庚管叔造为无根之言流布于国中说如今周公将不利于孺子成王意要篡夺其位盖以危惧成王动揺周公也史臣言管叔及群弟而不言武庚所以深著骨肉相残之罪
  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
  辟读如退避之避周公听得流言知道上下疑惧心里不安乃告太公召公说我若不退避待罪则于义有所未尽死后也无词以告我先王于地下周公此言岂自为一身利害之计亦尽其忠诚而已
  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
  罪人指管蔡初流言之起成王虽疑周公然无实迹可按及周公负谤待罪避居国之东方以待成王审察到两年之久成王方知流言之人乃是管蔡曰罪人者史臣所记曰斯得者迟迟之词也小人陷害君子盖一时不能自明可为世戒
  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诮是诮让切责之意成王既知流言起于管蔡十分之疑方解得四五分其后周公乃作诗以上贻成王题其名曰鸱鸮鸱鸮是恶鸟以其破巢取卵比武庚之败管蔡及王室以深著王业艰难不忍毁坏的意思成王得这诗所疑虽未全解却也未敢切责周公谓之未敢者悔过之根本也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㧞邦人大恐
  这一年秋里田禾十分丰熟但未曽収获一日上天忽然雷电大作加以暴风田禾都吹倒了大树木也㧞起来一国之人震惊不宁盖周公忠诚动天如此














  篁墩文集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四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讲
  尚书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
  王是武王孟是长孟侯是说诸侯之长封是康叔的名谓之小子者亲爱之词
  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徳慎罚
  明徳是务要尊崇徳性慎罚是务要不用刑罚武王命康叔说惟尔大显考文王著实能明其徳把五常之理尊崇明备无一毫人欲之私使民自然观感归于徳化又著实能慎其罚把五等之刑审察得精明允当使民自然畏惧不敢轻犯不消更用刑罚文王造成周家基业只是能明徳慎罚这两件事
  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
  鳏寡是穷民庸是用祗是敬威是刑武王又说穷民是人所易忽的文王则不敢易侮那穷民发政施仁必先要使他得所百姓中有才能当用的人或弃而不用文王则能用其所当用有道徳当敬的人或轻视他文王则能敬其所当敬有奸恶当刑的人或不能制文王则能刑其所当刑文王既有仁民之政而又用能敬贤讨罪都出于至公无一毫喜怒之私所以盛徳光辉发越显著于下民不可掩故曰显民
  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时叙乃寡兄勗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一二邦是说邻国怙是怙恃冒是覆冒殪是灭戎是大武王又告康叔说文王盛徳既已光辉发越显著于下民以此始能创造我区夏三分天下有其二及我邻国也以渐修治起来如虞芮之君便来质成汝坟之境都能遵化至于属西伯所管的地方都怙恃文王如父覆冒文王如天明徳昭升闻于昊天上帝昊天上帝深用嘉美乃大命文王灭了大殷大受天命使万邦万民各得其理莫不时叙无一人失所尔寡徳之兄亦勉力不怠以此方才成得王业王业既成故尔小子封得享爵为东方诸侯胜殷诛纣乃武王之事此称文王者武王谦词不敢自以为功也
  汝丕远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弘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废在王命
  宅心是处心知训是知所以训民天是理之所从出者即人之心徳武王又告康叔说尔当大思远念商家伊尹傅说那一軰老成的人处心只在义理上知道所以训成下民的道理又当别去访求闻知古先尧舜大禹圣哲帝王所行用以安保生民尔若多识前言往行到那真积力久处便能恢廓弘大此心中本然之天理若是则心广体胖动无违礼足以光裕尔之一身见之政事则无施不可自然不废坠了在上的君命此以下是告康叔明徳之事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
  恫是痛瘝是病武王叹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说为人上者当与民同休戚若民有不安便如疾痛在尔身上一般尔于临民岂可不敬且天命不常治则兴乱则亡虽甚可畏惧然其所辅佑必是诚实的好人下民之情好恶不一虽大槩可见然小民之心抚恤他的便相爱戴暴虐他的便如寇仇尤为难保汝今往之国所以治民者亦无他术惟竭尽尔心力不肯自安于富贵毎日忧勤惕励不敢喜好诸般暇逸豫乐之事以妨废了政务便是尔治民处
  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
  惠是顺懋是勉武王又告康叔说我尝听得古人说下民嗟怨不在大也不在小惟㸔上人之所行道理上顺与不顺徳行上勉与不勉耳若所行能顺于道理能勉于徳行则下民爱戴不暇岂有嗟怨之心此古人格言宜乎武王举以告康叔凡为人上者所宜深念也
  人有小罪非𤯝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
  𤯝是无意误犯终是有意故犯式是用武王告康叔说如人有小罪不是无意误犯乃是有意故犯要做出这乱常不法的事来其用意如此这等人所犯的罪虽小却是奸恶可怒尔不可不杀他以示惩戒此则帝舜刑故无小的意思
  乃有大罪非终乃惟𤯝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灾是不幸适是偶如人有大罪不是有意故犯乃是无意误犯出于不幸偶尔如此既当官自家声说尽输其情不敢隐匿这等人所犯的罪虽大却是愚昧可怜尔不可杀他当从宽以示矜恤此则帝舜宥故无大的意思武王这两段是设为死罪之大小以明其情之轻重谓之有小罪有大罪是说众罪中间有这等不同的不是说凡怙终小罪皆可杀凡𤯝灾大罪皆可赦也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
  有叙是刑罚有次序明是明其罚服是服其民敕是戒敕武王叹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说刑罚之轻重大小都有个一定的次序次序紊乱则民心不服尔于是当大明刑罚的次序使无一毫私蔽畏服下民的心志使无一人冤枉将见下民皆相戒敕而勉于和顺不敢乖戾以犯有司之法矣
  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咎是恶乂是治民既交相戒敕而勉于和顺则当因之以去其恶如要医去自身的疾痛一般若能以去疾之心去民之恶将见下民洗心涤虑都弃去了平日的咎恶而不为矣又当因之以保其善如要保䕶自家的赤子一般若能以保赤子之心保民之善将见下民享徳乐利都相安于治化之中而无一人之不善矣武王不以明刑为贵而以斯民向善弃恶为心卒致刑措之美于此可见
  王曰呜呼封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彛蔽时忱丕则敏徳用康乃心顾乃徳远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蔽是㫁则是法武王又叹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说为国之道不可不敬尔不要做致怨于民之事不要用非善之谋乱常之法只㫁以此心之诚而无所矫伪大取法于古人之汲汲于修徳者用以安定尔之心不至于厌常喜异省顾尔之徳不至于忽近忘远弘远尔之谋不至于贪目前之利忘后日之患宽裕不迫行其所无事以待民之自安这等则尔徳既纯我必不以汝为有瑕疵而弃绝之乃得长保其国矣武王欲康叔不用罚而用徳故告戒之言又如此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听用康乂民
  肆字未详尔雅书里解作今字命是天命服命是服受于王的诰命武王叹息呼康叔说今尔小子封立为诸侯享此卫国惟天命不于常最是难保若所行的善便得天命所行的不善便失了天命尔当以此念念在心莫使我所封尔的爵土自家殄绝而不能享明尔今日所受于王的诰命不可忽忘尊尔今日所闻于我的言语不可卑忽用以安治尔一国的百姓
  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听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替是废典是常法武王于篇终又呼康叔的名说尔往之国不可废了所敬之常法听受我所命尔的言语而服行之方能常有此殷民而世世享其国矣按康诰这一篇武王命康叔拳拳于文王明徳慎刑之家法始终以敬哉敬典为言诚以敬者修身化民之本盖非独诸侯当然为人君者尤不可不致意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
  殷先哲王是成汤迪畏是畏之而见于行也天显是天之明命成王是成其君徳畏相是敬畏辅相棐是辅崇是尚武王呼康叔的名告他说我闻古人之言惟说在昔殷先哲王成汤能迪畏上天之明命与小民之难保不徒心里畏惧至于行事亦无不畏惧惟其畏天命畏小民所以见于处己则常其徳而不变见于用人则秉其智而不惑成汤之垂统如此故传世自太甲而至帝乙中间贤圣之君六七作虽时代不同然皆能成就君徳敬畏辅相未闻有一纵酒败徳简贤弃礼之君当时御事之臣亦皆尽忠辅翼而有责难之恭未尝敢有一人自暇自逸者暇逸且不敢况说道他敢崇尚饮酒惟其君臣皆不崇尚饮酒此商之所以兴也
  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祇辟
  外服指王畿之外侯甸男卫是四等诸侯邦伯是诸侯之长内服指王畿之内百僚是御事之僚属庶尹是众官之正亚是次大夫服是奔走服事之人宗工是尊官百姓是国中之民里居是在乡之民武王说有商盛王之时不止那御事之臣不敢崇尚饮酒及王畿之外侯甸男卫四等诸侯与其长伯及王畿之内御事之僚属公卿大夫众官正与次大夫与奔走服事之人百官之尊者以及国中之民与在乡之民都不敢沈湎于酒不惟畏惧法度不敢放纵去饮酒他有职事的勉于职事无职事的勉于徳业也无闲暇功夫去饮酒所以然者惟欲上以辅助成就君徳使之昭著而不至昏昧下以助百官诸侯之长使敬其君而不至懈怠当时君臣上下内外无一人不在敬畏之中如此故武王举以告康叔使法商之所以兴也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祇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淫泆于非彛用燕丧威仪民罔不䀌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
  这以下是武王告康叔以商纣酗酒亡国的事后嗣王是指商纣易是改易燕是安䀌是痛伤武王说我又闻得人说在商家当时后嗣纣王无道毎日以酒沈酣其身昏迷于国政凡命令都不能明于下民其所祗敬保䕶的都是结怨于民之事又执继不肯改易又大肆淫泆作奇技淫巧非常的事用安逸而丧失其威仪如作酒池肉林使男女祼而相逐全不成礼体所以百姓毎无一人不痛伤于心悼其国之将亡而纣方且荒怠越亲厚于酒并不思量停止了他力行无度至于如此可谓无道之极矣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监是监视武王呼康叔的名说我不是要如此多言所以言汤之兴纣之亡这等详备为何盖为古人有两句说话大凡人莫以水为监当以人为监若监视于水水不过照见人的面貌美恶而已若监视于人则人之所行得失了然可知如今殷人酗酒自速其罪坠失了天命我岂可不以殷人之失为大监戒以抚安斯时乎武王圣人犹以纣为监戒盖甚言酒之不可不谨也
  梓材
  这一篇也是武王告康叔之书因篇中有梓材二字故取以名篇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以厥臣达王惟邦君逹是通大家是巨室即卿大夫及都家也武王呼康叔的名告他说诸侯国中必有巨室大家为一国人所信服的然大家势强其情最不易通若能施仁政以抚安一国之臣民却因其庶民及其群臣之情以通达于大家则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而天下之情无不通矣至于王者位尊其情尤不易通若为诸侯的因其一国臣民之情以通达于王则王之心悦怿而上之情无不通矣诸侯上有天子下有大家能通上下之情而使之无间则诸侯之责尽矣故曰惟邦君王言臣而不言民者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斵惟其涂丹雘
  稽是治敷菑是广去草棘疆是畔畎是通水的渠涂塈是泥饰茨是盖梓材是良木可为器用者艧是采色之名武王告康叔说为国之道便如治田造屋制器一般都有个成始成终的道理且如治田的先已勤力广去了草棘不要妨了苖稼还须陈列修治那田之疆畔与通水的渠使足以备旱涝则田可成矣又如起造房屋的先以勤力筑起四围高下垣墙使有个基址还须用泥去墁饰用草去苫盖使足以蔽风雨则屋可成矣又如把良木去制器用先以勤力做一个粗朴又加些巧斵的工夫了还须装饰采色使文质相称则器可成矣敷菑是喻除恶垣墉是喻立国朴斵是喻制度皆武王已为之事疆畎暨茨丹雘是望康叔以成其终不可变成规而𮥠前功也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怀为夹庶邦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邦丕享
  先儒蔡氏说这一段以后是臣下进戒于君之词疑简脱误于此先王是文王武王夹是近兄弟是友爱的意思方来是方方而来既是尽后是后王式是用典是旧典集是和辑这一段意思说道今嗣王当说先文王武王尽勤用明徳怀来天下诸侯为夹辅以自近由是庶邦诸侯感戴兴起而敬享其上极其友爱之诚如兄弟一般朝觐会同方方而来无一处敢怠慢不来的也都仿效著文王武王尽用明徳无一人敢弃徳不用的如今后王亦何必他求只是要用文王武王勤用明徳之旧典以和辑天下诸侯而已果能如此则天下诸侯大享其上无一人敢不敬应者不特庶邦享而已故曰丕享
  太保廼以庶邦冢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币是币帛诸侯以洛邑成来会于洛而献币帛以致庆也旅是陈御事本说成王不敢指言但谓之御事如后世称为职事的意思洛邑既成周公将归镐京太保召公廼率列国诸侯自公所出外去取诸侯致庆的币帛又复入到公所付与周公且言其拜手稽首所以陈王及公之意欲周公聨诸侯的币帛及召公的说话并逹于王说洛邑已定要诰谕殷民其根本廼自尔御事盖宅洛之急务在化殷民化殷民之大本在于王身此召公纳忠之大者若币帛则不过寓敬君之意耳非若后世专以货利为事而忘献忠也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这以下都是召公告成王的说话元子是长子无疆犹言无穷休是美恤是忧召公叹息说君为天之长子不可改国之大者不易亡商纣为皇天上帝之长子而无道于是上帝震怒改革了他所受这大国殷之天命使他亡㓕了今王继受殷之天命固有无穷之美然天命不可恃却也有无穷之忧故又叹息说今王曷其奈何不敬乎盖深言不可不敬也此篇专主敬言敬则与天同徳可以常保天命故召公始末嗟叹以警悟上心盖元老大臣拳拳忠爱不能自已之至情也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
  从子保是从其子而保佑之谓禹传之子也面是向即对越的意思稽是考若是顺格保是格正夏命而保佑之召公说相视古先民有夏若大禹圣人上天固尝启迪他能敬徳又从其子启而保佑之使传继国祚大禹圣人对越以考天心敬顺无违宜若可为后世子孙倚赖保得无虞然到今时桀为无道已自坠失了天命而亡其国矣如今相视有殷若成汤圣人上天也尝启迪他又令其格正夏命而保佑之使他有天下成汤圣人亦对越以考天心敬顺无违宜若可为后世子孙倚赖保得无虞今时纣为无道已自坠失了天命而亡其国矣可见天命诚不可恃以为安惟当兢兢业业从事于敬则王业可保也
  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耇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冲子犹言童子夀耇是老成之臣凡㓜冲之主于老成之臣尤易踈远故召公告成王说今王以童子嗣位不可遗弃了老成之臣盖老成之臣闻见深远能稽考古人之徳业是故不可遗弃他况言其徳盛智明能稽考天意以定谋虑是尤不可遗弃他稽古则于事有所证稽天则于理无所遗不遗弃老成之人乃人君之要务故召公特首言之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𫍯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
  其是期之之词𫍯是和后是迟缓的意思碞是险召公叹息说王虽是㓜小迺皇天上帝之长子其责任则甚大王尚当勉力大能𫍯和于小民使他都得其所而无怨上之心庶为今日之休美乎小人虽至微然抚我则后虐我则仇其心最碞险可畏王当不敢迟缓于敬徳当回顾却虑以警畏那小民之碞险才好不可以其至微而忽之也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比是亲近介是副贰迈是进进不已的意思召公说殷之臣化纣之恶非若我用之臣习于教令王要先去化那殷家御事之臣须教他亲近副贰于我周家御事之臣使其渐染陶成相观为善以节制他往时骄淫之性日进于善而不已矣这一节是说治人当先服乎臣也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所是处所召公又说要化服殷之臣必谨乎君之身王当以敬为处所动静语默出入起居无往而不居于敬何也盖为君者不可不敬其徳敬是一身之主宰能以敬作所则此心収敛于天理之中而徳成不能以敬作所则此心放纵于人欲之伪而徳𮥠矣敬之一字实君道之至要也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
  监是视召公又告成王说我不可不监视于有夏以为劝戒亦不可不监视于有殷以为劝戒
  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二国是指夏商召公告成王说今王嗣位而受天命我谓亦惟此夏商二国受命之君他中间有能敬徳历年长久的有不能敬徳历年短促的王当勉力继嗣那能敬徳历年长的可也况王迺新邑初政服行教化之始岂可不谨其所视效乎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
  哲命是说人心所有之明哲乃是天命赋与的召公又叹息说王初政譬如人家生子一般无不在那初生的时节若初生时习于善则其长大时必归于善矣这便是自贻其明哲之命人君于初政时若能谨其所视效则其日后必能敬其徳正与此相类但今上天其命王以明哲乎命王以吉凶乎命王以历年之久乎皆不可知所可知的只看我之初政服行如何尔若初服而能敬徳便是自贻哲命无往不吉享有历年之久矣
  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宅新邑即上文所谓初服召公告成王说如今居此新定都邑乃是中天下定四海之一初王当乘此机会疾速勉于敬徳岂可迟缓悠悠不力况天命未定王当用此徳以祈请上天享国永久之命盖天命至公惟徳可以动之若后世用淫祀祈祷而不修徳则天反怒矣岂能致享国永久之命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仇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拜手稽首是致敬之意仇民指殷之顽民与三监谋叛者百君子是殷之御事庶士诸臣友民是周家友顺之民保是保而不失受是受而不拒威命明徳是徳威徳明末是终也召公于篇终又拜手稽首致敬说予小臣敢以洛邑所迁殷之顽民及诸臣与我周家友顺之民保受王之徳威徳明不敢有所违拒王终能享用上天之成命以光显于后世此人臣匡辅之责我不敢以此为勤劳我但知恭敬以奉助祭的币帛用供王能祈请上天享国永久之命而已盖奉币之礼臣职所当恭而祈天之实则在王之所自尽也先儒谓召公这一段说话颂而无谄谏而无骄深得告君之体成王亦能听而行之享国久长后臣宜以为法
  洛诰
  洛邑既定周公遣使告卜于成王史官录之又并记君臣问答及成王命周公留治洛之事故谓之洛诰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
  这以下是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词拜手稽首是史官记周公遣使之礼复是复命明辟是明君之谓史官记周公遣使告卜于王拜手稽首致敬说王命我去卜都于洛如今定了敢复命于子明辟子明辟是指成王盖周公于成王以亲则为兄之子以尊则为君也
  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
  及犹言与基命是说承天命以作新邑乃成始的意思定命是说洛邑既成久安长治乃成终的意思𦙍是继保是太保指召公而言洛邑在镐京东故谓之东土周公说定都大事王当亲往今王迺以㓜冲退托若不敢与知上天成始之基命与成终之定命于是我乃继太保召公而往大行相度于东土定了都邑其庶几为王于此地与天下百姓做起初一个明君周公于成王亲之至故期之深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
  这以下是成王授使者复周公之词拜手稽首是成王尊异周公而重其礼也匹是配史官记成王遣使复周公时拜手稽首致敬说公以懿亲大臣不敢不敬上天之休命来到洛邑相视以定宅都之所为我周家匹休之地盖言卜洛既定则足以配周家休命于无穷也
  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
  这视字与告示的示字同二人是成王说自家与周公贞犹当也成王又说公既经营定了宅都之所遣使者来镐京且来示我以卜兆之休美常吉非我所能致我与公两人宜共当之
  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十万曰亿成王又说公既宅洛规模宏远以我万亿年敬天之休命故又拜手稽首以谢公告卜所教诲的言语盖成王于周公以亲则为叔父以尊则为师故始终拜手稽首而重其礼者如此
  厥若彛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
  若是顺彛是常周是宗周指镐京而言周公又告成王说今王适洛都其顺行常道及抚临国事当常如我为政之时不要妄作所任使之人只用那见在宗周之官皆我所整齐戒饬者不要参用私人去新都洛邑使君子小人相杂坏了新政这等庶几使百官知道上面人意向所在各就其官僚明白振作以图事功之成惇厚博大以成宽裕之俗如此则王之休闻亦永有辞于后世矣
  公曰己汝惟冲子惟终
  周公又告成王说已矣乎周之王业文武为之始汝惟冲㓜之子不可不勉力以图其终也
  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这以下是说统御诸侯之道百辟是诸侯享是朝享指朝觐贡献而言多是重的意思仪是礼物是币帛役是用周公告成王说诸侯朝享于人君他心里有诚实的有不诚实的人君要知他诚实不诚实不在任智术只在此心常存敬谨无爱憎之私便能晓得那诸侯诚实享上的也晓得那不诚实享上的盖享上重在礼不重在币帛若礼不足而币有馀这便谓之不能享上惟不能用志于享上则凡国人皆化之都说道上面人可以币交不用礼享也若举国无享上之诚则政事必至于差爽僣侮隳坏王之法度而为叛乱之事矣盖小人以贿赂悦人必简于礼人君若好贿赂而不责人以礼则忠佞不分赏罚不当天下必有轻视之心故周公戒成王如此欲其以敬存心辨之于早而察之于微也
  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远用戾
  戾是至周公又告成王说汝往洛邑当临镇新都之始其敬之哉自此以后我将退休田野惟讲明农事以遂归老之志汝若于彼洛邑能推恩施惠以和裕其民则四方之人皆感仰爱戴将无远而不至矣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徳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
  这以下是史官记成王答周公及留公的说话称是举居师是宅其众也史官记成王答周公之意说公以懿亲元老显明保佑我㓜冲之子又朝夕纳诲举大明徳使我小子发扬文王武王之功烈奉答上天之明命抚恤四海之人民使皆和而不乖恒而可久以宅此众庶于洛邑也盖成王将留周公治洛故先叙述其功徳以为自己赖之上不沗于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有如此
  惟公徳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
  旁是无方所指上下四方而言作是振起的意思穆穆是和敬迓是迎衡是平成王又说惟周公盛徳昭明光著于天地其勤劳施布于四海然公之心犹不敢少有怠忽说道天下已治了方且无往而不振起那穆穆然和敬之徳以迎迓太平之治不迷失了文王武王所勤之教于天下公之徳教既大加于当世又无愧于前人这等了我㓜冲子更何所作为只是早晚间谨毖以主祭祀而已盖成王知周公有退休之志故委重于公以示其所以留之之意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
  则是法则其字指文王说淫是过周公又叹息说自如今以后继世之君当取法于文王不可过于侈丽之观不可过于安逸之乐不可过于游幸不可过于田猎以万方之民惟正赋之供正赋之外别无科扰方能尽无逸之实盖观逸游田这四件事乃致乱之渐能法文王则财用有节君徳修而进于治不能法文王则横敛无度君徳不修而入于乱周公垂戒后王可谓切矣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
  胥是相惠是顺诪张是诳诞幻是变名易实以眩观者周公又叹息告成王说我闻得古时人君徳业已盛为人臣的犹且不敢自满遇人君有些未善处则相与陈谟纳谏以训诫告谕他有些善处则相与调䕶从㬰以保养将顺他如此而犹有未善则相与教正规诲以辅成造就他所以人君视听思虑皆无所蔽塞好恶取予之情自然公明不违悖了理法当时之民见人君这等亲近正人听受忠言无一人敢相与诳诞倡为邪说变名昜实做那幻妄的事以眩惑人主之心故曰民无或胥诪张为幻周公言此以见古人徳业虽盛犹赖臣下匡救况成王以㓜冲之年徳业未盛岂可不亲正人听忠言而所其无逸哉
  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
  此是指上文而言训是法刑也是法否是不然的意思请神加殃谓之诅以言告神谓之祝周公又告成王说王若于上文所言古人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的事不肯听信则人皆以人君为法也不肯听信由是君臣上下相师非度变乱先王的正法无小无大都取而纷更之盖先王正法最便于民最不便于纵侈之君如省刑罚以重民命最便于民人君好杀的却以为不便务要变乱以行残酷之政薄赋敛以厚民生最便于民人君好货的却以为不便务要变乱以遂贪侈之志人君这等变乱先王正法百姓毎定是不然其心里必有违悖怨恨之意若再不然其口里必诅祝于神明百姓毎心口交怨其国未有不危殆者此乃治乱存亡之机故周公告成王恳切如此
  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
  愆是过周公上文既告成王勉其闻人怨骂当要敬徳反求诸身故此又说殷王中宗高宗祖甲及我文王本未有过失若闻得小人诬毁他也只以其所诬毁的过失安而受之说这本是我之过他心里诚实是如此非是隐忍不敢藏怒盖殷三宗及文王之心诚知小人之依故不暇责小人之过且因以察自己身上有未到处故凡怨骂诬毁之言皆所乐闻岂止于隐忍含怒不发而已
  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周公又说成王于上文殷三宗及文王迪哲的事若不肯听信便是不能敬徳心里不明人君不明则小人得以诳诞变置虚实在人君面前说小人都心里怨恨尔毁骂尔人君既不明必然听信这等幻妄之言岂不坏事故下文极言之
  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宽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绰是大丛是聚周公又告成王说王若如上文所言听信小人诳诞无实的言语果然如是便不能永念为君的道理不能宽大其心反用那诳诞无实的言语罗织疑似乱罚那无罪的杀戮那无辜的天下之人虽受祸不同而怨愤之心则一般都丛聚在人君一身上可不戒哉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嗣王是指成王兹是指上文周公于篇终又叹息说嗣王不可不监视我所陈无逸这一篇书按无逸一篇始言稼穑艰难其中拳拳于弃忠直惑䜛佞坏法度治诽谤盖惟无逸然后能去是病故周公于毎章之首皆以呜呼发之致咨嗟咏叹之意欲成王以商三君及文王为法以商纣为戒至是嗟叹之外更无他语惟以嗣王其监于兹结之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其后成王果能深警于此为周贤君然则无逸这一篇书真万世人主之龟鉴伏惟殿下留意
  文华大训
  春秋左传敬者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
  敬是主一无适之谓此心収敛不敢放肆便是敬左传载臼季之言说敬便诸般徳行都做得成不敬便诸般徳行都做不成故曰敬者徳之聚也人若能敬以事君必忠能敬以事亲必孝能敬以事兄长必顺能敬以交朋友必信能敬以应事接物必然百行都好故曰能敬必有徳
  礼记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
  身是人的身体礼记引孔子说君子人于天下事无一件不当敬就轻重论之只有敬自己的身体为大自己的身体乃父母所生祖宗所传岂可轻忽必须明心术之要慎威仪之则衣服有制饮食有节谨言慎行常恐亏体辱亲才是能敬故君子以敬身为大
  论语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
  子路一日问孔子说如何是君子人的道理孔子答他说修己以敬盖人能修己使存于中无一毫放肆见于外无一事矫伪表里纯于一敬这便是君子然敬非止可以修一身推而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也都本于一敬
  程子曰诚者天之道敬者人事之本敬则诚诚然后能敬未及诚时却须敬而后能诚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
  诚是真实无妄之谓乃天理之自然如仁则真实是仁义则真实是义更无一毫虚假故曰诚者天之道敬是主一无适之谓人要修为以复天理之自然必须用敬如仁未能到真实无妄处必须从敬上做仁义未能到真实无妄处必须从敬上做义不敬则此心放肆不谨无根本了如何做得去若敬的工夫久久成熟也可到真实无妄地位故曰敬者人事之本敬则诚这一条前一段即中庸诚则明的意思后一段即中庸明则诚的意思诚然后能敬未及诚时却须敬而后能诚人若真实无妄必自然能敬更不消说若未到真实无妄时节必须尽持敬的工夫然后可以至于诚这一条只与前一条意思一般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一是纯一不杂乃天理之本体即是诚人未到纯一不杂处却须尽主一的工夫谓之主者须常常用一片戒谨的意思若一时不用意便走作不纯了故曰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这一条也只与前一条意思一般盖诚乃圣人之事敬乃贤人希圣之事故二程子再三言之学者欲尽希圣的工夫不可不先于敬
  朱子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万事之本根圣学所以成始而成终者
  朱子说人以一心而应万事不可无个主宰根夲敬便是主宰根本人若能収敛此心主一无适使中有一定之守则视听言动都不敢放肆这敬岂不是一身的主宰外无非僻之干则动静云为都合于礼法这敬岂不是万事的根本人要学而至于圣人是第一难事其始初成就得入圣人的门户不出此敬到终了成就得造圣人的田地也不出此敬
  为小学者不由乎此固无以涵养本源而谨夫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与夫六艺之数
  此是指敬而言本原是人的心性洒扫是洒水扫地乃古者子弟服事长上的常礼应对是答宾客的言语进退是见人的礼节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之文朱子又说人年㓜时入到小学中学小子之学若不从事于敬必不能収他放心涵蓄保养他本然的徳性凡服事长上答应宾客与夫见人的礼节必不能致谨于日用常行之间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必不能听受师长的教诲所以小学不可不先于敬
  为大学者不由乎此亦无以开发聪明进徳修业而致夫明徳新民之功也
  这此字也指敬而言徳是徳性明徳是明在己的徳性新民是使天下人都明其徳性朱子又说人年长时入到大学中学大人之学若不从事于敬其气必昏瞆不能启发自家的聪明资质以穷理致知其志必懈怠不能进益其徳行修治其学业以成已成物这等明徳新民的功效如何可致所以大学亦不可不先于敬小学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便是圣学之始大学明明德于天下便是圣学之终
  太宗文皇帝尝因学士解缙等进呈大学正心章讲义览之至再谕缙等曰人心诚不可有所好乐一有好乐泥而不返则欲必胜理若心能静虚事来则应事去如明镜止水自然纯是天理
  乐是喜好太宗文皇帝一日因学士解缙等进呈大学书里面正心一章的讲义御览过两遍谕解缙等说人之一心著实不可偏有所喜好假如喜好贷财喜好声色喜好游幸一有所偏泥在上头乐而忘反便人欲之私胜了天理之公心如何得正若人之一心不为外物所扰使本体真静湛然虚明凡遇喜怒忧惧的事务到面前便随感而应当喜的喜当怒的怒当忧的忧当惧的惧事过之后只似那至明之镜至静之水但遇人好的照见好丑的照见丑初何尝容心岂不是自然一团的天理这等心岂有不正
  乂尝语侍读学士胡广等曰为学不可不知易易道妙在变通不失其正古人随时从道之说最得要领亦在虚心玩之耳
  易是周易古人是指伊川程子要领是衣裳总会处太宗文皇帝又尝一日与侍读学士胡广等说人之为学不可不晓得周易周易的道理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所以至妙处虽变通无常都不失了正道伊川程子作周易传序第一句便说随时变易以从道这一句盖人所遇之时虽变易不同都不可违了这所以然之理最得周易之总会如裳之有要衣之有领一般凡一卦一爻中皆不过此意惟在人虚心涵泳玩索而后知之祖宗成宪前靣都是说太祖太宗留心于圣经贤传亲近儒臣乃万世成法
  书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
  书是书经仲虺之诰篇王是说得天下亡是说失天下仲虺因成汤放桀而有惭徳作诰以释之又引这一段古语说人君能不自满假自家主意要人为师从他讲学委心听顺这等虚己求益则徳日崇业日广自有个得天下之理人君若好高自大说天下人都不如已这等骄矜侮慢则善日消恶日长自有个失天下之理
  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若凡事喜懽下问于人则天下之善都归于已绰然有馀不可胜用故曰好问则裕若止知有己不知有人则所知有限如何济得大事故曰自用则小按汤之于伊尹先学而后臣即是好问能自得师所以得了天下桀尝自称如天之有日日亡乃亡即是自用谓人莫已若所以失了天下
  礼记凡世子春诵夏弦大师诏之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冬读书典书者诏之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礼记是礼经文王世子篇世子是天子之元子诵是口诵弦是有弦之乐大师是掌乐之官执礼者是掌礼之官典书者是掌书之官诏是教也瞽宗是殷学名上庠是虞学名周有天下兼立三代之学古者教天子之元子当春之时口诵乐章即诗经里面雅颂之节这都是掌乐之官教他于瞽宗之中所以养其中和性情当秋之时学先王之礼则有掌礼之官教他当冬之时读先圣先师之书则有掌书之官教他学礼也在瞽宗之中读书却在上庠之中
  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凡祀天神祭地祗享宗庙都谓之祭古者人君简第一等年高有徳的人号为三老五更斋戒致敬亲自上与饮食以教天下之孝弟这是养老之礼因行飬老之礼就问这老人家求善言之可行者虚已听教这是乞言之礼凡祭及养老与凡大射等礼当礼毕燕饮之时皆得聚在一处讲论先王之法会合义理互相告语这是合语之礼这几様礼其间各有威仪容节为天子之元子皆所当知于是小乐正教他于东序之中小乐正也是掌乐之官东序是大学古者天子之元子春夏秋冬四时进学不肯间㫁了工夫礼乐书史之臣不离了左右所以君徳成而天下治也
  易丽泽兊君子以朋友讲习
  这是周易兊卦大象之辞丽是依附川水壅塞处为泽孔子于周易兊卦说兊之为训是喜悦的意思然其卦画以一阴进于二阳之上喜见于外其象如泽水能润万物万物喜悦他以重卦论之两个兊卦便象两处泽水依附在一处交相浸润互有滋益的模様君子人观这丽泽兊之象当与同门之朋合志之友交相讲习若彼此之间论难讲明于前体验习熟于后使心与理相契身与事相安则天下可恱孰大于此正如两泽之水自相依附互有滋益的一般
  诗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这是诗经小雅伐木篇乃燕朋友故旧之乐伐木是斫伐树木丁丁是伐木声嘤嘤是鸟声之和幽谷是幽深的山谷乔木是高树相是观看伊是彼也诗人说山中人斫伐树木其声丁丁然相应遂起兴说禽鸟和鸣其声嘤嘤然从幽深的山谷里出来飞在高树上其和鸣相呼乃是寻求其同类的声音观彼禽鸟无知也晓得寻求其同类有此和平之声况彼人之有知岂可不交求朋友人若能笃于朋友之好徳业相劝过失相规久而不渝可质之神明则徳成于已动静云为神明必听之相之而终获乎和顺平康之福盖朋友是五伦之一若无朋友便是废了大伦所存所行乖戾偏党无人救正必获罪于天何福之有
  家语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cq=599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即与之化矣
  芝兰是香草鲍鱼是腐坏的鱼肆是如今买卖铺孔子家语书里说若与为善之人相处便如进那芝兰的房里初闻见香久了不闻见非是不闻见习熟惯了与之相忘就化于香中不觉了盖与善人相处初问听他说的都是好话看他行的都是好事便晓得是个善人恰似不可及若只管相亲久将来熏陶渐染于善不觉也化做善人与他一般了若与不善之人相处便如进那鲍鱼的铺里初闻见臭久了不闻见非是不闻见习熟惯了与之相忘就化于臭中不觉了盖与不善之人相处初间听他说的都无好话㸔他行的都无好事也晓得个不善之人不宜学他若不能踈远久将来熏陶渐染于不善不觉就化做不善之人与他一般了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黒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
  善与不善都各以类相从正如银朱所収藏的去处必帯些红油漆所収藏的去处必帯些黑所以君子人必谨慎其所与同处之人如常人便须是亲近益友不可亲近损友人君便须是亲近正人不可亲近小人恐被他污染了
  孟子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享舜迭为宾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
  帝是帝尧馆是馆舍古礼妻之父谓之外舅故女之夫亦谓之甥帝尧以女配舜故谓舜为甥贰室是副贰之宫室孟子因门人万章问朋友之道告他说古者舜上而朝见于帝尧帝尧馆舜于副贰之宫中亦就而享舜之食互相做宾主相待可见尧以天子下友舜而不为屈己舜以匹夫上友尧而不为僣分故曰是天子而友匹夫也
  用下敬上谓之贵贵
  用解做以字这上一个贵字是贵重的意思下一个贵字是指有位之人孟子又说以在下之人敬事在上之人这是贵重贵人礼当如此
  用上敬下谓之尊贤
  尊是尊礼贤是有徳之人孟子又说以在上之人敬事在下之人这是尊礼贤人礼亦当如此
  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贵重贵人与尊礼贤人都是理上当得处但时人止知贵人可贵不知贤人可尊故孟子说这二者其义一般不可以有位而轻有徳也





  篁墩文集卷四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五      明 程敏政 撰经筵讲章
  中庸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推明择善固执其工夫条目有此五件这五个之字是指那当知当行的事上说子思说择善之功莫先于学然学之不广则不能尽晓天下的事物须是把诗书六艺无一件不穷究古今事变无一件不理会然后能周知天下万事万物的道理这便是博学之人的所学既广了中间岂无疑惑的事须要请问于人然问的不仔细那疑惑的事终不能解须是与师友每再三反复把那前后不一的事迹彼此不同的识见务要豁然贯通无一些疑惑这便是审问之既问知了那事务终是自外面入来必反而思之有得于心方好然或思之不专至于泛滥或思之太过流于穿凿便都是不谨慎处须要把学之于己的问之于人的虚心涵泳切己体察务求精熟使心与理为一更无杂乱这便是慎思之既思之有得若遇著事务到根前纷纷扰扰或是或非或真或伪㫁得不明却也是无益须要有个张主分别是非无使有一毫颠倒剖决真伪无使有一毫差错如止水明镜照人妍⿰女𧈧 -- 𡟎举莫能逃这便是明辨之学问思辨这四件择善的工夫既做得有分晓若行时节或迟疑不肯尽力却也只作一场说话过了所以又要加固执的工夫方能实有诸己人若于好事上见的真虑的熟著实用力行将去不肯半上落下也不肯有始无终这便是笃行之先儒说五者废其一非学也学者果欲由择善固执以造于圣人至诚之域非积累工夫如此缜密岂能至哉臣惟中庸这一章乃孔子答鲁哀公问政之言前面说治天下国家有九经既以诚身为根本至此又子思推言五者为诚身工夫故在人君尤为切要盖从古圣哲之君亦未尝无学问之功如孔子于周昜乾卦赞君徳曰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立言垂训全与此合曽子传大学曰致知格物即学问思辨之事曰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即笃行之事故朱子谓致知乃明善之要诚意乃诚身之本圣贤之言前后如一仰惟皇上生知之资本于天赋向道之志协于圣谟然古语云言有尽而道无穷臣愚尤愿皇上知行并进始终一诚不事虚文务臻实效将见圣经贤传上得千古之传帝徳王功比隆四代之盛天下之望不胜惓惓
  尚书一
  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这是舜典篇史臣记当时天子巡守诸侯朝觐的事巡守是天子巡行诸侯所守的国土朝是诸侯来朝于天子帝舜时定制五年之间天子巡守一遍二月到东方五月到南方八月到西方十有一月到北方巡守回来后第一年东方诸侯来朝第二年南方诸侯来朝第三年西方诸侯来朝第四年北方诸侯来朝这是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天子巡行那一方先祭告皇天上帝望祭一方山川然后接见诸侯考验他天时正与不正礼乐制度合与不合若有不同的都改正归一这是天子巡守的事已在上文说了诸侯来朝时天子使他敷陈为治的道理若敷陈得有理又显试他功迹如何若果然有功于民天子便赐他车马衣服旌异他这是诸侯来朝的事故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臣谨按先儒解这一段书说天子诸侯虽有尊卑一往一来礼无不答是以上下交通而远近洽和故在帝舜之时远方诸侯皆得亲见以询治道况在王朝公卿其朝夕谋议于一堂之上心孚意契从可知矣三代圣王体而行之此所以成雍熙泰和之治而非后世之所以能及也洪惟我圣朝立法定制虽不泥古巡守朝觐之礼然在廷之臣㦯不时召对方面之臣毎三岁来朝而来朝之日政迹卓异者赐衣赐宴以为荣贪懦不立者罢职除名以示戒推虞廷之意为一代之典盖百馀年矣仰惟皇上以圣哲之资嗣祖宗之统广纳群言而制治保邦之䇿悉得上闻考察庶官而憸邪不职之人不容幸免盖由此而上几于有虞君臣相与之盛不难矣伏愿始终以舜为法登延耆俊不厌于频综核名实不嫌于察则圣徳日进于高明圣治益臻于美大此宗社万万年无疆之庆也臣犬马之心不胜惓惓颙望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䕫龙帝曰俞往钦哉
  这是尚书舜典篇史臣记帝舜命官典礼的事咨是嗟叹四岳是官名以一人而掌诸侯四方之事故谓之四岳典解做主字三礼是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祗这三件大礼帝舜问四岳之官说如今群臣中那一个能为我主三礼之事佥曰伯夷佥是众共之词伯是爵夷是名四岳与在朝小大之臣都说道群臣之中惟有伯夷这个人可以主三礼之事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俞解做然字秩宗是典三礼的官名在周为宗伯在后世为礼部太常之职谓之秩宗言其职当叙次百神而以宗庙为主盖百神中其位次或尊或卑其祀典当因当章其礼乐度数可隆可杀都要处得停当方为称职故帝舜然其言以为举得伯夷最是乃嗟叹呼其爵而不名说如今特命尔做秩宗之官又告戒他说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夙夜是早晚寅是敬畏直是无私曲清是洁清帝舜说与神明相交只在一心尔伯夷当一日之间无论早晚常存敬畏以直其内不使有一些私曲则此心自然洁清无一些物欲来污染这等方可以交于神明伯拜稽首让于䕫龙稽首是首至地让是推以与人䕫龙是二臣名伯夷闻帝舜之命恐当不得此任遂拜稽首说这个职事惟䕫与龙可做请让与这二人帝曰俞往钦哉帝舜说你让得也当只是䕫龙这两个人虽贤也未能过尔故然其举不听其让复戒勉之说汝伯夷往任是职当要常存敬畏之心不可一毫怠忽故曰往钦哉臣惟朝廷之礼莫重于祭而天地宗庙之祭尤为至重若典礼者非其人何以感格神明致天子仁孝诚敬之意故帝舜不敢轻用一人必访于群臣伯夷不敢以宠利为乐必让于贤者可谓知所重矣然帝舜所命之词又不过寅直清三个字若典礼之官因仍茍且而不能敬枉已徇私而不能直昏昧污浊而不能清这等人神明必然厌恶之岂肯受他祭祀所以帝舜在天子之位五十年郊则天神格庙则人鬼享子孙蕃衍世道隆昌虽其大徳克诚之所致然伯夷相成之力亦岂少哉臣愚伏望皇上以仁孝诚敬为事神之本以恭正㓗清责典礼之官俾乾坤清泰获大稔于生民祖考来歆集蕃禧于圣体庶几克臻有虞之盛治而大礼不为虚文矣伏惟圣明留意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这是周书立政篇周公告成王说文王武王能用贤以事天治民的事亦越是继前之辞前面既说商纣任用非人失了天命故至此把文王武王的事说起三宅指那居常伯常任准人之位者是见做官的人三俊指那有常伯常任凖人之才者是作养待用的人克知是知之真灼见是见之明心是说人的心术周公说三有宅的人平日无一些图利的心念念只在爱君忧国上若非知之真纵使在三宅之位也不能尽其才文王武王便真真的知道他是可托之人置在左右以心腹相待无一些猜忌三有俊的人他平日也无一些幸进的心本意只要致君泽民况未曽历练能见他底蕴最难文王武王便明明的见得他有可用之才作养在朝以备任用文王武王委任三宅作养三俊非徒听他言语也非因他外貌都是著实晓得他心术是贤人君子所以说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上帝是上天长伯是管百姓的官长人君所掌的事如惇五典使人不敢乱伦庸五礼使人不敢僣分命有徳讨有罪都是奉行天的事人君一身不能独理必须委任贤才与之共理天下的百姓都是天民寒者要衣饥者要食鳏寡孤独要得其养都仰赖人君人君一身不能独治必须委任贤才与之共治若所任不得其人则天道不宁百姓失所文王武王用此三宅三俊的贤才一同敬事上帝由是天职修举在朝无有误事的官用此三宅三俊的贤才立做民间长伯由是体统分明在下无有失所的人上帝既有人奉承下民又有所寄托所以说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周公以文王武王之事告成王盖言人君位在天人两间俯仰无愧全在委任贤才上今王嗣位可不法祖以图治哉臣考之立政之书历言禹汤文武皆以求贤为事天治民之本于此特以心之一字为言尤是切要盖君臣上下贵乎同心若君臣离心则情意不浃政出多门以之事天则天心为之不享以之治民则民心为之不服然任用之际又须分别君子小人盖人君与君子同心则治与小人同心则乱如文王武王真知灼见贤人君子之心倾心委任言动无间由是贤人君子都以文王武王之心为心尽心辅佐不拘形迹以致上得天心下得民心享国至于八百年如夏桀商纣当时岂无贤人君子都不相知心或被踈远或受刑戮那小人毎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反与之终日相处同心共事彼小人者惟务狎昵以逄其恶以致上失天心下失民心而国随以亡此人君与君子小人同心治乱之明鉴仰惟皇上以睿哲之资嗣祖宗之位时临经幄圣学愈进于高明日视正朝圣治愈臻于隆盛天人佑助宗社奠安然臣尝伏睹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有君臣同游之章与文武之事实相符合惟愿圣明远取法于成周近取法于皇祖亲近君子屏斥小人广泰和之风于四海衍无疆之业于万世微臣蝼蚁之诚不胜惓惓
  
  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
  这是周书立政篇周公说人君任用君子的意思末解做终字惟解做思字成徳之彦是说君子好人又解做治字周公告成王说天下至大百姓至广人君必须任用君子好人方得治安然任用他必须念念在兹不可斯湏忘了虽开口说一句话道一句言终要思想著君子好人盖君子好人道全徳备上可以正君下可以善俗用之要使他治我所受之民民何以谓之受盖民乃受之于天受之于祖宗非是成王所自有之若人君一话一言之间任用的心少有慢怠君子必然见机而作小人必然乘间而入天下百姓岂得治安周公告成王之意大概如此臣尝考立政一篇不过说人君任贤治民之道盖生民之休戚繋乎人臣之贤否人臣之贤否系乎人主之昏明盖人主明于知人晓得孰为君子任之勿贰孰为小人去之勿疑则百姓安而天下治若人主暗于知人以君子为小人反加踈远以小人为君子反加亲信则百姓不安而天下危上文历言禹汤文武之兴桀纣之亡全在任用君子小人上然君子难进而易退民心难得而易失上天之祐与不祐祖宗之享与不享也只在此况成王以㓜冲之年嗣文武之位岂可不加之意乎周公丁宁告戒可谓至矣其后成王果能任用君子始终如一缵成丕绪享国隆长后世称为守成令主岂偶然哉仰惟我朝列圣亲贤爱民之诏布之天下传之后世载诸宝训昭如日星伏愿皇上万几之暇熟复圣言敬守家法亲君子远小人无为空谈务求实效使人才収全盛之名四海享太平之福则周之成王有不足言者臣犬马之诚不胜惓惓
  
  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这是周书君陈篇周成王使君陈监殷顽民于下都引周公的言语训告他要勤谨奉行的意思至治馨香以下四句便是周公的言语馨香是物之精华气臭黍稷是祭神的品物明徳是人所受于天虚灵不昧的道理成王说凡治功之成到那极处馨香发闻感格神明自有个不疾不速的妙处彼其祭祀之时昭荐黍稷能致得神明来享这岂是黍稷的馨香所以然处都是明徳的馨香人若无有这明徳便无有那治功纵是黍稷丰洁也不过具文而已神岂享他故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式字解做用字言合于道谓之猷逸豫是偷安的意思成王又说周公这等有道的言语你当用他的去行终日勤谨孜孜在念不可一毫偷安放过了故曰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盖殷之顽民未可刑驱势迫必须能继前人之徳庶几可化他若专靠周公的法度无有周公的徳化如何了得所以先儒蔡氏解言一章说至精至微非深致笃恭之功孰能与于斯亦可谓善于说经者矣臣尝闻之敬之一字是圣学成始成终之要此章无敢逸豫这一句即是笃敬的工夫盖能笃敬则大本以立徳岂有不明徳明则物我无间治岂有不成治既成了则休闻四逹自然感得神明神明尚且感得何况百姓毎若不能笃敬则放肆妄为徳如何可明徳既不明则纵欲无度治如何可成既无善治则秽徳彰闻神明必然厌恶他神明厌恶则民心可知以此㸔来昏明治乱全在敬与不敬成王虽是训告君陈要他遵周公之训无敢逸豫其实非成王能自遵周公之训尽笃敬之功如何说得到此其后君陈果能化训殷民成王允为嗣世贤主汉唐以来圣学不明至治罕见上下恬然不知务本敬徳或妄意于淫祀以徼福或专事于非法以求治政化不洽而移咎于民和气不臻而归罪于岁比诸成王训告君陈之意何止霄壤仰惟皇上恭已守成励精图治时有训敕以励中外之臣宜乎雨旸时若百神效灵然近岁以来水旱未调饥馑相属是虽天心仁爱之所致臣愚尤愿皇上钦恤民隐敬远鬼神罢不急之务求有道之言上下之间交致其敬则盛徳大业比隆成周汉唐以下不足言矣伏惟圣明留意
  春秋
  九月戊辰诸侯盟于葵丘
  这是春秋记齐桓公合诸侯以申明天子禁令的事九月戊辰在鲁僖公九年周襄王元年诸侯是齐与鲁宋卫郑许曹六国之君盟是誓于神明以结约信葵丘是宋地即今河南睢州春秋葵丘之会齐桓公主霸周襄王使冢宰周公来赐桓公胙桓公不敢使天子之相受诸侯的约束候宰周公去了乃以九月戊辰会六国诸侯誓于神明以结约信这一日陈设祭神的牲都不杀约信之书也盛在匮中但加于牲上其意只要以威信服诸侯以申明天子的禁令其初命说凡有不孝父母的人诛戮之树立世子不得擅自更易宠妾不可使为妻再命说有贤徳的人尊礼之有才能的人养育之于以表章有徳三命说有年老的人敬重他使安于夀考孤㓜的人慈爱他使遂其生养四方宾客行旅有至其国土的不可忽忘了务优待他使不失所四命说仕者之子孙恐未必皆贤止许世禄不许世官有司众职当广求贤才以充其任不可使人兼摄恐至废事取士必在得人不可滥举大夫有罪当请命于天子不可擅杀五命说不可曲为堤防壅泉激水以专小利病邻国邻国凶荒告籴以赈饥民不可闭遏不与封建国邑当告于天子不可自专凡此五命之词皆天子大禁初命三事乃三纲所系修身正家之要也再命以后诸事所以尊贤敬臣子民柔远人怀诸侯制治保邦之法也世至春秋诸侯犯之而不恤桓公独能申明此禁以约束诸侯翼戴王室且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和好无得互相构怨不待刑牲㰱血而诸侯皆喻其志奉其说而不敢违孔子作春秋特书戊辰诸侯盟于葵丘所以深美之也臣谨按五霸之功莫盛于齐桓齐桓之盟莫盛于葵丘然桓公盟诸侯凡十有三㳄春秋皆不书日惟此特书戊辰盖虽美其盛而亦忧其衰也诚以霸者假仁义以济其私所欲未遂则勤力劳心不敢自怠所欲既遂则气骄志满不复有为论谓桓公葵丘以前如自朔至望之月日有所増葵丘以后如自望至晦之月日有所损由其心有勤怠之殊故其功有盛衰之渐较之王者之治克慎始终大不侔矣降及后世汉唐之君亦往往以勤始而治以怠终而乱皆不能监春秋盛衰之迹而自致于王道者也伏惟皇上味春秋之旨抚霸功之卑修身正家大纲既举保邦制治万目咸张如唐虞大君无怠无荒如商周令主慎终于始足以成纯一不已之徳足以保万世无疆之休臣民至愿端在于斯伏乞圣明留意
  纲目一
  诏二千石劝农桑慎选举顺时令理冤狱
  这是通鉴纲目纪汉孝章皇帝建初元年命官养民求贤恤刑的事二千石是郡守一岁的俸禄因以为称章帝即位之初下诏于天下郡守说农桑是王政之首宜及时劝督百姓男子勤力农亩妇女蚕桑以为衣食不要使他饥寒贤才是致治之本凡选举之际务要明慎举进善良君子黜退贪猾小人不可徇私使贤否混杂至于感召和气洗雪冤枉尤国家重事当春月发生之时宜布徳施惠不可㫁刑狱有重罪的必待秋后或有司罗织锻炼使人冤枉无所诉告的必详审曲直与他辨理不可观望颠倒以伤和气宋儒朱子于通鉴纲目大书之所以美章帝之初政可为法于后世者如此臣惟治天下之道诚莫切于养民求贤恤刑这三事稽之于古若虞周之世所以致雍熙泰和之盛亦不过此而章帝诏书实有虞周遗意盖舜立十二师周置九牧略如汉之郡守所谓二千石者舜与成王所以告命训迪之词曰食哉惟时曰阜成兆民即劝农桑的意思曰惇徳允元曰举能其官即慎选举的意思曰象刑惟明曰以公灭私即顺时令理冤狱的意思虽建初之治不敢上比虞周然章帝之贤亦非后世可及今考其时尝以上林池籞赋与贫民诏齐国省冰纨方空縠又尝以春时亲耕于定陶以秋时观稼于河内这等爱民必无横征暴敛奇技淫巧之作议贡举则先忠孝之人求治效则戒矫饰之吏大臣若第五伦袁安之流以清介之行师表群臣守令若廉范周纡之徒以循良之政抚安黎庶这等用贤必无卖官鬻爵私谒幸进之风念罪人痛苦则禁治狱之惨酷者惜贤才连坐则除妖恶之禁锢者贵戚奢纵非法命三公纠之以正朝纲禁狱逮系无辜用人言释之以弭灾异这等慎刑必无深文酷罚偏听不公之失此章帝所以为东汉贤君号称长者而朱子特笔大书深予之也伏惟皇上以睿哲之资继祖宗之统盖尝惓惓于养民求贤恤刑三事明诏屡下圣泽弘敷赈济之使相望于道途愿仕之臣骈肩于朝宁负屈者无分远迩必劳宣勘之官系狱者毎遇炎寒必蒙宽恤之例凡此皆上勤宸虑下厚民生宜有治平之功以继虞周之盛而陋章帝于不足言者宗社生民莫大之幸
  
  魏主考绩黜陟百官
  这是通鉴纲目纪魏主考核百官以示劝惩的事魏主是北魏孝文帝与南齐明帝同时那时不曽混一号为南北朝故纲目书法不称帝而称主初孝文帝太和十八年下诏定制毎三年一考百官就行黜陟不待九年其制各令本曹官长考他属官的功绩优劣分为上中下三等其上下又各分为三等六品以下令尚书复审五品以上帝亲与公卿辨论考上上的升用考下下的罢黜考中等的照旧至是帝亲临朝堂黜陟百官面责各部尚书不能献可替否进贤退不肖录尚书事拓䟦羽无勤慎之名有阿党之迹退了不许录尚书事其同僚佐贰官做尚书令仆射左右丞的不能以义相导随其罪之轻重削了他俸禄少保拓䟦澄以气志骄傲革了他职任尚书于果以不勤政事也削了他俸禄其馀不能尽职的或降或黜皆数其罪过当面发落他由是谨勤办事的有所劝勉怠慢误事的有所惩戒君徳以修国政以举宋儒朱子于通鉴纲目特书之以见孝文帝能综核名实得为治之要如此臣惟考绩黜陟国家之大典稽诸往古唐虞之世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其黜陟行于九年非是太缓民淳事简在位的君子多小人少故也成周之时三岁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其黜陟行于三年非是太急世降俗下贤否相杂恐小人茍容君子淹滞故也三代而下图治之君诚当以此为准然北魏孝文帝乃以英年临御万几斟酌古制力行之且亲操黜陟之柄不察察于人言专责辅相之臣不屑屑于庶位尤得为治之体后世称为贤君垂在史册况堂堂有天下者当可不加之意乎我圣朝九载黜陟则用唐虞之典三年考核则用成周之制良法美意行之盖百馀年矣仰惟皇上临御以来恪守成规日新圣学虑官久则不免于阿党政久则不免于弊生因三年朝觐之期下考核加严之诏中外之臣凛然向风以君子为荣以小人为耻然庶官称职本于大臣大臣得人本于君上伏惟圣朝如文王克厥宅心如帝舜任贤勿贰则大臣有廉贪立懦之风庶位有奉公守法之效圣谟益远圣治益隆匹休于唐虞三代之治而偏安小成如北魏孝文者不足言矣斯世斯民不胜庆幸
  经筵日讲
  孟子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虞是料度誉是名誉毁是非毁孟子说人必是有些善处方才得人称誉然称誉之言未必皆实且如有一等人所行的事只与众人一般他心里也不曽度有个名誉却偶然有一两件事被人称赞起来互相传播都说他好这便是不虞之誉人必有些恶处方才被人非毁然非毁之言也未必皆实且如有一等人小心畏惧要求全美惟恐有些差失却无故被人非毁说他不好这便是求全之毁夫为善得了好名为恶得了恶名本是常理今乃有出于常理之外的这等去处须是要见得透以在已论来不可侥幸得名便劝喜足了还要勉强为善求称其名也不可因人有些言语便生忧疑只要自家持守得定事久自明以在人论来不可徒取虚名便轻易进用一个人也不可信人䜛谤便轻易黜退一个人须要仔细询访着实有可用时用他着实有可退时退他这等便有些虚毁虚誉如何乱得这大公至正的常理这却是孟子言外的意思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
  易是轻易责是怪责孟子说人若轻昜开口发言不当必然遭人怪责既遭怪责以后自不肯轻易开口今有一等人发言时不计是非不顾利害只管轻易开口乱说将去这等人只是一向不曽遭人怪责以此放肆了盖常人之情前面既无惩创则后面不知警省所以如此若君子之言当谨而谨岂待有过失了才不轻易说话孟子这一章必有为而发然亦可以为言语之戒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患是病患孟子说凡与人做师傅的必是学问有馀人来求教不得已而应之乃可如今人却有件病是他心性好高不待学问充足只管要做人的师傅这等人自家满足定无有长进处岂不是大病盖上自天子下至庶人皆不可无师但人不可轻以师道自任故孟子警戒学者如此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曰子来几日矣曰昔者曰昔者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曰舍馆未定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曰克有罪
  乐正子是孟子弟子子敖是齐大夫王驩的表字之是往先生指孟子昔者是前日馆是客舍克是乐正子的名昔孟子在齐国乐正子从著大夫子敖往齐国见孟子孟子意下说子敖是个小人不当跟著他行已自怪乐正子及乐正子来见孟子迟了孟子姑以此责他说尔也来见我乎乐正子不知怪他何故问说先生如何发这言语孟子又问他说尔来到齐国如今是几日了乐正子说是前日孟子说既是前日来如何两日不见我我发这言语岂不宜乎乐正子见孟子怪他又遮饰说我不敢慢先生因是客馆未定所以不曽来见孟子又说尔可曽闻得人说直待客馆定了方才求见先生长者乎乐正子闻孟子之说随即省悟自称其名说道克委实有罪不敢辞矣这一章见孟子教人之严而乐正子勇于受责亦自难得比如后世人强辨饰非不肯认错至于坏事不悔者又乐正子之罪人也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𫗦餟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𫗦餟也
  徒解做但字𫗦是食餟是饮孟子呼乐正子说尔这一遭跟著大夫王子敖来更无别事但只图些饮食而已我不意你平日学古人之道不知择所从之人是可与同行的是不可与同行的却专为饮食是何道理盖学古人之道则能审于择人严于处已遇可从之人虽无势利箪食瓢饮亦所不辞遇不可从之人虽有势利千驷万锺亦不为动子敖本是齐王幸臣孟子平日绝之未尝与他说话今乐正子乃失身于此人宜孟子正其罪而切责之也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
  这两个实字解做结实之实孟子说仁义二者是人性固有的然仁主于爱而爱莫切于事亲人能孝顺父母便是仁之实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从兄人能事兄长便是义之实这仁义之道其用最广比如一根树凡爱民利物都是仁之华采枝叶其本却自爱亲一件上推来所以见得爱亲便是仁之结实处凡忠君弟长都是义之华采枝叶其本却自敬兄一件上推来所以见得敬兄便是义之结实处人之良心发见惟此二者最为切近精实能于此体认躬行而充广之则仁义之道不可胜用矣
  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这三个实字是承上文两个实字说这三个斯二者都指事亲从兄说节是品节文是文章生如草木有生意一般恶解做何字孟子既说仁义之实在于事亲从兄又说智之实不在于他只于事亲从兄这两件道理知得明白又能固守常常不离去了便是智之实处礼之实只在这两件为之品节文章使其次第等级秩然不乱威仪文采粲然可观便是礼之实处乐之实只于这两件中心悦乐和顺从容无所勉强既无勉强这道理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既有生意自然畅茂条达发将出来如何止遏得住既止不住则盛而又盛形于动容见于四体至于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孟子这一章说事亲从兄良心真切天下之道皆原于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后节之密而乐之深也
  孟子曰天下大恱而将归已视天下恱而归已犹草芥也惟舜为然
  已是就帝舜身上说草芥是极微之物孟子说帝舜的孝无人及得盖当其在侧微之时未登帝位天下之人都仰其盛徳无比的喜悦将要归服他舜看这天下之人喜悦归服他只如地上的草芥极微之物一般这等㸔得不希罕为何盖舜的心里只以顺亲为重若不得于亲而顺之虽得天下也不为重其孝如此所以说惟舜为然以见其不可及也
  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得乎亲是曲为承顺只要得父母心里喜悦的意思顺乎亲是惟恐父母有过失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直要所行都合理不相违悖的意思孟子又说帝舜他心里以为若服事不到不能得父母的心使他喜悦便不可以为人若不能调顺父母使他所行都合理无过失便不可以为子盖舜的心事如此谓之人乃对彼而言犹是泛说谓之子则对父母而言其情亲义切无以加矣
  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瞽瞍是舜的父名底是致豫是恱定是各止其所的意思孟子又说帝舜的道理已尽到至极处故瞽瞍虽至顽这时节都致到和恱的去处这便是底豫只因瞽瞍一底豫了凡天下为人子的知天下无有不可事的亲都仿效舜之所为无有不孝为父的也都底豫无有不慈这便是化瞽瞍一底豫了凡天下为父的慈为子的孝子孝父慈各止其所无有不安其位的这便是定舜之孝至于如此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所以唤做大孝盖处人伦之常者易处人伦之变者难舜处人伦之变而能尽其孝故孟子举之以为万世法
  离娄章句下
  这是孟子离娄篇后一半因简帙重大分作章句下篇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
  诸冯负夏鸣条都是地名岐周是岐山下周旧邑毕郢也是地名孟子说虞舜生在诸冯迁居在负夏没在鸣条都是东方夷服之地是舜乃东夷之人也周文王生在岐周没在毕郢大抵是西方夷服之地是文王乃西夷之人也
  地之相去也千有馀里世之相后也千有馀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符节是玉做成篆刻文字从中分开彼此各藏一半有事则左右相合把做信记揆是度孟子又说舜与文王地土相去有千馀里之远世代相先后有千馀年之久然舜为天子文王为方伯得志行道于中国以及于天下则与符节相合一般无有差错是圣人之生先后远近之不同揆度将来其所存所行的道理则一而已非孟子深知二圣之心岂能形容至此哉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也
  子产是郑大夫公孙侨舆是车溱洧是二水名惠是私恩小利周之十一月即夏之九月周之十二月即夏之十月三代时改易正朔是如此徒是徒步杠是方桥梁也是桥昔子产为郑大夫听㫁一国的政事他因见溱洧二水无有桥梁人往来不便终日把他所乘的车载往来的人济过这溱洧二水孟子说这子产这个人所行只是私恩小利不知为政之道盖为政则有公平正大之体纲纪法度之施自然使人得所不在这些小惠利上且先王之政毎到岁十一月农功已毕又将寒冻时节于是将各处可通步行人往来的方桥都做成了到十二月又将各处可通车辆往来的大桥也都做成了这等则民都便于往来自不患于徒渉何必区区以所乘的车来济人纵济得一时一两处岂能周遍故孟子以此为言盖修治桥梁道路亦王政之一事也
  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毎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
  辟是辟除孟子因说子产乘舆济人的事至此又推说君子若能行先王之政公平溥遍使百姓毎饱暖安乐都受恩惠则出行之时虽辟除了行路的人使他躱避也是上下之体所当然不为过分况国中之水当渉者多不止于溱洧两处岂能一一都把自家所乘的车济他故为政的人若行私恩小惠个个人都要喜恱他则人多日少以有数之日供无穷之人如何勾得用这一章是说为政当以大徳不当以小惠的意思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视是看待的意思国人犹言路人芥是草芥孟子告齐宣王说人君㸔待臣下如手足则臣下㸔待人君如腹心手足腹心相待一体恩义之至也人君㸔待臣下如犬马则臣下㸔待人君如路人盖犬马虽是轻贱犹有豢养之恩路人则亦无怨无徳而已人君㸔待臣下如土芥则臣下㸔待人君如冦雠盖土芥则践踏之而已斩艾之而已而贱恶之太甚故所报亦有甚焉孟子这一章因齐宣王待遇臣下恩礼衰薄至于昔日所进用的人一旦不知所往其于群臣亦谓邈然无敬故孟子极言报施之道如此然忠臣孝子常加厚于君父㫁不以此自处也
  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
  君是诸侯国君服是服制齐宣王疑孟子说君臣报施之道太甚故问他说在古礼凡人臣于旧时服事过的国君有齐衰三月之服是如何様的方可为他行这服制
  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収其田里此谓之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
  膏泽是惠泽导是引导疆是境田是田禄里是里居孟子答齐宣王说人臣平日有谏诤于君君能容受而行之有善言陈奏君能鉴纳而听之有志于为民君能使他展布使惠泽下及于百姓这等以道事君中间或偶有不合之故去往别国留之不得则人君遣人引导他出境防其剽掠使不失所又遣人先去他所往的国中称道说这是个贤臣可用既去之后又拳拳望他归国到三年之久不归然后収了他旧时所得的田禄里居若国君㸔待臣下如此一不忍他路上失所二不忍他到别国无有禄食三不忍便収了他田里这谓之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人臣的虽在别国念其旧恩不敢忘故制服以报之也
  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収其田里此之谓冦雠寇雠何服之有
  极是穷困的意思孟子又对齐宣王说如今为臣的谏诤于君君怒而不行有善言陈奏君拒而不听虽有意为民又不得展布使惠泽不及于百姓中间或有不得已之故去往别国人君不肯悔悟反加捕捉又穷困之于其所往之国使不要用他其去国之日就便収其田禄里居全不念他平日效劳这等相待只似寇雠一般恩义既绝何有报服之理大抵战国之时为诸侯国君的多不以礼遇其臣故孟子之言如此然孟子他日去齐三宿出书曰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其待君之意甚厚未尝有悻悻之心则为人臣的又当以孟子之事为法







  篁墩文集卷五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六     明 程敏政 撰经筵讲章
  尚书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又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
  时则有若言当时有如此之人太甲太戊祖乙武丁都是商之贤君保衡是官名保取其安衡取其平即指伊尹周公呼召公说我闻得在昔商家先王成汤既受天命为天子时则有如伊尹以圣臣辅圣君治化之隆与天无间故曰格于皇天在成汤之孙太甲时则有如伊尹居保衡之官以圣臣辅贤君天下都赖之以安平故曰保衡在太甲之孙太戊时则有如伊尹之子伊陟与臣扈两个人以贤臣辅贤君其致治之盛能得昊天上帝之心故曰格于上帝又有如巫咸者也能辅君为治功在王室故曰乂王家在太戊之孙祖乙时则有如巫贤巫贤乃巫咸之子在高宗武丁时则有如甘盘即高宗之师盖商之诸君能创业于前守成于后多是这六个大臣辅佐之力
  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率是循陟字解做升字指先王说所是次所周公又说商家伊尹至甘盘六个大臣能率循这辅君致治之道有陈力就列之功用能保治得商家朝廷尊安四方无虞故商家大礼尊其先王之既往者以盛大之徳配于昊天上帝而享国历年之久至于六百年之多
  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佑是助称是举事如征伐会同之类周公承上文说天意在商家纯一不杂佑助其天命所以生贤众多使有商国家充实而无乏才之患在内则百官著姓与王臣之微者莫不秉持其徳无偏私之蔽明致其恤有忧国之心在外小臣与藩屏国家侯服甸服之臣况皆奔走趋事惟此之故惟称举其明徳用以匡治其君俾无过举故其君或有征伐会同之事于四方令行禁止如龟之卜如蓍之筮天下之人知其出于至公无有不敬信的周公言此以见天眷人君莫大于生贤人君图治莫先于用贤的意思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平是坦然无私格是通彻无间汝是指召公乱字也解做治字周公呼召公说上天福善祸淫其心至公岂肯私寿于人若有坦然无私通格于天的人天必寿他如伊尹至甘盘这六个大臣能尽平格之实故能保治商家享国长久到商纣嗣天子之位辅以奸恶乃遽遭灭亡之天威为何盖因不能用贤臣辅佐以格于天天岂肯私寿他今召公当勉为我周家永久之虑留佐成王则可以保有巩固之天命其治效亦明著于我周新立之国而召公一身也有光显了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徳其集天命于厥躬
  割是灾害申是重劝是勉宁王是指武王以其有安天下之功故曰宁周公又呼召公说在前时皇天上帝因纣无道降灾害与商家使他失了天下申重劝勉我武王之圣徳集天命于武王之身使有天下为天子谓之劝者非天有言语告人只是冥冥之中佑助启迪使武王之徳日新又新也
  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
  虢叔是文王之弟封于虢闳散泰南宫是人的姓天宜生颠括是人的名周公又说文王庶几能修治调和我周家所有的中夏地方使三分有二之国无有废缺的政事无有乖戾的风俗也非是文王一人之力亦惟有如虢叔有如闳夭有如散宜生有如泰颠有如南宫括这五个大臣辅佐他如此
  又曰无能往来兹迪彛教文王蔑徳降于国人
  蔑是无周公又反前意说若虢叔毎这五个大臣不能为文王往来奔走于此勉尽职业开导启迪其秉彛之常教则文王也无徳泽降及于国人甚言君不可无臣也
  亦惟纯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迪知这一个迪字是践履的意思迪见这一个迪字是开导意思周公复正言文王有这五个大臣亦是天意在文王纯一不杂佑助他故生这等秉持明徳之臣践履工夫到至处著实晓得上天威命商纣有必亡之理以此同心协力务在昭显文王开导启迪使文王之徳如日之著见于上如天之覆冒于下而升闻于皇天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受有商之天命这一节见文王虽是圣人亦不可无贤臣之助
  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徳
  四人是闳天散宜生泰颠南宫括此时虢叔已不在了刘字解做杀字单是尽周公又说武王时惟有闳夭毎这四个大臣庶几能使武王蹈有天禄后来又与武王大奉上天之威命去伐纣尽杀其残暴抗敌之人有了天下这四个大臣又同心辅佐昭显武王使其徳覆冒于天下天下之大尽都称颂武王的圣徳这一节见武王虽是圣君亦不可无贤臣之助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共济
  小子是周公自谦之称浮水曰㳺周公又说如今在我小子旦承文王武王的基业惧不能济事比如要浮过那大川水去不知津渡所在一个人岂能得济kao我去与尔召公期于共济方可观此则周公留召公要共成王业其意可谓切矣
  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収罔朂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
  小子指成王周公是成王的叔父故称成王做小子诞无我责这一句先儒说疑有缺文収罔不及这一句先儒说未详其义耉造是老成人周公又说成王㓜冲虽已即位与未即位同正要贤臣相与辅佐他若召公求去则耉老成人之徳不下降于民我于那瑞世之鸣凤也不得闻其声了况敢说道进此而有能感格于天乎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肆是大兹指上文猷是谋后人是文武的后人即指成王周公叹息说召公大宜监视我上文所告的言语我文王武王受天之命固有无穷的休美然其积累缔造之功也大是艰难岂可不竭力保守今告召公尔当谋所以自处宽裕之道展布四体使君徳开明不要心中狭隘只管求去我不欲后王迷惑而失为君之道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乘兹天命惟文王徳丕承无疆之恤
  前人指武王民极是下民的凖则偶字解做配字周公与召公曽同受武王顾命故周公告他说武王敷布他腹心尽以命汝召公使居三公之位要尔做一个下民的凖则其告命之词说道汝召公当精白一心勉辅嗣王如农夫偶畊的一般不可缺了一人又当以心相信如驭车的一般幷力一心以乘载这天命又当追念我文王之旧徳与我周家大受无穷之忧责如民生休戚天命去留都是可忧处武王所以命汝召公如此岂可以求去乎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
  保是太保召公所居之官大否是大乱周公又说召公如今告汝以我的诚意遂呼他官名说太保君奭所愿汝能敬以我所言监视于商纣之丧亡大乱可不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周公说天威而必曰我天威盖天命在人君的心上不在外面周家虽已受了天命若嗣君无贤臣辅导此心少有放肆则天丧又将移于周了岂不大可畏乎周公之言忠爱恳切如此
  予不允惟若兹告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是二人天休滋至惟是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
  襄是成戡是胜周公告召公说我岂是不取信于人却如此告汝我只说周家王业之成在我与汝二人汝闻我之言有契合于心也说是在我与汝二人但上天休命源源而来任大责重惟是我二人恐不能胜汝当能自敬其徳明扬我周邦才俊之人布列庶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答滋至之天休他日在汝要推让后人于国家大盛之时我不阻尔如今却不可求去
  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
  棐是辅周公又叹息说同心协力笃实以辅佐嗣君只是我二人我用能至于今日这等休美盛大周公平日未尝自有其功此特为留召公而言盖叙其所已然也
  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俾是从周公告召公说我虽能致得今日这等休美盛大然未可自足我当与汝共成文王的功业不可怠忽务要使嗣君之徳如天一般大覆冒于海隅日出之地凡四远之民无一人不率从臣服于我周家方可此盖勉其所未至也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惠是顺闵是忧周公又说召公我岂不顺于理却如此反复多言告汝我只为忧天命难于保终及斯民无所倚赖所以拳拳的留尔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民徳是说民心之向顺处若也是顺的意思周公又叹息说召公你是个历练老成的人惟尔知民心之向顺也都能于其初不敢遗怨上头人只是当思其终则民心之难保处最是可畏汝其祗顺我所告你的言语往敬以治其所当为之事不可怠忽此盖召公已肯留了周公𩛙遣他就职之词臣谨案君奭这一篇是周公留召公的书盖人君嗣位之初全在老成人辅佐若辅佐得人则君徳可成太平可致若辅佐不得人则君徳难成治道无望当成王之时老成人无出召公之右者故周公因其告老再三留他其后召公感周公之言既相成王又相康王遂致刑措之美君臣同休可谓盛矣伏惟圣明留意
  蔡仲之命
  蔡是国名仲是蔡叔之子命是诰命此篇所记是封蔡仲为诸侯诰命之词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百工是百官管叔是周公之兄蔡叔霍叔是周公之弟武王崩时成王尚㓜周公居天官冢宰之位统正百官当是时管叔蔡叔霍叔三个人监纣之子武庚于商之旧都以主少国疑流出那无根之言倡为叛乱说周公有不利于成王的心到后来事都明了于是致辟管叔于商致辟是将管叔明正其罪诛戮于商之旧都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是将蔡叔幽囚去那中国之外郭邻地方拘系他出入却还把那七乘之车随从他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是将霍叔来削爵为民三年之后改过自新方才齿录他复其原爵管叔蔡叔霍叔三个人虽是周公弟兄其所行得罪于宗社故周公不得不处治他因其罪之大小定为刑之轻重皆天讨所加不敢以私恩废公义也
  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庸是常卿士是诸侯之官周公佐成王食邑于畿内畿内诸侯当有两个卿士周公既囚蔡叔于郭邻见蔡叔之子蔡仲能常敬徳用以为已之卿士蔡叔既没周公请命成王使他之国于蔡袭封为诸侯盖蔡叔有罪则囚之不以弟而私蔡仲既贤则封之不以父而弃于此见周公大圣人之心真与天地一般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
  胡是蔡仲的名猷是道蔡在成周之东故谓之东土成王呼蔡仲之名说惟尔小子胡率循尔祖文王之明徳改易尔父蔡叔之悖行能谨慎其所行之道故我命汝为诸侯于东方如今去就汝所封之国当敬之哉敬哉是勉励他不可放失其本心也
  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彛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前人指蔡叔愆是罪过成王告蔡仲说尔父蔡叔以不忠不孝得罪于王室尔蔡仲当要掩盖尔父的罪过掩盖他罪过惟在于忠君惟在于孝亲这忠孝二事尔蔡仲当卓然勇往进步从自家身上做起须能勤力于敬徳的工夫不敢有一时懈怠用以垂法于尔后世子孙方好然所以垂法处又不在他求只在率循尔祖文王之常教不要似尔父蔡叔违背了君上之命这两句即是申说上文率徳改行的意思
  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
  成王告蔡仲说皇天上帝他于人无甚么私亲只是有徳的人便辅佐他使其常享爵位故曰皇天无私惟徳是辅下民的心他于人也无有甚么定向只是有恩惠及民的怀服他欲其常作民主故曰民心无常惟惠之怀善是好事如敬天法祖亲贤爱民这等好事虽有万端不同无一件不是当做的若有一于此皆足以致治使国泰民安故曰为善不同同归于治恶是不好的事如贪财好色拒谏虐民这等不好的事也有万端不同无一件是当做的若有一于此皆足以致乱使民怨国危故曰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蔡仲做诸侯有民人社稷之寄可不以治乱为儆哉
  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
  惟字解做思字困是困苦穷是困之极处成王又告蔡仲说人情多是始勤终怠汝今之国凡行事当要谨其初思其终若能思其终忧勤惕励不敢怠忽其终必不至于困苦若不能思其终茍且放肆不知儆戒其终必至于困苦到极处
  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懋是勉励兄弟是同姓诸侯成王又告蔡仲说勉励尔所建立的功绩不要怠慢误事亲睦尔四邻之侯国不要轻易生衅用以藩屏王室防御外侮用以和协尔同姓的诸侯与同休戚康济在下的小民务要安其生业极其危难这五件事乃诸侯职之所当尽者故成王画一以告蔡仲
  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
  率是率循中是人心上道理无过不及处旧章是先王成法侧言是一偏之言厥度是说自身上所守的法度成王又告蔡仲说汝当率循着心上的道理行不要有太过不及处不要妄作聪明逞一已之私智紊乱了先王的成法详审尔目之所视耳之所听不要惑于一偏之言纳其谗謟改变了自身所守的法度若不妄作聪明又不听一偏之言使喜怒好恶都出于大中至正之道则予一人以尔蔡仲为可嘉矣嘉是褒美的意思
  王曰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成王又叹息呼蔡仲之名说小子胡汝往之国当用心整理国事不要荒废弃坠了我所命尔的言语臣谨按蔡仲之命这一篇虽是成王告诸侯之辞然多与伊尹告太甲之言相类伊尹说皇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与此篇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说话一般伊尹说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与此篇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语亦相似伊尹说慎终如始又说君罔以辨言乱旧政与此篇慎厥初惟厥终及无作聪明乱旧章罔以侧言改厥度尤为相同大抵国家治乱安危之机不过敬天法祖亲贤爱民及慎终如始这一段道理伏惟圣明味成王之言以为新政之助天下幸甚
  多方
  成王即政奄国与淮夷再行反叛成王亲征灭了他回到京都作此以告四国及天下因篇中有多方二字故取以名篇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
  奄是国名即今山东曲阜县之奄至乡宗周指镐京王者定都的去处为天下所宗故谓之宗周成王即政之明年夏五月丁亥日王亲征灭了奄国自奄国班师回来至于镐京诸侯来朝王乃告谕他故先叙其事
  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
  猷是发语辞四国是指管叔蔡叔霍叔及纣子殷侯四国而言尹解做正字周公传成王之命说告谕尔管叔霍殷四国之民因以晓谕天下的人惟尔殷侯所管的正经百姓尔等反叛不常罪当诛戮我今大降恩赦宥尔之命尔等不可不知既云周公曰又云王若曰以明周公是传王命不是专擅自家命他周公之命诰终于此篇故发这一个例以见在前大诰诸篇凡称王曰者都是传成王之命
  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
  洪是大图是谋永是久远寅是敬畏成王说尔奄国之人大起私意要图谋上天之命自取灭亡不肯作久远之计存敬畏之心以保守尔祖先的祭祀盖奄国之叛虽是以兴复商家为名然纣之亡周之兴天命已定不可妄干故成王首以天命为言乃一篇之纲领
  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戚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乃尔攸闻
  夏是指桀而言诞是大戚是忧成王又说惟皇上帝降到灾异以谴告于夏桀桀全不知戒惧反大肆逸豫以为乐口中不肯说一句忧民之言况敢望其有忧民之实劝是勉励迪是开导桀既不能忧民乃大肆意于淫乱昏迷凡视听动息不能于一日之间少加勉励于上帝所以开导启迪斯人者况敢望其能久于惠迪而不违于是天理几灭天命遂去凡此都是尔殷民所亲闻的成王言此以见桀之失天命以不能忧民顺天之故况纣罪浮于桀而失天命尔殷民岂可再三不靖以违天意
  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丽解做依字谓民所依以生如田土衣食之类甲是始灵是善舒是宽裕的意思叨是贪叨懫是忿懫劓割是戕害的意思成王说夏桀矫诬上天图谋猜度上帝之命自分未必亡国以此不能开下民衣食之原使民饱暖却于民所依赖以为生的都抑塞遏绝住了如横征暴敛夺尽民利乃犹大降威虐于民严刑峻罚以残民生以増乱于有夏之国成王又说桀这等慢天虐民䆒其所因始于内嬖有施之女蛊惑其心丧败其家家既不齐将何以治国故不能善承受天下的众庶不能大进于敬大加宽裕之泽于民成王又说桀既不宽裕于民却又于有夏之民数内取那贪叨聚敛忿懫酷刑的人日加钦崇而尊用之以戕害于有夏之国使民不胜其苦这一节是说夏桀慢天虐民纵恶长奸失了天命的实事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显是明显休是休美成王说上天之意只是要为天下求一个有徳的人与民做主桀既不能为民之主天乃大降那明显休美之命于成汤使他为民之主致刑伐以殄灭了有夏之国谓之求谓之降不是天真去求一个人降一纸书只是天下无主势必归于有道之君有道之君也辞避不得恰似天有意去求有意降下的一般故曰天求之天降之也
  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畀是与纯是大义民是贤人君子成王又说惟上天所以不与桀者甚大盖因他无道故丧其身亡其国虽以尔天下之贤人君子不为不众也不能使其长久多享其国以至于灭亡言桀虽有贤人君子而不能用也
  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
  保享是安享开是开导成王说惟夏桀之平日敬信的许多人都不是贤人君子都是些贪饕聚敛忿懫酷刑的人同恶相济大不能明以安享其民乃相与虐害其民使民无所措手足至于凡百所为无一路可通故曰大不克开如做农工的便害他农工做商贾的便害他商贾政暴民穷所以速其亡也
  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
  简是简择成王又说乃惟成汤能使尔天下之人简择而归之以代夏桀为生民之主盖桀无道失了民心故民背之汤有道能得民心故民归之也
  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
  刑是仪刑以他为法则的意思成王又说君道在依于仁成汤能尽君道谨慎其所依者乃以仁道劝勉于上故其民都心恱诚服以成汤为法则用能以仁道劝勉于下孟子说君仁莫不仁即是此意
  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慎罚亦克用劝
  帝乙是商之后王成王又说自成汤传到帝乙虽历世不同无不知道明其已徳不敢昏昧谨其成罚不敢轻忽故亦能用以劝勉其民使民都能向善去恶盖明徳慎罚便是慎厥丽明徳是仁之本慎罚是仁之政
  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
  要解做结字谓结断囚之罪犯盖已之徳不过明之而已至于刑罚有当刑的有当宥的故成王又说商家先王凡结断囚之罪犯于其中或诛杀那罪多的不敢轻减了他使民晓然知道恶之当远也能用以为劝勉或解放那无罪的不敢冤抑了他使民懽然知道善之可恃也能用以为劝勉盖刑所当刑宥所当宥皆所谓仁之政也
  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尔辟指纣而言成王又说商先哲王世传家法积累维持得天下相安如此今一旦到尔君维乃不能以尔全盛之天下坐享天命以至于灭亡诚为可悯然天命至公今纣之亡既与桀之亡一般则周之兴也与汤之兴一般尔殷反侧不已之心亦可以自反矣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
  诰即如后世诏书一般庸解做用字释解做去字周公叹息传成王之命说如今以诏书告谕尔四方之人知道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夏之国也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商之国只是夏桀商纣无道自取灭亡不干天事这一节先言呜呼后言王若曰是周公先叹息而后宣布成王之命乃史臣变例以明周公不曽称王之意所以谨君臣万世之大防也
  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
  尔辟指纣而言淫是淫泆屑是琐屑成王说乃惟尔君商纣倚恃尔四方之富庶全盛不知戒惧大肆淫泆非为图谋猜度上天之命以为未必亡国其琐屑的言语至于矫诬上天之惑众则商之亡真是自取此以见非天庸释有殷之意
  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有夏指桀而言集与积善积恶之积一般意思享是享国有邦指商而言间是代的意思成王乃惟夏桀凡所图为其国之政事都是无道的所为故不能积而至于享国乃积而至于亡国所以上天降是丧乱使有商汤王代之而有天下则夏之亡真是自取此以见非天庸释有夏之意
  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商后王也是指纣说逸是安逸蠲是洁烝是进成王又说乃惟尔商后王纣不能居安思危以逸居逸却淫湎无度凡所图为其国之政事都是秽恶昏浊不清洁的怠惰茍且不长进的所以上天降是丧乱于有商此盖隐然说周家当代商之意所以折殷民反侧之心也
  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
  圣是通明之称狂是庸愚之称子孙是说商先王之子孙即指纣而言成王说惟通明之人其资质虽美茍自恃其通明而不加念虑则天命之性日就雕丧反做个昏愚的人了若昏愚之人其资质虽陋茍自耻其昏愚而能加念虑则天命之性忽然复明便做个通明的人了纣虽昏愚也有可以迁善改过之理故上天未忍遽绝之犹五年之久须待他宽暇他望其迁善改过大为生民之主然纣终不能警悟凡所为的都是秽行无可念者所道的都是恶言无可听者此所以必亡也盖人心易危难安道心难明易昧一念之差虽未至于狂若积渐放肆将去那做狂人的根基便从此起一念之善虽未至于圣若积渐扩充将去那做圣人的根基便从此起周公拳拳告戒之言真万世人主之龟鉴
  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
  开是开发顾是眷顾成王又说纣之秽行恶言既无可念可听者上天于是求民主于四方之人大警动商纣以灾异谴告之威示有所驱除以开发那可受眷顾之命的人惟尔四方之人皆不足以堪眷顾之命以为民主故下文历叙文王武王受天眷命的事
  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典是主式是用克堪用徳是能胜用徳之任即仁以为已任的意思教是训诱成王说上天因纣无道求民主于天下天下之人无可以当之者惟我周文王武王以仁政得民心善承受天下众庶能胜此用徳之任可以主典神天之祀上天惟用阴诱其衷使我文王武王之徳政用臻于休美简择于众人之中而畀付以商家所受之眷命使代于天子以尹正尔四方之诸侯此可见天之眷顾于文王武王不偶然处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
  成王又说今我曷敢多言以告汝我只是要大降恩赦宥尔管蔡霍殷四国的民命盖举其宥过之恩所以责其迁善之实也
  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忱是诚实裕是宽裕夹是夹辅之夹介是宾介之介畋也是畊种的意思惠是顺熙是广也成王说尔四国之民怀疑不安故反侧不已尔等何不以诚实宽裕之道通之于尔多方乎尔等何不夹辅介助治我周王之大事而安享上天之定命乎如尔等叛乱不知天命若据法定罪当潴尔宅舍为洿池収尔等田产入官府才是我今都宽宥了尔还得住尔宅舎畊尔田产尔等何不洗心涤虑顺附我王室以广上天之新命乎这三节是责殷民以其所当为之事
  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
  宅是安的意思屑是轻屑播是播弃不典是不法成王又说尔四国之民其所行屡屡的不肯安静自取灭亡尔等之心将未知所以自爱其身乎况商纣无道天之所废尔等乃不能大安于天命乎我周有道天之所兴尔等乃轻屑播弃其天命而不信乎天命已定不可妄干尔等乃自为不法之事图为兴复要见信于正人君子以为当然乎这四节是责殷民以其所不当为之事
  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战是战兢恐怕的意思要是要结详断意思殛是诛戮康宁是安静辜是罪也成王说尔四国之民我惟时用好言语教诲告谕尔等我惟时心里战兢恐怕亏尔又要结详断尔的罪犯开释宽宥尔等尔等却不肯体我之意只管反侧不安至于第二遍又至于第三遍了若自今尔等有不能听用我降宥尔命各安其生还狃于叛乱反复不了我当大用刑罚诛戮尔等到那诛戮的时节非是我周家秉持君徳不肯安静乃是尔等自家做出那凶逆的事以速其罪耳这一节是申说上文迪屡不静之意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
  猷是发语词监是监治殷民的官监治之官受命分管地方有君道存焉故他所管的也谓之臣祀是年商曰祀周曰年因告殷民故谓之祀成王叹息说告谕尔四方多士及殷之多士今尔等迁徙在洛邑奔走效劳臣服于我所命的监治之官非是一朝一夕已是五年了
  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
  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为名臬解做事字成至又说尔殷多士及有受官职于洛邑共治迁民的若胥伯小大众多之正与我所命的监治之官相处已久尔等宜相体悉无或反侧偷惰不能趋事务要竭力尽职庶无负我告教之意
  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
  和是和顺睦也是和的意思成王说心不安静则身不和顺尔殷多士自己身上有做的不和顺处如所言或戾于理所行或乖于义尔当勉励于和顺身不和顺则家不和睦尔殷多士一家之中有不和睦处如父子不能慈孝兄弟不能友爱尔当勉励于和睦若身既和顺家又和睦便是身修家齐大本正了由是尔所治的新邑之人都观感兴起懽然有恩以相爱粲然有文以相接一邑之中能使百姓昭明如此便是国治之效尔等可谓能勤谨于所事而不负其所职矣
  尔尚不忌于凶徳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忌是畏穆穆是和敬貌阅是简阅推择谋是图介是助成王又说殷之顽民其叛乱之凶徳最是可畏尔多士如今要庶几不畏他凶徳亦则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处其位以临之使他瞻仰观法潜消其悍逆悖戾之气又要能简阅推择于尔邑中之贤人君子以图其助则殷之顽民且将革心向化有何可畏成王诱掖有殷多士之善以化服有殷顽民之恶其转移感动之机可谓微矣
  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
  畀是畀与矜是矜悯介是佑助的意思迪是启迪简是简㧞服解做事字大僚是大臣成王说尔殷多士能听我上文所教的言语则自是居于洛邑庶几可以保有家业得永远着力治耕尔之田土若本分生理不复思乱上天亦将畀与尔使获安其生矜悯尔使不陷于罪我周家亦将大加佑助成尔之徳大加赏赉彰尔之善启迪简㧞在朝廷之上使尔列于庶位庶几勉尔之事若果能尽心以辅我周家虽进而任事于公卿大臣之列也不难至矣这一节是以爵赏劝励殷民之意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远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
  享是奉承的意思逸是放逸颇是颇僻远是违远多方二字先儒说当作多士探是取也成王告谕将终又叹息说有殷多士尔若不能互相劝勉信我所命的言语尔等也只是无识心不能奉其君上尔若不能奉君上则凡洛邑之民都仿效说道君上不必奉他㸔来尔等只是要放逸偷安只是个颇僻不正敢如此大违了君上之命若究其所由只是尔殷多士自取上天之威罚构害于身不干上面人事这与下一节是以刑罚惩戒殷民之意
  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
  逖解做远字成王说尔殷多士若大违了君上之命不肯信服我当奉行上天之威罚使尔父母兄弟妻子播迁荡柝隔远尔之乡土那时节虽欲安尔居力尔田岂可再得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
  成王又说我岂是要如此多言我只是敬告尔以上文劝勉之命而已
  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时惟尔初是与之更始的意思周公又传王命告多方说尔前日叛乱之罪我都不提了如今与尔更始尔若不能敬谨以归于和顺还要乖违倡乱便是尔自取诛戮赦尔不成了尔于那时切莫以我为怨这一节上文称王曰到此称又曰乃史臣形容周公惓惓斯民有馀不尽之意臣谨按多方以上至大诰八篇大略以殷人之心不服周而作盖当纣之虐天下人如在汤火中一般所以见武王之徳归附如流不暇念殷之先王及天下粗定人自汤火中出来即缅想成汤以下七王之徳如父母一般纷然四起不肯服周虽以武王周公两个圣人相继抚之也一时不能止他盖成汤圣人创业于前太甲每六位贤王守成于后其深仁厚泽六七百年所以天下人终忘不了到西汉时君之徳比之于殷如把石头比美玉相似然王莽公孙述之徒终不能使人忘汉故光武皇帝中兴之势如建那瓶中之水一般容易何况殷先王之徳人如何忘得他若周家当时无有周公则亦危殆矣然则深仁厚泽固结民心如成汤太甲之君真后世人主所当师法伏惟圣明留意










  篁墩文集卷六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七     明 程敏政 撰经筵日讲
  尚书
  立政
  立是建立政是政事这一篇书是周公戒成王任用贤才之道大意说人君建立政事当要任用贤才又当择任大臣大臣既贤他所举用的都是贤才而政无不立矣故以立政二字名篇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嗣天子是指成王常伯常任凖人这三様官是天子大臣伯解做长字因他有常徳而居百官之长与天子牧养万民故唤做常伯即后世宰相三公便是任是职任因他有常徳而任公卿之职与天子分理国事故唤做常任即后世六卿便是凖解做平字因他能持天下之平而无有私曲与天子奉行法度故唤做凖人即后世三法司便是缀衣虎贲这两様官是天子亲近之臣缀衣是掌衣服器用的虎贲是掌弓矢车马的即后世内各府衙门便是亲近之臣不止此只举这两様则其馀都在里面休是美恤是忧鲜是少史臣记周公告戒成王之意说拜手稽首敢敬告嗣天子如今尔年长临政以王天下不比往时了用敢率群臣皆进戒于王曰在王之左右若常伯常任凖人这三様官任大责重得其人天下便可以治不得其人天下便至于乱然进见有时若缀衣虎贲这各様官朝夕在人君左近最亲密若遇著正人君心便习于正遇著邪人君心便习于邪尤为𦂳要于是周公又叹息说美哉这几様好官当要委用贤才不可参以小人只是为人君的能知道是立政常忧不得其人者何其少也按此一段既举周公率群臣以告于王又举周公致叹词以警于王盖周公为成王首相故史臣记其拳拳献忠之意如此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
  迪解做行字大竞是大强吁是招呼迪知是蹈知而非茍知忱恂是笃信而非轻信九徳即皋陶告禹所谓宽而栗以至强而毅者教是教诲周公又告成王说在古之人能迪行这立政之道以不得人为忧者惟有夏之君当王室大强之时知道贤俊乃天之所生以遗国家者于是招呼贤俊布列庶位使他共治天事如惇典庸礼命徳讨罪皆得其人以为尊事皇天上帝之实当是时非惟有夏之君能以求贤为心那为大臣的也以进贤为务迪知笃信于九徳之行凡人有九徳之行者既知之明信之笃乃敢进告纳诲于其君说拜手稽首后矣言致敬以尊其为君之名也如何说致敬以尊其为君之名盖人君之名至尊无对然非徒尊也必能任用贤才建立政事方可以称其君之名耳
  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徳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
  宅是居而安之之谓或才徳弗称或委任不当皆不可谓之宅事即上文常任之官牧即上文常伯之官凖即上文凖人之官谋面是计较人的面貌丕训是大顺义民是指贤人君子说周公又告成王说要称为君之贤当尽用贤之道若使那有九徳之行的人居常任之官以分画国事居常伯之官以牧养万民居凖人之官以平天下的刑狱能用贤如此然后可谓之人君故曰兹惟后矣若不能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徒见那人生的长大丰伟便以为有力量厚貌深情便以为有抱负这等便只是计较人的面貌用以为大顺于徳者乃使之当三宅之人而任用之如此则三宅之官岂复有贤人君子既不能任用贤才建立政事又何以为人君
  桀徳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徳罔后
  罔后是无后周公又告成王说有夏之君传至夏桀无道但逞其恶徳而不知以得贤为忧乃不肯做那往昔先王任用三宅的好事其所任用的惟是那暴乱凶徳之人助他为虐是以天命去人心离至于䘮亡而无后大抵夏之先王能用贤才则兴到夏桀不能用贤才则亡周公之意盖欲成王以夏之先王为法以夏桀为戒
  亦越成汤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
  亦越是继前之词陟是升丕釐是大治耿是光明上帝明命如惇典庸礼命徳讨罪之类三宅是在朝见做常伯常任凖人之官的人三俊是有常伯常任准人之才作养在朝以待任用的人周公告成王说夏桀不能用贤图治已不足言了及到商家成汤由诸侯七十里小国而升为天子能大修治那上天惇典庸礼命徳讨罪的政事使昭著于天下如日月在中天一般故曰陟丕釐上帝之耿命然成汤又不敢任一己之见在当时用那三等做大官的人著实能就这常伯常任凖人之位而无有旷职所称那三等有才俊的人着实能就这常伯常任凖人之徳而无有虚名故曰乃用三有宅克即宅三有俊克即俊
  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恊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徳
  严是敬畏的意思惟是思式是法商邑指王畿而言周公又告成王说成汤于这三宅三俊之人知道是天生贤才不敢轻易驱使他故心里常常的敬畏思量那个为人公道当管刑赏的事又大取法乎贤者于那文行兼备的使他增广我的学问忠直敢言的使他匡救我的过失成汤这存心所以能尽这三宅三俊之用使那见做大官的得以效他的职作养待用得以显他的才贤智奋庸登于至治故其在商邑近处则用能使王畿之间化行俗美恊和于其所都之邑其在四方远处则用能使天下之大无不观感兴起取法于其所著见之明徳盖商邑用恊则治效极其纯四方丕式则治效极其大非成汤能任用贤才以为事天之实其治效岂能至此
  呜呼其在受徳睯惟羞刑暴徳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徳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睯是强暴羞进也有崇尚之意庶习是备诸众丑之人伻解做使字奄是尽甸是井牧什伍之法周公叹息告成王说其在商纣之为徳最是强暴所以他只与那崇尚刑戮以凶暴为徳的诸侯共治其国家而民无不被其残害又只与那备诸众丑以放逸为徳的臣下共治其朝政而政无不底于废坏以此皇天上帝敬致其罚灭了他乃使我周家有此中夏之地用商家所受之天命尽治天下之人井牧其地以供赋税什伍其民以供力役故曰奄甸万姓盖商之成汤能用贤才则治到商纣不能用贤才则乱周公之意盖欲成王以成汤为法以商纣为戒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克知是知之真灼见是见之明长与伯都是抚治百姓之官古时不当重内轻外诸侯入辅天子朝臣出为诸侯只是常事周公告成王说商纣不能用贤图治也不足言了及到我周家文王武王于用人之际便真真的知道那三宅的心是可托之人也明明的见得那三俊的心是可用之才这等真知灼见非徒听他言语也非因他外貌只是君臣之间终日接见情亲义洽自然晓得他心之所存如此故文王武王以这三宅三俊之人敬事皇天上帝则天职修举而上有所承天心无有不顺的以这三宅三俊之人立做民间长伯则体统分明而下有所寄民生无有不遂的故曰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盖人君立天人之两间能俯仰无愧者不过用贤图治而已
  立政任人凖夫牧作三事
  任人即是常任与天子分任庶政的官凖夫即是凖人与天子持平守法的官牧即是常伯与天子牧养万民的官三事即三宅以职言故曰事周公告成王说文王武王在位时要建立政事以图治功故把任人凖夫牧设立做三等大职事委任他
  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
  这几様是侍御之官虎贲是掌天子射御的缀衣是掌天子服器的趣马是掌御马的小尹是小官之长左右携仆是天子左右携持仆御之人百司如内司服司尊彝之属庶尹如内府太府之属凡在内之官不止此其馀的都包在百司里面然周公单提出虎贲这几様官来说为何盖因他是天子扈卫亲近之臣朝夕在左右若用非其人则被其引诱䘮败君徳所系非小至于庶府虽是冗贱小官却也一般食天禄治天事也不可轻易便与人做使名器太滥也
  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
  这几様是都邑之官大都小伯是大都之伯小都之伯互文以见义也艺人是卜祝巫匠执技以事上者表臣是外臣这百司言外臣以见上文百司是指内臣而言如外臣有外府外司服内臣则有内府内司服之类太史是史官尹伯是有司之长如庖人内饔主王之饮食而膳夫为之长钟师磬师各主一乐而太师司乐为之长凡在外之官不止此其馀都包在百司里面周公单提出艺人这几様官来说为何盖大都小伯虽不系百司之数然分治郊圻之地与其馀的官不同艺人恐怕他作为奇技淫巧及左道乱政以荡人主之心太史以奉讳恶所以公天下后世之是非凡人主一言一动都要记在书上以为后王之劝戒尹伯所以见大小相维体统所系不可僣越故周公历数文王武王设立许多官职却总结一句说庶常吉士言在文武之廷都是有恒心常徳的吉人君子一个小人不敢幸进
  司徒司马司空亚旅
  这几様是诸侯之官古者诸侯之国不敢上同王朝止设三卿以治国事司徒主邦教司马主邦政司空主邦土亚是卿之贰旅是卿之属诸侯的官属尚多周公只举这几様以其名位通于天子故历陈之以见文王武王之时凡诸侯之官无不得人也
  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这几様是王朝之臣往监于诸侯四夷者夷是总名微在巴蜀卢在西北是两处蛮夷地名亳是商之旧都分做三处故曰三亳烝阪二字先儒未详凡险阻之地不以封建诸侯而使王官治之参错于五服之间谓之尹然王官所治非止一处周公特举其重者以见文王武王之时凡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无不得人也按此一段说上自王朝内而都邑外而诸侯远而夷狄无不得人以为官使岂文王武王一人之聪明所能周知盖文王武王只是亲自简任三宅大臣既得其人他自去荐举贤才布列庶位所以内外远近大小之臣无不得人如此可谓盛矣为人君者最当注意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克厥宅心是能其三宅之心常事即常任司牧即常伯不言凖人者略之也以解做用字周公告成王说文王惟能其三宅之心故知之至信之笃盖文王的心便是三宅的心吻合交契无一些猜忌故曰文王惟克厥宅心文王有知人之明如此故能设立这常任常伯之官委用那能俊有徳之人俊徳谓之能以见俊便是著实第一等有才徳人徳便是著实第一等有行的人故曰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若人君用人未用时不曾慎选已用了却猜忌他这等岂能做出光明俊伟的事业此文王之所以为圣人也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
  庶言是一应号令庶狱是一应刑狱庶慎是一应禁戒储备如兵车钱谷之类有司之牧夫是所司典守之官训是训敕用是用命违是不用命周公告成王说文王在位时既得贤才而委任之故凡事只总大纲不屑屑去兼理那一应号令一应刑狱一应的禁戒储备文王虽不屑屑的下侵众职他那责成于所司典守之官不肯放过时加训敕那用命与不用命者掌庶言之官能使号令严明掌刑狱之官能使刑清讼简掌庶慎之官能使国之禁戒储备无一件不齐整便是能用命者文王则训敕以勉励之故其事可以不问自理若于号令刑狱禁戒储备有不如法的便是不能用命者文王则训敕以惩戒之故其事可以不言自治故曰是训用违盖文王劳于求才逸于用贤如此
  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
  周公又说这一应刑狱一应的禁戒储备文王不惟不肯兼理臣下的事乃至不敢与知其事所以然者只是信任贤臣之専故如此上文说庶言此不及者号令出于人君虽不屑屑去亲理亦不容不知也若并号令不知则臣下或有窃弄威权之渐非所以为文王矣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徳率惟谋从容徳以并受此丕丕基
  率是循敉功是安天下之功义徳是有拨乱反正之才者容徳是有休休乐善之量者皆成徳之人也周公告成王说文王能任贤图治及到武王能率循文王安天下之功又于文王所用有拨乱反正之才的人用之而不敢替率循文王安天下之谋又于文王所用有休休乐善之量的人从之而不敢违意如虢叔闳夭散宜生泰颠南宫括之类所以辅成王业者文王用于前武王任于后父作子述用能同享此莫大之基故曰以并受此丕丕基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
  孺子指成王我字也指成王见君臣一体的意思若是顺谓心之所安也乱字解做治字周公既述文王武王做成大基业传与子孙遂叹息告成王说孺子今既为王矣继自今日以后王当要建立政务这立事常任之官凖人守法之官牧夫常伯之官王须是能明知其心之所安是如何若明知其心之所安是个能顺天理的正人君子必无有欺罔的事王当推心大加委任使他展布四体以为治故曰丕乃俾乱
  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
  相是相助间是谗间周公告成王说王既明知三宅之官是正人君子委任他当使那常伯之官相助左右王所受于天于祖宗之民务要庶民都得其所使那凖人之官常任之官调和均齐之一应王刑狱一应禁戒储备务要刑狱都得其平禁戒储备都一一如法这等委任了又不可使小人谗间他盖君子易疏小人易亲小人见君子有些宠遇便生妒忌见君子有些名望便生谤毁故周公以此戒之
  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
  末是终惟是思彦是美士周公又说委任君子不可不専纵一话一言之间王则终思那成徳之美士用他来治王所受于天于祖宗之民不可斯须忘了若一话一言之间少有此不在那君子分上则小人必乘间而入矣
  呜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
  旦是周公的名徽言是美言文子文孙指成王说成王是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如何谓之文当成王之时法度昭彰礼乐明著守成上文故谓之文误是失误正如周官宫正酒正之正指当职者为言周公叹息告成王说予旦所闻于人凡禹汤文武委任贤才之事无非至美之言已都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日以后王为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当要体文王武王所行不要下侵众职自家失误了一应刑狱一应禁戒储备凡一应刑狱只责那管庶狱之人使治其事一应禁戒储备只责那管庶慎之人使治其事故曰惟正是乂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凖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
  由如说䌷丝绎是穷其端绪言任贤者必询事考言而后可以尽其才如治丝者必䌷绎之而后可以穷其端绪也周公告成王说自古帝王及有商之人君以至我周之文王要建立政务其所以用这立事牧夫凖人三宅之官只是能得贤才以居其职能䌷绎用之而尽其才盖能宅其才以安其职则小人不得以备员尸位又能绎其才以尽其用则君子都得以竭诚效忠此其所以能使之治天下之事而治道无不成也
  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徳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
  憸人是憸利小人其诈足以饰非其言足以拒谏他心里喜时便称桀纣为尧舜不喜时便诬伯夷为盗跖故周公告成王说自古国家无有建立政务却用这等憸利小人者憸利小人所存所行都不顺于徳是以他人没有光显在世间王当自今日以后凡建立政务切不可用这等憸利小人盖小人阴类用之则降其国于晦昧此周公所以戒成王也
  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
  吉士是吉人君子其道足以正君其徳足以服众其所存只要推贤让能其所行惟恐伤人害物故周公告成王说王当要用这等吉人君子使他勉力以辅相我国家盖君子阳类用之则升其国于明昌此周公所以勉成王也
  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周公又说今主为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以幼冲即王位矣当体文王武王所行不要下侵臣职自家失误了一应刑狱这一应刑狱只责那所司典守之官使他整理周公初间说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三件事中间说其勿误于庶狱庶慎两件事到此只说庶狱一件事盖狱乃民命所系若不敢轻用则为仁徳之君可以比隆尧舜轻用则为暴虐之主与桀纣一般故周公独举之以告成王使知刑狱之可畏如此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
  诘解做治字戎是戎服兵是兵器陟是升禹迹是说大禹当时所疆理九州之地陟禹之迹言能过之也方是四方海表是说四海之外周公告成王说一应刑狱王固当致谨至于兵又是刑之大者王须是能以祖宗创业艰难为心当治平无事之时修治其戎服兵器武习武备不要废弛俾徳威远播还过于大禹所疆理九州之地四方流布无往不通而遍于天下至于四海之外九夷八蛮无有不仰服其徳威之盛这等才好或者疑周公此言启后王好大喜功之患先儒说周公累告成王惟恐一刑之误况六师万众之命岂肯轻举妄动盖治兵之戒正所以推广勿误庶狱之旨非后世导其君以穷兵黩武者比也
  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
  觐解做见字显扬的意思耿光指徳而言大烈指功而言周公既以治兵之戒告成王到此又说王果能使武备修举内而中国外而夷狄无不畏服这等便可以显耀文王至明之徳便可以振扬武王莫大之功可谓能继志述事无愧于前人矣
  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后王指周家后世子孙说常人是常徳之人周公又叹息说继自今凡我周家后王建立政务须是能用常徳之人不可用憸利小人盖君子小人用舍治乱所系故周公不独告成王又告周家后世子孙俾为家法后世而不替也
  周公若曰太史司寇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
  苏是国公是爵名忿生以诸侯为司寇太史是史官列是条列即今所谓律例周公上文以庶狱之戒告成王故于此又以敬狱之事告史官使他并写在史书以为后人之法说司寇苏公忿生他为掌刑之官小大之狱莫不由知而苏公用能敬其所由之狱不敢怠忽培植民命以延长我周家国命于悠久若如今掌刑之官能于是取为法式而有敬慎之心以其所㫁旧事之条列用其不轻不重而合乎中道者以为罚则刑之所加重不至于暴刻轻不至于宽纵矣按周公将告老归洛故作立政这一篇书以告成王大㮣说王政莫先于用人用人莫先于大臣大臣得人则百官皆得其人治道无有不成者中间说夏商及周家兴废之故拳拳于进君子退小人尤致谨于兵刑大事无非欲成王以先君文武为法以夏商后王为戒忠爱之至虽千载之下可以想见伏惟圣明留意
  周官
  这一篇书是成王训迪周家百官言语史官录之故以周官二字名篇
  惟周王抚万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群辟罔不承徳
  侯甸是侯服甸服并男采卫及畿内为六服独言侯甸是举近以该远的意思弗庭是不直谓诸侯之叛逆王命侵削下民者群辟是诸侯之君史官将叙成王训迪百官故先说惟周王抚临万国巡狩于侯服甸服诸处以察其政治又四面征讨诸侯之不直者以正其罪恶用以绥辑安定天下之兆民由是六服之地诸侯之君无敢不承奉周王之明徳威命故巡侯甸则徳之所施者博征弗庭则威之所制者广此万民所以绥怀诸侯所以承服也
  归于宗周董正治官
  宗周指镐京而言董解做督字史官又说成王既已巡狩征伐安兆民服诸侯有外攘之功矣故又严内治之修于是归于镐京督正在朝治事之百官以为端本澄源之计盖督之使他各尽所职不敢怠慢正之使他各有所司不敢侵越这以上都是史官记事之词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猷解做道字史官述成王训迪百官之意说若古昔大有道之世圣帝明王晓得治有失则乱故其图为治道常于未乱之前用功晓得邦无道则危故其保固邦家常于未危之前用功其所以用功又无别法只是任贤使能思患而预防之故能得长治久安若政已乱国已危而后图之岂能济事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万国咸宁
  百揆是在朝大臣四岳是总领四方岳之官州牧是一州之牧侯伯是诸侯之长盖侯伯各统于其州之牧州牧各率其方之诸侯统于四岳四岳以下都统于百揆成王说唐尧虞舜之时稽考古制建立大小庶官只是一百多员内有百揆四岳之官总在朝之治外有州牧侯伯之官总四方之治内外相承体统不紊故在当时礼乐刑政工虞教养一切庶政都顺理适宜而无乖错之事天下万国小大臣民都安居乐业而无失所之人故曰庶政惟和万国咸宁
  夏商官倍亦克用乂
  成王又说到夏商二代世变事繁观其会通制其繁简其建立大小庶官比唐虞之时只加一倍多也能使天下治安比于唐虞之盛故曰亦克用乂
  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立政指上文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而言成王既说唐虞之时建官只有一百多员夏商之时建官只多得一倍天下一般治了所以自古若尧舜禹汤这等明哲的君王建立政事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不惟其官之多惟在得人而已盖得贤才而任用之官虽少一人可兼数事若所用的是不才之人官虽多只好吃俸禄济得甚事
  今予小子祗勤于徳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
  予小子是成王自家谦词祗是敬逮是及若是顺成王说予小子敬勤于徳兢兢业业不敢怠忽早夜间常恐有所不及惟仰前代若唐虞夏商所以建官立政良法美意我将于是顺着他的道理训教启迪百官使百官各尽所职助成化理盖修徳是任官之本若人君自家不肯修徳虽终日训迪百官人也不信服孔子说为政在人取人以身正是此意
  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
  立如说初立然三公之官非始于此立为周家定制则始于此太是尊无以加之词师是天子所师法傅是傅相天下保是保安天子公取至公无私之义因以为官名道是天人之理经是经纶燮理是和调成王说如今定立太师太傅太保这三様官为三公不敢劳以职务専与人主讲论阐明天人的道理以立天下之大本推此道理以经纶邦国使教化行政事举万民万物都得其所推此道理以和调阴阳使三光全寒暑平四时五行都顺其序这便是三公的职事三公之官不必求其备员须是天下第一等道全徳备可为王者师然后委任他若无这等人则宁阙其位不可滥授非人也
  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少是位次于尊之词孤解做特字言其非三公之属且取独立无朋之义因以为官名贰是佐贰弘是弘大化是道化寅亮是敬明的意思予一人是人君自称成王又说定立少师少傅少保这三様官为三孤佐贰三公三公既已论道经邦讲明大本三孤则弘大扩充其经邦之治化务使天下无一些违理犯法伤人害物的政事三公既已燮理阴阳调和元气三孤则致敬详明于天地之运行务使天下无有一些星变地震兵革水旱的灾异用以辅弼人君匡正其过失成就其徳业便是三孤的职事然三公说官不必备惟其人三孤说弼予一人乃互文见义非三公无辅弼之任三孤可以不择人也三公三孤同一辅弼之任都要得非常之才不比庶官职事可以照例除授也
  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
  冡是大宰是治言其任大责重兼五官之事故谓之冢宰成王说定立冢宰为天官卿使他职掌邦国的治道在内则统领百官在外则均平四海凡百官的职事或大或小或司礼乐或掌兵刑冢宰务要管摄使体统相承有纲有纪贤者进不肖者退斯内治无不修凡四海的风土或刚或柔或重厚或浮薄冢宰务要调和使做官的都得其人民之寒者与他衣饥者与他食不顺者教他使复其性斯外治无不举所以说统百官均四海后世若吏部尚书即是此官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司是主徒是众取其官主民众故谓之司徒扰是调习安养的意思成王又说定立司徒为地官卿使他执掌邦国的教化敷布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者典常之教以调习安养天下之兆民如不忠不孝无礼无义的务要教导使他都顺理不敢犯法所以说敷五典扰兆民后世若户部尚书即是此官
  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
  宗是宗庙凡祭祀以宗庙为主伯是长言春官为四时之长故谓之宗伯成王又说定立宗伯为春官卿使他职掌邦国的典礼専治天神地祇人鬼之事与吉凶军宾嘉之五礼和其上下尊卑等列盖凡坛坎昭穆都有个上下尊卑之序聘享射御都有个上下尊卑之节不可差失若有些差失则僣乱謟妄鬼神也不享垂争凌犯民志也不定安得而和所以说治神人和上下周家制度礼乐合为一官和盖指乐而言后世若礼部尚书即是此官
  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
  马是军政最要𦂳的以其主军马之事故谓之司马政是以征伐正人之不正乃王政之大者成王又说定立司马为夏官卿使他职掌邦国的军政统御天子的六军凡天下有干正之人则举兵征伐以平治邦国使强不得凌弱众不得暴寡人人皆得其平所以说统六师平邦国后世若兵部尚书即是此官
  司寇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
  寇是寇贼禁是法禁以其主寇贼之事故谓之司冦成王又说定立司寇为秋官卿使他职掌邦国的法禁使民不犯若有犯了法禁的则推诘究问那奸诈慝恶之徒务要得其真情刑戮那强暴作乱之人使犯者知惧盖奸慝隐而难知暴乱显而易见所以说诘奸慝刑暴乱后世若刑部尚书即是此官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
  空是空土盖古时人穿土穴而居之以其主民安居故谓之司空成王又说定立司空为冬官卿使他职掌邦国得空土以居处四民使士农工商都得其所顺天时以兴地利如春耕夏耘秋收冬蔵之类若失其时则地有遗利四民便都缺用了所以说居四民时地利后世若工部尚书即是此官
  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六卿各自有属官每一卿属官六十员通共三百六十员阜解做厚字成王又说冡宰既已职掌邦治为第一然治道莫先于教化故司徒第二教化莫先于礼乐故宗伯第三教化既施而犹有不守礼法者大则加之以兵小则加之以刑都出于不得已故司马第四司寇第五暴乱既去而后民得安居故司空第六六卿既已分职各自率领他官属以倡率九州之牧自内而逹之于外使政治明教化洽由是阜厚民生化行俗美天下无有饥寒愁苦垂争凌犯之人故曰阜成兆民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五服即是侯甸男采卫五等诸侯成王又说如今定制每到六年上五等诸侯一次来朝会于京师述其所职又到六年上王乃以春夏秋冬巡狩于四方稽考制度于方岳看他国中制度凡礼乐刑政与朝廷所颁行的合与不合诸侯就各朝于方岳东巡狩则东方诸侯朝于岱宗南巡狩则南方诸侯朝于南岳之类每巡狩到那一方询察诸侯的贤否大明黜陟之典如稽考他制度其中有不敬的则削其地有不孝的则黜其爵有功徳于民的则加地进陟当赏而赏使天下之人都有所劝当罚而罚使天下之人都有所警故曰大明黜陟
  王曰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灭私民其允怀
  令是教令如后世条例榜文之类反是沮逆的意思成王上文既说建官的体统到此遂叹息呼大小庶官一同告他说凡我一切有官守的君子尔当钦敬尔所司的职事谨慎尔所发的教令凡教令所发须筭计要必然可行不要轻率把不可行的事发出来却至于沮逆行不将去后虽有可行的事人也都不信了尔若能以天下的公道灭一已之私情则教令所发百姓每自然都敬信怀服所谓令出惟行弗惟反只是教他谨言不是教他遂非也
  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蓄疑败谋怠忽荒政
  学古是学前代之法制是裁度迷是错缪典常是当代之法蓄是积蓄成王说尔大小庶官须是要习学前代古人之成法然后可以进用做官到谋议政事时却把平日所学古人之成法用他来裁度斟酌则一切度政必有条理不至于错缪其前代之法又有宜于古而不宜于今的尔之为政须以当代之典常做一个师法盖周家典常都是文武周公之所讲画至精至备只好遵行不可以喋喋利口逞其才智更改纷乱尔之官守凡有疑当据理㫁其可否若积疑在心而不㫁必反败其谋为虽有好事也不成了又须要勤谨若怠惰而不勤忽略而不谨必荒废其政事如何能举其官
  不学墙面莅事惟烦
  莅解做治字烦是烦扰成王上文已历言做官的弊病故此勉其为学说人不肯为学恰如面对著土墙立地眼无所见若使他居官治政遇著事来心无所主也不知那件是那件非举措之间不胜其烦扰矣盖人若能学则通古今明义理处得事事停当虽万变而不劳所以人不可无学问之功也
  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功是事功业是职业成王既总戒庶官至此又说如今申戒尔在朝的卿士尔等要事功崇高惟当立志若柔懦而不立志则事功所成者卑下岂能得崇高尔等要职业广大惟当勤力若怠惰而不勤力则职业所就者狭小岂能得广大有此二者又须临事能刚果决㫁乃无后日之艰患若犹豫固滞而不能果㫁则志与勤都虚用了工夫何益于事这两句是申说上文怠忽荒政蓄疑败谋的意思
  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徳无载尔伪作徳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骄是骄傲侈是奢侈恭是恭谨俭是节俭载解做事字休是休美成王说尔卿士凡居显位者本不期至于骄傲只是人不知检束便骄傲自至享禄食者本不期至于奢侈只是人不知撙节便奢侈自至故居显位当知所以恭谨享禄食当知所以节俭然恭谨节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之当着实有得于心以成已之徳不可从事于矫伪若果能把恭俭做实徳直道而行表里如一则此心安逸而日著其美若只要做矫伪之事巧诈百端揜䕶不暇则此心劳苦而日著其拙成王以此戒卿士可谓理到之言矣
  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
  宠是宠荣危是危辱成王说人臣享高爵厚禄的虽是宠荣然居此宠荣之地便思量有危辱之祸盖宠辱二者长相倚伏当无所不致其敬畏庶可保守若不知所敬畏骄侈放肆必入于危辱可畏之中诚不可不惧后世患失之徒与思危相似然患失者以宠利为乐思危者以宠利为忧所存大不同也
  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贤是有徳者能是有才者厖是杂乱称也是举的意思成王说尔卿士若肯推人之贤让人之能而无蔽贤害能之事则大小庶官自然仿效相和而不争贤者有所劝不肖者可以警若不能如此使庶官不和互相妒忌则朝廷的政事必至于杂乱不可振举尔等所举之人能修其职便是尔之所能若所举非其人便是尔不胜其任盖古时大臣以人事君其责如此
  王曰呜呼三事暨大夫敬尔有官乱尔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邦惟无斁
  三事即立政所谓三事大臣乱解做治字斁解做厌字成王于篇末叹息说上自三事大臣下至大夫小臣我如今申戒敕尔等当要敬谨尔所有的官职不可怠忽整治尔所司的政事不可废弛用以佑助尔君永远康济天下之兆民庶几万邦之广亲附爱戴而无厌斁我周之心矣臣谨按先儒说周官是成王亲政之书盖成王受周公之教已成故于亲政之初训廸百官凡三公三孤六卿百执事无不正其官守加以训词其言居官莅政之道无一语不精当所以当时百官奉行天下大治真可为后世之法伏乞圣明留意
  君陈
  君陈是当时大臣的名周公迁殷顽民于下都亲自监治他周公既没成王命君陈替周公监治史录其䇿命之词故以君陈二字名篇
  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东郊敬哉
  令是善尹是治东郊指下都而言盖下都在王城之东故谓之东郊成王发命呼君陈之名说惟尔有令善之徳孝顺父母能尽为子的道理恭敬长上能尽卑幼的道理惟尔能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这等徳行行之于一家若移这道理去做官必能施设那所任的政事上思尽忠于君下思𠅤泽于民与治家事一般我如今命尔往治东郊下都之民尔当敬谨不可怠忽盖殷民难化皆因他不知天理民彝之故所以成王不用威猛刚克之臣而用孝恭孝友之君陈可谓得为治之本矣
  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怀其徳往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乂
  师是教诲保是安养率是循懋是勉成王说昔者周公在下都有师之尊有保之亲所以教养万民无所不至以此万民都怀念他的恩徳至今不忘尔君陈去替周公监治殷民不必他求只当慎守你的职事不可废弛了周公的旧政率循当行的常道不可更变了周公的成法尔若能勉力申明周公之遗训而光大之则下都之民无有不翕然听顺咸归于治化者故曰惟民其又
  我闻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这四句是周公之言馨香是说治道之精华处神明是说神聪明而不可欺明徳是说人所得于天的仁义礼智虚灵不昧之徳成王告君陈说我闻得周公有言治化美盛到那极处自有馨香感格于神明至于黍稷本是馨香之物然所以感格神明却不在黍稷馨香必是人有明徳馨香乃可以感格神明人若无有明徳黍稷虽是馨香神明也不来感格盖至治是明徳之效明徳是至治之本同一馨香非有二也
  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式是用猷是道成王既举周公之言遂告君陈说尔尚当用此周公所述道理之训词惟日自强孜孜不息加笃敬之功无敢纵肆于安逸豫乐之地则庶几前人之徳而殷民可以感化矣
  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尔其戒哉尔惟风下民惟草
  凡人是庸凡之人圣人是道全徳备之人成王告君陈说那世上一等凡庸之人不曾见圣人的时节他心里也晓得切切向慕只不能勾得见的一般及至他亲见了圣人却又志气昏惰视为泛常不能依著圣人的所行这等人空自去向慕圣人有始无终有甚么济事尔君陈当以这等人为警戒盖周公是个真圣人尔君陈已亲见了他如今居周公之位治周公之民岂可不依他所行且尔君陈譬如风一般尔管下的百姓譬如草一般尔若能依著周公所行去治民则民之从化便如草之从风上行下效捷于影响甚言徳化之速如此
  图厥政莫或不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
  废是革除的意思师是众虞是度成王又告君陈说凡图谋其政事无大无小当无一不致其难不要把做容易去做如中间有弊当革有利当兴的又不可偏执已见须要出入反复与众人商度若众论皆同则又当䌷绎而深思之然后行将出去才好盖师虞是合乎人之同则绎㫁于已之独孟子说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即庶言同则绎的意思
  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
  嘉是美好的意思嘉谋是所言切于事嘉猷是所言合于道事与道非有二致各举其甚者言之故谓之嘉谋嘉猷成王说尔君陈比前在朝时凡有好言语切于事的或有好言语合于道的便入来面见告尔君于内说这等好事都当举行却又能将顺于外说这等嘉谋这等嘉猷行将出来有利于国家都是我君之盛徳非臣下所能预此盖君陈所已行者故成王举以称之
  呜呼人臣咸若时惟良显哉
  良是说人臣的徳显是说人臣的名成王又叹息说使为人臣的都似君陈尔这等所行归美于君不肯扬已之善岂不是个有徳的良臣其名岂不可显先儒说成王于此为失言盖欲其臣善则称君乃人臣的细行不足道且人君既有这等臣那阿謟小人窥见了必渐渐的进用到人君有过失时却谁敢来谏诤岂不误了大事昔禹闻善言则拜成汤改过不吝这两个圣人定不肯说这等言语此成王所以不及也
  王曰君陈尔惟弘周公丕训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宽而有制从容以和
  弘是阐扬的意思丕训是大训作威是凌虐下人的意思成王呼君陈之名说尔在下都继周公之后若只以谨畏保守为志便不及前人了尔当要奋发作兴阐扬周公所遗之大训使广被于民才好假如势位是尔所有的不可依恃这势位凌虐在下之人法制是尔当用的不可倚靠这法制以行刻削之政御众固贵乎宽若只管宽将去则至于放纵必宽中有个节制使踈而不漏行事固贵乎和若只管和将去则至于流荡必从容以和恊于物使适乎中道不堕于一偏且君陈是个贤臣岂肯依势作威倚法以削然喜怒予夺有一毫私意不是公道其流或至于此故成王预戒之
  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辟是罪辟宥是赦宥成王告君陈说凡下都之殷民有犯罪在于刑法未经决㫁的虽我说要当罪若是那个人其实无罪尔当执法说不当罪虽我说要赦他若是那个人其实有罪尔当执法说不当赦凡当罪当赦不要曲从人君一时喜怒只当权其轻重务使合乎中道则有罪的不至于幸免无罪的不至于滥及盖上一段是戒君陈不要徇一已之私这一段是戒君陈不要徇人君之私上下之间悉从公道则殷民无有不心服者矣
  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
  弗若是不顺的意思成王告君陈说若殷民之中有不肯顺从于尔之政令或不能变化于尔之训教这等人不可一槩罪他须要斟酌其中罪得一个人可以惩戒止息了后来的不敢犯罪然后罪之庶几刑期无刑之意
  狃于奸宄败常乱俗三细不宥
  狃是习惯奸是在内为恶的宄是在外为恶的细解做小字成王又说若是习惯去做奸宄之事敢于为恶而不悛与夫毁败纲常坏乱风俗这三様事若人有犯了的虽是小罪也不可赦宥他所以绝为恶之源也
  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
  顽是愚顽成王告君陈说尔不要忿怒疾恶那愚顽不听训化的人便弃了他若是从容不迫渐渐的把礼义开导则无不可化之人矣也不要求全责备于一人之身若是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则无不可用之人矣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徳乃大
  忍是含忍济是成就的意思容是包容成王又告君陈说为人上的必有所含忍则其为事乃有所成而无败然此犹不免有坚制力蓄的意思若是度量能有所包容则其徳乃造于广大而不可量矣盖小不忍则乱大谋能忍以济事固好但其所得犹浅若容以成徳如天地之量无所不包则其所得者深矣这一节是申言无忿疾于顽的意思
  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简是简别修是说人之职业进是进用良是说人之行义成王又告君陈说殷民虽染纣之恶然已熏陶于周公之化其职业有能修的有不能修的尔当简别那能修其职业的出来也简别那不能修其职业的出来不要使他混为一途则人人都相劝于立功矣既简别了然后选于其中进用其能自修而至于贤良者以倡率其不能自修而未至于贤良者使他知所愧慕则人人都相勉于兴行矣这一节是申言无求备于一夫的意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违上所命从厥攸好
  迁是改变违是不肯从的意思成王又说惟庶民之生其本然之性无不淳厚只是因为外物所引诱遂把那淳厚改变做了浇薄然淳厚既可改变做浇薄则浇薄岂不可改变做淳厚只是斯民他不肯从上面人的命令只肯从其所喜好的假如上面人自家浇薄却出令教下面人淳厚虽严刑峻罚人也不从若上面人常好淳厚下面人便都感化兴起也好淳厚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曰违上所命从厥攸好
  尔克敬典在徳时乃罔不变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尔之休终有辞于永世
  典是典常升是进的意思大猷是大道予一人是人君自称成王告君陈说尔能敬其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常道以为在已之徳而躬行于上则是自家能谨其所好矣民之从化捷于桴鼓将见时俗无有不改变其浇薄而信能进之于大道这等化行俗美惟予一人享受诸福无有危乱之虞岂不是尔君陈能成其美尔终有令名传颂永久而不朽矣臣谨按君陈这一篇书始以敬哉一言终以敬典在徳一言盖徳是化民之本敬又是徳之本古圣贤相传帝王之心学不出此故成王以君陈令徳孝恭而委任之训戒之亦不出此其进徳典学之功真可谓守成之贤主矣伏惟圣明留意










  篁墩文集卷七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八     明 程敏政 撰经筵讲章
  中庸一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鲁哀公问政的说话政是人君治国平天下的政事人是贤臣孔子说人君修政立事只在用贤臣且如三公三孤得其人则能调元赞化弼成君徳六卿得其人则能使礼乐刑政纪纲法度件件修举若不得其人如何望治所以说为政在人身是指君身说天下的人才识趣不同有存心守正的有随时求进的全看人君所好如何人君若好声色货利便有佞幸聚敛的人进用若人君自家大公至正则所用的必正人君子所以说取人以身修是修为道是道理人君一身举动必须都从道理上行若稍有放肆则貌言视听之间便有不公不正处身如何得修仁是指心说人君一心若能常存天理不使有一毫私意间隔便是仁心既仁了所行自然都合道理所以说修身以道修道以仁然道与仁不是两件道是总说该行的事仁是指那用功亲切处子思于前章历引大舜文武周公的事了又引此段以见孔子若得位时其为政举措也与大舜文武周公一般臣观此章大旨要𦂳在修道以仁一句盖仁是本心之全徳心乃致治之大本若心徳全了以之修身以之用人以之为政无所处不当若心徳上不曾用功则是大本亏了一身所行便多失道群臣之中岂能辨得孰为君子孰为小人天下之事岂能见得孰为当行孰为当止这都系于人君一心正如禹汤文武之君能全这心徳所用的便有伯益伊尹太公周召一班贤臣相佐以道政无不举故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如桀纣幽厉之君不能全这心徳所用的便是触龙飞廉卫巫皇父一班邪臣相助为虐政日以衰故曰三代之失天下也以不仁降及汉唐宋时中间或有贤主然心学不明又无格心之训故其徳之所就虽不至桀纣幽厉之暴亦岂能如禹汤文武之仁修诸身者纯驳相半所用的人贤否相参所行的事治乱相杂考其所终皆不足论先儒周子有见于是尝曰心纯则贤才辅贤才辅则天下治方才就本原上说出与此章意合仰惟皇上受列圣之心法得三代之正传仁心仁闻布于四海尤愿深体圣贤之言监历代得失之故使皇极茂建于上君子愿立于朝治效远超于古宗社幸甚生民幸甚
  
  天下之逹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逹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逹徳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鲁哀公问政的说话大意以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这五伦必有知仁勇三徳然后能行故曰天下之逹道五所以行之者三逹是通共的意思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兄弟有叙朋友相交有信这五件乃天下古今人所共行的道理如大路一般故唤做逹道若一人行得一人行不得古人行得今人行不得便不是逹道了所以说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逹道也知是说人的见识仁是说人心天理勇是说人敢做人于五伦上若没见识如何晓得这道理虽是晓得了若不以天理为心如何能行若不敢做也行不到那去处这三件乃天下古今人所同得的道理故唤做逹徳若一个人有一个人无古人得此理今人不得此理便不是逹徳了所以说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逹徳也一字解做诚字即真实的心这三逹徳虽是人心所同得的若行时节不肯著实三心二意半上落下便是不诚人若不诚那原有的知也昏昧不明了原有的仁也被私欲间㫁了原有的勇也懦弱不能振起了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孔子平日论政多指一事说惟此章答哀公之问极言治道如此为人上者最当注意臣观从古以来治天下国家的必以明伦为本为何盖王道之所以别于邪术与夫人类之所以异惟在于此唐虞三代圣帝明王都能实有这三徳故皇极建于上五教敷于下天下百姓每也都感化知道孝弟忠信共享太平降及后世为人上的全徳者少有以愚弄臣民为智而溺于权诈的有以谄事佛老为仁而流于姑息的有以轻动大兵连兴大狱为勇而果于强暴的故在当时上下离心亲踈失序天下百姓也都仿效成风悖理乱伦靡所不至降及晚季世变极矣洪惟我太祖高皇帝仁明勇智受命于天汛扫群盗肇立人纪列圣相继率由典常宣宗章皇帝又御制五伦书嘉𠅤天下英宗睿皇帝圣性高明于五伦大节上躬行心得度越前古亲总万几延接臣下君臣之契最深追崇太母纂述先猷父子之亲益笃放幽闭之宗室以广昆弟之仁全恩礼于两宫以尽夫妇之义优待元老召起逸民思得宾友之臣以辅文明之治天下臣民仰皇极之敷锡顺帝则于不知者二十馀年伏惟皇上以睿哲之资嗣祖宗之统凡事有关于五伦三徳者固已常垂圣虑思成治功臣愚尤愿加意孔子之言近以先帝为法务臻实行无事虚文则唐虞三代之治可以立致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鲁哀公问政的说话斯三者指上文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三句说乃是求入三逹徳的工夫所以二字是指道理说人若知道嗜好学问不肯间㫁去讲明道理又知道力行好事不肯徇私以累心徳又知道自家不如人为可耻不肯懦弱务要勉力进修如此三事便知道这一身虽小可以参天地于那是非美恶上须要分晓于那视听言动间须要检束于那事理当行当止处须要刚果这等呵身岂有不修的故曰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既知修身的道理便知人与已同禀天地之气同具天地之理若有一个不得其所的便当体念他使之得其所有一个不晓道理的便当训诲他使之复其性故曰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既知治人的道理便知一家的人与那一国人一般一国的人与那一家人一般天下的人与那一国人一般务使举世的人都得安生乐业无一个失所的都能好善恶恶无一个拗性的故曰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臣谨按先儒说中庸此章可以当一部大学盖大学论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于修身修身又从格物致知上来此章六个知字便是致知的意思三近之中以好学为首便是格物的意思盖人心之灵都有个知觉天下之事都有个道理若于道理上不能真知便于那当行的事或畏缩不肯去行不当行的事或卤莽只管去行自家一身尚不可治何况他人一人尚不可治何况一家一国以至天下若能好学真知得这道理久久成熟自家一身全了知仁勇三徳将见视中国如一人视天下如一家都不难了考之三代盛时天子之元子初入大学便把这个道理教他以培养根本所以后王皆享国长久多至七八百年降及后世学政不修人君多不知务此故孔子以大学授之曾子曾子授之子思观此章后所引之言其惓惓为世道虑深矣仰惟皇上徳本生知圣由天纵亲视国学以礼先师常御经筵以熙旧学于中庸大学之书固已知之明而见诸行矣伏愿成之以勇始终无倦使皇极之化行于四海至治之泽被于万世三代享国有不足言者臣犬马之诚不胜颙望伏惟圣明留意
  孟子
  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
  这是孟子尽心篇说仁知之理至大至博所行却有个切要处知者是有知识的人当务是当行的事孟子说有知识的人心体光明于天下之事固无不知若所行不论缓急先后都一齐做去亦何以为知必须将要𦂳的事先著力去行𦂳要的事既行其馀逐旋整理则事无有不治而其知也大矣所以说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是有仁徳的人贤是贤人君子孟子说有仁徳的人存心广大于天下之人固无不爱若不分别贤愚善否都一例相看亦何以为仁必须亲信贤人君子而委任之贤人君子既用下人自然得所则恩无有不洽而其仁也博矣所以说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孟子既说仁知之理又把尧舜所行来证说有知识的人莫如尧舜尧舜于天下之事非件件去理会他如历象治水齐七政询四门都是先把𦂳要的事行若件件去亲自理会则精神有所不逮岂得谓之知又说有仁徳的人莫如尧舜尧舜于天下之人非个个去抚摩他如访问四岳大臣举用八元八恺都先是亲信贤人君子使之分理若个个去亲自抚摩则事势有所不周岂得谓之仁所以说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臣谨按孟子此章推明仁知之理皆本于孔门论语之言论语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此则曰当务之为急谓之当则必有个不当处盖人君所当务者人事所不当务者淫祀若専务淫祀则惑于鬼神而于人道当行的事反不暇为这便是不知如敬天勤民乃当务之大者诚知天心之喜怒不测淫祀不可以享天惟务谨身修徳以尽敬天的实事则上帝感格灾变不生民生之休戚不常淫祀不足以福民惟务省事节用以尽勤民的实事则下民爱戴祸乱不作这便是人君之大知论语说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此则曰急亲贤之为务谓之亲则必有个当疏处盖人君所当亲者贤臣所当疏者小人若亲近小人则蔽其聪明虽有仁民爱物的心也无所施这便是不仁如任相隆儒乃亲贤之大者诚知夫君徳之成否在儒臣将那贤者置之左右则异端之流自疏由是所闻的皆嘉言而仁之道愈明天下之安危在大臣将那贤者委以心腹则邪佞之人自疏由是所行的皆善政而仁之用愈广这便是人君之至仁然当务之为急亲贤之为务急之一字贯于仁知二者之间则又见夫当务之外皆可缓的事在乎举此措之耳亲贤之外皆可缓的人在乎推恩及之耳孟子垂训后世之意何其至哉仰惟皇上居尧舜之位崇仁知之徳致谨于云为之际加察于用舍之间使敬天勤民所务者无不急之事任相隆儒所亲者无不贤之人则治隆俗美上比唐虞臣等不胜颙望之至
  尚书一
  克明俊徳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这是尚书尧典篇史臣纪帝尧放勲的实事克是能俊徳是大徳史臣说帝尧圣人能明自家所得于天的大徳无一些昏昧其徳之大与天一般故曰克明俊徳亲是爱九族是高祖至玄孙之亲举近以该远五服异姓之亲也在里面史臣又说帝尧既能明了自家的大徳又推此徳以亲爱九族之人使长幼都顺其序亲疏各得其所九族之人自然和睦无有一个垂争的故曰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是均章是显百姓是畿内之民昭即是明之至史臣又说帝尧既使九族之人都相亲睦了又推此徳以均明畿内的百姓畿内百姓每都感化兴起自明其所有之徳无有一个昏昧的故曰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是和之极万邦是天下诸侯之国黎民是黑发之民于是叹美词雍也是和的意思史臣又说帝尧既使畿内的百姓都能自明其徳了又推此徳以协和天下诸侯之国那天下的黎民都变恶为善雍雍和顺无一人之不化无一俗之不美有莫知所以为之者史臣必加以于之一字见帝尧有此大徳能致天下之人于春风和气中其神化之妙有难以形容者故曰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盖深叹美之也先儒朱子说这一节言尧推其徳自身而家而国而天下即是放勲之实臣观帝王之徳有全体有大用方可以言治从古圣人全此徳者莫盛于帝尧故孔子删书把尧典做头一篇论帝王之徳亦无出于这一段盖克明俊徳即是全体九族既睦百姓昭明黎民于变时雍即是大用自帝尧以后如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都能备此全体大用之徳故其治效咸臻雍熙泰和之盛良有以也洪惟皇上徳养春宫帝王之学讲之有素故嗣登大宝以来隆大孝于两宫均教养于宗室贱货贵徳与正抑邪凡天下之所欲者以次举行所恶者多罢去所谓亲九族而平章百姓协和万邦者端已兆于斯矣伏愿始终以尧为法恒加不息之功俾徳之已明者新而又新泽之已敷者日甚一日则全体大用之学不専于尧而复见于今日臣民何幸躬逢其盛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䘮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这是周书武成篇史臣记武王政治之本末爵是封爵土是国土武王于克商之后定封爵为公侯伯子男列做五等定国土则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分做三等故说道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贤是人之有徳的能是人之有才的武王建立治官惟用有徳之人不肖的不用他分职任事惟用有才之人无才的不用他故说道建官惟贤位事惟能五教是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常之教食以养生䘮以送死祭以追远武王于这五教三事皆慎重之不敢轻忽所以立人纪厚风俗感发斯人的良心维持天下的教化故说道重民五教惟食䘮祭理之实有者便是信事之合宜处便是义武王于凡事上务要笃守这信字使天下之人不趋于诈又务要显明这义字使天下之人不徇于利徳是有徳能正君善俗的功是有劳能治民御侮的武王于有徳者尊之以官使人知道尚贤于有劳者报之以赏使人知道劝忠故说道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是垂衣拱是拱手武王既分封有法官使有要五教修三事举信义立官赏行诸般政事都尽了于此之际复何所作为惟垂衣拱手而天下自然化行俗美故说垂拱而天下治臣观有周史官叙武王政治之本末如此然考之孔子称道帝舜也以无为而治恭己南面为言乃知前圣后圣所以措天下于至治者无二道也顾人知帝舜之恭己武王之垂拱为可法而不知所以致恭己垂拱之治者岂偶然哉盖帝舜继尧之后即齐七政去四㐫命九官十二牧敷言试功以察治官明目逹聪以决壅蔽其制治忧勤可谓至矣功成理定而后无所为故人但见其恭已南面而己若武王垂拱则又在克商之后其制治忧勤如前所云殆有甚焉岂真无所作为者哉后世人主不知圣人先忧勤而后佚乐往往以无为借口恣耳目之所娱穷心志之所欲高枕肆志委政非人以至于召变速戾可为世鉴者矣仰惟皇上以圣哲之资嗣祖宗之统励精图治于兹六年重天工而汰冗官拯弊俗而申教化屡下恤民之诏大新述职之规法先王之宪典则惇信明义之愈严录太祖之旧勲则崇徳报功之益厚诚有志于帝舜武王之治矣然迩年以来民岁之丰歉人才之邪正俗尚之厚薄政令之弛张犹不能不有勤于圣虑也伏望皇上日新圣学以清治原恒纳忠言以匡治道慎爵赏勿容于叨冒用贤能勿间于憸谗革浇浮而忠厚以励士风悯旱蝗而节俭以苏民困不遑暇豫惟日孜孜远希武王上法帝舜始不免于有作终可致于无为本一人之忧勤普万方于佚乐则恭已垂拱之治不在虞周而在圣明矣天下臣民不胜庆幸
  
  亦惟纯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这是周书君奭篇说文王得臣以受天命的事迪知之迪是践履的意思迪见之迪是开导的意思殷是商家后来改的国号当周成王时召公告老周公再三留他说朝廷不可无老成人比先商家有伊尹每六个老成贤臣辅佐商之先王上天因此専一佑助商家多生与他贤才凡百官及王臣之微者都能秉持其徳所行的无一件不合天理文王之时也有虢叔每五个老成贤臣辅佐上天因此也専一佑助文王多生与他贤才便如助佑商家一般凡百官及王臣之微者也都能秉持其徳所行的也无一件不合天理践履工夫又都到至处著实晓得上天威命商纣有必亡之势文王有必兴之理尽心竭力只要光显文王文王固是有圣徳这贤臣犹恐文王有未到处左右前后开导启迪他务使文王之徳著见于上光明如日一般四方无一处不在他照临之中覆冒于下广大如天一般四方无一物不在他福荫之中因此文王之徳升闻于天昊天上帝知他是个有圣徳之人将殷家原受的命改了付与文王然文王当时止为诸侯至武王方才得天下如何说文王受有殷命盖当时人心己归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文王所用的老成人后来又辅佐武王伐纣武王不过继承文王的功业而已夫以商之先王能用老成人则天命归之人心向之纣之不用老成人则天命不归人心不向文王能用老成人则天命转来归他人心转来向他今日召公正当念创业守成之难相与辅佐后王岂可因禄位盛满难居只要明哲保身而决于求退哉臣观君奭一篇周公之意大槩以任用老成为主盖老成之人秉心至公知道贤才是得天命人心之本朝廷之上常恐无人赞助有贤臣求退便苦苦留他务要同心协力有贤臣求进便汲汲荐他务要各尽其才人君若用这等人天下自然太平国祚自然久远那新进浮薄之人秉心不公不识天命兴亡人心向背朝廷之上惟恐不得自専有贤臣求退岂止不肯留他还要挤排有贤臣求进岂止不肯荐他还要沮抑人君若用这等人天下如何得治国祚如何得安周公拳拳要留召公意盖如此设使当时召公果于求去周公不肯勉留则成王之时分陜之寄谁可以任康王之初托孤之命谁可以当后世守成之君必以成康为首实皆召公辅相之力周公勉留之功然则人君之治天下任用老成是第一件事伏惟皇上以睿圣之资膺天眷命嗣守祖宗之业不肯轻弃老成之人尚于此篇反复留意则周之成康不得専美于前宗社生民不胜大庆
  
  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六年五服一朝乂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这是尚书周官篇史臣记成王总命六卿及定为朝觐巡守的事六卿是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属是六卿的属官周时每卿有属官六十九牧是九州之长因是职専养民故谓之牧成王说冡宰掌国家政治统率百官均平四海司徒掌国家教化敷五常之教驯治兆民宗伯掌国家礼典治神人以和上下尊卑等列司马掌国家兵政统御六军平天下祸乱司寇掌国家禁令穷诘奸慝锄治强暴司空掌国家空土以居士农工商顺天时兴地利六卿守其职掌毋相侵越仍统率其所属官加劝勉奖其勤作其怠自内而逹之于外那有九牧的都有所观法兴起劝课农桑均平差役使百姓每衣食充足养生䘮死无憾因其富庶申明教化使百姓每兴于礼让不肯犯法所以说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五服是王畿外侯甸男采卫五等诸侯之国五等诸侯各服其事于天子故谓之服制度是朝廷颁降的礼乐法度天子诸侯虽有尊卑一往一来礼无不答故每六年五服诸侯一次来朝京师各述其职又六年诸侯再朝通十二年天子乃巡守于诸侯所守之地考其国中制度如历书上所定岁时月日有差则恊而正之律度量衡不同则审而同之民间所行吉㐫军宾嘉之礼不一则修明之以正其风俗一年之间二月至东岳泰山则东方诸侯来朝五月至南岳衡山则南方诸侯来朝八月至西岳华山十一月至北岳恒山则西方北方诸侯来朝来朝之际考其政绩有勤政安民的或进以爵或增以地有怠职殃民的或夺其爵或削其地所以说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臣观自古以来典章法度至周大备而周官一书本之有虞命九官十二牧及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之制尤为可法秦汉唐宋以来乃设宰相之官六卿反为所属又有藩镇之将州郡不过受成末流之弊至于尾大不掉患深难除欲国无危岂可得乎仰惟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之后斟酌虞周二代之制内罢宰相设六部以准六卿外革藩镇设十三布政司以准十二牧凡内外之臣九年通考视其殿最外臣三年一朝觐大行黜陟之典内外相承体统不紊贻谋保治之具诚足以行之万世而无弊矣伏惟皇上以上智之资当守成之责宵旰忧勤讲求治道思欲使四海之民咸有阜成之效臣愚以为皇祖之训具在良法美意举而措之其要则在大明黜陟一语而已然明不徒明而谓之大明以见赏罚当出于至公岂若后世之以察为明者哉必如舜之明四目而不専任一己之见逹四聪而不偏听一人之言夫然后公论以伸国是有定进一人而千万人劝罚一人而千万人惧政治何患于不隆教化何患于不洽并美虞周增光祖宗诚有在于今日矣臣等犬马之诚不胜拳拳
  
  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这是周书毕命篇康王命毕公治洛保釐殷民的意思淑是为善的人慝是为恶的人瘅解做病字昔周康王命毕公说道殷之顽民已能感化依著教训也不消用刑了如今去治洛只在劝戒上若众人之中有一个为善的人旌异他起来使人知道劝于为善有一个为恶的人拣择将出来使人知道戒于为恶且如那十分孝顺父母的便旌表他门闾说这个是孝子之家这等光显那为善的人以疵病那为恶的人使那善人的风节声名挺然树立起来不止当时人晓得后世人也都晓得长远与人做个様子这便是旌善的事若有那不孝不弟之人他不依官长的教条不守朝廷的法度便斥遣他另在一边去住井里疆界不得与善人之家相混使他知道畏惧这为恶之祸仰慕那为善之福这便是别恶的事故曰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圻字与王畿的字一般康王既命毕公区别所部的闾里以革殷民旧俗就教化整齐王畿的地方以消殷民反侧说道邦圻千里比先周cq=600公召公经营的时节疆域远近经界差等固已规画有定制了还当申明约束不要废弛封域四塞比先周公君陈保釐的时节山川险隘城池高深固己防守有定所了还当戒严儆饬不要怠忽况根本之地太平日久法制易隳人心易玩若能时时去修缉常常去巡视庶几王畿尊严有备无患将见自西自东自南自北都环视内向震服威徳安家乐业共享太平故曰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臣常因是而论之自古圣帝明王未尝不以劝善惩恶修内攘外为急务然四者中间又自有个本末先后不可不察盖劝善在惩恶之先修内是攘外之本若失了举措则治无由成况王畿所在尤当以宽厚镇静为要若是不从宽厚専用刑罚不是镇静妄起兵戎则人心危疑非求治之道矣周之君臣有见于此故其所以惩恶者不过殊厥井疆所以御侮者不过慎固封守因此殷民终于革非周家长得享国实其君臣忠厚之化保釐之功致得如此后世若秦隋之际往往严刑峻罚以虐内地穷兵黩武以事外夷遂至危亡史有明戒至于汉唐宋盛时能知以周为法的或仅至于小康不知以周为法的亦多至于不治考其首末皆不足言仰惟我太祖高皇帝立法定制以来列圣嗣统恪守成规皇上丕承愈笃前烈盖天下享忠厚之化保釐之功亦已久矣伏望皇上于劝善惩恶之制益审先后之宜于修内攘外之功益严本末之序奖贤能慎刑罚劝善即所以惩恶谨边备恤民隐修内即所以攘外善善长而恶恶短朝廷正而天下治皇上之心即有周圣王之心今日之治即有周泰和之治宗社幸甚四海幸甚
  春秋一
  荆人来聘
  这是鲁庄公二十三年的事乃楚交中国之始诸侯互相往来通好谓之聘荆是地名即今荆州乃楚受封之国考楚之先世本有功于周家受封子爵当周之衰僣号称王傲慢不恭孔子作春秋尊王摈楚故贬他不书楚止书荆待之为夷狄之国又考春秋凡诸侯聘问于邻国必先书其国号其所遣使臣或书名或书字或书官今楚子使人来聘问于鲁春秋止书荆人来聘虽不以列国待之却进而称人何以进之盖聘问乃列国诸侯往来之礼楚以南蛮之国知鲁为周公之后人望之国首先遣使来通聘问圣人乐与人为善故其书法如此臣观春秋一书最谨内外之辨凡中国而变于荆蛮者叛则惩其不恪而威之以刑来则嘉其慕义而接之以礼故迩人安远人服圣人之心实与天地之心一般然荆蛮之心则每假礼以行其诈且如楚子当未聘鲁之前四五年来尝破蔡而虏其君入其国横行淮汉浸及中原一旦遣使来聘于鲁其心岂真重鲁哉殆欲逞其远交近攻之术尔当既聘鲁之后以为其心诚知慕王化以交望国则宜畏义敛兵不敢萌犯顺之举可也曾未几何而有伐郑之师窥觇之谋益不能掩所幸庄公不顾一聘之私而会齐宋以攘之诚足与申内邻外楚之义矣故圣人虽进楚之聘尤善鲁之救郑夫以中国而变于荆蛮春秋尚谨之如此况纯于荆蛮者乎由是观之中国之于荆蛮固不可以无待之之诚尤不可无备之之䇿稽之楚事槩可见焉伏惟皇上念孔子作经之旨严边陲固慎之防虽庙算有馀益当延揽群䇿虽中国无事益当整饬六军将见来格有苖徳侔虞舜薄伐𤞤狁功迈宣王四民享安居乐业之天一代际雍熙泰和之治臣犬马之心不胜拳拳
  
  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
  这是春秋鲁僖公四年记齐桓公伐楚的事屈完是楚大夫师是军旅住札的去处召陵是地名楚之先受封子爵本周异姓诸侯世至春秋僣王贪暴比于化外中国诸侯无敢与之抗者齐桓公既相管仲乃以是年亲会鲁僖公暨宋陈卫郑许曹八国诸侯之兵将讨楚罪以蔡国本文王子孙反党于楚先以奇兵侵蔡蔡人四散败走遂以兵伐楚楚子使人问齐所以来伐之故管仲对说我先君太公受周天子命得専征伐尔楚国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又昭王南巡不还所以来问尔罪楚人对说包茅不贡是楚之罪昭王不还君其问诸水滨桓公以楚不服进兵次于陉于是楚子使其大夫屈完来盟于军中桓公遂还次召陵大陈诸侯之兵与屈完说诸侯从齐非是为我乃寻我先君太公之好今楚能与我同好何如屈完对说此我楚君所愿桓公又说以此诸侯之众与战何战不服以此诸侯攻城何城不克屈完又对说君若以徳怀诸侯谁敢不服若以力制之则我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于是桓公礼屈完俾与诸侯盟于召陵而退孔子作春秋书曰楚屈完来盟于师楚大夫至此始书其名氏而曰来盟嘉楚之能服义也又曰盟于召陵序桓公攘楚之功也于此见齐兵虽强桓公能以律用之而不暴楚人已服桓公能以礼下之而不骄庶几王者之师故春秋之盟于斯为盛臣尝因是考之桓公所以詟楚之强而不敢肆于中国者大抵皆管仲之功盖管仲相齐必先养民而使之富强训兵而使之知义待其可动然后佐桓公率诸侯正楚之罪而伐之果能使楚君臣震惧请盟之不暇桓公乃退舍而许其成不肯黩兵血刄以轻用民命如此孔子所谓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岂非桓公相管仲修内攘外之明效欤惜乎管仲不知圣贤大学之道其相桓公仅能攘楚而正其不贡之罪终不能使桓公不擅天子征伐之权为罪之魁故孔子又讥其器之小而曾西鄙其功烈之卑也然较之汉唐以来有相其君而虚内攻外以不恤人之家国者则又管仲之罪人矣伏惟皇上圣学高明庙谟宏远味孔子作春秋之旨念外攘因内治之修爱养黔黎振扬威武则九土归心乐盛世熙熙之化万邦稽首仰皇明赫赫之威天下臣民不胜庆幸
  通鉴纲目一
  以张释之为廷尉
  这是通鉴纲目纪汉文帝命刑官得人的事张释之是文帝之臣廷尉是理刑之官所掌的事即是如今三法司事古时法制简略止设廷尉一官専一理刑初张释之为谒者仆射官随侍文帝幸上林苑文帝问上林尉所养的禽兽如何尉不能对有啬夫小官替上林尉答应甚详文帝喜他有口才命释之传旨升为上林令释之不肯因问帝说高祖时大臣有周勃张相如这两个是何如人文帝说是有徳行的长者释之说他两人每奏事时全似不会说话的一般何曽效啬夫这等喋喋利口且秦用刀笔吏务刻薄逞口辨専求人罪过无恻隐之实以致人君全不闻自己的过恶遂受亡国之祸如今又以利口升官臣恐天下仿效成风不可不慎文帝以释之说的是寝旨不行命释之为公车令又拜中大夫遂进拜廷尉使平天下的刑狱一日文帝过中渭桥有一人桥下走惊了文帝所乘的马捕送廷尉问释之奏犯驾者当罚赎文帝怒不从欲重其罪释之说法须要合天下之公不可太过也不可不及廷尉之官専持天下之平若不当重的拟他重罪是用法不信于民若用法不信以喜怒为重轻则民将无所措手足如何使得文帝思其言良久乃喜从其奏后又有贼偷了高祖庙中玉环释之奏当死罪文帝又大怒说贼偷了先帝庙中之器吾欲诛他一族今尔所奏止诛一人非吾所以敬宗庙之意释之免冠谢罪说朝廷法度止当如此今偷了宗庙之器便诛一族假如愚民取长陵一抔土又把何等法去罪他文帝怒解也从其所奏盖释之为廷尉惟知朝廷之法当合公道不随人主的喜怒故天下号无冤民可谓能尽刑官之职矣宋儒朱子特于纲目通鉴大举其纲备书其事一以见文帝能任用忠厚之人为汉令主一以见释之能辅成宽仁之治为汉良臣故其书法褒美如此臣谨按刑者辅治之具帝王不得已而用之然其用实皆出于天讨有罪亦非帝王所得私者考之于书虞舜命皋陶则云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武王用苏公则周公称其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二君能委任得人故下服民心上合天道虞周之治有雍熙泰和之盛良以此耳洪惟我朝太祖高皇帝以仁易暴而有天下既于大明律定一代之制通人法兼用之宜又于皇明祖训禁法外之刑为祈天永命之本诚可以垂诸万世而不易者仰惟皇上嗣统以来并示恩威恪遵成宪宽恤之诏不以疏远而或遗放殛之刑不以侥幸而获免罢贪残之选雪正直之诬不必张释之详谳而有文帝之宽仁不必张释之廷诤而有文帝之明见民心恱服朝政清明固有非前代可及者矣尤愿皇上念民命之重戒司刑之官刑一人也必体上天好生之心议一刑也必合天下至公之论继虞周君臣致治之美而陋文帝庶几刑措之风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诏议贡举法
  这是通鉴纲目纪汉孝章皇帝诏百官计议荐举人才的事在元和元年夏六月当此时上书陈言的人多说各处郡国荐举人才都不考他功行优劣所以在任的官都懈怠不谨所理的事多废弛不振于是孝章皇帝乃下诏百官会议时廷臣韦彪上书说国家以简用贤才为务贤才当以孝行为首故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且人的才行少能兼备孔子有言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人才难得从古己然彼忠孝之人持心重厚严酷之人持心刻薄人君任官当拣择有才有行的人不可専用勲旧子弟然其要尤在选任二千石的官凡郡守之类岁食禄二千石的皆得荐举人才若二千石的官得其人则他所荐举的无不得其人矣韦彪又上书说天下的政务机要全在尚书之职近者缺人多于郎官内擢用虽能晓习法律长于应对然不过以小聪明为事多无真才实徳昔文帝听张释之言不用啬夫利口小人而深念周勃重厚少文有社稷之功宜以为法孝章皇帝览韦彪之言悉嘉纳之宋儒朱子于通鉴特书诏议贡举法于纲详著韦彪之言于目以见章帝能纳善以求才为重可谓知为治之本矣臣惟自古人君莫不由于用贤才而致治亦莫不由于用非才而致乱若唐虞三代盛时则有一辈致治之臣専一引荐君子以匡不逮若三代以后衰世则有一辈致乱之臣専一引荐小人以固宠禄盖人才之贤否系国家之治乱考之经训鉴戒昭然若汉章帝下明诏以祛荐举之弊闻谠言而得荐举之要一时愿治之君亦可谓难得矣然臣尝反复韦彪之言其说有三一则欲荐举人才先徳行而后才智一则欲郡守称职以清荐举之流于外一则欲尚书得人以正荐举之本于内此三说者真是名言盖非独可行于一时虽万世可也伏惟皇上鉴帝王图治之难体祖宗传绪之重用人之际或博采公论或简在帝心举错一行士风丕变倘有取于章帝纳善求才之事三复其说议贡举之法杜幸进之门务求才行兼备之人以成内外无疆之治则唐虞三代之盛在今日矣伏乞圣明留意


  篁墩文集卷八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九      明 程敏政 撰
  制䇿
  皇帝制曰朕惟古昔帝王之为治也其道亦多端矣然而有纲焉有目焉必大纲正而万目举可也若唐虞之治大纲固无不正矣不知万目亦尽举欤三代之隆其法寖备宜乎大纲正而万目举也可历指其实而言欤说者谓汉大纲正唐万目举宋大纲亦正万目未尽举不知未正者何纲未举者何目与已正已举之纲目可得而悉言欤我祖宗之为治也大纲无不正万目无不举固无异于古昔帝王之治矣亦可得而详言欤朕嗣承大统夙夜惓惓惟欲正大纲而举万目使人伦明于上风俗厚于下百姓富庶而无失所之忧四夷宾服而无梗化之患薄海内外熙然泰和可以增光祖宗可以匹休帝王果何行而可必有其要诸士子学以待用其于古今治道讲之熟矣请明著于篇毋泛毋略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闻中庸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盖一者诚也以之修身则可以正天下之大纲以之为治则可以举天下之万目尧舜之所以帝禹汤文武之所以王者纯乎此而已大哉诚乎原于天性于人亘万古而不息放四海而皆凖人伦舍是则无自而明风俗舍是则无自而厚养民舍是则无所恃而臻于富庶御夷舍是则无所恃而致其咸宾盖天下之理虽众求其操之约制之广莫有过于诚之一言者其可视为迂阔不急之谈而别求新奇可喜之论哉伏惟皇帝陛下嗣大历服以来岁一周矣贱货贵徳思存此诚而不杂制治保邦思守此诚而不逾内焉圣母太后日夕化导之切外焉执政大臣左右辅弼之勤所以登三迈五光前裕后者殆基于此矣然犹体道谦冲不自满假念太祖创业之艰难列圣守成之不易首进臣等于廷询以治道欲以匹休往圣增光祖宗其图治之心可为健矣然窃思之开茂科䇿多士祖宗以来相承既久未知今日陛下之意姑以遵累朝之旧典备他日之故事而已邪抑真欲周询众论博尽群情以冀万分之助也臣诚愚昧不知所出然幼学壮行之志得于圣经贤传之间者敢不精白一心倾竭底蕴以称渊衷塞明诏臣闻治天下有本焉大纲是也有末焉万目是也大纲不正则治道有未纯万目不举则治法有未备然大纲之或正或否万目之或举或遗则系于人君此心之诚何如耳臣尝观于唐虞之际钦明文思允执厥中濬哲文明允迪厥徳尧舜之徳同一诚也故惇叙九族蔼然公族之亲釐降二女肃然闺门之礼内承顽父秉䕫䕫之诚外抚傲弟尽烝烝之乂其大纲之正如泰山磐石之根固其势尊安而不可揺也于是乎近有百揆四岳丞弼于内远有州牧侯伯承宣于外命羲和以典历象而敬天勤民之事举命夷䕫以典礼乐而化民成俗之道明庶政咸熙府事允治则万目亦无有不举者焉臣尝观于三代之时惟日孜孜大徳是懋小心翼翼细行亦矜禹汤文武同一诚也故彝伦攸叙文命敷于四海人纪肇修帝命式于九围后妃有关雎窈窕之徳公族有麟趾信厚之风其大纲之正如长河大川之源深其流演迤而不可穷也于是乎有典则以贻子孙而钧石之度无不具制官刑以警有位而风愆之戒为甚严六典八法之制无一不备五礼六乐之法无一不周则万目亦无有不举者焉盖二帝三王之徳纯乎诚故能正大纲举万目致雍熙泰和之治卓乎非后世之所能及矣汉之高帝䘮义帝则君臣之义明尊太公则父子之伦正封同姓以连城非私也所以惇周亲祀孔子以大牢非过也所以崇圣道其大纲之正亦可美也然制礼颇袭于秦而用之朝廷者乃绵蕞之仪作乐不稽于古而奏之郊庙者乃赵代之讴定律令而八刑紏民之法隳申军法而九伐正邦之意泯建官无制太尉御史位乃参于三公养民无法闾右强宗田或连夫阡陌是以世代相承徳化不纯而万目未举也其所以未举者未究夫诚之用而杂于霸耳唐之太宗定府兵之制而农无养兵之费立世业之法而下无兼并之患以租庸任民则农有定业以职事任官则官无虚名其万目之举亦可嘉也然胁父以起兵则君臣之义暌迫父以传位则父子之道缺蹀血宫门则兄弟之情薄麀聚后庭则夫妇之伦乱慕和戎之利嫁贵主于⿺辶段 -- 遐方是伉俪非偶也舍天子之尊称可汗于万国是名号不正也是以子孙相继惭徳为多而大纲未正也其所以未正者未悉夫诚之本而杂于利耳宋祖开基仁义立国遵慈训而不违金匮之盟可见其孝爱晋王而卒授神器之重可见其友家法之正而宫闱之丑未闻也传授最明而迫夺之祸无有也洞开诸门悟君心之当正盖有契乎正心之学偶读二典叹法网之太密盖有得乎敬刑之旨然宋之大纲若无愧于三代而法制反有歉于汉唐以诗赋记诵求士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历叙位无官司课试之方选宿卫则不能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教宗室则无以合先王亲踈隆杀之宜国用病于空虚兵威患于不振其万目未尽举者岂非以其徒事靡文而未得夫诚之说乎虽然汉宋大纲虽云正矣然因宠而启人彘之祸因争而有废后之失亦乌能深究夫诚之本而大纲岂尽正邪唐之万目虽云举矣然礼乐议而不能兴封建讲而不能行亦乌能真悉夫诚之用而万目岂尽举邪是则汉之杂王以霸唐之居夏用夷宋之文浮于实其君徳仅止于小成治效不逮于隆古者岂有他哉诚与伪之间耳洪惟我太祖高皇帝勇智之资克配成汤宽仁之度远过汉祖取土宇于群盗攘敓之际复人纪于一统耆定之初追帝先世则武王尊亲之孝也封建诸王则帝尧睦族之仁也立学校以明人伦正祀典以绝诬妄后妃不得与政戚畹不得秉权其大纲正矣置屯设守则内外相承列爵建官则体统不紊律令有定条而人易于遵守田赋有定制而民便于转输朝觐会同之礼粲粲乎成周之大典黜陟考课之法凿凿乎隆古之弘规其万目举矣然考夫圣徳之所臻治效之所极真有合乎二帝三王立诚逹本之旨故能正大纲而举万目若是其盛且久也继是以来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之茂衍洪图宣宗章皇帝英宗睿皇帝之丕承骏烈所以超汉唐轶有宋而追踪于唐虞三代者一皆守我太祖高皇帝之家法而莫敢违焉仰惟陛下即位之初隆大孝于两宫笃至仁于九族御经筵以缉熙圣学亲政务以延揽英才诚有志于大纲正万目举矣且儒道所以明人伦也陛下幸太学以重儒道则人伦宜无不明教化所以厚风俗也陛下建皇极以敦教化则风俗宜无不厚亲耕籍田而下宽租之令频发内帑而施赈贷之恩宜乎百姓富庶无失所之忧也讲武练卒屡有戒严之诏出师命将务收奏凯之功宜乎四夷宾服无梗化之患也然而人伦尚未尽明风俗尚未尽厚生民犹有啼饥号寒之苦四夷犹有乘机犯顺之虞者岂陛下之诚有未尽欤臣请为陛下言之人伦之不明由学政之废弛也今虽有董学之官而食廪縻禄坐待他迁虽有司教之职而幸进茍就无复自振以致为士者视合污为常情诋好修为要誉天下茫然不知儒道之可遵陛下诚能使方行端言之士任兴学之责遴选国学之生以清其本严考郡县之贡以塞其流大扫夙昔之因仍明示天下之趋向则人将知耻好义而人伦岂有不明者哉风俗之不厚由士习之不正也且苞苴往来者进用而无书抵政府者或至于摈斥左右先容者登庸而同巷不求见者或至于罢归以致士夫之间正色自持者见踈谀言取悦者得志天下靡然不知名节之可重陛下诚能使正直刚明之人首铨曹之任精拣候铨之庸人勿持姑息严察外任之不职勿事模棱杜侥幸之门重奔竞之罚则人将敛华就实而风俗焉有不厚者哉民不可以不安而安之则系于守令也今之守令非国学因仍之徒即铨曹陆沉之士迹其平时不遂之心而肆其今日可为之势以巧取民财为良图以期会簿书为能事如是而求百姓无失所之忧未之有也臣愿陛下复十科荐士之法勿専其柄于铨曹举八柄驭臣之制勿限其职于资格著循良之𪟝者特褒犯贪污之罪者连坐将见守令皆贤才而百姓不难于富庶矣夷不可以不攘而攘之则系于将帅也今之将帅非勲戚之家即荫袭之子以科敛侵牟为职业以蒐阅训练为忌讳闲居则夤縁以进事败则世禄犹存如是而望四夷无梗化之虞未之有也臣愿陛下儒生可将即授之兵柄而勿以儒生拘行伍可用即任以阃寄而勿以行伍限有功即赏不以疏远而或遗有罪则黜不以亲贵而幸免将见将臣皆良士而四夷不难于宾服矣然此数者惟视陛下此心之诚何如耳然欲求心之诚非力于帝王之学不可夫格物致知所以明此诚也诚意正心所以体此诚也淫声美色足以荡此诚臣愿陛下斥声色而不迩琼宫瑶台足以移此诚臣愿陛下罢土木而勿营驰骋弋猎迷此诚之鸩毒也臣愿陛下戒游田珍禽奇兽害此诚之稂莠也臣愿陛下谨好尚忠鲠之言陛下勿以逆心而拒之所以保此诚也謟谀之说陛下勿以顺志而从之恐其间此诚也熟之于讲授之间严之于对越之顷养之于虚静之中存之于纷扰之际以是而修身以是而为治大纲奚患其不正万目奚患其不举由是增光祖宗匹休前圣海㝢内外春风泰和而重华之徳丕承之功不在舜武而在陛下矣陛下之䇿臣者臣既条陈于上然臣于终篇复有献焉欲陛下正心以立天下之大本使此诚坚于内独断以收天下之大权使此诚著于外两者兼尽内外交修而大纲之正万目之举皆不能外陛下意向之所如矣古之人君其于此心或不自正则必有异端之徒进其前而诱之者故大学谓心正然后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而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则四方远近莫敢不一于正臣愿陛下敬以直内念此心之不可放而操之使由学问思辨而笃于行则视听言动莫非天理而外欲不能夺矣古之人君其于此权或不自收则必有近习之臣睨其旁而窃之者故洪范谓惟辟作福作威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臣愿陛下义以方外念此权之不可移而收之使由形著动变而底于化则庆赏刑罚一出至公而邪气不能干矣夫如是则大纲自正万目自举圣徳之体全圣智之用周彼端居玄默以求所谓正心侵官自用以求所谓独㫁者其何足以与于斯是则诚之一字固圣徳之始终而正心独㫁二者尤圣治之切要盖敬义夹持直上逹天徳自此而天徳则诚矣此臣所以繁其词而不杀为陛下极言之虽然孟子谓不诚未有能动者而程子谓一有不诚则九者皆虚文则夫欲求天下之治以正大纲而举万目者舍是将何所致其力哉臣学不足以稽古才不足以应变然所言必本于道不敢肆为浅近之说所陈必切于事不敢过为矫激之谈惟陛下留听而采纳焉幸甚臣谨对













  篁墩文集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     明 程敏政 撰奏议 表 䇿问
  奏乞省亲
  左春坊左谕徳臣程敏政谨奏为陈情乞恩省亲事臣原籍直隶徽州府休宁县人直隶沈阳中屯卫官籍由进士除授翰林院编修历陞前职窃思有父信原任南京兵部尚书兼大理寺卿并母林氏俱在原籍居住臣自授官到今一十三年一向为因纂修史书经筵进讲并随侍东宫殿下讲读不敢言私又无在外公差得以便道回还省视不意今年七月初六日有弟敏行在家侍养因身故臣父母俱年六十之上忽遭此变必难堪处为此披沥衷情仰渎天听伏望皇上悯臣哀恳容臣给假回还少尽父子兄弟之义省慰毕日依限前来供职以图补报则臣举家生死无任感戴圣恩之至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成化十四年十月十八日左春坊左谕徳臣程敏政本月二十日该通政司官于奉天门奏奉圣旨准他去给与脚力著上𦂳来该衙门知道钦此
  奏乞终制
  守制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臣程敏政奏为乞恩终制事弘治十年五月二十四日有臣本府官奉巡抚官札付该吏部咨开内阁大臣因纂修书籍奏准起复臣为副总裁官催臣起程者臣闻命惊惕不遑即时望阙谢恩讫伏念臣自前岁有母之䘮荷𫎇皇上谕祭赐葬给驿还乡天地之恩无阶上报况兹纂修书籍正臣职业但臣服制未阕哀疚之中莫由自效伏望皇上矜悯许臣终制前来供职总裁之副非臣敢当分馆所修愿竭驽钝臣无任陨越待罪之至具本専令家人亲赍具奏闻伏候敕旨
  奏考正祀典
  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臣程敏政谨奏为考正祀典事臣闻古圣王之治天下必以祀典为重所以崇徳报功而垂世教淑人心也故有功徳于一时者一时祀之更代则己有功徳于一方者一方祀之逾境则己然犹欲以劝一时范一方而不敢轻议焉况先师孔子有功徳于天下于万世天下祀之万世祀之则其庙庭之间侑食之人岂可茍焉而己必得文与行兼名与实副有功于圣门而无疵于公议者庶足以称崇徳报功之意若侑食者非其人则岂惟先师临之神不顾歆将使典模范者莫知所教为弟子者莫知所学世教不明人心不淑通于天下而施及后世其为关系岂特一时一方之可比哉迩者言官欲出文庙从祀诸贤之有罪者诏礼部集议臣愚亦在预议之列疑其所言尚有未尽而议者相持惮于改作臣考之于书揆之于心不敢妄为异同谨画一条陈上渎圣览伏乞皇上丕显文谟主张斯道仍下礼部通行集议采而行之一洗前代相习之陋永为百世可遵之典使世教有兴起之益人心得趋向之公其于治道未为无补谨具奏闻一唐贞观二十一年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从祀孔子庙庭盖当是时圣学不明议者无识拘于旧注疏谓释奠先师如诗有毛公礼有高堂生书有伏生之类遂以専门训诂之学为得圣道之传而并及马融等行之至今诚不可不考其行之得失与义之可否而厘正于大明有道之世也臣考历代正史马融初应邓隲之召为秘书历官南郡太守以贪浊免官髠徙朔方自刺不殊又不拘儒者之节前授生徒后列女乐为梁冀草奏杀忠臣李固作西第颂以美冀为正直所羞即是观之则众丑备于一身五经为之扫地后世乃以其空言目为经师使侑坐于孔子之庭臣不知其何说也刘向初以献赋进喜诵神仙方术尝上言黄金可成铸作不验下吏当死其兄阳城侯救之获免所著洪范五行传最为舛駮使箕子经世之微言流为阴阳术家之小技贾逵以献颂为郎不修小节専一附会图䜟以致贵显盖左道乱政之人也王弼与何晏倡为清谈所注易専祖老庄而范𡩋追究晋室之乱以为王何之罪深于桀纣何休则止有春秋训诂一书黜周王鲁又注风角等书班之于孝经论语盖异端邪说之流也戴圣为九江太守治行多不法惧何武劾之而自免后为博士毁武于朝及子宾客为盗系狱而武平心决之得不死则又造谢不惭先儒谓圣礼家之宗而身为赃吏子为贼徒可为世鉴王肃在魏以女适司马昭当是时昭篡魏之势已成肃为世臣封兰陵侯官至中领军乃坐观成败及毌丘俭文钦起兵讨贼肃又为司马师画䇿以济其恶若好人佞己乃其过之小者杜预所著亦止有左氏经传集解其大节益无可称如守㐮阳则数馈遗洛中贵要绐人曰惧其为害耳非以求益也伐吴之际因斫瘿之讥尽杀江陵之人以吏则不廉以将则不义凡此诸人其于名教得罪非小而议者谓能守其遗经转相授受以待后之学者不为无功臣窃以为不然夫守其遗经若左丘明公羊高穀梁赤之于春秋伏胜孔安国之于书毛苌之于诗高堂生之于仪礼后苍之于礼记杜子春之于周礼可以当之盖秦火之后惟易以卜筮仅存而馀经非此九人则几乎熄矣此其功之不可泯者以之从祀可也若融等又不过训诂此九人所传者耳况其书行于唐故唐姑以备经师之数祀之今当理学大明之后易用程朱诗用朱子书用蔡氏春秋用胡氏又何取于汉魏以来駮而不正之人使安享天下之祀哉夫所以祀之者非徒使学者诵其诗读其书亦将识其人而使之尚友也臣恐学者习其训诂之文于身心未必有补而考其奸谄淫邪贪墨怪妄之迹将自甘于效尤之地曰先贤亦若此哉其祸儒害道将有不可胜言者矣至于郑众卢植郑玄服䖍范寗五人虽若无过然其所行亦未能以窥圣门所著亦未能以发圣学若五人者得预从祀则汉唐以来当预者尚多臣愚乞将戴圣刘向贾逵马融何休王肃王弼杜预八人禠爵罢祀郑众卢植郑玄服䖍范寗五人各祀于其乡后苍在汉初说礼数万言号后氏曲台记戴圣等皆受其业盖今礼记之书非后氏则不复传于世矣乞加封爵与左丘明等一体从祀则伪儒免欺世之名贤者受専门之祀而情文两得矣
  一孔子弟子见于家语自颜回而下七十六人家语之书出于孔氏当得其实而司马迁史记所载多公伯寮秦冉颜何三人文翁成都庙壁所画又多蘧瑗林放申枨三人先儒谓后人以所见增益殆未可据臣考宋邢昺论语注疏申枨孔子弟子在家语作申续史记作申党其实一人也今庙庭从祀申枨封文登侯在东庑申党封淄川侯在西庑重复无稽一至于此且公伯寮愬子路以沮孔子乃圣门之蟊螣而孔子称瑗为夫子决非及门之士林放虽尝问礼然家语史记邢昺注疏朱子集注俱不载诸弟子之列秦冉颜何疑亦为字画相近之误如申枨申党者但不可考耳臣愚以为申枨申党位号宜存其一公伯寮秦冉颜何蘧瑗林放五人既不载于家语七十子之数宜罢其祀若瑗放二人不可无祀则乞祀瑗于卫祀放于鲁或附祭于本处乡贤祠仍其旧爵以见优崇贤者之意亦庶乎其名实相符而不舛于礼也
  一洪武二十九年行人司司副杨砥建议请黜扬雄进董仲舒太祖高皇帝嘉纳其言而行之主张斯道以淑人心可谓大矣然荀况扬雄实相伯仲而况以性为恶以礼为伪以子思孟子为乱天下以子张子夏子游为贱儒故程子有荀卿过多扬雄过少之说今言者欲并黜况之祀宜也然臣窃以为汉儒莫若董仲舒唐儒莫若韩愈而尚有可议者一人文中子王通是也通之言行先儒之论己多大约以为僣经而不得比于董韩云尔臣请㫁之以程朱之说程子曰王通隐徳君子也论其粹处殆非荀扬所及若续经之类皆非其作然则程子岂私于通哉正因其言之粹者而知其非僣经之人耳朱子曰文中子论治体处高似仲舒而本领不及爽似仲舒而纯不及又曰韩子原道诸篇若非通所及者然终不免文士之习利逹之求若览观古今之变措诸事业恐未若通之精到恳恻而有条理也至于河汾师道之立出于魏晋佛老之馀迨今人以为盛则通固豪杰之士也今董韩并列从祀而通不预疑为阙典臣又按宋儒自周子以下九人同列从祀而尚有可议者一人安定胡瑗是也瑗之言行先儒之论已详大约以为少述著而不得比于濂洛云尔臣亦请㫁之以程朱之说程子看详学制曰宜建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徳之士如胡瑗张载邵雍使学者得以矜式朱子小学书亦备载瑗事以为百世之法臣以为自秦汉以来师道之立未有过瑗者矧程子于瑗之生也欲致其与张邵并居于尊贤之堂其没也乃不得与张邵并侑于宣圣之庙其为阙典甚矣况宋端平二年议增十贤从祀以瑗为首若以谓瑗无著述之功则元之许衡亦无著述但其身教之懿与瑗相望诚有不可偏废者臣考之礼有道有徳于教于学者死则为乐祖祭于瞽宗乡先生殁则祭于社若通瑗两人之师道百世如新得加封爵使与衡同列祀于学宫最得礼意
  一自唐宋以来以颜子曾子子思孟子配享坐堂上而颜子之父颜无繇曾子之父曾点子思之父孔鲤皆坐庑下臣考之礼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而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夫孔子之所以为教与诸弟子之所以为学者不过明此而己今乃使子坐于上父坐于下岂礼也哉若以为此乃论传道之功则自古及今未有外人伦而言道者纵出于后世之尊崇非诸贤之本意臣恐诸贤于冥冥之中必有不安于心而不敢享非礼之祀者臣考之元至顺三年尝封颜无繇为杞国公谥文裕孟子之父孟孙氏亦尝封邾国公臣愚乞下有司于各处庙学如乡贤祠之制别立一祠中祀启圣王以杞国公颜无繇莱芜侯曾点泗水侯孔鲤邾国公孟孙氏配享庶不失以礼尊奉圣贤之意臣又窃观圣学失传千五百年至程朱出而后孟氏之统始续则程朱之先亦不可缺况程子之父大中大夫封永年伯程珦首识濂溪周子于属掾之中荐以自代而又使二子从游朱子之父韦斋先生追谥献靖公朱松临没之时以朱子托其友籍溪胡氏而得程氏之学珦以不附王安石新法退居于洛松以不附秦桧和议奉祠于闽其历官行已俱有称述臣愚乞将永年伯程珦献靖公朱松从祀启圣王使学者知道学之传有开必先明伦之义不为虚文矣弘治元年八月初三日奉圣旨这本礼部照例会官议钦此
  龟山先生从祀议
  翰林院为崇祀典以重道学事该礼部手本开送国子监博士杨廷用奏前事要将宋儒龟山杨时定议从祀孔子庙庭查得成化元年浙江绍兴府知府彭谊亦要将杨时从祀及福建将乐县岁贡生员何昇亦奏前事内称宋儒朱熹张栻元儒许衡吴澄俱以有功圣门得预从祀而杨时独不得预近年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亦以为言可见后学之心皆有未安已经行移翰林院议拟定夺外合仍照例用手本行请本院查照议拟径自具奏等因谨按诸儒从祀于孔门者非有功于斯道不可然道非后学所易知也要必取证于大儒之说斯可以合人心之公窃考程氏遗书及朱子伊洛渊源录所载龟山杨氏行状墓志等文俱称其造养深远践履纯固温然无疾言遽色与明道程子相似方其学成而归程子目送之曰吾道南矣然则是道也岂易言哉自两程子嗣孔孟不传之统及门之士得以道见许者龟山一人而己盖龟山一传为豫章罗氏再传为延平李氏以授朱子号为正宗文定胡氏亲承指授而春秋之传作南轩张氏上溯渊源而太极之义阐心学所渐悉本伊洛使天下之人晓然知虚寂之非道训诂之非学词华之非艺则龟山传道之功不可诬矣崇宣之世京黼柄国跻王安石于配享位次孟子而颁其新经以取士士尊安石为圣人不复知有孔子诵新经为圣言不复知有古训僣圣叛经凡数十年龟山入朝首请黜其配享不令厕宣圣之庙庭废其新经不令蠧学者之心术又请罢纲运以收人心斥和议以张国势窜权臣以正邦宪培主徳以崇治本竑议谠言虽不尽用然使天下之人知邪说之当息诐行之当距淫辞之当放则龟山卫道之功亦不可掩或有疑其出处之际而少其著述之功则亦有可言者朱子谓龟山之出惟胡文定公之言最公曰当时若听用决须救得一半而文定亦曰蔡氏焉能凂之然则以出处见疑者未考之过也龟山值洛学党禁之馀指示学者以大本所在体验之功转相授受而朱子得闻其指诀则见于何镐之书朱子于理一分殊之论称其年高徳盛而所见益精则见于西铭之䟦要之无龟山则无朱子而龟山之道非知徳者殆未可轻议然则以著述见少者亦未考之过也又按元史至正二十一年因杭州路照磨胡瑜建言已将龟山与延平李氏文定胡氏九峯蔡氏西山真氏俱加封爵列从祀以世变不及遍行天下此殆近于礼所谓有其举之莫敢废者然则亲讲于龟山若文定私淑于龟山若朱张咸在侑食而近私淑于朱子若蔡真远私淑于朱子若许吴亦在侑食独其师有传道卫道之功可以继往开来抑邪与正者反不预焉揆之人心诚为阙典考大儒之定论参前代之故实伸弟子从师之义慰后学向道之心以龟山跻于从祀宜合公言谨议
  拟武成王庙配享名将议
  臣窃观先王制礼五而军处其一置卿六而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不闻别有所谓将帅与六卿钧礼者盖当其时田以井授士有専业兵之出于农者非孝弟力田之人则庠序教养之士也将之见于用者非里闾族党之师则公卿大夫之选也文事武备实相为用岂有二道哉自周之衰诸侯暴横井田既废兵农遂分著书者以权诈相矜谋国者以首功相尚所谓名将者大抵多从衡捭阖之徒或盗贼裔戎之杰而先王之军礼师制荡然尽矣唐之中世诏立武成王庙以尊礼太公取历代之号名将者而侑食焉比于孔子宋元因之则既己失文武一道之义至其所取者又皆秦汉以来匹夫之勇一时之功比类观之猥杂殊甚虽尝一再更定而狃于世所习称之人卒无以致去取之当也夫太公奋鹰扬之勇以诛纣陈丹书之训以戒君所谓经天纬地之文戡定祸乱之武实兼有之诚圣王之上佐三代之仁人与周公召公相为伯仲者也顾其侑食一堂之上者乃如彼其猥杂尚父有灵其耻与之相处也审矣斋居暇日尽取历代史传考其人之出处别加订定其大意则取其身兼将相才具文武内行淳备经术通明识君臣之义逹去就之理有翊运佐王之勲有匡时赞治之略有足兵裕国之能有危身徇主之节有靖乱复辟之功有绥远攘外之绩者共得若干人虽其所行未能尽合圣轨上比孔庭然亦足以范櫜鞬之士当俎豆之选凡秦汉以来沾沾以舞智为奇悻悻以闘力为勇乘时徼利不耻不忠生事取功不畏不义者悉加刊削庶几为学者有以知亲上死长之义为邦者可以施胜残去杀之教先王之军礼可复大司马之职任可举而仁义之将节制之师亦庶乎可以复见于盛世矣
  代衍圣公谢修阙里庙庭表
  孔子六十一代孙袭封衍圣公臣孔弘泰等荷𫎇先帝以阙里庙庭岁久倾圯特命有司重加修葺近告工完谨奉表称谢者臣弘泰等诚懽诚忭顿首上言伏以文教诞敷离照普临于海宇儒宗大庆鼎新复见于宫墙成千载之伟观匪一家之私幸光覃鲁国典迈前王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体备中和志兼谟烈乾纲独运辟四门以广忠言涣号孔扬奉两宫以隆孝治登延耆俊屏斥异端讲耤田之礼以厚民生却贡献之私而恢邦计加崇释奠重师表百王之功常御法筵究删述六经之旨当庙宇落成之日应治元初纪之期载念先皇举斯盛典屡勤大吏督彼群工出官帑以佐经营发役人以充输作礼庭中起视昔有加寝殿相高于文斯称像设俨衣冠之肃岁时增俎豆之辉文星远应乎壁奎化雨再沾于洙泗总赖乾坤之力致兹轮奂之休臣爵与上公身叨主祀孔林无恙企闻诗闻礼之风阙里有严愧肯构肯堂之业侍虞庠而观盛举已被鸿恩瞻嵩岳以祝蕃釐载申微悃伏愿配乎天配乎地庆无疆之治于一人作之君作之师享有道之长于万世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
  谢赐鲜果
  臣敏政等谨题今日早伏𫎇皇上遣内臣黄昇颁赐臣等鲜果五品臣等猥以末学叨侍经筵曾无启沃之功乃获光荣之赐珍品遥分于紫禁菲才深愧于素餐顿首拜受之馀无任感激之至弘治元年五月二十九日
  应天府乡试䇿问
  一
  问古圣王必有谟训以范来裔俾世守之故嗣君有道延祚无疆不可尚已汉唐之治杂霸杂夷而宋之治亦文浮于实虽间有典章之存去古远矣仰惟我太祖高皇帝以武功定海内以文徳开太平其所以贻谋垂宪者有皇明祖训以著一代家法有诸司职掌以昭一代治典有大明集礼以备一代仪文有大明律以定一代刑制育才则有卧碑之条教民则有榜文之布恤军士则有条例之颁严释老则有清教之录其虑周其说详盖自身而家而国而天下实与古圣王相传心学之大要不约而同也尝窃以为圣子神孙举而措之可以兴至治名臣硕辅遵而行之可以成骏功有不待更张而外求者矧诸士子出于南畿诵服圣训固宜其习且审也其节目次第良法美意愿悉陈之以为我皇上继志述事之一助焉
  
  问愿治之君辅治之臣必以敬天勤民为首务三代而上无容议矣汉唐宋以来或不俟灾变常畏上天之鉴临或不待岁㐫先议贫民之赈贷或四方灾异郡未及上而辄以闻或诸路水旱无论巨细而悉以奏此皆能防患于未然者或因大水有减乐府省苑马诸美事或因岁荒有决疑狱制常平诸惠政或力主捕蝗之令而民不至大饥或周尽救荒之䇿而民多所全活此皆能弭患于己然者其君臣同徳之详协恭之效可得闻乎山颓孛见天意何如其可回而乃以天变为不足畏然励精图治之君方授之柄而不疑何也夏霜秋螟民生何如其可遂而乃以汤旱为桀之馀然雄才大略之主方甘其谀而不悟何也若是者其君臣之间当孰任其责乎我朝列圣奉天子民思所以得万国之懽心继三代之圣轨者诚非汉唐宋可及也迩者有修徳弭灾之诏闻于庭有振穷周乏之使属于道然议臣建白未足以当圣心有司奉行未足以宣圣泽兹欲使天意复而民困苏以副皇上愿治之意必有说焉诸士子尚极陈之以观明体适用之学
  
  问经史之微词奥义至程朱出而后千百年之疑误柝之订之无馀蕴矣然天下之理有开必先固亦有生于程朱之前其精识卓见迥出一时岂理根于人心者自不容泯乎如追复彖象之旧使不离附经后存古之义大矣而在魏甘露初有举之以问太学者表章学庸之书使不杂置记中阐道之功深矣而在宋天圣间有笔之以赐进士者权之一字汉以来儒者所不识也然唐人尝见于易镇之疏敬之一言秦以下学者所未闻也然魏人尝著于法象之篇谈命者泥术数而莫知穷理之原相贞元者乃有造命之说求治者急功利而莫知格君之本相元和者乃有正心之对尊孟子性善之论曰此大功也然六条之奏出于后周挈逝者如斯之言曰此绝学也然励志之诗闻于西晋推蜀继汉所以正司马氏也顾有以之著汉晋春秋者矣黜周存唐所以擿欧阳子也顾有以之改吴兢国史者矣凡此皆天下至理所在不容易视之也将其人偶见于此而馀不足论乎或程朱之说反出于此乎否也诸士子博学而反诸约以待问者久矣愿悉其人以对kao
  
  问世之治乱常系君子小人之进退而人君所患常在君子小人之难知盖大奸似忠大诈似信茍无灼见之明则或以君子为小人以小人为君子者众矣此知人所以自古为难也昔四国流言人皆以为疑而金縢之启卒彰于天威辨言乱政人皆以为贤而两观之诛莫逃于圣鉴使非天与圣人则二人之邪正终莫能辨矣乃若冲年嗣位之君宜其懵于此然能破上书者之诈而称大将军之忠至于左右皆惊何其明也果敢聪明之主宜不为人所欺然举世皆知其相之奸而独信任之以为朕殊不觉何其蔽也呜呼人君孰不欲有治无乱进君子退小人然而往往如彼者岂不以知人为难无道以烛之邪钦惟我皇上清明在躬宵旰图治于执政之臣任之未尝不専而于怀欺之徒去之未尝不决盖远法尧舜之明而汉以下不足言矣兹欲使所进皆君子而在下无遗贤所远必小人而在位无留慝以永保国家太平之治是必有道也诸君子学古入官于前代治乱之迹讲之熟矣其为我明著其说将以献于上焉
  
  问一代之兴必有佐命世臣与国咸休自殷周以来则已然矣顾其子孙不能无中微之日则为人上者必振之以昭先烈示后劝若汉高帝功臣罢侯者至宣帝而后复之光武功臣失爵者至安帝而后续之汪濊之恩忠厚之泽见于史者可考也洪惟我太祖高皇帝建万世不㧞之业虽出于天命然佐命有功之臣疑亦万世不可忘者考诸当时不特分茅锡爵𫝊之子孙或陪葬孝陵或配享太庙或褒其忠勲于祀典报功之礼远过前代而其子孙在今日有禄食者盖己无几试以其大者言之有才本王佐可方汉之留侯者有勇冠诸军可比唐之鄂公者有从起帝乡抚定八州有功无过者有贵为帝甥常将偏师有胜无败者有收方氏而靖海上者有䌸明昇而下全蜀者有以御伪吴前后伏节于浙东者有以拒伪汉前后死忠于江汉者有手殪伏贼而弥肘腋之变者有佯为谍书而收敌忾之功者有以帏幄翼卫之劳兄弟封公者有以方面専征之绩兄弟封侯者其大功元勲校诸平时封拜何但霄壌哉然陪葬之一抔尚存配享之祔位不撤祀典之庙貌如生顾使其传泯焉如此疑非所以昭先烈示后劝岂有司未尝举两汉故事以请而至于斯乎如有以兴灭继绝之说言之于上亦庶几可以慰高庙在天之灵而报功盛典嫓美殷周矣诸士子生长南服必能记其运筹决胜之方与其攻城略地斩将搴旗之勇请详著于篇以助有司之册府勲庸者
  考教职䇿问
  一
  问先儒谓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然则读其书而不知其说可乎论语之书传者别有齐论一篇何以不存孟子之书说者谓又有外书四篇何以不传论语盖孔门众弟子所录或者谓成于曾子有子之门人其说孰得孟子盖亦其所自著或者谓出于公孙丑万章之徒其说孰是治大学在论孟先读中庸在论孟后学者工夫固不可躐而进欤孔子之言皆自然孟子之言皆事实圣贤词气将不可强而同欤后世之于二书也有起刀笔而知论语用为佐治之本者其所见虽懿或未能究其大全而通之邪有为大儒而不知孟子至为疑孟之书者其所见虽偏固未能掩其众美而议之耶诸士子将来有师儒之责其教人宜莫有先于二书者矣请著于篇
  
  圣人之道中焉止矣而学之者虽大贤亦不能无弊也自河洛之学行而考亭实嗣其传然在当时与考亭并出者有湖南之学有金华之学又有临川之学永嘉之学今折衷以考亭之言则谓湖南之学失之过高金华之学失之不及所谓失者何所指欤谓临川之学偏于持守永嘉之学偏于事功所谓偏者何所见欤观考亭之书所以箴其失药其偏者屡矣而卒未能使之适中何欤岂尊其师说而弗变欤抑拘于气质而不可以加进欤茍问之弗审辨之弗明则大缪起于毫厘而望底于大中之域难矣诸士子将出其学以教人其悉以对
  
  迩岁河决张秋水溢姑苏上勤圣衷累遣诏使盖凡有一言一䇿可取者举得自见而况农田水利之说亦学者所当究心者耶夫黄河之水自汴趋淮以入海而黄陵冈乃河流东下之喉襟说者谓此冈废而不筑故有今日之决然乎姑苏之水由太湖下松江以入海而白茅港乃三吴泄水之尾闾说者谓此港淤而不浚故有今日之患是乎黄陵冈茍未就绪则青沧之境徒骇马颊诸处皆河之故委禹贡所谓九道者若听其北徙而导之势顺而功易第不审于东南漕计可无碍乎否也白茅港既未即功则三吴之间刘家港盐铁塘诸处皆江之故委禹贡所谓三江既入者若随其所在而浚之力分而利博第不审于远近民田可无损乎否也夫修筑之功钜而国用方匮䟽浚之役劳而民食孔艰兹欲使功成而下不扰患除而民不饥何施而可诸士子将有教人之责计必取法安定而究心于此者请悉言之
  私试䇿问
  世之论士以为年少则浮薄年迈则老成故上之人于士卒待其迟暮而后用之然考诸传记有年二十四中兴汉室为云台之冠者有年二十四从定江东成赤壁之功者有年二十八定䇿隆中虽关张宿将皆安为之愧服者有年三十五侍谋军国虽李郭元勲皆阴受其建画者有年二十九当建安之末为参军筭无遗䇿有年三十当建中之初为内相克济多难有年三十一而扪虱谈当世之务者有年三十二而建节负灭敌之志者有年三十一以学士本兵卒之举澶渊之役有年三十三以侍郎出督遂能平苖刘之乱或年三十二为参谋卒之拜御史人为之胆落者或年三十六位枢府卒之任招讨贼为之胆寒者凡若此皆所谓少年未更事之人也将上之人误用之而偶中乎则考其平生皆绰有定见非侥幸尝试者之为也如上之人必待其年迈而后用之乎则尚论其人而退计其事必有后时失机之悔岂古人所以惜老成者亦必自其少壮而用之使其更事愈多阅世愈熟虽衰老而不忍释之乎抑少壮之时置之散地直待其迟暮昏眊而后乃用之则史之所书又不诬如此诸士子幼学久矣亦必有壮行之志虽用舍存乎人然所以自处者亦不可不豫定也请悉著之
  会试䇿问
  一
  问古昔帝王创业垂统必有谟训传之家邦我太祖高皇帝立法定制制为祖训以遗东宫亲王又命编辑前代善恶为昭鉴录以赐诸王盖重根本蕃枝叶为亿万载隆长之计其视法术之赐诗书之教帝范之作开元之训仁孝之诗戒子之篇以至承华之有略元良之有述万万不侔矣是书虽蔵在秘府而见诸圣政之记儒臣所叙述者天下固已传之诸士子亦尝习闻而与知乎闻而知之请述圣祖之鸿猷大旨以为天下告则于明天子端本睦亲之治不为无补也
  
  问天下之治存乎纪纲而成乎风俗斯二者果相须耶亦各自为用而不能相通耶且二者之名起于何时二者之义何所于取汉唐宋之所以为纪纲者何如所以为风俗者何如其安危治乱可考而知也言纪纲者莫切于韩昌黎朱晦庵彼论议之士或以赏罚或以官爵或以法度或以井田其为说孰要乎言风俗者莫切于贾谊陆䞇彼循行之典或诏公卿大夫或令二千石或遣谏官博士或大中大夫其为法孰善乎国朝统御之初纪纲振肃风俗齐一远过前代然岁久势殊未免有偏而不起之处兹号令详悉条格具备而救偏补敝返朴还淳之效犹或未臻不知古之人不赏而劝不罚而治不令而行不教而听何以能然也有志于世道者宁可默焉而已乎
  
  问学者于前贤之所造诣非问之审辨之明则无所据以得师而为归宿之地矣试举其大者言之有讲道于西与程子相望而兴者或谓其似伯夷有载道而南得程子相传之的者或谓其似展季有致力于存心养性専师孟子者或疑其出于禅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夫此四公皆所谓豪杰之士旷世而见者其造道之地乃不一如此后学亦徒因古人之成说谓其尔然真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于禅疑于老者果何在耶请极论之以观平日之所尝究心者
  
  问政有名有实名与实应则治成故忠信诚悫可以结民虚伪诬罔不可以为化昔人有是言矣自省成考课之法弊在汉或综核名实而计簿欺谩户口增伪或责课公卿而屯田警备失实者多在唐或锐意治功而边镇交兵器械几尽在宋或躬亲庶政裁抑侥幸而用刑行政审官纳谏之实犹有议焉彼皆愿治之君而名实之不相应如此然则将听其所为而终莫能正邪抑别有其道也今天下之政名存而实弊者不可缕数必欲使上下惇信内外孚感终始贞固复古道于数千载之上不可谓不难矣试与诸士子图之
  
  问民为邦本而兵所以为国御侮有天下者庸可不加之意乎我太祖高皇帝御极惠民养兵度越前古其在当时民安于供赋而乐兵坚于捍卫而嬉可谓盛矣承平既久民之版籍犹昔也然转徙者未能招来山泽所藏或有他虞将何以处之兵之尺伍犹昔也然逃亡者莫可究诘战守所系恒有隐忧将何以拯之列圣以来增有司以抚民其惠亦周矣何版籍之卒难于复也责宪臣以清军其法亦严矣何尺伍之卒难于充也岂均输太重不能恳减有假托以为利者乎抑公作频繁不能加恤有并縁以自殖者乎江南之民虽若稍裕然课办多矣设有歉岁孰为之继三边之兵虽若素整然役戍疲矣脱有警报孰任其责此皆宵旰之虑当路者所欲闻也如欲使民复而内以实兵足而外以固必有道焉诸士子宜悉所蕴以对






  篁墩文集卷十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一    明 程敏政 撰考 论 说 辨
  诗考
  按孔子删书凡百篇删诗凡三百五篇皆遭秦火而绝汉兴罢挟书之律经生学士乃敢掇拾于煨烬之馀料理于记诵之末而书之所出者非一时所得者非一手参互考定为五十九篇亡者几半而识者尚不能无真伪之别今古文之疑也诗也者与书同祸汉初传者有齐鲁韩毛四家而三百五篇完整如旧其蔵之何所授之何人此固已不能不启人之疑矣三家亡而毛氏独行子朱子从而为之集传其深辟小序之非有功于学者甚大而愚者读之犹有所不能领解者非立异也无当于心而不敢以自欺也刘歆传云文帝时诗始萌芽皆诸子传说至武帝然后邹鲁梁赵颇有诗礼春秋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推此意也则知今诗乃出于汉儒之所缀辑而非孔子删定之旧本矣诗之名始见于虞书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大抵古诗皆乐也诗虽有风雅颂之分而皆主于乐亦犹易虽有辞变象之别而皆主于占也古者胄子之教过庭之训皆于诗乎得之所谓养其良知良能者也而今之诗乃取夫狎邪淫荡之词杂乎清庙生民之列言之污齿颊书之秽简牍师何以授之于徒父何以诏之于子而况圣经贤传之旨本以为治性养心之具曰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也曰口不道恶言耳不听淫声也其严如此诗也者心之声而发乎性情者也孔子删而定之放其郑声以为万世之常经顾乃有取于斯则其所删者为何诗而其所放者又何声哉或曰古者太师陈诗以观民风故美恶不嫌于兼取也是大不然陈诗观风不过曰某地之诗其可传者若干如二南之类则其风之美可知也某地之诗其可以示戒者若干如刺淫之类则其风之杂可知也至于某地之诗无可采者则其风之恶亦不言而喻矣岂必以其狎邪淫荡之词而尽陈之哉且诗者求治之一端耳其他之可以观民风者固多也施于政丽于刑而见于官府之文法者何限谓参之诗可也而必求之诗可乎亦恐先王不如是之迂也大槩小序不当以淫者自作之词为刺淫故朱子辞而辟之然刺淫二字则实古者讲师授受之言得之孔门而不可诬者何哉汉儒徒见三百五篇之目散轶不存则遂取孔子所删所放之馀一切凑合以足其数而小序者不察亦一切以其得于师者槩之曰刺淫此其所由失也朱子辟之是也然集传则又以孔子郑声淫之一语为主凡郑风之中小序以为惧谗思贤刺废学而闵无臣者皆举而归之淫则亦未免于矫枉过直者矣夫诸诗既无指名又无证佐茍以善心逆之则淫可以为雅以不善之心逆之则雅可以为淫汉儒故有以二南为刺诗者矣说诗者岂可弃其已然之疑信者而以臆见悬断之哉由是观之刺淫之诗乃孔子之所必存者也淫者自作之诗则孔子之所必删者也古今人情不大相远而理之在人心者无古今也如有以狎邪淫荡之辞与伊川击壌之集朱子感兴之诗俱收而并录之日与学者讲肄而诵习之曰此将以示劝也彼将以示儆也其不以为侮圣言者几希又日以之敷陈演说于讲帏经幄之前曰此将以示劝也彼将以示儆也则下流于不敬而蹈诲淫之辙上以为故常而启效尤之心其贼经而害教有不可胜言者矣或曰春秋亦孔子之笔而所载者多篡弑淫乱之迹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垂法立戒云尔诗之所存亦此意也是尤不然诗之与史其体截然不同也故称孔子者于春秋曰修修则有褒贬之义焉其法不容于不备也于诗曰删删则有放郑声之义焉其法不容于不严也集传云深绝其声于乐以为法而严立其辞于诗以为戒愚以谓诗之与乐无二道也茍易诗之一字以为史则垂法立戒之义兼举而益明矣或曰胄子之教过庭之训太史之陈亦取其善者耳其不善者则姑置之以示戒而不以教不以训不以陈也如此则直诗耳亦何烦于圣人之删而谓之经哉其不然矣诗之为教盖无出温柔敦厚思无邪之两言茍去淫者自作之辞而存刺淫之作则其说可通也不然求其说而不得不失之过则失之不及而圣人删诗放郑声之意终不白于后世矣朱子学孔者也以为此经实出圣人之所删定故深辟小序之非少袪学者之蔽而岂逆汉儒之欺哉汉儒乱大学矣而朱子订其章句汉儒乱周易矣而朱子订其经传汉儒坏礼与乐而朱子编三礼不究其义集诗传仅止于此是汉儒之幸而后学之不幸也噫取狎邪淫荡之辞垂之万世而为经其罪大且久矣今故重加决擿别为此编虽极僣逾不敢逃避者非立异也无当于心而不敢以自欺也亦果于非汉儒而笃于尊圣经云尔
  老氏论
  释老二氏同祸天下而人不知老氏之罪甚于释者不知老氏之本也世之知老氏者有二焉以其有祷晴雨役鬼神驱魍魉与夫斋醮符水之说则谓之正一之教以其有长生久视之说则谓之全真之教是二者皆非老氏之本也予考之周礼太祝掌事鬼神曰禬禜以除㐫荒祷水旱司巫掌群巫之政令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是祷晴雨之说也方相氏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殴疫大䘮以戈击圹之四隅殴方良是役鬼神之说也壶涿氏掌除水虫以象骨午贯牡橭而沉之则其神死渊为陵神谓龙罔象之属庭氏掌射天鸟若神也则以太阴之弓与枉矢射之是驱魍魉之说也小祝掌禳祷以祈福祥远罪疾而素问亦曰往古之医祝由而已是斋醮符水之说也凡是四者在前古之时多掌于官府降及后世官失其职而老氏之徒窃取之非老氏之本也河图洛书见于火候之说先天后天之图亦出于此至陈邵两贤始表章之遂为万世理学之正宗而参同契一书至勤朱蔡师生为之注释盖古者士穷无以自见而独善其身者之所为也老氏之徒窃取之非老氏之本也然则老氏之本何在曰先儒则有成说矣而人莫之知也权诈者老氏之本也当周之末世先王之道不行而人心放溺以孔孟之贤圣而不得位以拯之乃徒见诸笔舌之间以望后世则固付之无可奈何矣老氏之徒窥见其几以为人性之不能尽善则阴为不善而阳揜之亦足以名世矣夫老氏倡此道于人伪滋甚之时人亦苦其阳为不善之可耻也则靡然从之由是申韩之刑名苏张之纵横良平之阴谋嵇阮之旷逹群起四出以就功名盖不特迷暗者惑之而高明者亦甘心焉其平生之巧中诡遇自喜以为能事得计者无不出于老氏老氏之权诈流毒至此而人不知其罪者不知其本也夫释氏兼爱而老氏为我兼爱之道虽足以罔民其意犹欲勉人之为善至于为我乃人人自便之计而老氏倡之遂至胶固纒绵于天下后世而莫之能解如色之迷人岂惟陷其术中而不悟虽悟矣而安处之无如之何此老氏之罪也彼世之罪老氏者乃犹指其祷晴雨役鬼神魍魉与夫斋醮符水长生久视之说亦见其末矣
  伍员论
  父子之亲君臣之义一也不幸而处其变则如之何曰君臣之合以人父子之合以天以人者可绝而以天者不可绝故舜禹不敢以非礼加诸瞽叟伯鲧而上有桀纣之君则下有汤武之臣不谓之篡夺而谓之吊民伐罪上有太甲昌邑之君则下有伊霍之臣不谓之䟦扈而谓之废昏立明书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礼曰人臣之礼不显谏三谏不听则逃之子之于亲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此可见以人者可绝而以天者不可绝故也然又当权其中使亲义不至于偏废若曰以有过之父而见诛于有道之君则不敢以亲贼义鲧废而禹兴是也以无过之父而见杀于无道之君则不敢以义掩亲伍奢见杀而子员复雠是也处变之定理盖不易此而苏辙乃讥员逆天伤义是岂复有人心者哉且平王之为君也尧舜之君乎抑桀纣之君乎太甲昌邑之君乎此不待辩而明矣彼平王杀其子妻其妇奖奸回戮忠良有臣如汤武者吊民伐罪可也如伊霍者废昏立明可也顾员上不能为汤武下不能为伊霍则以吴之师破楚入郢而鞭其墓以发至愤其志亦可悲矣为辙者但知夫平王前日为员之君而不知今日为员之雠岂惟不知父子之亲亦不知君臣之义矣夫君者天下之义主也君而至于使人雠之则孟子之所谓独夫耳礼曰父母之雠弗与共戴天然则员之所鞭者非平王乃独夫也而谓其逆天伤义是无父之人也昔王裒以父死非命终身未尝西向而坐以示不臣于晋朱子取而载诸小学之书以实父子之伦则员固朱子所不弃者然予独悲夫员之所为尤有可憾者焉昔张良以五世相韩愤秦之灭其宗也则佐汉高帝诛秦而立韩公子成及项羽杀成则又佐高帝袭杀羽于固陵雠复耻雪则遂谢病辟谷托从赤松子游以明其心之为韩也使员当入郢之后投戈解甲翩然辞吴之爵禄而退处于深山长谷之中以示其所遭之不幸岂不可以尽全归之孝哉惜乎其志不足及此而反以谗见祸于他人之手也
  陈平论
  西汉之士其䇿事率以利而不以义若陈平则其尤者何以知其然以淮阴侯之事而知之夫吕氏之杀侯千古之所共愤而予以为平实启之吕氏特成之耳方人之告侯反也高帝自意之不决问于群臣而不决其不决者岂帝真不之知哉诚有以恶侯之罪而念侯之功故徘徊犹豫持两端于心胸之间当此时也得好义者一言则生得好利者一言则死侯之生死系于人言盖不容发而帝乃取决于平为平者宜对帝曰侯定列国取项羽握重兵在外者十年顾不反今天下已定裂土而王其志愿亦足矣且侯素号明智岂不知天命不可以僣迹此观之则告者之妄不言可知陛下宜抵告者罪而取上变之书缄之付侯以示无他则侯必束身归朝骈首请罪其戴汉之恩益深臣节益坚而为国之藩篱益固此䇿之上也且告变者其真伪未可知而叛逆大罪固不可以轻加亦不可以末减陛下宜使亲信腹心之臣觇于楚之境上人惟不为则已为则自有不能掩者觇之而得其实则使使持节召侯召之不来然后六师移之未晚也伪则宜速斩告者以安功臣之心仍以玺书慰侯此䇿之中也若从群臣之言不论事之真伪遽兴无名之师则侯之反形未具虽家置一喙以喻侯之当诛其孰听之况陛下新一天下之初事多未遑而首戮元勲则人人自危虽左右服事之臣亦为之凛凛惧矣使陛下果若人言则䇿之下也平计不出此乃曰陛下精兵孰与楚诸将用兵孰与侯如此而兵之是趋之反也臣窃为陛下危之岂非所谓人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且下石焉者乎及帝问其䇿则曰古者天子有巡狩会诸侯陛下第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楚之西界侯闻天子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谒谒而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是果何等语哉正虞廷之所谓谗说孔子之所谓利口孟子之所谓逢君之恶者也呜呼平一言而使高帝为无恩之主元勲受无罪之诛平亦不义之甚矣或曰侯虽被擒至洛阳赦为侯固未死也而遽归罪于平无乃甚乎曰人之祸福必有胚胎平之计一行而未央之事已兆于此王导所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者也平盖不足责矣予独慨夫古之大圣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而高祖乃甘心于平以得侯为汉子孙无穷之利世降愈下而义利之辨愈乖盖使人有不胜其憾者矣
  孔明论
  或曰昭烈伐吴乃千古之失䇿而孔明略无一字之谏当时武臣若赵云者乃有国贼曹操非孙权之言然则孔明之智不足以及此乎曰非也伐吴之失䇿孔明谏之不听而昭烈悔之不及人特未之知耳何以知孔明之谏孔明之初语昭烈曰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孔明之初意如此后来之谏可知矣何以知昭烈之悔永安之诏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家终定大事且昭烈方败于孙权其惭愤以图再举不言可知而托孤之际乃舍权称丕意必孔明之谏有如云之言者故昭烈至是乃悟其言而深恨始谋之不臧也曾是而谓孔明之智不足以及此乎曰昭烈之于孔明尝有鱼水之喻矣迹是观之则孔明之言照烈固有不能尽用者哉曰岂特不能尽用而已盖所谓十不一试者也孔明之言曰荆州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也使孔明处此盖必有䇿而昭烈追景升之顾宁舍之以去反为逆操之资赤壁之胜虽幸得其半而终不能守盖非孔明之初意矣又曰益州天府之土刘璋暗弱将军既帝室之胄若跨有荆益汉室可兴矣使孔明处此亦必有䇿而昭烈乃听法正之诡谋袭取成都虽得璋而理不直又非孔明之初意矣孔明所以兴汉之䇿盖素定于草庐三顾坐谈之顷其大者则取荆益援孙权而昭烈曾无一之见从而后世乃归之天不祚汉岂不过乎曰孔明尝自叹法孝直在必能制主上东行然则孔明之智不逮正矣曰非也孔明尝劝取益州昭烈不听而听于正伐吴之举孔明亦必谏之不听而思其人也正言难入诡谋易从虽大贤君子犹所不免而况昭烈乎
  士农说
  天下之人无过士农两途而后世每病其有游手之农盗名之士者何哉曰业有所因以废弊有所因以起故夫以牛垦田而后天下有游手之农以书锓梓而后天下有盗名之士且以牛垦田本所以利民而天下之农乃有游手者何也盖古者以两人耦耕不知用牛之利而牛惟以服车故易曰服牛乘马书曰肇牵车牛远服贾诗曰睆彼牵牛不以服箱盖当时一夫不耕则不得食故农未有不从事于南亩者降及后世以牛代人一牛之耕足以供数人之食而农之业始废于是从事于南亩者无几而旁观以待食者过半夫民劳则不暇乎其他而逸则必至于生事故盗起讼兴而治化不能逮古故曰天下有游手之农则以牛垦田之弊也以书锓梓本所以便士而天下之士乃有盗名者何也盖士之为学不过知行二者古之人知一事则行一事而竹简韦编不为野朴至于汉儒力行之力渐微而淹贯一经守其师说致知之功犹为近古则亦以其手自传录之难势不能泛及故也曹操尝问蔡琰家书琰所记四百馀篇请给纸笔缮写送上苏轼亦谓宋初之人求史记汉书不可得幸而得之昼夜手抄盖当时锓梓之说未有也自夫后世锓梓之说一行学者不知致书之难一切趋于茍简而士之业始废百家众技与夫程子所谓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者汗牛充栋又足以蛊学者之心志而六经语孟之书反以为科目之具既已得𮥼则不复容心其间而世所谓士者口耳之学尔其仅足以名世者则一以辞章高下为学之浅深夫行不逮古人知不逮汉儒而以辞章为业则是名为士而实则非故曰天下有盗名之士则以书锓梓之弊也夫古之人其为计虽若甚拙而其利之也深其立法虽若甚迂而其便之也久后世之巧捷虽可以快一时而较其得失反出其下若二端是已呜呼出古人之下者又何止于此哉
  报应说
  淮阴侯佐高祖平列国取项羽天下之大功也而见杀于女主何进与袁绍谋诛宦者安帝室天下之大忠也而见杀于寺人此后世君子所为痛惜者也予独以为之二人者亦自有杀身之道焉书曰惠廸吉从逆㐫孟子曰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盖福善祸淫之理相为隐伏其见诸人者捷如影响之于形声人但见其感应之迟遂以为彼苍者若罔闻知殆所谓䙝天者也以史考之郦食其不烦尺矢片甲下齐七十馀城其功伟矣而淮阴嫉之自以己为大将握重兵在外而功反出书生下遂进兵击齐齐王以食其为绐已也而烹之则烹郦食其者非齐王乃淮阴也何太后专制孝仁董后积不能平而进以太后之兄为大将军执国政且恶董后之侄重其权势与己同乃诬奏董后不宜居京师少帝许之进遂发兵围董氏之宅收重免官俾之自杀董后亦以忧死则杀董重者非少帝乃何进也夫二人者嫉人之有功忌人之轧已必欲取而置之死地乃欲保成功永终誉幸死于牖下其亦不思之甚矣然则二人者之死特假妇寺之手耳彼食其与重何罪哉传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也二人者忌嫉之念一萌而杀人之心无所不至然卒之亦足以自杀其身则福善祸淫之理盖可畏矣嗟夫功过不相掩也彼二人者功忠固可痛惜然表而出之特以戒夫世之忌嫉者
  辨河间志程知节墓
  按旧志唐卢国公程知节墓在沧州之将相乡有土阜二南北相去不满百武南一阜高三丈周回二十丈故老相传知节从征辽东道卒遂葬于此土人号其地曰程家林乡曰将相乡北一阜颇低以为山人既卜葬知节亦卒因附葬之其说甚谬然卒无以审其所从来予考之唐书知节卒陪葬昭陵昭陵在长安距沧州盖风马牛之不相及其谬一也太宗征辽时知节为泸州都督实不在行其谬二也且知节卒于高宗显庆三年上距太宗征辽将十五年今谓从征道卒其谬三也然则此二阜者果谁之墓乎盖唐横海军节度使程日华及其从子怀讯之墓而土人传讹以为知节耳何以知其然以史考之徳宗时立横海军节度置司沧州日华以兴元元年为节度使兼御史大夫既卒子怀直继之官至尚书右仆射尝入朝从兄怀讯因代为节度使既卒子执恭继之官至司空封邠国公元和十三年改邠宁节度使盖程氏凡四世据有沧景之地则此阜为日华怀讯之墓无疑也且程氏世镇沧州将四十年史称日华家人子弟列宿卫者三十馀人则在镇留居者必众故地曰程家林又日华父子兄弟皆建节钺位两府封上公故乡曰将相乡而土人但见有葬者其勲名爵位辉赫若是莫知其谁何直以稔闻知节之名遂谬为之说如此予恐无以解后来之惑故特为之置辨
  宋太祖太宗授受辨
  太祖太宗授受之际所以致后世之疑者谁乎曰李焘删润湘山野录而启之陈桱附会涑水纪闻而成之不深考者以为实然尔夫焘之所以启之者何也曰焘为长编以太祖顾命实录正史不载而删润野录之事附其下初意本以偹阙文然野录谓太祖太宗对饮烛影下时见太宗有不可胜之状而焘改不可胜为逊避太祖下阶戳雪顾太宗曰好做好做而焘改戳雪为戳地好做为好为之又加大声二字野录出于僧文莹之传闻固不足据就其中考之如所载太宗恸引群臣环瞻圣体玉色莹然等语则亦初无毫发可疑之隙而焘略加删润遂不免有画蛇添足之病夫焘既删润之以为正文矣而又细辨其非者何也曰实录正史皆谓太祖有疾命内侍就建隆观设醮而野录以为无疾方且登阁望气下阶戳雪纪闻谓癸丑帝崩王继恩始召晋王入宫而野录以为太祖壬子夜召晋王属以后事遂宿禁中故焘反复致诘于太祖之病否太宗之出入时日之先后本以为删润之地而不自知其删润之语未莹反以启后世之疑也夫桱之所以成之者何也曰桱止据焘所删润者书之又于好为之下妄以己意添俄而帝崩四字复以宋后母子托命之语系之则遂骇人之听闻矣母子托命之语本为王继恩召徳芳而发出于癸丑帝崩之后而桱以属之壬子且削去召徳芳之事而独存此语则是不知纪闻野录两书之文本相抵牾强合于一其附会比焘之删润抑又甚焉近世保斋宋论复指桱所书者以为太祖太宗事之首尾不过如此则其不考又出桱下矣然则宋后召徳芳之事信乎曰正史实录载之纪闻又出温公事当不妄焘并疑徳芳非宋后之子则过矣徳芳在当时年最少育于宋后或为所钟爱皆不可知但事出于两人所记而不同者当视其人温公可据之人也温公可据则文莹可出召徳芳之事有则留宿之事无矣或乃谓焘之删润盖有意著太宗之恶姑引野录以借口而又自破其说以避祸则臆度之大过又恐李焘复生不肯自当尔史称焘博极群书其为长编専务广采择焉不精殆有所不免也或曰太宗子孙继立故人无敢言者然南渡孝宗以后其事当无所讳亦无一人言之者何也借曰高宗授受之懿可以盖前人之愆故其迹益泯然元史成于欧阳玄诸公当时复何所讳又无一语及之盖必有定论矣不然此何等大事而不加之意哉或曰太宗于太祖崩不逾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廷美徳昭不得其死皆足以追证烛影之疑是又不深考之故也不逾年改元五代常事宋乃太祖第三后长编谓其崩太宗设次发哀群臣奉慰以后初立未尝降诏故䘮仪多所贬损百官不成服固当时礼官之过也就使因召徳芳而衔之则其事亦在太祖崩后矣廷美之死赵普为之太宗固有不得辞其责者至于徳昭之死非出于幽囚躏逼之举长编谓太宗育其子惟吉于禁中日侍中食凡八年始出阁诏邸第供亿悉与亲王埒诸王子不得偕也况徳昭因他日行赏一言之愤不惜一死乃忍其父为人所戕而噤不出一语哉就使不逾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徳昭之死皆出太宗则亦未可以其后来之不善而遂逆探其有今将之心加之以无名之罪也胡一桂杨维祯梁寅之流锐欲以篡弑加之恐皆以不见李焘全书之故正犹狱官不据人原发之案而深文巧诋钩致其罪偶有刻吏见而喜之又从而和之此太宗之事所以不能自解于今日也或曰太祖既欲传弟何不使太宗正太弟之名考之九朝通略谓唐天祐以后建储之礼不复讲行至太宗立真宗方知讨论故事又五代凡当次者多领开封尹故太宗廷美相继为之则知太祖亦承唐末五代之习兼以年岁之未迈耳是或将有待焉而遽自意其死乎夫传疑史法也茍无疑可存则亦何必摭拾小说强为之辞以滋后世无穷之惑此焘桱之罪也或又引宋朝类要载陈抟对太祖火日之说终有可疑是不知抟于太宗初入朝终身未尝见太祖其说盖不攻而破矣夫千载不决之论其可以悬断者理与事耳以事言之不过如此以理言之凡古之篡弑者多出深雠急变大不得已之谋又必假手他人然后如志未有亲自操刄为万一侥幸之图于大内者观太祖于太宗如灼艾分痛与夫龙行虎步之语始终无纎芥之隙太宗何苦而为此舍从容得位之乐而自处于危亡立至之地病狂䘮心者所不肯为㐫残绝世者所不忍为而谓太宗为之断乎其不可信也矧类要野录皆托于佛老之徒之口纵使有之亦儒者所不道而况于无乎予之所笃信者温公纪闻之外一无取焉尔
  太古轩辨
  陶渊明夏日北窗高卧清风徐来自谓羲皇上人此殆以古为高者司马温公制深衣一袭以馈康节康节却之曰居今之世不敢服古之服又似以古为非者二公皆百世士而意见不同如此何欤或曰二公古其心而不泥其迹不害其为同也郡人刘宗敏先生自号太古其将识二公之心迹者欤不可知也或曰渊明弃官归隐寄傲一窗之下而宗敏壮年遨游乎江湖之上日不暇给康节一古衣不肯服而宗敏不惜重购聚奇于一轩日与好事者乐之而以太古自名若是者其有得于二公否乎是诚不可知矣或曰不然渊明以古人为高乃弄无弦之琴以自娱不必舜文周孔之声也康节以古服为非乃究先天之心学画而为图直上溯羲皇而置文王以下不论由是观之以为不古也而有古者存焉以为古也而有不古者寓焉此先正之所为不可及也今宗敏号精于琴又以先天之旨为抽添火候之说自以为得不传之学于至人然则宗敏之心迹其不古而古者欤抑古而不古者欤皆不可知也必有能辨之者
  论董公徐洪客
  所贵于天下士者谓其识见超出乎众人之上也周末之诸侯务相并吞以自强大不复知有君臣之义以项羽之弑君天下不能名其为贼高祖之初意亦惟恶其分地不平故起忿兵以报私怨而新城三老董公乃独说高祖曰仁不以勇义不以力项羽无道放弑义帝天下之贼也大王宜率三军为之素服告诸侯而伐之此三王之举也其辞毅然不可犯高祖用之而汉业以成良平诸公曾无一人能知此义者六朝以来人安于篡窃不复知有吊伐之事以杨广之无道天下不能声其为独夫虽太宗之才略亦且为殊锡受禅之举昧大计以就逆图而泰山道士徐洪客乃独劝李密曰将军宜乘进取之机因士马之锐沿流东指直向江都执取独夫号令天下密不能用而其言至今读者凛有生气房杜诸公曾无一人能知此义者然则二君子之识见斯不可谓之天下士矣乎世未尝乏才也顾多隐于抱关击柝黄冠野服之流其长往而不返者何限当多事之秋乃或仅出其长以见于世而奇伟卓绝已如此然则为人上者岂可偃然自足以轻天下之士邪
  论曹操
  曹操之在汉人服其智而操亦以之自况曰吾岂四目哉但多智耳以予观之操岂足以言智哉操之所以不即败亡者天幸也夫操之围张绣于穣城攻刘备于徐州也田丰尝两说袁绍以袭许矣其拒绍于官渡也孙䇿又尝定部署以袭许矣其追袁绍击乌桓也备又尝劝刘表以袭许矣使三子者之计一行则操之败亡岂待旋踵而袁刘不能尽人之言孙有暴客之祸谓之非天幸可乎或曰操虽虚国远征亦必有居守之臣留屯之兵以备非常之变则袭许之䇿乌能保其必胜哉是大不然方关侯之取襄攻樊也操固已相视无措惟议徙许都以避其锐然则明知敌来不能起为之所而况于出奇制胜者哉操之危盖屡矣而犹以多智自诡吾谁欺乎古之智者必以诚为之主而动不失正无欲速之心而有万全之道焉若操之幸胜茍免特所谓穿窬之雄耳乌足以言智
  隋论
  隋文之取天下与唐宋二祖无异而身不免于恶名国不免于闰位者何哉亦曰后徳之不臧尔夫隋之亡也以炀帝广而归咎于后徳也何居曰广之立独孤后为之也夫太子勇以无罪见废而广以爱幸夺宗则亡隋者独孤后也今夫张汤杜周其所以致身起家者何如而能使其业之昌𦙍之隆者徒以子孙之贤耳矧隋文以一统之盛得中才之主任守成之责其有不能俪美于唐宋二祖者乎顾乃以大器而畀之酗荒淫虐之子则后之罪也呜呼周之兴也以文王而太姒以圣徳为之配舍伯邑考而人不以为少恩立武王而人不以为溺爱卒之化家为国而膺祚之灵长者莫加焉此无他用天下之公也废立大事而徇私背公未有不乱者书称桀之亡维妇言是用盖帝之谓矣虽被弑之际抵床大恚曰独孤误我亦何益哉
  狄仁杰论
  先儒谓狄仁杰未及复中宗年七十以卒所荐张柬之等嗣而成之柬之亦年八十矣使天不假年则事机一失国祚终倾仁杰之不早计于此有遗恨焉是大不然凡事之成虽出于人然其所以成者天也当武后末年中宗已还东宫而仁杰居相位其间岂无事机可乘而迟回以至于死固不可以言智然中宗既还东宫则天下者东宫之天下不言可知智者于此正当持重以销群慝而要其成固不可为万一尝试之举此仁杰之心而柬之幸其功凡此皆天也就使柬之不幸亦死而唐命未改天下岂无狄张之徒哉论者乃以其衰莫不早计为恨末矣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夀几百年事纣终其身至武王年九十有三辅以太公亦年八十馀方始胜殷杀受大告武成由是观之则文武太公之衰莫不早计甚矣传曰天之所废孰能兴之天之所兴孰能废之论者乌足以及此
  狸奴论
  家蓄一老狸奴将诞子矣一女童误触之而堕日夕呜呜然会有馈两小狸奴者其始盖漠然不相能也老狸奴者从而抚之徬徨焉踯躅焉卧则拥之行则翊之䑛其氄而让之食两小狸奴者亦久而相忘也稍即之遂承其乳焉自是欣然以为良己之母老狸奴者亦居然以为良已出也吁亦异哉昔汉明徳马后无子显宗取他人子命养之曰人子何必亲生但恨爱之不至耳后遂尽心抚育而章帝亦恩性天至母子慈孝始终无纎芥之间狸奴之事适有契焉然则世之为人亲与子而有不慈不孝者岂独愧于古人亦愧此异类已
  祀神考
  我先尚书少保襄毅公之捐馆也治命作堂于先祠之东以奉五祀而附以张仙之神若汉夀亭侯若远祖忠壮公若唐越国汪公中丞张公惟时走方远仕京师不获与闻克俭弟以先公之不忘于此也即以其年庀工而成之暨走归奉襄事读祭礼乃复考订异同著其说于壁以示我后人
  一论定司命灶中霤族厉门五祀
  五祀之名见于礼之月令者曰门行户灶中霤凡曲礼及周官小祀之注无弗同者白虎通则有井而无行至于祭法则又以为天子七祀曰司命中霤门行户灶太厉也诸侯五祀曰司命灶门行公厉也大夫三祀曰族厉门行也此其说经不再见故先儒多是月令而非祭法然王制大夫祭五祀注曰司命中霤门行厉则又与祭法相乘凡此六说虽参互交错而皆出于秦汉诸儒之所纪录疑有不可偏主者走故从王制之注而独以灶易行焉夫自天子以至庶人其乐生疑无不同者此司命之祭也自天下以至一国一家虽其地有小大之不同然皆谓之有土可也此中霤之祭也人之动也不能无出入而其居也不能无饮食此门与灶之祭也鬼无所归则为厉故自天子以至大夫皆有之但以差等而异其名先王之制仁之至义之尽也此族厉之祭也礼繁则乱事神则难户之于门类也井行之于中霤亦类也而复祀之何居仪礼士疾病行祷五祀则司命族厉之当与可知也故今定著司命之祭以春取生育之义也灶之祭以夏火得令也中霤之祭以季夏土旺于中央也族厉之祭以秋取万物肃杀消弭灾沴之义也门之祭以冬岁交之际有阴阳阖辟之道也夫司命所以主有家之生本乎天也中霤门灶所以资有家之用本乎地也族厉所以督有家之过本乎人也三者备而祭义明矣
  二论定禖氏之祀
  古有高禖之祭乃天子祈嗣之礼行之于郊又谓之郊禖疑非臣下所当僣然后稷实以祈高禖而生其事见于生民之诗则古之臣下亦有行之者矣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祈嗣之礼古必通于上下而今亡其制也近世以土木为像而严事之者曰张仙莫知其所从起老泉赞之谓祷之而得二苏亦不名其谁也其像张弓挟弹如贵游公子之状或传其为周之张仲事不经见而月令高禖之祭必礼御者带以弓韣授以弓矢显其有得子之祥也内则男子生射之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期其有事于远大也故窃疑此像即高禖之神其易矢为弹者取诞子之义也独张仲之事求其说而不得又窃以谓古者祭必用尸如夏郊以董伯为尸周公祭泰山以召公为尸取其徳之相类也岂周之祀高禖者尝以张仲为尸乎语曰仁者必有后又曰孝弟行仁之本也诗称张仲孝友尹吉甫资之以成其徳则祈子而祀张仲或礼之以义起者欤但禖之称高涉于僣而礼有别称禖氏者亦犹天子之社谓之后土皇地祇而庶人之社谓之后土氏也故今定著为禖氏之神庶于礼为弗畔也
  三论汉夀亭侯及远祖忠壮公唐越国汪公中丞张公之祀
  汉夀亭侯忠义闻天下先公屡尝梦之每出师则祀于帐中而侯实为汉死节于吴我徽郡故吴境也先忠壮公当侯景之乱越国汪公当隋末之乱皆有保捍州里功历代著之祀典徽之人家尸户祝而忠壮公又程之大宗礼所谓先祖当有立春之祭者也中丞张公当安史之乱保江淮以遏强虏资中兴则江淮以南不污于腥膻不罹于荼毒者皆其力也江淮以南祀之宜也昔尹和靖先生每旦必诵光明经或问之曰母命也夫异端之说君子尚不忍废先命而诵习之况一代忠勲之臣有先烈焉有先徳焉我先公奉之实以致夫景慕感仰之意耳亦非欲祀之以徼福也而小子其何敢不嗣敬之哉










  篁墩文集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二    明 程敏政 撰辨
  辨祁谱世次自周秦迄五代了无一阙可疑
  按饶之景徳镇有宋都官程公名祁者尝撰程氏世谱三十卷起得姓之初而终于五季其间系次分合履历详简最号精密盖自宋以来凡程氏之有谱者必以此为按本之者进以为是不本之者斥以为非其说之得行于一宗如此敏政每阅之亦叹其有功程氏而独疑其自晋以上抵于周末事不见于经史何所稽凭而能历历著之使其昭穆分明了无遗阙一至是哉然又疑魏晋以来用门地取人凡大家巨室必有谱牒副在官府而祁生汴宋之时恐及见之不可知也近岁以来欲重订本宗一房因遍考旧谱旁证他书而后知祁谱之果可疑也何哉以其所书河南房一𣲖而因有以尽发其伪也祁称据林宝元和姓纂谓陈亡忠壮公子孙徙中山五世孙大辨为六合令虽云五世祖忠壮而不知其所从出敏政考之文苑英华得李邕所为程长史碑其载五世祖重安侯向正忠壮之孙而向生育育生皆皆生弘弘生大辨具有履历最后又得陈留谱证之相同其书皆出汴宋而祁不之见乃于其所著谱谓向生二子翻诩翻生三子公顺公颉公颕诩生二子公颢公显反称大辨不知其所从出以是知祁谱之可疑者当不止此盖祁自负博极群书蒐猎纂集以成此谱而不知简册所载固有出其见闻之外者若邕碑是已程以国氏始于休父世望安定而婴公事赵家邯郸再望广平此固程之所自出者也故今定著此谱仍系二公于首以重水木本原之思凡祁谱所述世次出于周秦之间者皆不敢具载以明此谱之可信然祁自序有云倘宗人与我同志或嗣有所见或别有藏书与今谱不同者愿以见教尚庶几改之则其本心亦岂不有望于后之人也哉
  辨祁谱称汉历简侯黒至晋新安太守元谭世次太远纪述太详可疑
  按祁谱谓婴十一世至汉历简侯黒黒传二十世至新安太守元谭中间无一人一事见于传记今不敢从然简侯实赵人则其先当出于婴公故今止据汉书年表世系附婴公之后
  辨祁谱不知程氏初迁江南出吴都亭侯普之后误据元和姓纂以为出魏安乡侯昱欧阳文忠公碑铭亦从其误
  按林宝姓纂谓唐世程之望分为七而广平中山济阳三族皆祖魏安乡侯昱于是都官祁据之以作世谱曰中山之程出于新安太守元谭实安乡侯之裔当晋东渡自河北来守新安遂家焉而太守十三世孙是为忠壮公灵洗于是欧阳公又据之以作冀国公碑铭曰程分为七三祖安乡广平中山以暨济阳中山之程出自灵洗实昱裔孙仕于陈季两说既出凡程氏之有谱者无不宗之敏政窃诵之而有所疑焉李邕所作程长史碑其世次甚明而祁不之见乃妄有所述则等而上之谓元谭之果出于昱其敢以为据乎后得陈留程氏旧谱其说曰唐世程之望分为七而广平中山祖吴都亭侯普济阳祖魏安乡侯昱分南北两宗乃知姓纂漏书吴都亭侯普五字由是后人袭舛承讹谓三族皆祖安乡盖由欧阳公与祁为林宝所误而后人又为二公所误也陈留谱所书远有端绪而祁又不之见其自叙绍圣年中求陈留之谱而不得且云无由论定以待异时则宜其所谱之䟽脱视宝为甚也陈留谱谓普从孙坚东渡江历事孙权为荡寇将军赐居建康为南宗之祖晋元帝东渡自建康即位而普之玄孙元谭仕为新安太守始居新安盖程氏之徙江南始于普而居新安者始于元谭非元谭始自河朔徙江南也会里文简公大昌为谱序曰自晋以前程氏未有越江而南者居江南其始于东晋元谭公乎噫会里公最号博洽为朱子所礼重者尚为此说则馀谱之不能有所是正又何责焉辨祁谱书新安太守元谭以下世次绝与陈留谱不同及书忠壮公二十二子可疑
  祁谱元谭子超生冯冯子丰生景秀景秀子元政生宝云宝云子法晓生隐𮥼隐𮥼子道乐生次茂次茂子詧生宝惠宝惠生灵洗五子灵洗生文季二十二子文季生子向子向生诩诩子公颢生绚绚子南金生元谏元谏子季随生绎绎子昔范生行褒
  按祁谱谓忠壮五世孙大辨居中山不知其所从出敏政既得李邕碑订之其居新安者自元谭生长民长民生相韶韶生元政元政生道惠道惠生天祚法度天祚生超法度生捍宗景遂超生邕之邕之生修修生次茂次茂生詧詧生宝惠宝惠生忠壮凡十二世又自忠壮五世至皆富二公分南北二宗皆仕隋为涿郡主簿生弘弘生大辨为北宗富生炫炫子南金生谏谏四世生行褒为南宗敏政又得陈留谱订之如右考之宋齐书元谭四世孙道惠二子三孙当宋子业之乱悉佐晋安王子勋起兵其名杂见纪传中而祁乃止书天祚一人馀皆列诸外谱又称忠壮兄弟五人子二十二人亦皆与陈留谱不合考南史传凡当时将相大臣三子五子无问显晦多书而忠壮二十二子至有尚主者反不以书载考之祁谱二十二子无后及外徙者过半独向一房居故乡则亦必无之理也史称文季死于周诏以其子向袭封盖谓文季之子名向也而祁乃谓其名为子向益可占其人之不审焉敏政最后又得二说其一洪武长史通公所编绩溪坊市谱䟦云家藏旧谱称向生一子失名其曾孙曰行褒与诸谱不同其一元儒方氏玄成䟦程氏谱亦云婺源谱称元谭十三世生忠壮公绩溪谱称元谭九世生忠壮公其不同又如此则知祁谱之后固自有觉其非而阙之者矣惜其未见李邕碑及陈留谱故无从订之尔
  祁谱又以炫为绚谓绚有弟纶南金有二子元皓元谏皆与陈留谱不合唐登科记止作程谏亦无所谓元谏唐试进士蓂荚赋刻谏公之文尚存又谓绎生二子昔范西范比陈留谱多一人盖昔西二字声相近而误也
  辨祁谱不知元皓与皓为一人误分沧州中山为二房及谬増荆杞一人为河南房祖
  按祁谱以忠壮七世孙元皓生日华为沧州祖而误以大辨生文英文英生皓皓生荆杞为中山祖且云伊川宗谱一卷宜上附之意以伊川六世祖秀为荆杞之子也敏政每阅之颇疑元皓与皓本一人何哉姓纂谓大辨居中山而唐书本传称日华定州安喜人世镇沧景定州即古中山也日华父子独仕于沧耳祁乃尽其族而归之沧非人情矣后于赵明诚金石续录得唐韩义宾定州别驾程君墓志及陈留谱考之则皓生日华日华生怀直怀直生执恭执恭生世庸世庸生岩岩生秀皓与元皓果一人而犹有可疑者唐书本传元皓尝受安史伪署为定州刺史李邕碑称皓广宗人发身文学惟此为不同耳既又考唐代宗徳宗实录始复得其所以误者实录于日华传下曰日华广宗人父皓为定州刺史始居安喜而史朝义传下曰朝义既死其伪定州刺史程元胜等皆举其地以降乃知作史者不审但见定州有两程刺史遂以元胜之事附之而又易其名为元皓也所犹幸者新旧史于日华传中俱曰元皓于朝义传中俱曰元胜间见互出可从而为寻疑勘误之地使其改而从一则岂可以复正哉祁不能订史之失乃谓皓生一子荆杞更出一疑以误后人今定著以邕碑唐史及韩志陈留谱为据夫然后百年之疑一日而决又考之宋季有续谱者以姓纂称大辨不知其所从出而祁谱忠壮公十四世孙有粹实英秀四人遂以伊川之𣲖附此秀下则又愈远而愈失之者也
  辨祁谱行褒以上世系讹舛当正行褒以下世系明白当从及祁续谱所载者诸房多不之见或误加増损亦略辨之
  按祁谱之所失其最甚者在于伪作行褒以上祖名以相联缀若其所谱行褒以下六世支分𣲖衍则又最为明白当从之者盖祁生汴宋去五代时未远而其所谱行褒六世孙承字行三十馀房则皆当时见闻相及住居相迩庆吊相通者也其附载承议公之言曰诸房子孙并请以承字冠于名上置籍注之以辨少长而祁别有续谱二十卷大抵皆三十房之后江南诸程多出于此然以数经兵燹之馀人或莫见之而近世诸程之谱意出于宋季元初之人饾饤为之彼固不虞祁之有续谱也则或脱其世或增其名用求合于祁之前谱舛戾纷纭莫可究极而三十房者反无一人承其后焉所失较祁益又甚矣今订本宗谱而不能遍及各房因随所见略志之以俟续书
  祁谱昔范三子秉彝匡柔行褒匡柔二子适造行褒四子谅干纂翰宋南溪房达可印本谱行褒生适适生吾吾生谅谅生凤凤生纂诸谱或同或异或疑适谅皆犯近祖之讳殊不考适即匡柔之子祁续谱亦明书适生吾吾生凉凉二子长凤次鸾鸾二子长秔次荣后人不见祁续谱误以适置行褒之下又不考凉与沄淘为伯叔兄弟名皆从水旁而辄改为谅也达可谱又称纂五子琼璿珎琮𫞩琮为凤凰泸口南溪三房祖考祁谱纂止四子无琮字诸谱并称干公位下渥生琮会通谱又尝辨定然祁谱载渥南唐元宗初进士达可谱载勋唐僖宗时进士岂有孙先中祖举八十年者考印本谱旁注云一本凤生伟伟生琮并志之以备参考则当时固尝存疑于此而不及正耳今从而订之固先正之意也琮即唐忠臣宗楚之误辨见后
  祁谱珍生八子洎沚浑泽沄湘淘汾续谱亦如之诸房谱或谓九子或谓十子増减不一其大约则多濬清渝浐四字考祁续谱浐自出干祖𣲖原公下其馀三字则皆疑传写之误如环溪谱浑下注云一作渝会里谱泽下注云一作清宜振录则明以洎作濬盖皆字画相近而易于舛也
  宋南溪房印本旧谱适三世生鸾鸾生二子长秔次荣秔荣字后来翻刻偶尔糢糊由是后人或以秔为秠为秬或以荣为莹或并三字悉置鸾下皆非也桃梅谱又以为行褒生四子干纂翰秔或径以为适生秔悉与祁谱不合当从印本旧谱
  祁谱盈生一子从谠迁湖南诸谱并同别谱乃谓盈有次子从发为率口𣲖考祁续谱浑生郇郇生从发后人误以墨丝牵于盈下也
  会里文简公大昌修谱自五世祖文新始考祁续谱泽早卒弟沄择族人子番为之后始居会里曾孙立生四公即文新之父也文简五世孙天经编庆源录谓家蔵元丰支书载始迁会里祖至第七世文新墓经理四至具存与绍兴官印支书并同但缺名字行第然则始迁祖即泽公无疑惜当时未见祁续谱耳会里裔孙明远谱序云文简公时元丰支书匿于长孙之才房下故公弗之见近天经得而补之可以释公遗憾矣然非登载明白而主信于数世以上之遗籍初何敢空言驾说犯先世之严诫哉此言是矣所惜者误以泽为清则犹未免有察焉弗精之病耳
  祁谱沄下不载所生各𣲖谱或谓沄生一子仲繁为祁门浮梁祖或谓沄生四子亮芜寰季为休宁汊口祖或谓沄生二子仲节南节为休宁古城陪郭祖考祁续谱沄生三子长仲繁将兵戍祁门严湖诸处次仲节南节将兵戍歙南古城及休宁仲繁生二子熺燿熺居祁门新府生二子承勲承徳承勲生五子令温令滔令洭令汾令洙燿还居汊口旧府生承武承武生旺旺生二子淮沅相继为岩将淮生四子亮芜寰季此最有据后人不见祁续谱于祁门𣲖脱去二世谓令洭仕唐为中奉大夫又于令滔五子令洭三子名悉加承字以求合于祁之前谱考唐百官志无中奉大夫阶官宋徽宗大观年间初置令洭生于唐而仕于汴宋之末将二百岁矣柏溪程山谱五子三子名并无承字其误甚明于汊口谱径书沄生四子盖徒以淮沅与沄淘官为岩将相同而名之边旁亦偶同也中间脱去五世以时计之端明终于理宗之朝而与宋初五世祖同行矣婺源开化诸谱所载与祁续谱世次相同但不知燿与承武之名而谓汊口始迁祖及二世祖俱忘讳字耳
  祁续谱湘当巢贼乱后分兵守婺源官至检校工部尚书湘卒子全礼代之官至检校御史中丞全礼卒弟全皋代之官至御史大夫全皋老子遁代之遁一名范官至检校户部尚书兼国子祭酒入宋罢兵盖父子兄弟四世守婺源以时与事证之最为有据今婺源谱谓全皋无传全礼生嗣恭嗣恭子思复生筠筠子仁愿生范天祐二年进士入官全失其实按祁前谱于八房止于汾下书无子如淘如全皋下皆无所书盖已书于续谱而后人未之见也遁之后人不知所出或上溯于匡柔位下或俯就于仁愿位下皆非是考沄拒黄巢在乾符五年下迨天祐二年才二十七年湘至范已六世年数太促世数太多纵有旧谱相承亦不能自信矣盖全礼下茂芳范萌凡四昆弟此一范也全皋下遁止一身亦尝名范此一范也由前言之则全礼下范乃此范之孙由后言之则全皋下范乃彼范之祖后人不知而合为一其误可胜言哉周溪谱谓遁之子孙居彰睦莲河而忘此祖却接范为始祖失其源流远矣乐平小彰睦裔孙宋贵溪教谕珽重编谱系亦尝置辨大抵与周溪之说略同惜其累经会谱而莫或厘正之者又婺源谱称全礼为本县都督考唐史每道置都督多大臣出领一县不应有此郡志婺源在唐末尝于腰滩蚺蛇港立都镇即今县城则全礼所领乃都镇谱误以为都督也
  婺源清源谱称嗣逊始居清源生承贵承贵子仕修生利涉利见利涉子仁生克诚克诚子邦彦生天则即二十公利见子侃生克敬克敬子宗瑞生椿即十九公乃环溪所自出今环溪谱称嗣逊二子长十九公次二十公中少六世环溪裔孙潜夫作辨讹以为本宗谱称湘公生唐咸通三年下距椿公生晋天福十一年世次不远中间不能复容六世其言可据但淘公谱序称行年七十位不过岩将且其所序皆天祐三年梁未篡唐以前之事姑以是年为始等而上之七十年则淘当生于文宗开成二年湘本淘兄乃下生于懿宗咸通三年中隔武宗宣宗两朝反少淘二十六岁由此观之湘以下生年甲子亦未可据然以乾符五年沄公起兵拒黄巢之年为准于咸通三年以上更加四十年中间亦不能复容六世故今定著从环溪谱惟芟去湘公以下在唐诸祖生年月日以从其实则上下皆通若从清源谱则草庭以文林隐诸先逹悉与今修谱之人同行不可会矣
  婺源旧谱称嗣恭长子思伯一名仁愿生四子茂芳范萌次子思复一名烈生三子简筠籍筠生三子曰十一曰兴曰护续谱者误以仁愿置筠下又或改兴为仁兴以迁就之皆非也考长径旧谱出于筠且称萌为简籍兄弟今从之
  祁谱八房独书汾无子续谱书淘尝以侄全礼为子后全礼守婺源又以侄旭为子旭代为岩将兼领开化马金岭卒庙食龙山生子玢助防于歙始迁河西玢生四子彦赟彦枢彦榕彦材为槐塘诸𣲖祖别谱乃谓汾生四子盖误以玢为汾也婺源种徳坊龙陂及开化蔗溪所载并同槐塘孟公会通谱亦自疑于汾无子著其说于本支谱下以俟后人则今之考正亦岂非孟公之志哉
  祁续谱沄次子仲节镇歙古城仲节次子兰生廸字逢吉今会通谱谓汾子彦榕生延拓世居河西延拓子文昇生徳晓徳晓子璿生逢吉为休宁簿子照始居休宁比祁续谱多三世考山斗旧谱有后周广顺二年祭逢吉文上距乾符五年沄公起兵拒巢之时才七十八年自汾至逢吉已七世世次与年数太相悬绝又以事证之沄季子南节镇休宁子孙居陪郭分居小东门先墓多在东山今山斗旧谱载逢吉葬小东门外子照遂居小东门再迁山斗逢吉夫人葬东山又尝有屋在陪郭是必仲节南节二公之后当时庆吊相通故墓宅相邻如此若以为远自河西而来大非其实又廸十世孙安节世忠录称其嘉定中应募为路钤王徳所举诏特以其名授征西安抚招讨使按宋史传王徳乃建绍名将下迨嘉定死已久矣唐宋招抚招讨使皆宰执大臣出领岂有一人应募即授此任考宋季道传朝野杂录嘉泰开禧中用兵于金以赵淳为京西招抚使下纳粟补官之令帐前总辖王徳和上应募若干人诏悉隶京西招抚司置游击义士军授正将副将统领之官盖后人误以王徳和为王徳安节本授京西招抚司游击义士军副将兼统领而误以为征西安抚招讨使也绩溪坊市谱称出于沚云沚二子盈一作兰旭一作药旭仕唐为金乡尹迁绩溪葬周藤坞悉与诸谱不同惟文清公古城宗祖墓铭会里小彰睦诸谱及祁续谱沄公子仲节始居歙古城生一子焕焕生三子药兰蕙则坊市谱所称盈旭即药兰者其实四人强之为两人也按旭本东密岩将非尹金乡本葬开化龙山非周藤坞疑坊市旧谱不见药兰所出因以附盈旭之下遂失之乂谛考其前后亦多可疑如称药尹金乡在唐光化元年惟玩编谱在后唐清泰元年上下相距仅四十年而药与惟玩相隔六世卢藩续谱在后周显徳间上下相距仅二十七年而惟玩与卢藩亦相隔六世且所载子孙每代不下数十百人无嗣者什九盖续谱者本欲侈大其族而不意反滋观者之惑也独元儒方玄成及长史公重订坊市谱拳拳望其后人旁会诸谱正其阙失前辈虚心求益之意蔼然可以想见比之偏执自是力战公议者不同故今以诸谱定著芟其所当芟存其所当存庶几可还其旧而两贤之目亦将瞑于地下矣
  富溪裔孙常元朝印本谱称出于渝云渝与兄沄同时起兵避难生一子荣葬古墓山考荣即凉之孙鸾之子秔之弟后人误属渝下以事推之渝即凉也凉亦沄淘伯叔兄弟同出篁墩后人拘于八房之说强跻之沄淘之间尽以凉事书渝下而又脱去一世误矣端明珌公铭富溪程用之墓谓富溪由临溪而后散又谓祖垄在古墓山秔本临溪之祖与荣正同所出而古墓山之说亦与谱合后来续谱者谓富溪迁自汊口又谓荣有兄弟三人分居闵口与宋志元谱全相戾矣婺源龙陂种徳坊开化蔗溪诸谱谓闵口程氏旧分七大房建昌雪楼之𣲖其一也若闵口旧程氏自当出此乃为得之
  吴门谱谓端为吴越营田使生承珤承珤生立信立信生师孟今考苏舜钦所撰立信墓志曽祖仕钱氏为营田使祖徙籍于苏父高遁不仕中间脱去一世宜从墓志
  乐平杭桥谱僖三世孙承宪生溥溥生翺翺生完完生泰含泰含生通二通二生沆沆生刚愍公振考汪端明藻所撰刚愍公碑云曽祖承宪祖溥父翺以公贵赠朝请大夫无完至沆四世当以碑为正
  祁续谱开化北原及黟南山𣲖出于百之百之生承铎各谱或以为珍第九子清生専専生宗迈宗迈生承铎或以为浑孙亘亘生専皆非是盖百之字宗迈其子又以承字为行合于祁之前谱待制俱亦有谱辨谓无清専二世
  祁续谱茂生承穆承穆生二子长大公次二公大生十九公十九公生二子长四公次七公七生二子长念五次念六念六生二子长复次兴兴生进进生荡别谱谓承穆生荡中脱六世荡罗田上市祖其先有副使思敬尝与龙首山小彰睦会同称其世掌世忠祠事
  印本谱以鸾为浮梁东乡程山祖今程山谱称出于仲繁此必有本但谓令洙生承徳承徳九世生宋龙图瑀以世次考之瑀与汊口端明珌同行瑀终于北宋之末珌终于南宋之末年数悬绝而辈行同又所谱于令滔令洭诸子名并无承字则承徳亦不得为令洙之子别谱或称令洙世系无考或称令洙为黟歙程氏祖皆为未得其实考程山出仲繁子熺乃为得之
  淳安程氏谱称出于忠壮别子文灿云文灿为鄱阳丞子孙迁严州又谓休宁会里文简公大昌皆出其下非也考祁续谱百之下承铎生利见利见生相迁睦州青溪宜以此为正
  祁门程村谱琬生逵与黟南山同迁自开化宜祖百之但祁续谱及北原旧谱琬生亿亿生安世安僖安世生舜安僖生逵中间脱去亿与安僖二世宜从祁续谱
  绩溪仁里谱出于槐塘云文清公兄元定子宏祖瞻祖辛祖乃绩溪𣲖所从出宏祖无嗣以瞻祖子相字仲和为之继官至宣慰副使生一子燧考宋吕左史撰文清公父宣义墓志元定实先父死而志无瞻祖辛祖之名又考元杨刚中撰宣慰墓志称宏祖无子文清公择族人有能子为之继绩溪程里积庆谱药十一世孙梦龙生二子有能有为有能次子仲和宣慰副使生一子燧数说不同然槐塘旧谱云文清公从兄元龙二子瞻祖辛祖仁里旧谱云瞻祖辛祖一名有能有为相出继宏祖今定著从旧谱及墓铭
  婺源种徳坊谱云出徳玄之后考宋史传徳玄郑州荥泽人善医术太宗朝历官翰林使今种徳坊程氏尚世其医此必汴宋之末从南渡者但谓徳玄上出于湘与全皋则恐未然盖湘与全皋子孙未有北徙者而祁谱别有郑州房本上程之后徳玄当出于此意其后人因侨居婺源之久遂误与土著者同祖也谱后同源异𣲖图一卷可取甚多如称淘为十三公旭为四公且云淘后子孙居开化龙山及歙县槐塘最与祁续谱相合开化蔗溪谱所载亦同
  婺源城东城西谱皆称出于南溪房尚书彦光考逹可印本谱并无迁婺源者城东谱有子益子寿子文三人城西谱有继善者本名饶考彰睦元朝旧谱则子益子寿子文实出于遁公位下考祁谱则饶实出于翰公位下其于南溪了无相渉大抵各家旧谱多散失于兵燹为子孙者不能穷探博访以求真是之归以意推之反失其实孝侯三世不修谱之训可不戒哉孝侯讳釐汉历侯黒之孙也今诸谱以为江北延祖亦误
  辨龙山谱称沚公始迁开化及所载诸错误
  按休宁东密岩自黄巢乱后定置岩将一人沄始为之弟淘嗣之继子旭又嗣之旭从子秔又嗣之秔从孙淮沅又嗣之凡六更传袭至宋开宝八年灭南唐岩兵始解考郡志及祁谱沄为岩将兼领开化马金岭防拓等事历世因之皆开军府于东密至旭之世疑开化事有重于休宁者遂移军府于龙山则始迁开化者旭也今龙山谱谓沚以巢贼之乱走开化至龙山息肩弛担因卜筑焉土人呼为下担十三祖其言大失其实下担之名在在有之岂皆因避乱而息肩弛担于彼者沄公据东密正以保全宗族乃使其兄流离异县而不复相通可乎又谓沚父珍公葬本里孔望坞自今观之珍公之卒在沄公为岩将之前未遭离乱当葬篁墩在沄公为岩将之后已经贵显必择善地于休歙之境无縁先葬于他乡数百里之外虽曰开化乃其所部揆之人情亦不应舍近求远如此唐宋以来金石之文古人多葬其父于宦所旭公既移军府于开化则孔望坞之墓或者淘公谱误以为珍公也祁续谱开化诸房一房旭生二子宥玢宥居龙山玢迁槐塘宥生二子旦让旦生四子忠香靖竦让生二子效升升居上湖一房百之迁白沙生承铎承铎生宠宠生六子辅尧宥宣宏密密生三子京效天叙天叙曾孙克一尝修宗系考婺源龙陂开化蔗溪乐平小彰睦诸谱并同今龙山谱乃谓让生三子辅尧球瑢又谓汾生二子效升错乱舛误不可胜道窃意龙山之祖实出玢之兄宥旧谱失书遂与白沙谱相出入而不虞后人之考订也独其族人在元有讲书名介者为谱图说曰谱书不可以家之所蔵自宗主天下之事亦至于理而止耳介何敢附会其说乎斯言诚不易之论也
  辨仲节徙居歙之古城山非休宁古城岩
  按宋丞相文清公撰休宁古城岩宗祖墓铭云沄公子仲节当同光元年弃弓矢置田宅依休宁外家赵氏遂居古城岩明年弟南节又迁邑之陪郭仲节卒葬古城岩北园娶金氏葬乾明观北园由是凡居古城岩者悉称仲节之后而古城岩谱又谓仲节自黄墩来休宁行李四十馀担随行亲仆仅五人是时仲节年将四十尚未婚娶以今考之沄公起兵据东密岩以拒黄巢保州里杨行密承制授兵马副统帅开府于歙兄弟子侄悉典兵柄分镇列邑威势赫然如古封建之诸侯无縁二子独退守田野依栖无聊若羁人焉其可疑一也陪郭裔孙岘至正五年谱累累言仲节以光化元年迁居歙城西南古城山明年南节又迁休宁陪郭以史谱参考沄公以唐僖宗乾符五年御巢仲节南节尝为兵马先锋其年当二三十岁矣昭宗光化元年分居二处上距乾符五年才二十年正当沄公弃背之后若依古城岩谱及墓铭以为后唐庄宗同光二年则上下相距将五十年仲节南节当七八十岁矣而谱以为是时仲节年将四十尚未婚娶其可疑二也墓铭及陪郭谱皆谓仲节娶金氏葬乾明观后乾明在郡治东如以为休宁古城岩则吾邑从古及今即无此观其可疑三也窃意古城山乃歙休之交去帅府不远去黄墩祖墓又近故仲节居之休宁自来为徽富县东密又在境中当时必有别宅故南节居之揆之于理度之以势休宁古城岩或者亦出黄墩但非仲节之后恐将来以文清公此文益以传疑故订之按古城山在歙西南意当时屯戍之地故稍西则为古城关然岩镇东南又有古城岩最奇险今有古岩寺存焉
  文清公碑称仲节生焕焕生三子药兰蕙蕙生三子承议承谏承谕近考富溪印本谱称谅公位下严生三子沇一名仲节汶一名南节沇生恩恩生令令生三子承议承询承谋并迁古城疑承谏承谕即承询承谋之误而仲节果非休宁古城祖也其书沇汶双名盖与绩溪谱盈旭一名药兰之说同为一误
  辨徳兴祖琮即唐忠臣宗楚诸谱更置之误
  按徳兴南溪房逹可印本谱云先世有讳琮者以从僖宗幸蜀官至司徒其孙银青光禄大夫彦光世为徳兴银山镇将尝有南唐保大二年奏状云祖父某昔在京国累从龙銮黄巢犯阙随驾西行受封扈驾功臣检校司徒遣分符竹又云祖父初则共集义旅固护乡闾兵收狂寇即命没军盖縁奉上无私所以不顾身首又有宋咸淳二年子孙祭文称为招讨相公者其事与名绝不见于史书传记尝窃疑之后因大会诸谱谛考其故乃知琮之为宗楚而谱误更之也考唐书广明元年十二月黄巢入长安僖宗走兴元入蜀以左仆射凤翔节度使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都统刑部尚书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会兵讨贼是即奏状所称黄巢犯阙随驾西行受封扈驾功臣遣分符竹祭文所称招讨相公者也中和元年四月官军大破黄巢收复长安巢走还袭之杀副都统程宗楚是即奏状所称兵收狂寇即命没军奉上无私不顾身首者也由是观之琮即宗楚无疑然谱之所以更其名者则以新安程氏多出纂祖之后祁谱载纂四子琼璿珍𫞩而徳兴房不见宗楚所出遂去楚字加玉字旁以强跻于四子之间不知宗楚之名显载于史而家乘遗事又足以证之更其所不当更附其所不当附其失轻重之伦甚矣载考祁谱有雒阳房一𣲖云讳忠建者实晋上程侯咸十五世孙仕唐为泾原节度使同时有程宗楚者不能言其昭穆忠建以同姓之故收籍牙内遂秉节钺且称其二子全晖全曜全曜子渥夫宗楚本出新安转迁徳兴祁以不能自言昭穆之故辄置诸雒阳𣲖中盖祁每见仕江北者即书之为江北房如沧州节度使日华本中山人即书之为沧州房也徳兴谱琮二孙彦辉彦光而祁以为二子全辉全曜渥本宗楚之从祖而祁反置全曜之下亦徒见五代史有全晖之名旧谱有渥之名而杂揉以成之也观祁世谱序自谓所得歙人程士忠程立两家谱文字漫灭因考史传别为世谱谱成出之太早又为好事者离析卷帙迁附臆说理出厚诬其所言如此则亦何怪其错乱之不至于此哉所惜者逹可不能正祁之失而复有所贸易几使一代节义之臣一家忠烈之祖至于沦没而无闻予故表而出之匪独以慰其子孙亦使有司有所据而崇奉其烝尝汛扫其茔域以为天下后世之劝云尔
  辨婺源种徳坊徳兴海口乐平东湖及湖州四程氏皆自西北来迁非出忠壮公后
  按江南诸程多祖忠壮公然亦有自西北转迁江南者或自为谱或遂称忠壮公后以予所见诸谱而参订之凡四焉其一婺源种徳坊程氏本宋翰林使徳玄之后考史传徳玄郑州荥泽人善医术子孙至今世其业其一徳兴海口程氏本宋沙随先生迥之后考传记迥宁陵人南渡时为徳兴丞因家海口女适董氏董氏世祀之称已无后然端明珌公文集有䟦云及见沙随之孙仲熊海口之程疑尚有在者其一乐平东湖程氏本宋荣州观察使恭愍公廸之后考史传廸河南人父博古战死熙河追封忠𠅤王立庙杭州号旌忠子昌寓为鼎澧镇抚使亦死于战追封威显侯赐葬乐平东湖其事略见于小彰睦之谱今歙县黄坑寺故有程氏祠堂中奉程氏累代神主其间封爵谥号略与东湖相似而不著其讳访其谱失于兵燹而后来者遂谓其名为坤厚其事略不见于史书传记疑东湖子孙有迁休宁者久而忘其祖烈续谱者见其名位犹存于祠主为之饾饤其事以实之而又或小有增损于祠主之上以成其说欤其一湖州程氏本宋龙图阁学士忠文公公许之后考史传公许蜀通义人其居蜀远在忠壮之前南宋始居湖州子孙在元有名郇者官终婺源知州尝与汊口族人往还为作世忠祠记盖此程氏前三𣲖则北宋之末随高宗而南者后一𣲖则南宋之时出蜀江而东者皆非忠壮之后也然婺源有翰林应奉以文子孙又有翰林使徳玄子孙两公职衔皆侍从也徳兴有端𫎇先生子孙又有沙随先生子孙两公师友皆文公也乐平有侍郎刚愍公振之子孙又有观察使愍公廸之子孙两公皆以忠节著谥号略同也湖州有龙图阁学士休宁文简公大昌子孙又有龙图阁学士通义忠文公公许子孙两公并以硕儒显官位略等也则安知其后人不有互祖其祖而莫之辨者乎故今定著统宗世谱而详书其事庶将来者少免于崇韬拜墓之讥云尔辨河南程氏新居休宁建康陪郭程氏旧居休宁及迁徙承继之由
  按文简大中子侄十有八人靖康末惟文简曾孙礼问孚问伊川子端中端彦从高宗南渡居池州及建康其馀则皆留居伊洛而未及行与夫避乱四出而不可知者也既定居池州建康子孙多至十有一房朝廷又屡有褒录之典可谓中兴矣而端彦子旸生谦之为徽州直学尝与朱子通书谦之生源源生振孙振孙子正学志学正学生祉田宅在休宁而陪郭小东门程氏特盛乃以铨量请为休宁尉既老而相依以居此河南程氏之新居休宁者马光祖之守建康也创明道书院择池州房伊川五世孙偃孙俾奉明道之祀盖端中子晠生节之节之子涛即偃孙之父当时礼官定议以节之至偃孙三世单传宜令三世并继明道长子端懿长孙昻后会偃孙早世无子制使姚希得又取建康房文简七世孙幼学继之盖孚问生舜人舜人子安卿生子材即幼学之父此河南程氏之居建康者初忠壮十四世孙沄次子南节始自篁墩迁休宁陪郭南节子宣生承敬承敬子宿生昭昭子全生先先子永奇分居小东门永奇生瑜瑜子九使生四公四公子六三无嗣以志学子荣秀继荣秀生文贲季荧祉居休宁无子而季荧继之此篁墩程氏之旧居休宁者宋元之季池州最受兵而两城皆尝被屠由是程氏子孙在池及建康者今无闻焉陪郭小东门程氏旧分十三房兵革以来存者三房其馀荡析不能复返桑梓而季荧之后亦无闻焉近世凡程氏号称有谱者转相授受传写讹舛最多其甚者一谓河南房出于节之以为节之生⿱⿱生珪浩珪浩生海海生兴兴生徳用即河南房之所从出然节之一位三世单传当宋之时已经申请移继明道居建康矣安得复有谓名⿱者考之伊川长孙易生原之原之子渐生叔浩叔浩子梅生兴兴子徳用实河南房之祖但莫知其所以自南徂北之由盖续谱者误以渐为⿱以叔浩为珪浩以梅为海而不知韵书本无⿱字且叔浩与叔仍叔仪梅与权模杞梓为联行之足证也一谓休宁房出于文简八世孙祉又谓出于荣秀祉尝居休宁当时墓宅具存续谱者不知伊川六世孙正学无嗣而祉实来继祉复无嗣而陪郭孙季荧来继两失书之故以为文简之后耳其以荣秀为祉继子则又续谱者不能审荣荧秀季字形相近而误属于祉公之下也右谱辨一编旧杂置谱图之下然谱图既散之族人不敢剩传以虞妄者之冒承支系随毁其梓独念此辨颇有禆于程氏总谱而又未敢以自是也因撮于终编以俟后之君子云
  元季开化龙山上湖房裔孙斗尝至率口宗人洪远家会谱留序云宋元丰中景徳房祁撰世谱三十卷同时河西房璇又刊正其本为十五卷二本世次不同所详者二人之亲系耳若于他房或书之而失其实由是后世子孙各出家书与二本特相矛盾斗以江浙宪使程公若晦之命来新安访诸族将合各房之书参考之以决累世之疑他日定本刻梓当以一本寄洪远使藏为家之信史味其言如此而后未有闻焉则前人固有与不肖同志者矣惜乎其志之不克竟也
  予编统宗谱据乐平石城谱云忠壮十四世孙之柔子振生辉辉子录生处疑处疑子朗生成观成观子忠舎生博文博文子若稷若英若稷生起宗即建阳大夫获友于朱子者近见乐平杭桥旧谱于乡贡进士楷云之柔子勤生处疑处疑子朗生齐齐子律生拱辰拱辰子博文生若稷若英之柔弟之祥生广广子正元生承宪承休承宪子溥生翺翺子振即侍郎刚愍公承休子中行生该该子顺生汝玉汝玉子起宗其不同如此疑杭桥旧谱为正谨复志之不敢以统宗谱既成而略之也成化甲辰二月朔敏政书












  篁墩文集卷十二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三    明 程敏政 撰记
  月河梵苑记
  月河梵苑在朝阳关南苜蓿园之西苑之池亭小景为都城最苑后为一粟轩轩名曽西墅学士题轩前峙以巨石西辟小门门隐花石屏屏北为聚星亭亭四面为栏槛以息游者亭东石盆池高三尺强玄质白章中凸而坎其旁云夏以沉李浮瓜者亭之前后皆磐石石多昆山大湖灵璧锦川之属亭少西为石桥桥西为雨花台上建石鼓三台北为草舍一楹曰希古桑枢瓮牖中设藤床石枕及古瓦埙箎之类草舍东聚石为假山四峯曰云根曰苍雪峯曰小金山曰壁峯下为石池接竹以溜泉泉水涓涓自峯顶而下竟日不竭僧指为水戯台南为石方池贮水养莲池南入小牖为槐屋古樗一株枝柯四布䕃于阶除俗呼龙爪槐中列蛮墩四槐屋南为小亭中庋鹦鹉石其重二百斤色净绿盖石之似玉者凡亭屋台池四围皆编竹为藩诘屈相通花树多碧梧万年松及海棠海榴之类自一粟折南以东为老圃圃之门曰曦光曦光北为窖春冬月以藏花卉窖春东为春意亭亭四周皆榆杜桑柳丛列密布游者穿小迳偪仄以行亭东为板凳桥桥东为弹琴处中置石琴刻其上曰苍雪山人作西为下碁处少北为独木桥折而西曰苍雪亭亭下为击壤处皆薙草除地为坐石三逾下碁处为小石浮图浮图之东循陂陁而上凡十馀弓为灰堆山山上为聚景亭亭上望北山及宫阙历历可指东隙地植竹数挺曰竹坞下山少南门曰看清入看清结松为亭逾松亭为观澜处自聚景而南地势转斗如大堤远望月河之水自城北逶迤而来下触断岸有声潺潺别为短墙以障风雨曰考槃榭出看清西渡小石桥行丛薄中回望二茅亭环以苇樊隐映如画盘旋而北未至曦光结老木为门曰野芳出曦光少南为蜗居蜗居东为北山晩翠楼楼上望北山视聚景尤胜出楼后为石级乃至楼下盖楼据高阜为之故下视若洞然楼下为北窗窗县藤蓝僧每坐其中以嬉盖畨物也楼角出小墉为梅屋盆梅一株花时聚观者甚盛梅屋东为兰室室中莳兰前有千叶碧桃尤北方所未有者苑主道深播州人杨氏子性疏秀通儒书宣德中住西山苍雪庵赐号圆融显密宗师而自称苍雪山人后归老乃营此自娱谐者颇寡而独与予善故辄记之以示夫未游者天顺甲申春三月上已日记
  宋丞相程文清公墓祠记
  歙之古城关有昭孝积庆寺宋丞相程文清公元凤之祠墓在焉初公之葬也建寺营坟皆出朝典一时哀荣之盛故老犹能道之盖于今二百年矣寺既毁于元季赡坟田亦为前住僧所私鬻公六世孙孟亿两人者大惧祠之寝废乃捐已赀赎田归寺又与今住僧常贵募财力鸠工寺为正堂三间左右掖室二间以旧祠湫隘岁时不能容子孙之展谒增葺五间门庑厨廪宾舍僧房次第告完缭以樊墙涂以丹垩始事于某年某月某日毕工于某年某月某日积久之弊一旦中兴比之旧观不啻益隆矣亿之子熙以予同姓之亲求记其成将使后来者谨嗣之予待罪史官尝考见文清公之平生矣公相理宗不二年适大全逐童槐谋相倾夺公觉而去之度宗初再入时贾似道为首相公与议不协凡三月而罢清名峻节凛然为叔季全人而丁之南迁也自溺死于藤江贾亦窜于漳以死其名节不足道而一死不得正丘首况祠墓乎况能保之于异代之后乎然则一寺之新事虽微而世之鉴戒存焉岂直一乡一家之观美而已哉孟雅有文学极力蒐访先世遗事因类次文清公所受宸翰及奏议为明良庆会录以传亿勇于为义尝建楼以奉理宗御书功与祠等熙举乡进士同知汀州府绰有政声其从子仪从孙宽又先后举于乡盖文清之泽未斩也文清两夫人别葬歙之礼荘亦有昭孝景福寺今废矣寺之田存者六十亩与积庆所存者共百亩云
  河间府真武庙记
  我太祖高皇帝定鼎之初大正祀典而金陵所存者十庙真武之神居其一我太宗文皇帝潜龙于燕入正大统而真武之祠在武当者尤盛盖燕之境北方而真武北方之神所以阴翊我文皇者其功甚大宜真武之显有庙于今日也欤河间故有真武庙在城中北隅莫或知其所从起惟梁间有题名知为元大德中所建每郡有水旱疫疠则祷祷辄应而岁久庙日就圯太守贾侯忠暨郡寮诸公力谋葺之乃俾道士王庆云主祀事且鸠工重建神宇门屋及钟楼若干楹为从臣十有四复以予故邦人托上舍何君隆求记其成予闻知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之名见于曲礼朱子以为指四方之星形似而言盖师行则画于旟旐之上以象天而示武非实有四物者若是其狞然可畏俨然可象也盖以角为角心为心尾为尾故谓之青龙以参有四足如虎故谓之白虎以翼如翼井如冠而轸如项下之嗉故谓之朱雀以虗危如龟而腾蛇在虗危度之下故谓之玄武诗注所谓鸟隼曰旟龟蛇曰旐扬子云所谓龙虎鸟龟是已夫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鳞甲故曰武至宋真宗始避圣祖讳改玄为真夫四方之星取其形似而画于旟旐之上以象天而示武亦必有神主之矧其精之灿然列于上者定四时以全民用画分野以正疆域示先徴以以垂世戒自古圣王莫弗重之则随其方之所在而祀之以为祝釐之地亦礼之以义起者也或乃谓祀礼莫大于六宗而幽禜所以祭星辰其祀盖天子所主而庶人不得僣者今庙于一郡掌于巫祝于礼顾弗悖乎是固一说然礼尊天而亲地庶人得以祀后土而司命与爟之祭在古可通于民间则斯庙之设亦弗愆于礼矣河间为北方大郡而真武以其方之神庙食其土而福其人事盖不可不书贾侯为郡而严于事神庆云能任是役以不负郡侯为民祈报之意事皆得附书故辄记其始末而推本二圣之意于首且系之以诗使凡蒇事于斯者当益敬益恭以致夫神而明之之义无䙝焉诗曰瀛城之北有祠穹窿谁其居之玄帝之宫帝时下临火旗云马邦人具瞻拜舞惊诧有龟盘盘有蛇蜿蜿协赞化枢虗危之间歘火飞廉悉帝所部驾风鞭霆翊我元度备凶无凶瀛人告荒惟帝之赐时雨时旸沴气氤氲病我瀛土转祸为祥惟帝之嘏严严新祀有寝有堂邦人来享钟声锽锽时和岁丰惟帝攸赖眷我邦人敬恭无怠汤汤瀛水日夜趋东惠流无穷惟帝之功
  承泽堂记
  新安之胡其先出于青州在晋有讳宥者为新安太守爱黟南山水之胜始家黟之横冈至讳明星为梁太常卿天监中家居有辟壤穿渠之功去今盖千馀岁而民仰其利思其人遂相与祠于横冈之上其事见郡志子孙在宋有嵩崇兄弟者同举进士第其后继继不绝迨我朝有伯安者年九十馀受冠带之令其弟仕林起明经为广宗尹尝扁其堂曰承泽永乐间堂圯不治属之他姓而仕林之弟以佐力以亢宗起废为志命其子荣捐赀以复之既又得周王所书承泽堂三大字掲诸堂楣睿藻焕然乡人改观以为故家文献之足徴也荣上京师请记于予予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孟子之言亦据夫理势之大约耳苟有人焉其功被于后世者不浅则其泽亦不能随其服穷而遽亡若太常是己夫当南北分裂之际立国江左者専崇佛事竞词藻上下化之靡然成风而太常君独于其时拳拳于农亩讲求水利以求济乎乡之人亦可谓不群之士矣惜乎其所施者仅以惠一隅而不足以及天下其所得者仅以善其身不足以挽一时之颓俗顾又史逸其名平生大节天下后世泯然无闻是故有以见当时所崇竞者不在此岂非君子之不幸哉然其子孙传数十世历八百馀年而家声不坠愈久益振处者有夀出者有禄则天所以报君子亦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胡氏嗣人登斯堂也仰而思之尚益毖懋以缵先烈裕后昆则太常君之泽未艾而斯堂之名将与黟南山水相高于百代之下无有穷已
  同年会记
  成化丙申春今天子郊祀既成百官皆有赐假吾榜之士乃以上元后四日会于城东报恩僧舍会者㡬百人是冬无雪天子斋祈既雪而烈风间作郊回风止会之曰春阴熹微天气清淑列坐以齿核肴旅陈教坊又盛张乐以佐酒酒酣各赋一诗留席上相顾甚懽薄暮分散噫丙戌今天子临轩第一科收士三百五十有三人可谓盛矣然自戌抵申十年之间仕于两京者于州县者奉使于四方者以事在告者陟者黜者物故者不可枚举而兹会未及其半焉升黜离合之不常如此虽然同年有会岂徒以惜景光叙间阔所以重其出而事君之日同也今百人者各守一官谨毋失职而又当夫国家闲暇时和岁丰得相与晤言于一堂之上以求乐夫宦成而仰拜天子之明赐独非幸与继是以往凡在远外者固将入补京秩然仕于内者亦且以年劳晋陟于台省卿佐藩臬郡长则后会之际或加盛焉或加少焉皆不可知后之人把玩其诗而追思其岁月不可无记斯会也主醵事者兵科给事中翟廷光工部员外郎张志学会之最长者南京太仆丞马克毅最少者敏政也
  朝阳楼记
  汪隐君彦德父尝辟楼于故第之东以居其子上舍文明时文明尚为学诸生也每平旦之交坐以候日但见云涛汹涌之中赤轮上升天海为之一赭顾其楼之内外晴光灿然不自知其身之在何境也隐君乃颜之曰朝阳而以记来属予闻而异之曰朝阳一出万方具瞻家得见之而人得有之隐君乃独以名其楼不亦泛乎是必有不泛者存焉古之君子多取象于物以致乎儆戒隐君之意固非茍以其得日之先居趾之在东而姑以名之也夫仁义之理天所赋于人未有不完且美者及其长也私欲蠧之始有戕其天而贸贸焉者矣使一旦私欲退而天理复归于我岂不犹之朝阳升而群氛却扫者乎圣贤之微辞奥旨未易窥也有求之昧昧焉如夜行之人使一旦刮垢磨光而群言不啻若自其口出岂不犹之朝阳升而万景呈露者乎隐君之所以愿其子者如此可谓切矣抑予闻人之生莫重于君亲古之论忠者曰向日论孝者曰爱日然则文明之学成而行之于家推之于国亦当无忘于斯楼可也或又曰隐君笃于教子而文明之名显其所以名字之者亦不为无意夫易之离有文明之象而说卦曰离为日盖隐君期其子以文章显于文明之朝也其言颇与名楼之意合因并及之
  王朔州政绩记
  成化丙申知朔州王君上其九载之绩于京师州之父老请留不获相与诣朔之卫镇抚前乡进士章丘薛端请状君之政求记于史氏用以系民之思朔大同属州古鄯阳郡地也西连东胜受降诸城南迤宁武雁门两关东邻宣府北控大漠适大同延绥之冲二边有事兵即道此州有中贵人及将官守御而大同山西内外守臣抚按台臣皆在管内前后为州者多不克终盖西北州号难治者朔为称首君至首诣学学初罢于已已之变既复而学田多为兵民所私有事远人更无寘意者君慨然曰学校兴则其馀可从而理也即究所尝私有学地者令以差出材甓鸠工修学学遂完美边人改观又预简兵民子弟之俊秀者俾附学躬督教之举于乡者岁不乏至或以经魁省士取大科君尝苦旱斋沐祷境内诸神及三塔嵬龙祠雨随至民无大饥而州之贫民负官租者百馀人先有停徴之令成化癸巳部使者忽来发火牌于州县州县惧罪不复恤民君方至自入觐有卢玉林者䦨诉曰民父年八十妻哺两岁儿皆在狱产已罄矣愿鬻妻子以赎父君恻然纵之时吏目车玉被首木监徴泣持不可君曰汝为民父母忍坐视其毙耶即日规措二千馀石民出系大讙遥望州门泣拜不能起君一一厚抚之且免其徭役洪武永乐中为里凡四十景泰中并为八戸口耗而田尚在君以民艰日召人布种令亩出粝梁三升秋送预偹仓馀地尽民力垦官给种牛已而公无负租私有蓄积邻郡多来就食者民避已已之难走山南多不复归遗田为戍卒所侵而责租于土著民力愈困君随加省詧遣人四招之复业者千馀戸男妇及万口州二册有著令而胥吏乘机溷其间民日诉之君召众前面诘其戸实上中下者别为手册州与里各贮其一遇徴纳则量所定地里远近租税多寡均之给印帖具起存拨留之数以谕民使里书不得私增损凡诸色悉准是民甚便之俗健讼君受理无过三日者狱屡空上官入境讼武官者尤甚率委君覆之而武官多横人恶撄之时戍卒走京师讼其参将虎噬地方十事事及中贵人君一一上之由是武官为之敛迹上官益因以是直君密下守偹将官宋澄失机事君具言澄败状而澄预求为之地君厉色曰尔孤任使一方被累尚可幸免耶澄卒以是伏罪丁亥春敌猝近边时都督张某驻朔以城外民众军寡咻君往抚之而令将官张鼎婴城君径揖出民遮马曰敌情叵测君曰其如城外生灵何疾开城西门烽火夹道放入男女数万人畜产倍之逹曙敌至无所掠而去总戎者乃大恧州兵民杂居而管兵者弗戢士多去为盗榆次县民部公帑赴大同道受劫君即时发健儿密授之方悉捕之管兵者弗知遗众相闻散走境内肃然山西藩司岁计刍粟十馀万预峙于朔以应军需而太原平阳诸郡县辇金来输纳者道雁门辄为豪家所要谓之包纳来者不复预事惟俟期取文书包纳者得金转费于媱酗陷输纳者或至死坊庾官贪墨被挟或虗给文书事即露获重辟君廉其弊自监䕶之豪家以不得志腾谤君弗为动也久之乃定后朝廷遣台官钩考诸路边储多虗折被系惟朔羡馀以万计每西宿境上及敌使往来终其去民不告劳城禁岁久不复严整会有言此宜属之有司正官者事下君凡易兵之老穉孱有疾者出官所私役者甚众浚修塘隍撤新楼橹敌自是亦不敢潜使谍者觇城中朔城遂为西路第一君寡嗜好廨西隙地构屋三楹植葵菊阶下榜曰宦隐庚寅夏葵忽开并蒂者数十观者叹赏以为惠政所致君两入觐皆赐玺书还治而前后巡抚都宪若东安李公大名王公三山林公漷阴董公云间张公金台殷公凡以奏檄留之者再四吏部以君书上最请诰以荣之而进同知怀庆府事噫古称循吏自汉以来可数也世降俗下人才益难为守令者以集事为能而不复恤民知恤民矣而事废不治人两病之其甚者虐黩以取败行赂而求升徼幸一时受讥君子孰有处难剧之地而获去思如王君者哉事宜书之以为世劝君名用宾字汝弼华亭人其父墨庵先生德新国初徙宁夏君性廉介是是非非不媕婀善为歌诗景泰癸酉以书经魁乡闱游太学甚久既入吏部铨试居首选筮仕于朔而后此显擢未艾也若端之与人为善州之父老能不忘其守之德皆良民事宜得附书
  蔓庵记
  武进陆君安之即所居之南园筑一庵以处庵之四围皆乔木古松高挺离立而苍藤细葛上袅旁缀若蛟龙蜿蜒势与所丽者俱升君坐庵中鸣琴读书之暇顾而乐之曰是有类于我也夫题其楣曰蔓庵过者疑之曰夫蔓之为性也柔矣盖非藉于物之高且大者不能受风日涵露泽以自立焉先民固尝以之喻匪人君子何取于是君曰不然是所谓同行而异情者也自先子南乐君以儒业我后人吾兄元之暨两弟顺之和之从子廉伯先后取甲科列部署居馆阁相与植吾家者如乔木古松其本甚固而吾以病散之躯得休休焉家食以自豫者亦蔓而已矣彼有夤縁以徼冨贵利达于苟得者一蔓也岂吾庵之云听者怃然曰陆君固有道者哉君之处乡也性廉而行独燕会不乐声伎出内不欺孺子不佞佛以徇俗一乡之善归焉而君终不以处士自高伈伈低首曰我之有立者父兄之庇也弟子之相成也迹是观之有道者与孝弟慈三者之行盖备矣蔓哉蔓哉君诚有取于是虽然世降俗漓将不有㴑家势而弗安分者乎有家自相妒而矫激以立异者乎行斯庵也𬤊斯名也可以知儆矣四方士闻君之风多咏歌之而走与廉伯进同年也又同事于史局讲筵最久述所获于君者为蔓庵记
  篁墩书舍记
  程之先望北方至讳元谭者从晋南渡守新安有治迹受代为民所请留𫎇赐第郡之黄墩子孙因留居焉其十二叶云麾将军忠壮公灵洗以布衣起义兵御侯景土人德其全郡之功亦祀于黄墩宋号其庙曰世忠其𦙍愈盛故凡新安之程皆祖太守宗忠壮且号黄墩程氏予家亦出黄墩而考诸谱及郡志莫知墩之所以名者近得一说云黄墩之黄本篁字以其地多产竹故名至黄巢之乱所过无噍类独以黄为已姓凡州里山川以黄名者辄敛兵不犯程之避地于此者因更篁为黄以求免祸岁久而习焉予独嘅夫循吏忠臣赐第庙食之所而污于僣乱之姓七百馀年卒无觉其非者因大书篁墩二字掲诸故庐且借重于作者一言使后世知此地之获复旧名自予始云
  世肖坊记
  绩溪程傅佐时以太学生中成化丁酉京闱秋试郡县大夫相与大书表其门曰世肖之坊以励其乡之人乡之人在京师者闻之以告予曰惟程氏为徽著姓居六邑者代不乏人而佐时晚出将亢厥宗世泽之流久而益鬯他乡外姓固不足以知之敢上于太史氏以请初天顺中佐时之从父有克和者以乡进士馆于予予兄事之既而举铨士第一人同知汀州为时良吏成化初佐时之从子有宽者又馆于予既而以诗经举南畿秋试第二人盖予方喜佐时亦出馆中则承诸乡人之意为之记曰先太守公元谭当东晋初为新安有惠政受代之际民请留之因家是邦传十有二世得云麾将军忠壮公灵洗起义兵以拒侯景保乡州庙食至今子孙不下万指其居歙之槐塘者有宋丞相文清公元凤岿然一族之望从子宏祖始别居绩溪之仁里则佐时之所自出者也宏祖以文清公䕃为淮东制置司总干其再世有浙东宣慰副使相三世有忠显校尉燧四世有昌化簿景高皆以故官之裔仕元五世有晋江典史福祖六世有峄县丞邹容皆小试于国朝七世有道轩处士守恱则佐时之先君子也盖绩溪之程自宋以降伯叔昆季举不失故家文献之风而科名又发轫于佐时此郡县大夫所为名坊者与虽然名坊之意固谓其世有宦业书于公府载于家乘足以继先烈启后贤是未知其本者惟我太守忠壮以来代有家法忠厚孝友不沦胥于流俗而槐塘一族至文清公益修明之道轩君尝戒诸子以毋析居佐时与弟儒伦奉训惟谨故其家有遗训之堂聚爱之楼一时名士咏而传之佐时有四从弟曰侍康愈文一从子曰祚亦皆以学行自奋夫以累世敦本如此其末流之所延施理固有致人爵之荣食天禄之入者矣然则克肖之业在此而不在彼者岂独我族人当知之宽之从父仪从兄玠亦前后举于乡方与佐时同上礼部其得隽而入对天子之庭阶此以往固有可以前卜者哉是岁冬十有一月下澣记
  乐清轩记
  凡宦处京师者每退朝各入其所署中低首伈伈图了公事抵暮方四散仆仆走马归其私寓盖其甚者有督责之忧而不敢乐其次者有案牍之劳而不暇乐藉有一曰之间则又不过举杯酒叙契阔戚然使人无复清思也奚其乐既乐而清盖独吾曹官翰林者有之翰林所职皆经帏史馆兼辅东朝而法从之臣隶内阁者分东西两房日直禁中东房所职者古今图籍及制诰之录副西房所职者书四方诏敕及正字所听皆清要而无督责之忧也所与皆文字而无案牍之劳也其官清其人又清则何往而非乐署典籍事吏部员外郎河南焦君廷粲在东房最久最为前后阁老所礼爱而与翰林诸君子交益厚廷粲尝构一轩于所居之傍高广不逾丈四窗虗敞左琴右书环植花竹盖轩之内外无长物焉廷粲之父锦衣公年八十有四矣兄弟九人时集轩中以次为夀所过从者多吾曹也兴到则投壶赋诗以各适其所适盖轩之往来无恶宾焉因榜其楣曰乐清信斯轩也斯人也庶㡬其称情矣廷粲博雅而好文察其志泊乎其无慕入其家肃乎其无哗盖日乐乎斯轩而有以见夫古人蝉蜕污浊之中浮游埃𡏖之表者皆我师也然则非夫人之为高虽有此清弗乐之矣虽然使吾曹之与廷粲得相免于督责之忧案牍之劳而优游逸豫以幸享此清乐于供奉之馀真上赐哉然则斯轩虽小亦不可以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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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化戊戌春二月二十四日有事于西陵自昌平抵斋所日未午因约商懋衡李世贤两太史寻九龙池跨马迤西山而南绝小磵磵小腾沸石齿间马为之前却逾磵望前峯趋之失道径茂林入灌莽中遇樵者指示乃并高阜东南行不五里忽闻鸡犬声出谷中相顾异之俯瞰得委巷草舍隐然成村询之乃陵卒所居池适在其南未至池石濑溅溅北流石沟堘稍宽处辄有蒲芷菆翳鹅鴽泳游其间下马自朱门入池方广逾十文重垣䕶之覆以黄甓石琢九龙首箝西垣下呀然张颏喷泉沫入池有声泠然相应池上石壁千仭巉削如斧凿痕泉脉出其中山脚为小石方井识泉源桧竹桃柳夹池东西一峯苍然峙其南池中影沉沉绀寒门稍东为月关泄水水淙淙出关东为小渠过石梁乃萦回匝入山下田即前所见者予与两太史命从者下石磴以碗承龙口泉饮一勺味甘爽毛骨森然听陵卒道文庙驻跸泉上事久之乃去马上往反人得诗八章是月二十五日记
  嵩县重修程氏两夫子祠记
  河南程氏两夫子之故宅在嵩之陆浑胜国时尝即其地以建庙貌比阙里焉更代而罢景泰乙亥有诏复之且求两夫子之后得十五世孙克仁者授翰林五经博士世其官以奉祀著为令盖于今二十有四年矣祠因于旧而成之速庳隘弗称日久寖弊河南左布政使祁门程泰参政时行部至嵩晋谒祠下退而叹曰惟我两夫子之道实上继孔孟不传之统而神灵所奉乃尔弗䖍其何以本政化厉来学副先朝崇报之盛心乃议兴修且发廪为之倡吏民闻风以为盛举也乐应之以成化戊戌八月壬寅启工拓其地宏其规中构堂以奉两夫子后增寝堂左右各为斋庐缭以周垣而辟重门以是岁十二月癸已次第落成山川相辉过者改观适监察御史祁门程宏奉命巡按河南嘉之遂相与行舍菜礼掲䖍妥灵且具书京师请为之记走闻古者乡先生没而祭于社其事盖以义起而历代诵法之弗敢后也两夫子中兴绝学以幸万世非经生学士与夫建功一时一方者比由宋以来虽定祀孔庭自国学以通于天下而専祠之在故乡者宜益严也矧冠舄之藏不远伊迩高山景行之思其孰无之而历时滋久莫或任起废之责布政君乃以远宗后学独倡为之使官于斯者政有所乡方生于斯者学有所成式以仰成我列圣兴道善俗之意其贤于世吏顾弗远哉走考之家谱两夫子之先实徽人出梁将军忠壮公灵洗之后盖自徽迁中山又自中山迁河南见于欧阳公所为程文简公先德之铭靖康末文简及伊川两房子孙从高宗渡江居池州一还居徽之休宁当时录用之牒追爵之词表墓之文具存可考也而明道之后无闻焉宋淳熙间金陵书院尝取伊川五世孙继明道奉祀事再期而殇又以文简七世孙承之则明道之后疑有居金陵者矣然博士君乃近出于嵩产之所推择何与岂金之中世乱定来归或南北既同之际有返桑梓而求不失其世守者与皆不可知矣走幸出伊川近族又御史布政两君同祖忠壮公皆窃诵两夫子之遗书以求自立于世则于祠事可容力者其何敢不勉布政君起景泰甲戌进士历戸部主事郎中佐广西河南二藩以至方伯敬厚醇谨有闻于时而此举益见其知本事宜书其岁月于石俾后人有徴焉以图继其志而弗隳也预事有司及诸尝助义者悉附名其后乃若两夫子之言行与学者求道之方则遗书具在炳如日星兹弗敢赘云
  夜度两关记
  予谒告南归以成化戊戌冬十月十六日过大枪岭抵大柳树驿时日过午矣不欲但已问驿吏吏绐言虽晚尚可及滁州也上马行三十里稍稍闻从者言前有清流关颇险恶多虎心识之抵关已昏黒退无所止即遣人驱山下邮卒挟铜钲束燎以行山口两峰夹峙高数百寻仰视不极石栈岖崟悉下马累肩而上仍相约有警即前后呼噪为应适有大星光煜煜自东西流寒风暴起束燎皆㓕四山草木萧飒有声由是人人自危相呼噪不已铜钲哄发山谷响动行六七里及山顶忽见月出如烂银盘照耀无际始举手相庆然山下犹心悸不能定者久之予默计此关乃赵点检破南唐擒其二将处兹游虽险而奇当为平生绝冠夜二鼓抵滁阳十七日午过全椒趋和州自幸脱险即夷无复置虑行四十里渡后河见面山隐隐问从者云当陟此乃至和州香林院已而日冉冉过峰后马入山嘴峦岫回合桑田秩秩凡数村俨若武陵仇池方以为喜既暮入益深山益多草木塞道杳不知其所穷始大骇汗过野庙遇老叟问此何山曰古昭关也去香林尚三十馀里宜急行前山有火起者乃烈原以驱虎也时铜钲束燎皆不及备傍山渉磵怪石如林马为之辟易众以为伏虎却顾反走颠仆枕籍呼声甚微虽强之大噪不能也良久乃起循复岭以行谛视崖堑深不可测磵水潺潺与风疾徐仰见星斗满天自分恐不可免且念伍员昔尝厄于此关岂恶地固应尔耶尽二鼓抵香林灯下恍然自失如更生者噫予以离亲之久诸所弗计冒险夜行度二关犯虎穴虽濒危而幸免焉其亦可谓不审也已谨志之以为后戒
  游齐云岩记
  环休宁县山皆平远不足以当大观出县西三十里至白岳岭山始高峰始奇石路盘回如线不能容马游者肩舆縁梯而升至以双絙曳前后其甚处辄下行拊背或彳亍不能成步自白岳西南行五里至桃源岭重厓夹峙上结小屋以临风雨曰中和亭立亭心下视巳数百仭野田茅屋秩秩如画亭下二巨石⿰伏色黧黒中有白质成突晴曰石鳖坞坞旁大壑深不得其底但闻水声溅溅出草树间曰桃花磵循磵南行里馀至独耸岩苍然峭壁横截一山近西乃有石罅方广若门盖天造以通游者门首石楠一株其大数围四顾门下诸石如伏犀驯象不可狎玩入石门东南聨岩如城悬石四覆势欲飞坠其第一曰弥陀岩岩屋不逾丈第二曰观音岩视弥陀稍劣前一石色正绿昂喙而軃尾曰鹦鹉石第三曰罗汉洞稍加大焉二石龙循洞门旁出鳞骨隐隐蹴之疑为石子所砌谛视之石肉相黏复意其为真龙也洞深二十馀里束炬东出可抵县之蓝渡溪然愈入愈狭莫敢为之导者第四曰龙王岩视观音加劣岩上飞泉洒洒落厓下如雨四时不竭曰珍珠帘潴水沸散于西磵曰龙池泉西𪩘有虎迹如泥淖所印者曰黒虎岑黒虎西行折南里馀至车谼岭其峻视白岳倍之车谼南二里馀至玄武观观后一山突起如屏倚天正立所谓齐云岩也古松数十夭矫如虬龙皆数百年物观左一峯曰石鼓右一峯曰石钟夹屏两峰曰辇辂皆以其形名观前溪水如带委蛇而东为石桥以渡南直观门数百步一峯挺然拔出莽苍中不与群山相属曰香炉峯桥西数百步高厓中㫁一小峯离立磵下曰舍身崖崖西二里馀五峯差列如群仙冠珮下天际以向齐云曰五老峯峯西闻有沉香洞人迹罕至草木𫎇翳时有蛇虎潜其中不能往也游者始入率以白岳为高至桃源则白岳已在其下至车谼则桃源又下至齐云则车谼益下于此以见天之高地之迥杳不知身之在何境也旧碑云宋宝庆丁亥有道士天谷子自黟北来居弥陀岩一日见异人相与语曰前山高空可移隐于彼天谷子许之如约访其处已有塑像在焉土人惊异往观以为类玄武之神因创道院巳丑弗戒于火淳祐辛酉大雷雨裂石坏屋而神像岿然者独存香火日盛迹其事若不经然山灵所钟亦疑其有不依形而立者予独慨兹山之胜沦于穷乡下邑而不当夫周原广陆之间以名天下爰志其槩以贻好事者且以系他日故山之思而又慨予文之不工不足为兹山之幸也
  齐山书舍记
  金华王君允逹世居义乌青岩山之下青岩有支山自东阳小龙门逶迤而来曰齐山君家食时尝登而乐之曰是亦足以居我矣因即山构舍若干楹而藏修其中已而业成出应有司遂擢进士第且从政四方矣而不能忘情于是山乃上书天子愿得教官乡里将毕其志而事下吏部弗果行凡与君厚善者多为齐山书舍之记慰君之思而君复不鄙予言虚卷首以请焉噫诸君子之言学则详矣而又何待于予哉虽然窃闻之道在迩而求之远事在易而求诸难则言者多而听者厌非责善之道也昔者孔氏之子孙盖得诸过庭诗礼之训而渐渍之迨秦汉之间阙里之下乃犹事弦诵而不失其世守何哉见闻近而易为功也王君之曽大父待制忠文公当胜国时结屋读书于县之华川之上其后遂以文章名天下国朝龙兴衔使命以谕滇南不屈人到于今称之盖平生之所学成就其忠如此忠文之子博士公愤其先人之死难也盖有继志之斋日奉其遗书以求不坠其业复以文章名一时而服韦茹素且有终身之丧子孙相承食不重肉盖平生之所学成就其孝如此夫忠孝士节之大者虽系诸性分之本然而居业之方致道之所亦岂得无助哉此华川继志之所为堂而齐山之所为构焉者与君诚有故家文献之风言温而气和其所养亦充矣矧国家承平百馀年礼乐明备教化兴行固无事乎危身之忠愤世之孝然士君子平生诵法孔氏而欲有所成就于文章事业之间则縁忠孝以为义者尚多也传不云乎子归而求之有馀师然则王君于此可不勉哉忠文博士之泽若此其近也取诸见闻若此其易也传其心不泥其迹而又驯致乎远且难焉则兹山兹人遂将与华川继志之名鼎峙而为不朽也已
  休宁乌龙山汪越公庙田记
  唐歙州总管越国汪公有庙在歙之乌聊山始贞观已亥著于令甲历代因之号其庙曰忠烈属邑之人走乞灵无虚日又各即其地为行祠其在休宁乌龙山者莫知所从起乌龙据汊川之上琅水东出璜水南下至此而合北流底于浙溪山形蜿蜒溯流而上峭壁㫁厓皆黒色不可正视山因以名而庙占其胜故其神益灵而人尊奉之者不懈益䖍越公远孙居汊川者曰永荘以祠出众力之所成因时修葺而阙世守之规非便乃以成化丁酉于庙之左买地为屋三楹置守者居之又割田若干亩赡其用诹日告于庙下以谂其族与其乡之人有耆而儒者曰程君士仪嘉其志具以白请记之石以明示后俾来者谨嗣之予时方谒告南归尝伏拜乌聊之祠得忠烈纪实与前代之记读之窃病其叙隋唐之际与越公之事举有弗当于心者思有所纪述而未能也则为之言曰炀之不道古未有也弑其父而烝其御竭四海之力以事远夷委弃其宗社而荒于禽色杀僇諌士迷不知返故朱子纲目于大业之盗悉以起兵书之而不曰反明人得而诛之也于炀之死书隋人弑其君广而不曰帝非共主也诚以天下未有无父之国故讨贼之法不得不严如此越公生当其时盖有西向问罪之志而力弗逮乃以一旅之众仗剑而兴全有六州以待汤武之出其得民心如秦之吴芮非叛吏也罪人斯得唐公入关天下之大势已合不可以逞则奉而归诸有道使民免于战斗死亡之苦其知机逹变如汉之窦融非降人也出处之正名节之完苟有良史如班范者必将列诸吴窦之间君子从而予之矣顾新旧史皆不立传遂使越公之迹世莫得详而记其庙者又不能于此是正为公一昌言之乃独规规于御灾捍患之常与其生荣死哀之末纡其词婉其意有若为公讳者诚不考之过也仰惟我高皇帝值元季䘮乱之际起义江淮复还旧物而即位之初大正祀典淫昏之祠一切报罢徽之所存惟越公及吾远祖忠壮程公二庙忠壮当侯景之乱倡义举兵肃清乡郡湘东王绎传檄四方则间道奉表请以兵从卒之贼平而民免于难盖忠壮之拒景越公之贰隋同一讨罪之义也忠壮之奉绎越公之与唐同一救民之心也高皇帝考其事而并录之所以扶天常立人极由一州而推之天下使人凛然知拨乱反正之为功其有关于世教大矣岂私于二公者哉二公之子孙半徽郡又蔓衍于四方此仆而彼兴前屈而后伸他姓终莫与之抗亦有非人力所能为者岂忠勲之家神明之胄天固有以默相之欤永庄读书好义宗䣊称之此举尤见其知本非馀子可及士仪与予皆出忠壮公后盖于汪有世讲之好云
  寄寄亭记
  戸部主事邵君文敬理饷事于清口得隙地于公署之南偏中为高丘杂植桃柳引水环之而结亭其上将以寄寄名之予方自谒告还朝出清口文敬逆而致之亭中举酒相属曰吾亭适成而先生辱临之兹亦不可不谓之遇矣先生宁能恝然无所寄意而去耶酒半请所以名之之意文敬曰清口之理饷事率岁一更视公署若传舍然以吾之不能久于此也故以是名之亭一寄也我一寄也予曰子独知夫寄寄云尔有不可寄寄者子知之乎人生天地间如海粟如风蓬如旦暮之蜉蝣回视夫身外之物将有不胜其寄者则虽如雍门之哀岘山之感且不暇矣而又何暇于名亭若君子则不然方其出也不敢以其身之如寄而付诸事于不问盖随其所寄之任而以能副为贤子之治清口也日坐公署之上簿书相仍吏卒内向固不可委而去之其必思上之人所以寄于我者何如于是竭心思费词说日不暇给求所以副之退而少闲悠然登亭命笔赋诗引觞独酌以幸忘其终日之劳焉斯时也其又知夫子之寄于亭乎亭之寄于子乎夫尽其受寄者而后享此寄寄之乐固君子所不废也文敬曰先生之言是已而建亭之初心则偶然耳必以此寄之意而文彼寄之亭何如予不觉举白以浮文敬曰有是哉子辈享一岁之乐者得名其亭为寄寄若我之北归风帆在泊役夫追呼徒得从子于此徇一日之乐则虽谓之寄寄亦可也遂抚掌而记之














  篁墩文集卷十三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四     明 程敏政 撰记
  休宁县儒学先圣庙重修记
  高皇帝初下江南尝驻驆徽郡分兵以靖属邑拯辑其民人而教养之德意优渥在人心者犹一日也休宁为徽剧县其庙学则肇迁于宋中更于元入国朝以来又百馀年兴修不常势渐以圯成化已亥监察御史上饶娄公以提学至方以教之未洽为虞视庙不治曰当有任其责者已而监察御史洧川黄公以巡按至曰庙之不修士无所景行而民不知向方何以出治是诚不可但已乃属之同知金城张英维时兵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三原王公受诏巡抚南畿张君乃与推官舞阳杨宣图上其事王公是之曰政教之责圣天子所以命我者宜亟为之勿怠张君受命规措不遑而知府武邑王勤以朝事至自北京通判南海娄琮以饷事至自南京议以克合张君乃亲至休宁与知县新昌俞深择日祭告庀材鸠工重作大成殿宏丽高敞加于旧观远甚饰先圣先师之像更神座之木以石易宫墙之土以甓东西庑㦸门神厨及儒学重门科名坊表次第撤而新之缮两斋以居生徒复企德堂以祀乡贤工出于募不徴调于夫家材出于劝不支费于公帑始庚子夏六月讫是岁冬十一月舍菜礼成观者如堵于是教谕莆田王原雍训导定海陈泰安吉章泓具以白走曰愿有记焉于戏孔子之道治化之所由出者也中古以来士不知道往往判心迹而昧义利之辨故学流于异端治终于杂霸下之则竞葩藻任文法偃然以儒吏自当于世而不知其去道远矣至宋河南程氏考亭朱氏者出而后斯道复明故三贤者悉得从祀而其先世皆出徽郡见于载籍可考也今天子日御经筵非圣贤之书不以进读又加崇孔子之祀比于郊社再修阙里庙庭而慎择其宗子其隆师重学有如此者宜观风之臣有以体上心率群牧加惠学宫以冀治化之大成也与岂非一时之盛哉虽然求孔子之道必自程朱始矧其故乡大圣人尝辱临之则凡学于斯者可弗敬乎诵其法言仰其德容力以圣贤为师而勿变于流俗言学则夲于经术言政则纯于王道使天下之人称其渊源为有所自慕其过化为有所先则庶几无负于盛世君臣相与图治兴化之心不然庙学之修直观美焉耳于道何有哉走夲邑后学且程氏远裔故窃诵其所闻以告来者王公名恕正统戊辰进士起翰林庶吉士至今官公忠体国为时名卿娄公名谦黄公名杰皆成化丙戌进士通敏直谅如一人焉其名与位盖方进未已王君以下皆起科名历郡县淑慎有声而张君举此大役为之有道民不与闻其政益可推见云
  绩溪县重修曹渡桥记
  绩溪界宣徽之境环县皆联岩复岭四顾𣺌然几不可穷每春夏水暴作自诸山磵奔驶而出汇于县西之曹渡迳府治之北折迤而东以逹钱塘渡东去县若干里西去府若干里旧有桥以通往来久而倾圯有司以其费之钜而成之囏也率因旧补新茍焉而已遇岁涨则行者病渉而近民亦恒苦于修葺云临海吴君珏以进士知县事之明年以为是终不可但已乃请于知府武邑王勤同知金城张英通判南海娄琮推官舞阳杨宣诸公是之方议㩁材鸠工而歙之巨室殷文清者名好义闻郡县之有是举也愿独力为之不以勤官而役民郡县大夫嘉慰之许焉文清乃卜日肇工为桥若干洞高若干尺长若干丈广若干尺石垩坚良制加于旧盖首尾逾几月而告成过者大说居者改观以为郡县大夫平日以道使民而民应之如此其速于是吴君走书请予记之往者予谒告驰驿还休宁道绩溪适过曹渡见砻者斵者墁者畚以锸者栉比于水次而桥身若垂虹隐起凌空高厉予心异之盖当是时已悉殷氏之名吴君之政与府公不遗馀力于深山长谷之中因是伫立徘徊久之而后去然则树石勒文以告后来俾谨嗣之实有利益于我徽人不可辞也窃闻子产相郑而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君子讥之孔明相蜀桥梁道路无不缮治而民不告劳君子以为几于先王之政诚以先王之政细大具举而无一事之不在于民也若曹渡之桥一细事耳郡县大夫犹急为之则事之大于此者其理可知文清一部民耳因诸公恤下之故慨然不惜重赀而图永利与众共之则其馀之不烦于驱使而可以理谕又可知矣自是以还凡往来者安行其上而无厉掲之虞其官与民乐处其旁而免于岁修月葺之扰实皆出于郡县大夫之经度而殷氏之力居多焉岂可不知所自哉是宜记殷之先有雄甫者当胜国时创临溪桥及筑良于堨于绩溪民至今便之国朝永乐中临溪桥坏雄甫四世孙执中五世孙云讯相继修复景泰中丁岁饥云讯之子伯祯伯祥输粟千石助官赈民受冠带之旌既又伐石砌郡东路二十馀里凿井建亭割田置守而文清则伯祥之子也亦尝致名马于边受旌于其父其累世好义实有可以励俗者因附著之
  赵氏祠堂记
  礼之废也祭为甚盖中百以来诸侯卿大夫率无庙以奉其先人而况其下者乎至文公朱子制家礼易庙为祠堂使事力可通乎上下而礼易行然当时仅讲授于师生闾里之间其说未广也我文庙颁性理诸书嘉惠臣人然后家礼行天下三二十年来卿大夫家稍垂意于礼而士庶间亦有闻焉岂非礼教之不易洽而然与常熟赵氏世以产雄其乡至德巽君益读书好义乃遵家礼之制立祠堂盖凡庆吊之节自是有所据而可行亲踈之族自是有所萃而不散祠堂立而赵氏之世望日著家范日严礼之有益于人也如此德巽君卒其嗣子璧既以奉祧而递迁之来请予记予闻报夲追远民徳斯厚富而好礼君子所难以一祠堂言之材木瓦甓之工不足以侔燕居游榭之侈笾豆罍爵之仪不足以齿建斋设醮之费然世之人恒乐为彼而不为此则贤不肖何如哉古礼之不可复厚俗之不可挽有由然已若赵氏父以礼倡其家而子率之岂非贤哉其将识我先皇以礼廸民之意而遂能起废于一家者乎由一家一人而占之海内庶姓则夫甄圣化而兴起者将几人焉是诚不可无记虽然礼有夲有文赵氏之祀必世守之器服之等威祼献之节度以时而加葺之久且习焉不患其不文也若本之弗察则亦何尚于祠夫孝敬祭之本也孝无悖于德敬无斁于礼则上世罔不歆假后人有所持循君子嘉予之而乡党取法焉其斯可矣赵氏子孙尚勗之哉赵之先汴人随宋南迁占籍于常熟之双凤乡今祠所奉者四世曰子安曰孟吉皆隐德弗仕曰文敏曰德巽皆用恩例得冠带复其家至璧而产益充尚义弥笃授官承事郎比命士云
  绩溪县城隍庙记
  明有礼乐以维民生幽有鬼神以司民命此亘古及今不易之理也我太祖高皇帝一海内正疆域设官守即大正祀典而城隍之神著于令甲曰庙必视其郡邑之厅事高广为差郡守贰邑令佐必先誓于庙而后视篆有事于山川则载其主以合食于坛有事于厉则位其主于中押群祀焉凡誓庙之语祀厉之丈皆出高皇帝所亲定惓惓于礼乐幽明之间其大旨则惟欲神人合德以为民福而戒夫人之不职者获罪于神为民病也走尝敬诵之而仰叹曰呜呼严哉徽之绩溪故有城隍庙在邑之东北隅岁久而弊前令佐虽以时加葺之然莫有任起废之责者晋江江君复来为丞累摄令事约已惠人知祀典之重廼以新庙倡其民民翕然应之富者乐助以赀贫者乐效以力会进士临海吴珏郭纴前后来为令同寅协恭政以大洽而典史江津程刚又克赞之遂作中堂五间以奉神又作东西廊为堂之翼作内外门严堂之限凡龛坐几案之设法所宜有者靡一不具经始于成化乙未冬十二月讫工于壬寅春正月为之以渐而人不劳费不乏蒇事之旦神用顾歆于是其士民因予族侄乡贡进士传来徴文记其成走考之城隍之祀不经见盖萌于唐而渐盛于宋元先儒尝疑其祀与社为复者然窃以谓榖本在木行之数禹并列之为六府所以重民之食也若城隍与社之祀随所在而各致其隆岂非重民之卫乎夫中⿱门井之有功一家坊水庸邮表畷之有功一乡礼尚祀之而况高城深池之有功于一郡一邑者哉我高皇帝以大圣之德为神人主而当制作之任一令之行一禁之止诸侯服采百神效职首举城隍之祀而贵之使与郡邑长吏分幽明之治礼以义起遂为著令则今有民社之寄者亦惟仰遵圣训求尽其职无愧于神而福其民人斯为善乎虽然古之善言治者其从事于礼乐幽明之间有本有文严饰其庙貌整洁其豆登者其文也律已以公而㓕其私举民以直而措其枉者其本也本末兼尽神人相孚而后可与遂民生立民命大圣人制礼恤祀之意亦庶几其弗畔也有事于庙者可不敬欤江君为绩溪将九年尝新其学宫凡兴利除害有禆于邑政者犹多以非与祠事兹不著
  休宁汊口世忠行祠记
  古忠臣烈士有儁功大惠于世有国者必崇祀之著于令有家者常祀之外亦别有先祖一祀著于礼礼法并行不可偏废而况有儁功大惠于世者置弗祀之可乎専祠矣而复祀于家则䙝置弗祀则简于是中古以来有行祠之设卜地为之其制视公祠则杀视家礼则隆亦犹民间不敢僣称社稷而曰义社也我新安程氏之先世祖云麾将军忠壮公讳灵洗尝手殪妖蜃以脱居人于垫溺又尝起义兵拒侯景以全活其民人于僣乱其后事陈长握重兵居上游戮叛将却戎虏其功益著而惠益宏其没也乡人思相与祀于故居篁墩有祷辄应自宋以来列之祀典号曰世忠之庙国朝因之公子孙最多散处郡之六邑又蔓衍于旁郡每一聚处不下数十千指辄为公行祠便祗谒由是公行祠布东南若休宁汊口者其一也初公子开府威悼公文季代领父众死节于周十四世孙御史中丞都使公沄唐广明中复起义拒黄巢世守东密岩事载郡志东密岩者距汊口最近中丞十四世孙端明殿学士赠少师珌宋嘉定中倡休歙族人捐田入篁墩庙每岁合一乡六社之人迎神至汊口祀入元以远弗便端明三世从孙中山府判愿学始倡族人作行祠于溪西干龙山元季兵燹祠渐以弊国朝宣德初中山从子赏延从孙安等改作于武堂山久之又以祷祈弗便仍葺旧祠妥神规制弗称乃成化己亥冬赏延三世从孙隆明请于其从祖弁鸠工重作庙貌始严以备不简不䙝隆杀得宜隆诸弟隐充又议以威悼都使两公实能嗣忠壮之遗烈威悼尝侑食篁墩都使又汊口始迁祖于是充作威悼公之像于左隐作都使公之像于右祠成以记来请敏政尝以会族至汊口得伏拜祠下诺而记之呜呼古忠臣烈士祠于公者其家或无宗谱之可寻蕃有后者其名又非祭法之所载求其有儁功大惠进受国烝退享家之馈食至千有馀年之久如我公者世岂多见哉自兹以往合族于是则昭穆益明而宗祊不坠有祷于是则雨旸益时而粢盛不乏肸蚃之所通流泽之所被灵一家而及乎一乡福云礽而及乎异姓则行祠之设不懈益䖍遂将与篁墩之専祠相高而起废之功嗣葺之岁月固不可无述也
  祁门善和程氏重修报慈庵祠宇记
  人能致其子之孝者必慈慕其亲之慈而求所以报之者必孝慈孝立则百行从之人道成而世教兴民俗厚矣观吾祁门善和程氏所谓报慈庵祠宇者有感焉按谱宋南渡初有处士讳兟者娶余氏卒葬所居和溪之南四子伯源伯椿伯彦伯祥立墓祠用以奉祀绍兴十七年上其情于朝特赐额曰报慈盖嘉其孝云谱不载处士夫妇父子行事之详独其子孙守报慈之祀至今不衰意非慈孝之德勤其身教成于家而足感人者乌能然哉徽之程氏皆出晋本郡太守元谭之后太守十二世孙是为陈将军忠壮公灵洗忠壮十四世孙是为唐御史中丞都使公沄都使长子唐戸部尚书仲繁别居饶之浮梁尚书曽孙宋中奉大夫令洭还居祁门善和里处士则大夫五世孙也伯源兄弟尝推始迁之义列祀中奉以下诸祖于报慈入田以饭僧每岁清明蒇事则燕享以合族盖三百年矣诸房子孙之生毓者日蕃庵之倾圯田之朘剥者日甚天顺中处士十三世孙显韩府左长史显以致仕归慨然倡族人复割田隶庵中以成化庚寅大新程氏之祠功未䆒而卒从弟广东按察副使宏子河南左布政使泰又夲其志并新其庵住山僧真瑞以其徒世食于程氏亦效力焉落成其族人以予同出都使公后俾长史诸孙儒学生旻等具始末请记呜呼慈孝之德命于天性于已固不系庵宇之废兴然目睹夫先世烝尝之所在裵徊过之漫不加省则孝子慈孙固有不能契然于中者矣此长史公兄弟父子一倡此举而族之人争先应之者乎秉彛好德之心不谋而协固如是乎继自今始凡有事于斯者笃先世慈孝之行而毋忘乎兴废起坠之功善之所臻将由一家以及一乡民德益厚而程氏之望益著乎旧传处士之配实丞相汪公伯彦夫人之侄故因丞相之请得报慈之额谓程汪为瓜葛有无不可知然考之史绍兴十一年汪已病死至十七年始请庵额上距汪之去世已六年且处士既汪公内侄之婿乃名其子为伯彦诚有不可诘者窃意伯源兄弟以布衣而捐田创庵以报其亲虽于道未有闻其孝诚自当有动乎上之人者其非出汪公之力益明甚因并及之
  休宁山斗世忠行祠记
  惟程氏之先望广平始赵忠诚君婴再望新安始晋夲郡太守元谭而盛于陈将军忠壮公灵洗忠壮庙食于郡号世忠其十四世曰沄唐歙州都知兵马使守东密岩有全郡之功子孙散居休宁四世曰廸宋主夲县簿有及民之惠子处士思明定居县西南六十里下宅林更其地曰山斗聚处五百年无兵燹之罹云礽四千指无迁逐之谴然岁时追祀其先合食其宗展敬修睦之地隘莫能容景泰甲戌处士十六世孙天方治方慨然与其群从子遇霖英䕃应宥相地于所居西北双溪之上作世忠行祠负庚向甲为地四亩有畸卜于神以吉谋于众以协鸠金庀工为中堂五间奉忠诚太守忠壮三公严所自出也都使祔于左尊大宗也处士祔于右重始迁也未毕工值岁大侵五人者相继物故迨成化戊子治方之子宗兴天方之子宗振宗云英䕃之弟绍宗遇霖之子存刚存绎以先世栖神之所创其始不可不究其终再倡其族为东西两庑各三间以藏祭器前堂五间横舍十二间以序团拜门屋七间凿其旁以居守者又为堂于横舍之旁各三间以奉乡社盖自甲戌抵戊子阅寒暑十四更历祖孙三世然后祠克大成先灵以妥众心以萃若山斗程氏之敦夲继志在吾宗岂多见哉走于山斗同出都使公后壬寅之春以会族至焉观其地则山水蔚然峙者如斗流者如带精英翕聚风土厚完曰此非我程氏之所为奠居者欤拜其庭则祖宗赫然定国者以劳勤事者以死史䇿昭彰冠剑如故曰此非我程氏之所为受祀者欤燕其堂则昭穆秩然老者坐少者立情洽而乐礼成而散曰此非我程氏之所为保族者欤盖走所见世忠行祠其境之胜与其家法之可观诚未有过山斗者于是遇霖季子存绶具祠事首末与群从永坚天相等来请记呜呼诗不云乎毋念尔祖聿修厥德先祠之立岂徒云尔抚宗祊之再兴仰前修之不易为子孙者尚思勉焉学以致用为良臣俾忠勲著于国耕而隐处为良士俾孝弟成于家则庶几山斗之名世忠之祀相为无穷而程氏之泽未艾也若夫栋宇高广丹垩焜煌钟鼓在陈豆登维旅以取足于事神奉祖之间则观美焉耳岂所望于故家文献之后者哉
  休宁重修二程夫子祠记
  走少于程氏谱中得云峯胡氏所为两夫子祠记读之即慨然有起废之志而力未能也成化壬寅春既先襄毅公之服因发书以告巡按侍御上饶娄公娄公复书许之然切惧空言无益于事实乃考订两夫子家世南北迁徙之详以授教谕莆田杨君元俾与诸生吴超孙兆辉等上之县时安成欧阳君方受命来为令诸务未遑独以此为兴道善俗之首事即上之府府上之行台行台遂以公移下郡县修复之欧阳君之得请也与走躬相地于大成殿东得乡贤祠遗址稍斥之广五丈有畸长如广之数而倍其半庀材召工择县之殷实者四人曰金希杰闵士拱苏文章汪奉干俾与耆老苏文玘夏文雅日监莅之诸人者能向风承德节缩浮费以毕力于公家中为两夫子専祠四楹又别为遗爱堂列祀宋丞相吕公大防而下又别为乡贤堂列祀唐御史中丞程公沄而下榜其门曰企德像主之制龛座之饰既坚既好靡一不具肇工于夏六月十七日讫工于冬十二月二十四日欧阳君率僚属暨师生行释菜礼告成衣冠父老远近毕集以为希阔盛事复见于今咸举手相庆走惟两夫子倡明斯道于河洛之间从游之士比隆邹鲁然独龟山杨氏以江南诸生号称高弟两夫子尝送之归而有道南之叹盖龟山三传得文公朱子于吾郡之𭒀源则两夫子道学渊源之盛在新安久矣据程氏谱两夫子之先夲陈将军忠壮公灵洗之裔见于欧阳文忠公碑至宋南渡而伊川先生子孙悉居池州一迁休宁休宁陪郭之程互尝继绝马光祖守建康立明道书院又择于池州房使奉明道之祀当时录䕃之制牒继绝之公移文公草庐诸贤之书札题识具存则两夫子流裔承传之真在新安亦久矣夫为士者诵遗书而不知其师为后者奉坠绪而不知其祖是虽典籍㓕裂于回禄之馀人物销铄于兵革之后而亦不考之过也今庙貌有严爼豆载兴仰焉临之以宣圣之尊俯焉重之以诸贤之侑凡生于斯学于斯宦于斯者可不以两夫子之道敬自勉乎敬勉之而有得焉则庶几新安之名重有闻于天下而此祠为不徒立也已虽然是举也非娄公心主于上非欧阳君力任于下则亦有不能相须而成者是不可不记之以告后来娄公名谦与走同举丙戌进士最有志于正学奉敕董学政于江南所至以表章先哲为心足占其所养欧阳君名旦辛丑进士以春秋魁乡试及礼闱盖通经学古之士故为政知所先务如此
  唐歙州兵马先锋使程府君墓记
  府君姓程氏讳南节行万二其先自东晋新安太守元谭赐第歙之篁墩子孙聚居积久弥盛至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忠壮公灵洗遂大显于梁陈之间忠壮殁而为神庙食至今十四传至府君之考讳沄唐歙州都知兵马使东密岩将兼马金岭防拓等事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上柱国母夫人赵氏生三子府君其季也唐乾符中黄巢倡乱府君佐父起义兵保休宁东密岩以拒群盗捍乡里每战必为前锋贼畏惮之时陶雅为江南都招讨使开府于歙承制授都使公父子兄弟官爵俾分屯要害为行营声援由是群盗次第削平府君之功居多府君历官歙州兵马先锋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上骑都尉尝自以一军屯休宁遂定居县之陪郭天祐中薨与夫人曹氏合葬县东南三里许坝里之原负已靣亥子一人曰宣行文一葬县之东山失其爵位自文一公四传至宋开州团练使赠太尉全有孙三人曰带御器械永正以官居杭州曰格斋先生永奇曰乡贡进士永彰格斋子将仕郎瑜当绍兴经界尝画正府君之兆域乡贡七传至元处士岘当延祐经理又倡族人捐田以赡府君之茔将仕之后尝与伊川先生子孙从南渡者通谱互相择继盖七传至万戸追封安定侯忠愍公国胜则敏政之高祖也又三传至兵部尚书赠太子少保襄毅公信则敏政之考也上距府君十九世矣距府君之葬五百六十年矣考程氏赡茔录至元九年尝有不肖子私鬻坟山于汪氏厥后程汪联姻乃取赡茔支费赎之以归国朝以来墓邻有曹吴王金四姓者复相绐售丛葬墓之四隅于是敏政兄弟又以价赎还馀山之失业者以绝争端并勘明其兆域而助以棺殓之资俾举其侵瘗者以去惟府君为我陪郭程氏传业起家之祖子孙不下二千馀指顾其剑佩之藏乃一再侵于异姓守奉弗䖍致惊先灵岂非嗣世者之责欤敏政不揆合诸房子孙树表墓前大书其爵位又砻石墓上追记其世次履历之祥如此俾后来者相与谨之以毋自陷于不孝之罪凡经理坟山亩步字号悉附著于石阴
  德兴泸口程氏世忠行祠碑阴记
  惟程氏先世祖陈将军忠壮公庙在新安篁墩者宋赐额曰世忠盖以公为赵忠诚君婴之裔而其子都督威悼公文季又为将死节于周也德兴泸口故有世忠行祠在泸川书院之东始建于裔孙宋嘉兴推官良祐加葺于登仕郎可大再葺于今乡贡进士崧之父永宁与其诸族人之力初登仕君议以忠壮十七世孙唐检校刑部尚书泾原节度使赠司徒宗楚会诸道兵讨巢贼复两京战没有大忠勲于国家实始迁德兴之祖司徒生金紫光禄大夫行饶州司马勋总乡兵捍衢饶信三州传其子银青光禄大夫检校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彦光兼守银山镇再传其孙指挥将使克柔兼守白沙镇凡三世有功德于乡邦将使又始迁泸口之祖乃定著以忠壮为専祠而以司徒金紫银青将使四公侑焉始建祠事具裔孙宋黄梅县簿遂之记而登仕与再葺祠事未有记者贡士君以会族至休宁请书其碑阴惟县簿公发挥忠字之义已详不容复赞于世字之义疑有未尽者因掇拾而申之曰呜呼甚哉世其忠之为难也昔裵矩佞于隋忠于唐一身反复且不自保而况于世乎石碏忠矣叛生于其子霍光忠矣弑出于其妻一家乖盭且不相知而况于累世乎若父传其子祖诏其孙有靖寇保民之功有危身奉上之节至于累叶而不渝则自秦汉而下求如程氏者可数也上之人宠嘉之亦岂私于程氏者哉所以风劝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者大矣贡士君父子生百世之下慨仰先德倡其族人再新祠宇使有所据以奉烝尝序昭穆非寤寐兴起于百世之上者其能然乎是宜识其岁月以告来者然窃闻之穆王之命君牙曰世笃忠贞大雅美宣王之臣韩侯申伯尹吉甫南仲必本其先世忠勲为言诚以系君父之伦明家国之盛非示夸诩也为程氏子孙者可不勉欤继自今始守其家法无愧于祖考之烈如史册之所载者又进而求诸古训无愧于圣贤之业如诗书之所称者则其有光于此之祠也不既大乎
  程氏贻范集目录后记
  右程氏贻范集三十卷敏政之所编也甲集第一至第七卷为王言及公移间附以识跋之文则以事相联属势不可分也乙集第一至第二十卷为行实传志碑表之类亦间以记序等作附焉丙集一卷为像赞有未备者稍以奠章挽词之类补之丁集一卷为谱辨订其异也戊集一卷为谱号要其同也初敏政最究心谱学尝请于先襄毅公会诸宗族积之二十年理淆伐舛得可会者四十四房定为统宗世谱二十卷刻梓以传又尝见文简公所序世录有贻范集之名窃意当宋盛时此集为程门大备之书更代以来亡矣心诚惜之因广蒐博采追成贻范集一百卷顾其篇帙浩繁事力弗及乃先掇其要且益以诸房所藏者为五集如右集各为卷目而虚其尾者以俟后贤之有续未敢取足于此也行实如传志碑表多互见惟旧阙而新有所得旧误而新有所订者录之礼以讳事神而于王言则名尊君也史传公移则名示不敢私也凡订误出于不肖一得之见以按字别之其在先正文字下者分书示不敢専也缮写成奉以告诸先庙嗣刻之以辅世谱而传焉呜呼家之有范犹国之有典乎臣人于国而能守其典则忠子孙于家而能守其范则孝舍是皆世之所大弃也惟我程氏其先仁义之德文武之功性命道德之言所以贻后者甚远殊方异姓且诵法之而况气体之所传祠墓之所在家乘谱牒之足徴者如是乎凡我后人奉前烈之馀矩其必上思所绍下思所述以求不失乎文献之传庶几此集此名为无负哉诗云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可不勉欤
  休宁县方兴寺重修记
  新安旧志休宁在前代寺额之可见者不下四十馀国朝洪武初悉厘正之休宁所存者普满建初方兴寺及仁王院号四丛林以诸小庵院分隶焉惟方兴所辖嘉祥富昨等十馀处比三丛林为多夫上通名于有司而下有听令服役之人遇事则具文移受成于官府隐然吏民之职也率其徒从事于佛教执经请业而考其成有弗律者罢遣之截然师生之义也夫如是则令甲之所存或不幸而有水火之虞势固有不得不兴者哉方兴寺在县南三十五里临溪街街分上中下居民数百家而寺当上街之上予尝往游焉汊川带其前汹然有声以下合于浙源之水东密岩峙其后绝壁如城上方广有唐御史中丞都使程公沄起兵拒黄巢故垒窃意其山川灵秀之所钟必有攸在则寺之神将保境御冦之时有效灵协顺之举故数百年来出入兵燹之交而岿然独存者乎寺有乡先生宋左史吕公午所题钟铭端明程公珌所撰碑记左史尝攻史嵩之端明以经授理宗皆一代名臣而于此寺不吝于执笔惓惓如此将其神亦或当水旱疾疫之灾䖝虎螟⿰之患乡人固有祷焉而答之弗爽者乎寺尝两厄于回禄住山普云上人者皆以独力成之中为佛殿翼以两廊左右为真君伽蓝二祠后为法堂丈室与凡仓庾庖湢之所供器像设靡一不具又自割田若干亩以助尝住节缩浮费用成伟观兹殆无愧于吏民之职者耶予又闻云事其师胜公最孝胜抱疾久云奉之无倦色其卒也哀毁过礼兹殆有闻于师生之义者耶呜呼世降俗偷士号读书知礼者或悖其所事有官守者或视其治为传舍漫弗省以贻艰于后来彼浮屠者何所授亦何所藉而兼有之则云之精修苦行固丛林中之难得者欤云汪氏子与予宗人逸民游最善因为之请曰愿一言以示来者夫以兹寺之神与山合灵为民福甚远疑礼之而不为佞兴之而不为侈书之而不为诬又况吾先世之尝徼惠于斯以成戡乱之功者乎遂不辞而记之若寺之废兴在先朝者自有金石之刻可互考兹不赘
  嘉兴县东塔寺四进士题名记
  嘉禾郡城东有寺曰东塔其境幽夐无尘鞅之扰而有园池竹树之盛可以业进修备游息盖君子乐之而喜纷华者所不屑也郡人包君汝调以岁壬午领乡荐与其弟汝和读书寺中戊子汝和荐于乡遂与汝调同登戊戌进士第汝调之外兄曰陈君明遇以岁辛卯领乡荐亦与其门人常君汝仁读书寺中庚子汝仁荐于乡复与明遇同登辛丑进士第盖包君以兄弟陈常二君以师生藏修于是游息于是者首尾二十年以次升于乡而举于天子之庭棣萼相辉衣钵相承实一郡衣冠之盛而肇迹于东塔不可无纪于是伐石题名以来告者会陈君受命出佐新安以记为属予惟士必有坚定之志然后可与有为夫其进游于庠序而退屏于无人之境却家累远市嚣相与切劘其所学而一不以世故婴其心者岂必于富贵利逹而为是汲汲者哉学之不笃则见之不审用之不弘虽得𮥼于一第而处已接物居官莅政之间失所据而士非其士者多矣传曰凡事豫则立又曰非静无以成学其斯之谓欤昔宋范文正公读书长白山僧舍㫁虀画粥以自励其后卒成峻功建大名说者谓三代以下人材未有逾范公者迹是观之世岂可以无志而偃然以士自名者哉呜呼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此不易之论也今四君子者或进位朝省或出领郡邑名位之来若水涌山出盖未可量而皆不忘其藏修游息之故地其不忘初志从可知矣后之人指其名数其实使嘉禾之东塔与范公之长白遂相望于百代之上为士之美谈岂直一郡之盛而已乎予又闻之唐韦肇登第后偶题名于慈恩寺之雁塔遂成故事而肇之名未有闻意皆出于一时之矜诩非所望于志士者故不援之以为例也包君兄名鼎弟名鼐陈君名良常君名麟居同里业同经是为记
  旌德县重修王山禅定寺记
  宁国旧宣州也山环其四境多古迹其在属县旌德六十里者曰王山禅定寺据其麓地非孔道幽夐靓深有林㞐之乐无俗鞅之扰创始宋建炎中久而益隳旧石刻漫漶不可以句故其迹泯焉国朝正统中有欲振之者以其费大而役繁也中沮景秦甲戌县耆宿吕昱等以新安释以显方住旌德甘露寺知足以谋力足以任且其地于禅定若东西邻乃往语之故议以克合以显使其弟子普智相与募而图之鸠工庀材不日云集拓其趾宏其规中作大雄殿以严事佛后为方丈以居住山旁为两堂左以奉给孤长者右以奉逹磨大师像设庄严门墙坚好法所宜有者细大毕具至天顺甲申十年矣而功始克究县大夫以其成之难也不欲以畀匪人事传京师成化壬辰释昌聪承檄而来居久之群行胥服邑人大欢山若増而高境若辟而新以是役之不可无纪也谒予记予观元之终业所在兵燹城邑为墟弦诵之声不复有闻而况释子之宫乎天命真人起兵渡江首开府太平以宁国为辅郡由是槁者苏仆者起山川草木咸被其泽故虽一寺之微一僧之弱有所恃而幸存若兹山者岂非高皇帝之赐哉事宜记聪号大愚本旌德世家子入大慈恩寺礼妙胜惠济国师及僧录右街雪峰上人所与者皆一时中贵人势可以富贵而不屑也幡然来归处于兹山之下粗衣粝食与𤠔鸟为kao伍其清修苦行可与厉世之湛酣者亦宜记呜呼后之人居其成功而念其难也尚以聪之心行为法谨嗣而慎守之以无忘天地之德其庶几乎芗灯之续衣钵之承寺与山俱境以人胜不然则虽有修废补坠之功观美焉耳于其法何有哉










  篁墩文集卷十四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五    明 程敏政 撰记
  婺源胡氏明经书院重修记
  婺源县北三十里地曰考川胡氏世居之胡之先曰昌翼者尝读书其所居西山之麓唐末举明经遭乱不仕终其身乡人号明经府君署其族曰明经胡氏习称之至今元皇庆中府君十四世孙龙泉簿淀暨其弟承事郎澄即西山故址建屋捐田以教养其族与其乡之人聘其从父云峯先生炳文入主教事得予额明经书院隶有司而草庐先生吴公实纪其成计一时弦诵之盛盖甲于东南元季书院毁于兵经残教弛者百二十年府君二十一世孙今乡贡进士濬慨然思兴复之族之人亦恊谋捐赀以应之者既相与言于知县丁君祐教谕陈君简上于提调学校御史娄君谦巡按御史胡君汉咸嘉予之而亦乐出俸金以赞之者乃卜日鸠工集材中作堂为讲道之所左为祠以奉云峰先生右为室以居诸生之肄业者前为门屋缭以周垣经始于成化庚子九月朔日落成于丙午十月望日释菜之辰衣冠毕集山川改观草木增辉而明经书院一旦复焉不替益隆矣濬与其族之人将图所以永之者求续书之走尝以事至婺源见草庐先生之记刻尚存疑非后学所敢僣辞之再三弗获则掇拾所闻于父师者以告曰呜呼道原于天性于人具于圣人之六经经也者圣人修道之教而人所以为穷理尽性明善诚身之学者也自性学既微六经常为空言于天下凡师之所以授徒上之所以取士者亦徒曰明经而经反晦者千馀年至宋两程夫子始得圣学于遗经紫阳夫子实嗣其传其说经以诏来学于易于春秋于诗皆手笔也于书于礼于乐则指授其及门之士而学庸语孟四书所以为治经之阶梯者又皆焕乎炳如无复遗憾夫然后天下后世之人知明经将以复性而足致夫体用一原隐微无间之极功回视夫托空言以矜口耳钓声利于一时者其侮圣叛经亦云甚矣嗟夫六经明晦而世道之隆污系焉洪惟我朝一以明经用人养士而不杂以他道永乐中又表彰六经及程朱之书嘉惠学者列圣惓惓思得真儒以佐化理经之明固有日乎惟程朱之先皆出新安而朱子又婺产也云峰先生近私淑之其家学渊源既有所从来而书院又昉于此乎后之为师为弟子者其勿堕于俗学之陋为应世之资必穷理明善以求经之明尽性诚身以求经之所以明将见真儒复出于程朱之乡淑其身以及人跻斯世于唐虞三代为天下先则明经书院之立为大有功于世教也岂不盛哉走乡之末学窃有慕于明经之风不敢不勉故辄书之以附草庐先生之后既以自愧亦以自幸云
  西湖聨句诗卷后记
  予自歙北上京师道浙浙之仕而显者多故人或同年友坐是为湖山之游无虚日宪副张公廷芳独以行部吴兴后至廼以三月三日复请予入湖而约大参左君时翊宪副李君若虚佥宪江君廷绪与俱维时春雨未收湖光荏苒楼䑓出没于烟云杳霭之间鱼鸟翔泳行歌相答蔚有殊意殆苏子所谓晴好而雨亦奇者非虚语也因请与四君子联句用纪胜游约人起一句次苐为之当五章而廷芳若虚吟兴俱锐必以十为期遂自苏堤上孤山逾六桥问灵芝寺憩藕花居抵净慈寺而返城门灯火相望而吾诗十章无弗成者于是四君子请各书一通藏之俾予记其事于简末惟古人以上已修禊于水上而兰亭之会风流至今莫有继者今兹之会本以为祖道而设适当其时景与心融言由趣发有不自知其所止者亦岂非一时之胜哉廷芳家山西时翊若虚家江右廷绪家蜀而予家歙其所居甚远四君子者或佐于藩或佐于臬典兵守司学政各有分地而予亦将有供奉之役于馆阁之间宦辙甚异乃得寻一日之乐于湖上其酬酢也无嫌其笑谈也无忌情虽友朋亲若昆弟则此游诚不可无诗而此诗诚不可弃也他日宦成或分陟各方或进陟䑓省而予幸窃禄散地时展卷读之如即其景见其人虽不能无聚散离合之感而考切学问激励功名之心隐然溢于言外则是诗也又不独若留连光景者而已
  遗爱亭记
  成化丙午秋有诏徴诸进士之为郡县有声者知休宁县事安成欧阳君在选中惟时县之士民怅然如失所依庇将请于上攀留之有言于傍者曰圣天子起众贤以佐化理霈膏泽于天下君等进用则吾人之幸方有大焉顾可以一邑之故而久劳贤者于外哉于是相与拜送君于县东门外即其地为亭砻石其中载君之迹走书京师请予记予县人以忧家居目君之政诚有大过人者不可以谫薄辞盖君之始至也麦秋未卜而雪下盈咫民大驩曰天其或者以贤侯福吾人哉相与号曰随车雪播之咏歌而岁连熟野无荒莱民无流殍养老备凶咸以罔缺君性明敏视篆才两月而决讼百馀皆犁然惬人心且主于厚风化崇礼让虽素哗与强不义者亦退听无后言赋册之上君所部独亲核不以属吏其等差虽有常制而君每称停之不少徇曰民命所系也徽治万山中盗无从起即起无不获而近世长民者务姑息盗以滋蔓无敢发者君毅然因其发根治之获二十馀人惟黠者逸其二益严捕斩之令卒获之乃已潴其居而邻境亦辑无夜警焉其他若行乡约之礼防回禄之变禁息女之戕规条戒饬皆可为法逾年政成乃重新学宫政馀坐公馆进诸生相与讲授而县人知君用春秋魁两试多遣子弟入学君益发灯火笔札之费佐之二程子先世本休宁旧祠沦废君复作于孔殿之东考乡贤自唐御史中丞程公沄而下二十人名宦自宋丞相吕公大防而下十六人为两祠且言于朝著之祀典又表章宋孝子查待制及尚书金忠肃公之墓以风乡人治益闲暇乃更以馀力考订县志若干卷梓行甫成而君被召不可留矣予每以古循吏之名见于史者不多得而中世以来号能吏者多刻核号儒吏者多迂踈去古益远若能者无刻核之为儒者无迂踈之弊皆吏之难也而况兼之若欧阳君者哉使世吏皆欧阳君而民生有不遂士风有不兴者鲜矣今君进于朝将有䑓宪之擢振华履亨自今伊始其功名与之俱升则所谓吾人之幸有大焉者不有验于异日哉山川相望舆马交道过而诵其事者将不慨然有感于斯曰此百世之甘棠所在盍相与谨之则一亭虽小而风示乎四方之为令者大且远矣君名旦字于相其先与文忠公同所自出即休宁之政可以得其为人作亭砻石皆县人之志而任其役者耆老汪彦从金希杰苏文彰辈具其迹者儒学生吴文䕃陈鳌事得附书
  文会轩记
  仪宾易水王君司言构一轩于赐第之东偏其广不逾丈虚其四窗而栏槛其两傍以待坐者其前后皆嘉木翠竹晻蔼而靓深隔以苇樊带以蔬畦有山林萧散之趣盖不知阛阓之为喧戚里之为华也司言好文学喜交游日从搢绅大夫觞咏其中因题其楣曰文会或曰文会者孔子勉人进学之意今司言已贵矣固无待于学而所会者又未尝从事乎修词诵法之间也予曰不烦于此而有得于彼者其善学乎斯之所来会者率贤人君子所闻者多嘉言懿行哄然以谑而不为虐陶然以醉而不为湎雅哉其无龌龊之言逹哉其无矫饰之容则司言取友之良乐人之善所薫炙以成其器者将不可胜用矣学止于修词诵法而已哉司言之父青阳令君本太学知名士故司言有得乎家庭脱纨绮之习而敬章甫略金紫之贵而慕真率雅歌投壶不知声伎之为工蔬食豆羮不知𥹭肉之为侈由是士林爱之日与之游而不厌也宋驸马都尉王晋卿读书能文与苏黄诸名公相友善世传有西园雅集之图其一时宾从之盛尚可想也司言于晋卿姓同贵同所好乐亦同惜文会之说无苏黄者为发挥之而诿之于予予安能使斯轩如西园之不朽也哉
  临安县牧爱桥记
  成化辛丑之秋乡进士古歙方君早廷授知临安县事临安盖杭属之一邑君之至也岁比不登官政多废而民瘵未苏君乃举积弊而一新之抚其民使有所藉而不困一县翕然强者以敛弱者以立而再岁乃登君曰是亦足为政矣间出劭农于县东一里许见民之病涉良苦进而问之则对曰此为长桥之地上通宣歙下接馀杭大溪水自天目而下势驶且延昔人以长桥名地而实无桥或架以板或济以航因陋就简而莫之顾者君停车怃然久之时有竹林桥亦且废矣君乃中分县之殷实而好义者谕之意俾会工计材以图两桥桥可以兴事则又惧董之者有所剥削其中而败吾役俾矢于神而后即工时亲往督之以稽其力之勤惰与其工之精觕者经始于癸卯之夏落成于甲辰之冬而长桥以成为石洞凡七既好既坚官不以费下不以劳而举盛事成伟观于久废之后也甚易非君有勤政恤民之心盖不足致此于是临安之民骆瑾等感君之惠甚大请以牧爱名是桥琢石其傍而以记请予徴之地志临安实吴越王钱氏发迹之乡释老之宫相望于境当时縻费以重困民者不啻钜万将颓而拯之已隳而兴之又出于后世之所谓良有司者不无也顾一桥之役所以病者甚久而无或容心焉何哉圣学既湮王政不作士之𦲷官者徼利益为身计而莫与惠人谨簿书觊官资而莫与力政其有慕于彼而忽于此无足怪者若方君之于临安法所当为者次第举行不遗馀力又以义倡其民而民乐应之不惑于流俗之妄而有得于先王拯溺济渉之遗意其贤于人也甚远是宜书之以续于地志以告后之为县者俾继其志而加葺焉竹林桥者在县西一里许为石洞凡九其役与费不下长桥事宜得附书君与予同出新安故永乐进士湖广参议懋徳先生清德正学可方古人最名有家法而君又济之俊爽之资通练之才故施于有政可观如此名位所到盖未艾云
  具庆堂记
  绩溪处士胡君以德尝延师于家垫以教其三子甚严曰是或当有成者间得具庆堂三字因掲之楣间盖隐然有取于进士登科录中语也成化癸卯仲子文光果以一经领南畿乡荐遂登甲辰进士第克符处士命名之说明年文光遇恩例得赐归省于绩溪将与其兄弟称夀于斯堂以昭其初命以记为托予闻昔者王晋公家有三槐之堂一传而得仲子魏公卒以勲德显乐平程氏有登瀛之阁一传而得建阳大夫起宗卒以宦学著企之于前副之于后不爽焉何哉交力于善云尔彼诚力于善则虽无所企之而天亦岂能恝然不有以副之哉胡氏之先曰常侍府君当晋东渡来居绩溪传世既远族大且蕃至国朝曰彦申尝领洪武己卯乡荐未仕而卒蓄德不施以贻后昆其子本立嗣德弗坠而处士益以敬正有闻于乡与其内君联德偕老迹是观之其先世之力于善也久矣以堂构取必于天而天契之也宜矣虽然吾将有进于文光者魏公之相其君也天下谓之大雅闻其风者变浮薄为厚重人到于今颂之非士所当志者欤建阳大夫获见朱子闻圣贤之绪论朱子称其宽易爱人而爵之崇庳又不足计非士所当学者欤勗哉文光尚志而愿学焉善其身以及人则二亲乐之享耄耋期頥之夀荷汪濊貤封之宠胡氏之族益华而绩溪之人益劝安知斯堂之不与三槐登瀛并称于百代之上也哉惜乎王氏之堂苏公子瞻铭之程氏之阁马公子才记之高文盛事足以相当而予言不工不足为胡氏之重也
  棣萼联辉楼记
  婺源之北二舍许有地曰桃溪潘氏世居之潘之彦曰瑛者尤以力善闻其乡兄弟四人子侄十有八人族日以蕃而所居日隘以圯于是本其父兄存日之志与二弟祥珏协议相地于旧庐之西以薙以辟以筑以构爰作楼居四面相环以楹计者六十诹日落成而入居之高敞靓深人与屋称其乡之长者相与燕贺而嘉叹曰非笃友于之义僇力同心盖不足臻此为题其楣曰棣萼联辉而潘氏兄弟求所以发其义者于予予闻诸古人必有所足法而后有所名非直以资美谈示荣观而已诗不云乎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又不云乎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夫其颂考室而首及于弟兄与同气而取象于常棣则诗之意可知矣若潘氏之楼名之者得善颂之体当之者有求益之心岂不可尚也哉于戏世之人备尝辛苦以植门戸者何限亦岂不欲其后之昌且远也至其子之兄弟则以和而兴者什一以戾而斁者什九予未始不三复经言而窃喜潘氏近出于吾乡也虽然上焉有大衾长枕之乐见于花萼之楼而弗克终下焉有摛词绘句之工见于花萼之集而不闻道所谓美谈荣观者类如此抚其名而责之于义何有哉潘之父曰炯资君生朱子之乡而不商以求富隐以钓名独以耕读遗其子故瑛祥淳朴质茂可以当孝弟力田之选珏以明经举进士通朝籍盖潘氏之居一新而庆益宏名益著岂非兄弟以和而兴之明验也哉予于进士有一日之长故记而为之语曰上致味乎古训中求副乎乡评而下视儆乎不足法者则所以为斯楼之重当不止此承先烈启后昆在潘氏弟兄乌可以不自力乎
  太湖县便民仓记
  安庆之属邑曰太湖旧有便民仓在其邻邑怀宁石碑之境故尚书周文襄公巡抚时所定也仓距其邑治八十里距其邑之长宁景宁二乡三百里征赋之期山河水涸民不胜负任之劳而转运之际莅者请者皆不便焉盖民数以闻其令与守而久未有所处也云中徐君杰以成化甲辰来知府事方以民瘼下询而盐山王侯界适为县新政之馀即以廉是仓之困民矣乃相地之可徙者得之石山潭去邑治三十里负山面河通舟楫转运输纳彼此适均耆旧亦相传周公盖尝属意于此因请于徐君君诹其详曰是诚不可己者即上其事于巡抚都宪南海李公复亲履其地顾瞻徘徊而吏民拥候以千计盖疑君之尚有所持也君慰谕之而决志以命王侯抡材鸠工𡗝其地形缭以坊墉限以门庑每里仓各一区莅以厅候有庋廥次不紊职守孔严经始于丙午夏四月落成于冬十月役人歌呼行者相庆以为积久之困一日而蠲之非我贤守令不足致此于是进士怀宁丁君荣本其父老之志请予记呜呼私家一物处非其所则其心焦然弗宁况国之征赋民之财力所在顾可坐视而不为之地哉昔人固有改作长府见非圣门然亦谓事之得己者耳若事不获已权其利害之重轻可以暂劳而永逸则虽怨生刺兴亦不敢恤况出于民之乐为者哉独以上下数十年历守贰与令丞何限视民之利病莫或究心非徐君协群议而主之于上王侯坐已责而任之于下求其有济难矣继之为郡邑者心其心而谨葺之俾勿坏斯民之惠宁有穷已哉然则斯仓也去思系焉诚不可以不书亦使夫新廨宇以图便私饰厨传以取恱过客兴释老之宫以徼福后来者闻之有警也徐君起进士为刑部主事员外郎介慎有声王君起乡贡筮仕即能副其守以利民皆远到之器而其政之可书者当不止此云
  溪山行乐记
  婺源大畈有隐君子曰汪鼎实氏尝往来于鳙溪山水之间行且歌曰鳙之水兮清且纡俯漪涟兮可竿而渔狎群鸥以终日兮其乐只且又歌曰鳙之山兮秀而萦抚石田兮可耒而耕饭吾牛以卒岁兮乐谁与争歌已或坐茂树引壶觞以自适洋洋然有遗世独立之意或见而异之曰吾子之游乐乎然吾窃有以语子者昔阿衡尚父之未遇而耕钓于莘渭之上也固将有田翁渔子相乐终其身其后卒应汤之聘与文之载起而成尊主庇民之功中世以还仁人志士亦莫不然盖非徒隐之云尔吾子喜问学负才识又出于簪缨诗礼之家年且迟莫矣不思有所立于世而自放于溪山毋乃左乎汪君曰不然隐显之迹虽殊而有不可泥者方今明天子在上薄海内外贤智奋庸彚进偕升不可胜用其何有于一夫且世方以捷迳为荣诡遇为巧稍知耻者有所不为而况迂散者哉然则逍遥容与啸傲乎山之坳水之澨専一丘一壑而有之以歌咏太平为盛世之幸民其所得不亦侈乎而又何羡乎此乐之不能已也乃若窥鸢鱼之趣适仁智之性以自得于溪云山月之外则圣门至乐存焉末学乌足以知之问者莫能诘间以告予予曰汪君鼎实盖尝闻其为人观其顾名而以梅轩自掲是岂悠悠者哉殆贤而隐者因述其语以为记
  恩夀堂记
  刑部主事祁门孙君德容禄不逮其父而有母在堂无恙也成化丁未之夏今天子加隆圣母推恩寰区凡在廷之臣有亲者举得被貤封之典徳容与焉于是获赠其父承直郎如其官母李氏封太安人寿七十矣七月乙卯实初度之辰徳容以不克归奉一觞为歉乡之大夫士在京师者本其志为扁其堂曰恩寿请予记之而寓归为太安人庆焉予观今之仕者非三载不得推恩而宦绩之成斁又不可知则其亲之获恩者恒难也纵三载宦成而亲之年亦不可必则夫寿与恩会者益加鲜矣孰有如徳容之官未两月而恩寿并隆于母氏者哉然观易之称庆也本于积善洪范之论寿也主于好徳世固未有舍徳善而言寿与庆者祁门李氏族最盛因姓其地曰李源太安人承世泽之馀生有至行其未嫁也奉其父仕忠处士母叶孺人甚孝率姆训肄女红甚勤为令女仕忠处士钟爱之不欲以妻凡庸得休宁双溪孙氏子文衍而纳赘焉即封君也处士器君以家政委之太安人亦克相之时姑已殁舅所居相隔一舍许岁时问候孝养之诚与父均既老与封君谋所以为久者卜里之玉溪之上迁孙氏之族来合居之综理百务咸得其宜为淑妻太安人子仅德容一人恒恐其孤弱而无成遣从明师督教之甚力德容奉命惟谨遂春秋举进士高第克显其亲为智毋惟太安人之贤实过于人故无待循资不烦于陈乞而受褒嘉之宠开七袠之年于一旦验之易范所谓善庆德夀者不诬已乡人艶之而以恩夀名堂宜哉矧德容才美而行端名位所加将有大焉则由太安人以累进于高品之封由七十而峻跻于上夀之域龙章凤帔光照家庭鹤发朱颜欢生尊爼使乡之为母者有企于太安人之贤为子者有感于德容之孝其所为斯堂之重者不既大乎予与德容生同郡乐其有亲而又目睹圣朝慈孝之泽之为盛也辄记之不辞
  临城县重修儒学记
  临城县儒学在正统中尝一再建取具茍完岁久益弊虽数更其令而莫或究心者成化甲辰之岁乡进士婺源张君清受命来知其县事首谒夫子庙退即学宫延见师生顾而叹曰是岂可以为故常而诿其责于后人及此哉首割其常禄以倡兴修邑士夫与好义者闻之咸乐助以和积岁馀而材力具足不以勤吏民讧部使者之听乃建明伦堂崇二十八尺有畸广四十五尺有畸左右为两斋各十有二楹斋之末为门屋各六楹斋之后为诸生藏修之室五十六楹堂之后别为寝室以备岁丁斋祓之制缭以垣墉饰以丹垩焕乎炳如地若改辟经始丁未春二月讫工于秋八月张君又率师生舍菜告成观者如堵以为学宫一新而人才蔚兴民俗美好伊始自今于是教谕邓君宝具其事以请记予于张君获有同乡之好窃喜其政之知所先也为之言曰近世之号吏治者可知已一切以文法从事而置风教于可缓稍有识者亦姑曰士贵乎诵书业文耳其居之新与弊也何尤若是者尚可与论治邪泮宫作而采芹之颂出学校废而子衿之刺兴彼诚以为学之隆替而世之治忽存焉尔临城为畿内大邑俨如古子男之国而际夫重熙累洽之运被列圣之化景先且久顾可使夫弦诵之堂有愧于鲁哉然非张君之才之识出乎世吏之上则亦不足以致此虽然学校之所谓重者有本有文兴修者文也其本则何如在士之求复其性而已盖其说莫备于曽子之书而学之不以为常谈者几希也曽子传之子思曰修道莫先于率性子思传之孟氏曰谨庠序必申之以孝弟其说一也岂若后世徒事乎口耳以取足于文辞利逹之间为得哉复其性以基之所谓文辞者足以明道所谓利逹者足以匡时而天下之治可以复古矣岂不益有重于新学哉此邦人士之责也张君生朱子之乡诵服其遗书不为苟简之习其治临城也律已之严接下之诚守之甚固而部使者及大府有难集之事难决之讼必诿之其于学校又不独兴修而已亲课诸生为之讲授敦谕作兴士风益振临城人以为百年来未有也邓君尝分教朱子之乡友于张君甚稔斯举也教谕马君德训导任君道实相其事而儒学生王玺赵琦乡老侯玘张明咸与有劳法得附书是为记
  友恭堂记
  我休宁之人多勤生而务本无浪宕武㫁之习故率以行义闻东南邑中旧家十馀而胡氏居其一胡氏之先率韬能不施类欲以安遗后人故卒无以考见其世业独其子弟所谓勤生而务本者往往有之曰庭华其兄庭俊其弟获以友恭闻乡人盖尝以友㳟名其堂比者庭俊来京师因语及之而请记焉予往时获识庭俊之大父孟贵翁尝饮于斯堂翁时年七十馀矣貌肃而言温市之老成人也其父永端甫尤殷硕简朴能拓其产而大之一时巧捷者多不能及不幸中道物故而庭俊兄弟实克承之上奉其大父及其母或主于家或客于外埙倡箎和相好而不相犹盖邑之善为兄者当不遗庭华善为弟者当不遗庭俊矣非胡氏贤子弟邪夫家之兴衰系于兄弟之和盭尚矣然和而兴者什一盭而衰者什九故见于经则有鹡鸰常棣之诗见于传则有䦧墙紾臂之戒见于史则有孝义独行之名若杨之椿津崔之孝芬孝𬀩柳之公绰公权诚落落可数而又况夫所禀有知愚所遭有幸不幸以大圣而不得于弟若有庳者不得于兄若管叔者岂非难哉此予记胡氏之堂不能无憾于斯也虽然秉彛好徳之心命于天性于人非强之而然则胡氏弟兄相睦之行亦何必有占毕铅椠之功然后可相习而能有衣缨锺鼎之华然后可相观而善哉迹是论之亦何必有奇绝不可继之事而后足以当友恭之名哉见取于乡评增辉于家乘进而示劝于旌善之亭若胡氏弟兄者斯可矣予又安能不为乡人子弟喜谈而乐书之哉窃独念夫始勤而终忽者人之常态也故又为友恭堂诗四章既以嘉之亦以勉之庭俊尚归语庭华相与敬听而勿以予言为无当则乡人所望于贤者庶㡬其有成也诗云惟兄之友兮惟弟之恭兮疾行先长惕尔衷兮弗恭之人抑自暴而莫予恫兮惟弟之恭兮惟兄之友兮恃长凌弱失尔守兮弗友之人抑自弃而莫予咎兮惟兄之友兮惟弟之恭兮既友既恭德之崇兮家之隆兮繄古之人其孰从兮惟弟之弗恭兮惟兄之弗友兮弗恭弗友德之否兮家之魗兮彼今之人将焉取兮
  夀慈楼记
  歙王村王君友璿之母程孺人出于歙西下濓程氏而归于王村为社生处士之配生友璿而处士卒孺人能以节义居其身以勤俭殖其家以耕读训成其子及其孙三人盖姻族称之无间言而友璿亦孝养备至爰以成化丙午鼎新其居特为楼以奉母而致其隆焉楼成之明年孺人夀届八十孟冬六日始生之辰也举酒于新堂毕会亲党为孺人夀有起而言者曰淇水之澳有慈竹焉其性孤直不可挠也凌雪霜排风日而色不为之少变有岁寒之操焉种之所延实高且蕃其头角峥峥然世北之龙孙不为过也若程孺人者得无似之乎其节清以峻其岁乐以长其𦙍昌以大请比德于是而以夀慈名其楼可乎众客讙然以为莫宜于是者流闻京师予观古贤妇哲母未有不本于端一贞淑之行渉幽忧而茹苦辛可以致门阀之新享耄耋之乐受子孙甘旨之奉者诸君子有尚齿好德之心而以夀慈名王氏之楼亦可谓称情矣夫予尝过王村览观林壑之胜获友王氏佳子弟而窃闻孺人之贤甚久且新安之程昔祖梁将军忠壮公忠壮庙食篁墩湖上今数百年而下濓之地又相望焉然则孺人之所从来者远矣身益徤心益休逾八望九而跻于上夀之域岁举酒于新堂而致隆于斯楼者未艾也岂非一乡之盛事哉礼部司务方君良弼之子经友璿之婿也请记其事以夀孺人而予于良弼亦托有姻戚之义辄书之不辞
  瘦石野亭春集图记
  瘦石野亭春集集者十四人集之为主人者乡进士长洲徐中行取而图之者其友杜身之图之为人物者其巾服或官或士或隐其起居或坐或立或行其情之所适或捉笔而书或展卷而吟或隐几而思或䄂手而观或凭栏而顾或相携而语或听歌而兴其侍从之所职或钓鱼或濡墨或随步或执薫茗或捧壶矢或进卷册其林木则有碧松有绛桃有垂杨有丛竹幽花可撷丰草可藉其居止则有磵流环之有磐石踞之有苔迳縁之有及肩之墙有容膝之轩有行庖以供有板桥以渡其器用则有石床有磁墩有髹几有古罍爵有古彛鼎有嚢琴有盆峯可凭可憩可觞可𬋖可抚可翫谛视之则溪云之浩浩若可以荡目野水之溅溅若可以清耳又恍然若与诸君子在花香树影之间而闻语笑之声于溪云野水之外虽兰亭之胜西园之雅有不啻过者亦奇矣哉中行之为人介而癯如削玉如立鹤故以瘦石自名而其所抱负真有特立独行之操其为诗又清新俊逸若可以脱尘鞅而饱风露者故身之为此图写其一时宾友之盛因以见中行之为人然予之所望于中行者岂如此而已乎是集也予亦在数故辄为之记
  碧云深处记
  丞狄道县事洛阳周公之谢政而归也尝营别墅于洛之郊挹岚翠于轩窗㫁尘氛于戸庭竹树晻霭连阴无隙合而题之曰碧云深处公乐居之甚久然未有为之记者于是公夀七十馀矣两寄诗以为言顾后学小子不足以窥公而又念老成耆旧勤惓之意不可以终怫也则为之言曰古君子之连类取喻岂茍焉者哉殆必有所为矣彼云之为物其始也出肤寸而雨天下以泽群植君子之进而行其道也其终也敛藏于岩穴舒卷自如而不言功君子之退而善其身也公以贤良受荐而兴佐一邑之政有及民之惠可计日以进于通显之列矣乃厌簿书之劳起寻壑经丘之志高风峻节出流辈甚远其有取于云以自辅岂不称情也哉昔靖节君解彭泽即归柴桑爱云之无心出岫而见于词陶宏景隐居勾曲山私云以自怡说而不以赠人盖云之见遇于名流胜士如此以今观之公归自峡以诗酒自娱不复问世事思置其身于农夫渔父之间盖有慕于靖节而年愈高气愈健朱颜白发笑傲溪山又将有得于观頥自养之谊如勾曲外史者其夀未艾也此碧云深处之所以得名也欤公名端仪故侍御安庆太守公之子阁老赠太师南阳李文达公之内弟有子瑀选尚亲藩贵主而文达者予之外舅也瑀每以朝贺至京得闻公起居而莫获奉几杖听教言恒以为歉文逹公子尚宝卿璋锦衣百戸玠尤为公请记甚力则书以畀瑀用复于公因以致向仰之私焉
  祁门善和程氏世坟记
  我新安之为郡也自昔少兵燹之虞故生其间者乐耕勤学而重祠墓且其重之也甚力鸠族而守之有定约合谱而识之有定所或侵焉则并力而讼之积岁倾家不直不已其间自唐宋来名大族者邑以十数我程氏号最蕃曰篁墩程氏皆祖晋新安太守元谭宗梁将军忠壮公灵洗其居祁门者祖唐御史中丞沄宗户部尚书仲繁仲繁御黄巢之乱始来居之再徙浮梁盖篁墩小宗也居善和里者祖宋中奉大夫令淮还自浮梁中兴其家又祁门之小宗也自中奉大夫以上至太守府君其祠墓或有司所掌或诸房所业虽相通而莫相一自中奉以下九世为墓十有二则善和程氏世守之每岁时相与展省祀中奉以下于报慈庵蒇事合食长㓜咸在自宋迄今然墓多荒而不治者子孙虽蕃莫为之倡于是曰贯曰元祐曰珪者慨然协议倡族人为之两易寒暑以克就工各立石于上识其官爵名讳而以状来请书之呜呼礼莫大于报本祠者神灵之所栖墓者体魄之所藏为子孙者忍坐视其将圯而不加之意哉故曰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然势有所不能者以官为家而墓无所与守亲尽则祧而祀无所与共更代之后兵燹之交传者盖不能无疑于舜塜而孔子少孤不知其墓问于聊曼父之母乃则合葬于防然则为人后者思有所恃以保其祠墓于数百载上岂非事之所甚难者哉岂非人之所甚幸者哉是宜有书以示后来者矣中奉之母胡夫人葬里之下东山中奉葬里之杨坑上塜其子和州佥判津祔津之子十三机宜贵昂葬里之汪村园贵昂之子颕葬住后郭背坞口颕之子宿葬里之下村宿之子兟又葬汪村园其配余氏葬其右之宋家坞报慈庵在焉兟之子伯彦葬杨坑八亩段伯彦之子汝弼葬伯溪汝霖葬巧坑汝训葬伏村皆在邑八都之境而今之居善和者三房子孙居多且贵盖汝弼之后有广东按察副使宏汝霖之后有韩府长史显暨其子河南布政使泰汝训之后有兵科给事中原佐暨其弟刑部郎中宗显贯则泰之弟与元祐珪为群从而其子昊亦赐进士出身矣善地所钟是或一道然非夲其先之所积则亦莫能致焉后之人履茔域而剪其荆棘祫祠堂而馂其爼豆将不油然以兴愓然以警嗣其志而谨葺之以求附于礼不忘其所生之义哉予于善和之程实同所自出既通谱矣又尝记其所谓报慈庵者故于先系不复赘特致详于墓事凡族人预有劳费于兹役者悉附名其阴
  怀凤堂记
  北海仇君东之以荐起为训导有年矣其所居在都城北甚僻往还甚寡然数辱过予凡经史所扣击下至稗官小说无不立应发而为古文词力追秦汉及唐宋数大家不作近代语其论事后成败若何悉有见诚使出而用世必可观然君性迂且廉故所如辄不合坐以困亦终不自沮也其学益勇间以怀凤名所居之堂或者疑之曰古贤圣之可以尚志者不有大哉乃独以其姓之同位之下而于季智乎取之多见其庳且隘也予曰不然君子之为道也行远登高必有所从始岂若世之偃然不惭蓦自附于古人而卒无以副其实哉武侯王者之佐自比管乐子美诗人顾以稷卨自许天下后世之公论岂可诬也而况季智之未可易视哉群珰柄国趋者澜倒显晦裕如而不以鹰鹯自处独王涣知之不敢以枳棘处之自处者世不以为矜处之者世不以为比季智固不可及而涣亦可为难也然则安知夫世之人不有如涣之知君者哉知君而以为孔明管乐不知君而以为子美稷卨其于君也何尤然予独有感焉凤之为物不常有也当虞周时仅一再见顾后世史册所书或五见或三十九见何凤之不惮烦而为世之䙝翫若此哉殆有𧸛凤焉乌可不惧耶予与君交厚善盖尝坐君之堂壮其志必有所从始以底于高远仇氏之真凤将未亡耶矧今天子嗣位比德舜文以几于隆古之治寤寐英贤若饥渇然则君子之显晦不有时乎哉其音足以中律吕其文足以仪殿庭其德足以昭圣人而兴吉士若君辈者行将见之则君之堂且将名于时诵于后而家世之祥益大矣
  慕椿养萱记
  人子之于亲生则养殁则思皆根于性而无待于强焉者也然有忽于其殁而遗亲者矣于是圣人有事亡如存之教有简于其生而悖亲者矣于是先正有祭丰不如养薄之警二者交尽然后可以言孝而克尽者恒难也吾乡有范祯氏早失其父景纯甫追思之不忘与弟祺礼初䄎养其母赵孺人甚力间来京师语其情于所知者为颜其堂曰慕椿养萱而以记请殆有所志于孝者欤然吾闻之慕非徒慕养非徒养而已礼亲之所以为思者五居处笑语之思其粗也而嗜为切亲之所以为养者二口体之养不可缺而志为大虽古之人邈乎难及而性之所发今之人岂有异乎患不为耳范氏世居休宁林塘之右族予不及识景纯甫然闻其乐善循理以友恭自名范之彦也既殁而赵孺人持家有道训育五子以不坠其夫君之业贤明人也然则予之升斯堂也目斯名也因父之所嗜与母之所志随力之可及以为慕以为养少企于古之人而求副其实俾殁者享其致悫而益安生者乐其承顺而益夀岂不足为范之佳子休宁之良士也哉祯生有美质尝讲学于君子当有所立以显其亲者其从弟祤馆甥于予故于范有姻好而记不以辞也











  篁墩文集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六    明 程敏政 撰记
  重修南山庵记
  南山庵在休宁县东南五里其来最远其境最幽胜盖纹溪之水自㫁石蜿蜒而来绕庵之西折南至古城岩迤𨓦而去芝山蔚然当其前一支垅虹亘洑行出庵之东其麓有塘冬夏不竭土人号南山庵据其上故因以名焉考旧牍庵始晋泰兴二年释天然者创建其后兴废不常今庵中所藏田租刻唐贤通字文有小石表刻宋淳熙字皆不可得详矣然老木大且数围其高参天其阴蔽亩意非其来之远则乌有此数百年之物哉国初庵毁于兵燹景泰癸酉释诚闰者来住里人张万山助其财力庵以复新既又得石佛于塘之中丁岁旱奉以祷雨得雨而熟里人益神之凡有事即祷而香火益严非地之灵有以阴主之欤成化庚子先尚书襄毅公赐葬南山之原距庵百馀步而庵地多程氏业捐之庵者赐葬之制当有祠堂三间因起于庵之东会庵亦渐弊矣闰与其徒恵靖复加葺焉郡县及乡之尚义者争捐金济之庵以再新庵中为大雄之殿以事佛左为伽蓝堂以奉汉夀亭侯关将军右为真君堂以奉唐雎阳太守张中丞后为方丈两旁各为僧寮法所宜有者次第以完惟先公之神实栖于是而斯庵出于古迹亦令甲所宜存者修废起坠之功因不可无纪也闰号性空鲍氏子僧行刻苦人所弗堪盖非其力弗食非其类弗友用能一再新其佛宫而积其所得舍田为常住若干亩从之游者服麤茹澹亦相与共之无外慕纷华中藏矫伪之弊年㡬七十体癯而气坚苍藤瘦竹疑其为有道者予以是敬礼之思异日得请而归占溪山之胜结社以终老焉而闰也遂将为净土之远师草堂之凑公矣惜予之迂左不能如渊明乐天之旷逹而徒想其人于异代可愧也哉闰所舍田其亩数及尝有所施于此庵者其主名悉附著于石阴
  新屯寺钟楼并续置土田记
  新屯寺在休宁邑南三十里黎阳乡相传以为唐寺也肇迹于贞观赐额于天祐岁久寝弊当宋正和中僧法夲尝一修之又置田五十亩寺濒于溪侵啮不时迨元至正中僧秀芳复徙创云盖山麓县志云尔寺虽一再更新而钟楼独久坏无以谨天时觉徒众自元季扺国初兵燹之交版籍之易田之隶寺者亦荡无馀焉僧志远程氏子所居曰程子塘去云盖山五里而近少入寺礼碧云上人者为师长益淳谨好学思亢其宗乃重作钟楼于佛殿之东岌立翚飞彩绘相映追蠡在御众听一新盖成化丙午九月九日也既又以其馀力构禅房数十楹而尤惓惓于土田为常住之资前后所得三十馀亩由是过者发伟观于苍山老木之间居者获美茹于良畴嘉畛之上新屯之寺得远公而一日焕然有加于旧焉然独惧夫来者不知夫成功之难也托予族人志端请记其事予闻佛之为说自以为坚忍而不变净洁而不污虽天下之珍怪丽好莫可与动其心者固无藉于耳目之警弃南面王之乐而自逃于困馁不给之乡至或捐躯以济人之危急而莫之恤也固无藉于口体之奉天下之物比之风灯泡影一切皆幻而付之苦空圆寂不可致诘之境固无藉于身后之名则夫钟楼之设土田之增金石之刻彷徨于斯世而为其徒之计者亦异乎佛之说矣虽然是或一道焉无藉乎耳目之警口体之奉身世之名佛已成者也若其徒之学佛者岂能无藉乎此而遽有得乎彼哉宜远公之有是举而记不可辞也闻其声而念戒我者之心食其粟而感饱我者之恵诵其文而徳教我者之言勇往精进力于其说以求无负于远公虽于佛未可知然祝蕃禧以酬国恩禳丰岁以作民福田固寺与僧之所恃而为存焉者也可不勉欤
  仙游张氏遗像风木图记
  凡子孙于祖考之生而致孝也承其颜养其志如斯而已其殁也颜则恶乎承于是保其容之遗者于堂不敢死其亲也志则恶乎养于是谨其体之藏者于墓不敢亡其亲也斯古之道也中世之人不惜悬重购以求名绘结生茔为娱目保身之计于其先容先墓漫不加省何哉予观于张氏遗像风木之图不觉慨然曰是可以占孝矣张氏出唐梁国公睦之后曰团练招讨副使濬自光州固始迁闽之仙游招讨再世曰宋奉议郎叡三世曰泉州郡学教授弼又十一世曰阳山处士子清十二世曰元承事郎和十三世曰兴化路判礼十四世曰临江路判铉铉之弟曰百川处士铨鸿胪序班𬭼则入我朝矣百川之子曰乐素君瀚乐素之子曰慎庵君福再世不仕慎庵之子乡贡进士炫始为此图且请诸搢绅各为之赞以序为属盖炫之叔父雪梅君尝有志为之之弗竟炫之兄煇乃重修谱牒考其兆域而摹其遗像之存者付炫俾竟其志云将使为子孙者按图而知某为某祖之像某为某祖之兆虽时有后先地有远迩蔚乎粲然如闻其謦欬于室堂如奉其松楸于庭户又因赞述而知其出处显晦与其积善流泽之详俾知所感且知所励若斯之为图亦庶㡬古之孝者欤然予窃进于张氏夫孝有夲有文力其夲而后文可称也升其堂睹其容之遗则思承生者之颜抚其兆感其体之藏则思养生者之志斯可谓之力夲乎未也立身扬名圣有明训亏体辱亲大礼是严必也处而学为良儒出而仕为良臣使人称之曰此仙游张氏之后以似以续而不匮则张氏之先固有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哉然则斯图之为重又岂独以其文哉炫好学博雅不伍于流俗他日当有以亢其宗者是为记
  广对鸥阁记
  吏部侍郎镜川杨公为学士时尝续其先志作对鸥之阁盖摘唐人诗中语也然鸥之所以咏于诗者则皆夲诸列子所谓海鸥忘机盖习谈之公自为记甚详而又命予识之故窃有进于公者夫机心之有所中也岂独鸥哉狠鸷悍烈虽石虎之射可以没羽然有时而自中则盘回隐伏虽弓蛇之饮可以戕身岂若无机心者可以优游委顺付悲喜于身外之为乐哉此公之先所以有取于鸥而思以贻后者也今公出领铨曹可以黜陟生者入总史事可以荣辱死者固当无所容心其间俾是非不昧贤否不淆为钜儒为宗臣则天下后世盖将知公之承其先者不徒取于对鸥之适而已予方被放去归其乡将渔钓以毕此生于江海之上计盟鸥以自辅而踈慵拙直鸥固不予弃也思公之阁抚公之卷辄广公之意而识其后亦因以见予之志焉
  重建观音寺记
  都城西南五里许曰玉河乡池水村中有古刹曰观音寺初莫知其所从起倾圯荒秽日甚一曰天顺壬午岁乡之人曰权五合里之善士延释恩祥重作之为祝釐禳禜之地成佛殿六楹将以次及两廊未就而祥逝越十年矣风朘雨削殿复倾圯住者取具过者兴叹迨成化丁酉岁而祥之徒徳显始继其师之志尽出己赀协以众募抡材鸠工辟邻地百馀丈狭者以广污者以新佛殿之六楹者岿然中起高敞靓深不替以隆左为伽蓝堂右为祖师堂天王殿峙其前观音殿掎其后外为山门殿左右为方丈钟鼓有楼庖厨库藏有建子屋数十楹居其众收民田二百馀亩赡其食栋宇翚焕像设荘严丹垩藻绘争耀竞爽经始于某年某月讫工于某年某月落成之日远迩毕集蔚乎粲然易倾圯为坚致更荒秽为精洁可与名山福地勲戚贵近创建者相长雄不徒甲一乡而以显高足恒裕惧其积久而或泯命其弟善彬因予所善求记予因访其兴废之故盖近得石刻于土中谓金天会七年梁王统军至杭上谒天竺礼观音大士像及大藏经异之因徙而北有比丘智完率其徒以从殆斯寺之所由始也石刻于大定十七年九月考之史梁王为乌珠实以天会七年己酉入临安是时为宋建炎四年高宗逊于海凡玉帛图籍尽航之经像实与之俱至大定十七年丁酉㡬五十年矣而寺昉于此乎立是为宋淳熙四年孝宗方励志中兴世宗亦贤主盖尝自儗汉唐之盛图功臣于衍庆宫乌珠预焉殆夲其志而为此以致夫褒勲悼往之意欤其举措不暇论然抚时与事则有不胜其感者矣自大定丁酉至皇明成化丁酉三百六十年矣而寺昉于此乎兴然予尝至天竺见所谓沉香大士像者杭僧率指为梁物以金石刻证之梁物已北徙中失于兵燹久矣而杭僧不知也其废兴之故如此则今寺之以观音名岂非称情也哉呜呼自宋之南金元之入幽冀之间变亦极矣我高庙龙兴天下始定于一文皇继之而兴都焉山川草木皆获呈露以被中原圣人之泽况斯寺近在郊畿得人焉以起废而为祝釐禳禜之地其徳泽被于齐民犹甚独非幸欤后之来者宜悉此意以祥显二公之心为心嗣葺之俾勿坏则庶几如国之干臣家之肖子而斯迹之可永也祥号瑞庵仕为僧录右觉义显为性天仕为右善世裕方领祠部牒为住持与彬惓惓思以文字昭其师故予嘉其志而记之如此
  瀛州行乐图记
  河间之为郡也据滹沱中堡二水之间故因以名城四面皆湖泺一望𣺌然鱼鸟可食之物茭蒲菱芡可荐之实为民利甚厚其尤胜者菡萏花相属六七里游者乘小艇绝流以入酾酒击鲜使人竟日乐而忘归故在前代又名郡为瀛州马君文奎自京官考成来判郡事佐其长以惠利其民人治益闲暇遂得适其所谓乐者于是乡进士宝应陶君懋学为作行乐图发其吏隐之趣值予被放南还得观焉其图马君坐磐石以瞰清流不盈尺而妙得其真修篁古松交䕃其上荷芰在下荡漾水云翛翛然若凉飔徐来飘人巾裾有不知六月之为暑也童子治茶灶其旁或捧书挟琴各极其态一鹤溯风唳其前长空泬寥有川鸣谷应之势盖河间郡诚佳胜马君政亦闲暇斯图足以发之而予言则有不能尽其妙者乎予家江南中世徙河间有先垅在焉亦将受一㕓事渔钓以终老顾出于病散沦落之馀方挟妻拏走南北而力未能也辄因马君之请记其事君父宪佥公与先师南阳李文达公进士同年君以庭训入官累有声绩后此名位当益进时一展卷指其所经游所眺望将无忘于河间而心语曰此吾宦乡与人同乐之地也哉则其情之所寄景之所触将悠然自得于尘𡏖之外岂直感岁华资玩好而已
  静轩记
  歙诸吴以居溪南者为望溪南诸吴以名仁字世美者为望世美君縁其名而以静名轩且求益于士君子得静之说甚富君之子恕复以请于予予以为静之义大矣其见于经出于圣贤之所教诏者𤍞乎炳然言之多则听之厌予将何以副成子哉虽然吾之所谓静者不以迹而以心则城市窅于山林不以心而以迹则终南巧于捷径盖君子之所贵乎静者非迹也心也吴君之处于斯轩也其有思乎望溪南之山而爱其如玉之峙曰斯静之体立于吾心者耶酌溪南之水而喜其如鉴之清曰斯静之用涵于吾心者耶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日复日岁复岁而吾心之不克尽者寡矣顾名思义而吾之所谓求仁者亦不远矣使心失其所养汩汩于名扰扰于利驰骛四出于黄尘赤日之下而不自知乃谓人曰吾之轩将以习静其孰谅之哉予方蒙恩解组而南将弛担息肩于新安山中且与吴君结净社老友朱槿之开落可抚而观焉白鸥之出没可挟而驯焉高才疾足者将笑之以为迂且癖而莫与吾也然静中真乐有不可以强人者茍相悟以心则无往而非安闲自适之境又宁可以形迹拘拘焉求乎一轩之中哉
  淳安县儒学重修记
  予南归扺淳安值江涨不能去乃取道入谒夫子庙于学宫学宫皆经新饰焕然于江渚之上心甚异之教谕许君仁训导黄君奎王君普揖而进曰初庙学久弗治而棂星门泮池偏于西非制之宜今刘侯箎来知县事之始即𢥵然曰是岂可泛然不加之意哉乃卜吉鸠工迁正棂星门俾泮池与㦸门相值南向而池之方广视昔倍之作泮池石表于西改廪饩仓于东建观徳亭于射圃至于殿庑斋舍或易其栋梁或加之丹垩或益以砖甓次第兴修无弗完者皆刘侯之力也明日燕尊经阁又明日燕魁星楼坐客咸指其临观之美与其䖍奉之严啧啧叹曰非刘侯则日加敝漏而后来者益不可为矣三君子因请记其成诺之而未暇也予归两月王可来休宁申其说为之检旧志及诸先正之记而言曰淳安夲歙东乡自隋唐以来隶新安其后割以畀睦而东西往来者怃然有眷眷桑梓之意况得贤侯以新兹学宫与有远耀而可以无言哉淳安素称佳山水生其间者秀而文自宋扺今尝一再魁天下其馀并芳趾美以出而建勲名于一时可登史册光仕籍为斯学之重者彬彬焉予独念夫学以至圣人之道而道岂顿悟之可得钻研之足尽耶盖闻此邦有融堂钱氏实得慈湖之传上宗陆子其言渊以悫其行硕以颛真可谓百世士矣然朱陆之辨学者持之至今予尝诵两家之书而窃惧夫人之不深考也自艾于粗浮之习而追病夫支离之过其言具在炳若日星今弗究其晩年之同而取决于早岁之异其流至于尊徳性道问学为两途或沦于空虚或溺于训诂卒无以得真是之归此道所以不明不行而师之教弟子之学渊源所承宜有据焉可也矧今天子更化之初学宫鼎新适逢其会则凡游于斯者岂可不敬以心学为勉勉之何如以钱氏为先容上求圣门道一之说而致夫体用之极功以不负贤侯祇承徳意作兴学者之盛举岂非伟然烈丈夫之所为哉其所以重斯学者不亦大哉予不佞生朱子之乡敢窃书其所闻为记刘侯永新人文献旧家知所先务而馀政及民尤多属郡吏治可当首选庙学之修肇工于成化丁未十一月竣事于弘治己酉十一月相其事者县丞黄福主簿朱智典史李景董其役者耆宿周甲应乙邵丙皆能体侯之意有功斯学事得附书
  忠孝道院记
  忠孝道院在休宁之商山其先兴废不一当宋南渡有邕州安抚吴文肃公其第与院相迩文肃诸孙曰资渊仕元为建徳路遂安尹生子真常不任昏宦因寄迹歙之乾明观历官提举崇道明徳宏教法师兼知观事以以是院之久沦于兵燹也至大己酉请于朝得赐旧额重建于村心为居人祷祈之地至正乙酉用堪舆家言复移建于商山之贺里干著于令甲上隶乾明水秀山环灵气攸萃祷祈益验道院之名益显至我朝正统甲子㡬百年院日就倾圯祷祈者病焉于是文肃裔孙曰士彬以语都纪沈懋清懋清乃挟其徒许中元一再修之中元以传其徒胡元静元静以传其徒陈道明间至京师请予记以示来者予观道家者流率以为出杨氏之为我儒者必诎之然是院独以忠孝名岂固有感于儒者之说而为是哉亦其法有所谓忠孝而儒者偶未之察耶是或一道也三代而下人臣之贤莫如留侯人主之盛莫如文帝留侯汲汲于君父之雠进退从容有儒者气象文帝奉藩极其恭谨在位恭俭号称孝文然皆喜黄老之学则世所谓道家者其法之臧否说之醇驳固宜有审所择而慎所趋者哉宝清静以为治而谓佳兵为不祥奉遗体以周旋而以忘生为深耻亦忠孝之推也夫忠孝士之大节顾其名乃署于深山长谷琳宫贝宇之间孰不骇闻创见而予则以为不然归斯受之孟有明训麾诸门墙子云是严吾岂能外儒先以为学而靳一言为是院之重哉道明邑之仙源人知读书能自立且以彛名其轩殆亦观忠孝之名思向慕以求无愧于老氏之徒者予故嘉其志特书之
  休宁率口程氏世忠行祠记
  世忠行祠者我率口程氏所建以奉先世祖梁将军忠壮公而又上推其源以及晋新安太守府君下溯其流以建其始迁祖三三宣议府君者也太守府君讳元谭当永嘉之乱来为郡实有安集还定功赐第郡之篁墩子孙家焉十二传至忠壮公讳灵洗值梁侯景之变复起乡兵捍贼殁而为神历代严祀之号其庙曰世忠𦙍系蕃昌居他姓十九其别居率口则自宣议府君讳敦临者始宣议上距忠壮二十有四世自其先叶尝一迁新屯再迁兖山戾止靡常众心弗宁乃卜宅于率水之上居焉当宋之季业以复振税之以石计者三百馀爰立师以迪嗣人植产以赡先墓蔚然硕宗与篁墩相高其卒也子孙相与割田置守専祠于里之齐祈僧舍盖宣议四传有孙二十二人其为教谕者曰一䕫举乡贡者曰梦麟曰应龙号经畬者曰一麟中省元者曰一震梦麟尝夲伊川家法立宗会乡先生宏斋曹公实序之而祠事未启也正统丁卯春一䕫五世孙道和一震五世孙玩始倡族人立世忠行祠为正堂四楹东西庑八楹门屋四楹前阙石溪右临水渠妥灵合族于是为称然子孙日多祠日隘成化丙午冬道和之弟春和玩之子钤复倡族人増创寝堂四楹广厦回廊虹贯钩连周垣相缭扄钥惟谨每岁正元日奉三祖之像于堂奠献礼成长㓜叙拜饮福而散又以元夕前二日为忠壮始生之辰制花灯以乐神凡五日其供祀也有田其受成也有次其散胙也有规行之四十年而祠亦再新矣春和从孙文杰与一麟八世孙祖瑗皆好学勇于义始相与具其事请书之予于率口之程实同所自出尝伏拜祠下会其族人不下六千指盖其处者多良士归者多贞媛能不以富贵为丰啬而以礼义为盛衰故其平居往往知敬先睦族亢宗起废之为功有如此者呜呼世之人华其居室䑓榭以示观美或罄力于老子佛氏之宫以徼冥福顾于身之所从出者漫焉弗之省则吾于率口之族嘉羡太息为之执笔不能已者岂独水木本源之私哉继自今始凡有事祠下者仰祖烈之如在抚先业之益充思以绳武为志而大振其世风俾有出于轮奂豆登之外宗工钜儒且将有不一之书拟其后矣诗云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故记之而窃有告焉
  婺源县庙学重修记
  婺源儒学在县西山麓凡起废之功率有记独以泮池为阙典学者病之成化丙午之岁进士即墨蓝君章受命来知县事盖期年而政成乃以次修大成殿及两庑创学门及藏修之居饰明伦堂而新之科第有表舍奠有器而于泮池用工倍焉盖学宫去水远无所从出惟冲山有活水可取道而至有识者虽窃计之而力莫能遂也君首捐俸鸠工伐山通渠渠凡数百丈导其流自射圃北迤𨓦而左经馔堂历三贤祠又演而南始潴为池作石栏以环之告成之日山増而秀水辟而深草木含辉弦诵得所称古泮宫之制盖役不及民费不勤官而成兹伟绩为诸邑之冠焉非君有过人才力不足语此于是训导李君仁具其事来休宁请予记于戏君子爱人小人易使皆夲于学道泮宫者道化所从出也我文公先生实产是邦阙里岿然比于邹鲁而于祠阁有记经子有跋凡所以病吾人者以为溺心于程试之习驰骛乎纂组之工而不専业于圣门思与学者深䆒力行庶其俗可以一变至道盖先生之训炳若日星如此又何假于鄙陋不腆之词哉独以泮宫既新则圣泽益宏道化益兴在上者益相期以子恵为心在下者益相戒以梗率为耻我文公先生所谓専业圣门一变至道者将见于盛世为天下先以上副圣天子建极宏治之意又不独轮奂之美䟽凿之勤可以冠诸邑名一时而已蓝君所以治婺源者若广储峙赈㷀独造舆梁禳虎患其政孔多且以其暇日重葺文公年谱语录及编刻云峰胡氏家集以传庶㡬教养兼举不负于学道之君子其名位与日俱升所以利济乎斯人者将有大焉而婺源初政不可不书也县丞李君应钟主簿于君晟典史陈君某及教谕廖君䌹训导张君节皆能捐俸以助生员孙普程禄陈俊王道辅实董其役而李君克相斯举尤惓惓焉故记其成以告来者使嗣其志而弗隳则婺人之幸宁有既乎
  道一编目录后记
  宇宙之间道一而已道之大原出于天其在人则为性而具于心心岂有二哉惟其蔽于形气之私而后有性非其性者故圣门之教在于复性复性之夲则不过收其放心焉尔颜之四勿曽之三省与子思之尊徳性道问学孟子之先立乎大者而小者不能夺其言凿乎如出一口诚以心不在焉则无以为穷理之地而何望其尽性以至于命哉中古以来去圣益远老佛兴而以忘言绝物为高训诂行而以讲析编缀为工辞章胜而以哗世取宠为得由是心学晦焉不明尼焉不行虽以董韩大儒尚歉于此而亦何觊其他哉子周子生千载之下始阐心性之微旨推体用之极功以上续孟氏之正传而程子实亲承之其言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逹也此其言之切要意之诚恳所望于后学者何如而卒未有嗣其统者于是朱陆两先生出于洛学销蚀之后并以其说讲授于江之东西天下之士靡然从之然两先生之说不能不异于早年而卒同于晩岁学者独未之有考焉至谓朱子偏于道问学陆子偏于尊徳性盖终身不能相一也呜呼是岂善言德行者哉夫朱子之道问学固以尊徳性为本岂若后之讲析编缀者毕力于陈言陆子之尊徳性固以道问学为辅岂若后之忘言绝物者悉心于块坐走诚惧夫心性之学将复晦且尼于世而学者狃于道之不一也考见其故详著于篇
  兖山汪氏重建祠堂记
  新安汪氏多祖唐越国公号最蕃其居休宁兖山者自歙徙族益盛其彦曰世行君自新昌谢政家居诸务未遑首倡其弟侄本父兄之志新其先祠为六楹焉其中専奉越国公高曾祖祢左右序列于上诸旁亲之主左右序列于旁限以重门缭以周垣凡神厨祭器库之类悉以如式经始于成化丁未十二月讫工于弘治戊申八月告成之日昭穆载严宗䣊咸喜以为四时祼享之仪有所据而行五服袒免之亲有所恃而萃百世孝敬之风有所肇而兴不可无记以示我后人于是汪君请于予而予莫能副之甚久间叩其所以立祠之义则曰窃闻吾乡之先有陈定宇氏一时钜儒其上世本唐鬲山府君之后陈氏先祠寔中祀之吾之所以主祀越公者本定宇意也又闻浙之浦江有义门郑氏累世同居其先祠并祀伯叔群从男女之主上之人尝旌其门下其家范以风四方吾之所以建祀旁亲者用郑氏例也其馀一遵朱子家礼与国朝颁行之定式并行而莫敢戾焉吾之所以承先志致隆于祠事者如此而已予闻之𢥵然以叹曰呜呼先王报本追远之礼垂世作程而具于载籍炳如也中世以来章缝之士心知之而力不及公卿之家势可为而不暇又其甚者华寝室以奉妻孥饰䑓榭以乐燕私于宾友大捐利于道宫佛刹以自媚于鬼神而觊冥福其不知类至于若是而欲民习之正礼教之兴道化之洽岂非吾人之所甚忧者哉有志于复古如汪君有志于正家宪后而因以风一乡之人如汪君岂非今之难得者哉君名道字世行起乡进士筮仕知湖广醴陵再知江右新昌率以徳政闻尝有徙学筑城之役皆事之难集者君优为之又建白行家礼崇宗祀十条多匡时善俗之见朝议取而行之诚哉君子之学由身及家而施诸有政不可诬也记而传焉俾有事于陟降豆登之间者油然以兴惕然以思谨礼文崇孝敬而以流俗之渐是惧将不有扩君之志而増辉于越公者乎君之父讳伯善读书好义乡称长者兄讳世宁躬行孝弟以率其族起其家皆惓惓于是祠者故并记之
  恭谦堂记
  祁门善和程氏之老曰用亨与其兄用仁极友爱凡车马衣服可相共者无尔汝一饮食之嘉者不集不食用仁出抵暮不返必迎候醉归则扶掖还寝室乃退或有疾竟日夕不离侧疾瘥乃己事酬酢客过从与一切家政必议议叶而后行由是家人化之娣汪之事其姒方也若兄弟然相好不二子侄之胜读者必共业而无敢哗者焉盖用亨之父曰孔隆处士家范极严识者占其兄弟之克成有以也里人嘉之为题其堂曰恭谦殆将以孔隆拟杨氏之播以用亨兄弟拟杨氏之椿津焉其得之乡评如此前进士知黟县事江侯闻之为大书其扁而未有记之者今侍御佀公来为郡求逸民以佐政用亨在焉里人又为之啧啧叹曰孰有恭谦若程氏兄弟而家之不淑令闻之不翕然者耶其姻党甥方英林彦方表大惧堂事弗白始以记请曰愿无辞以诏来者予观宏农之杨与广平之程自魏晋来同列右姓以家法闻天下谱副于有司论其世故等夷耳椿津皆年逾耳顺恭谦不衰国史书之而大贤君子有取焉今用亨亦年六十用仁年六十有二老而笃行亦将可以趾宏农无愧于天显者耶然椿津并登台鼎赫然一时而用亨兄弟以布衣处林壑之下疑其有不可班者殆非也天之所以与我者岂有所限于隐显而为之丰啬哉中世以还固有居人上而䦧墙攘臂无所不至者矣显而慝焉顾岂若晦而淑焉者之为泰哉虽然慢者恭之贼傲者谦之反也恭谦之为徳也和和则吉吉则夀家以兴傲慢之为徳也戾戾则凶凶则菑家以否斯固君子之所慎而尤莫切于兄弟之间也用亨之友于恭谦若是其播而为一家之和锺而为一身之吉进而享耄耋期頥之夀将不兆于斯欤子孙承之是则是效家益兴族益荗获与椿津之贤相望为异代则一堂虽小而有系伦理世教甚厚记而传之固宜用仁名恕保号拙翁学春秋数不利于场屋而隐用亨名元佑号朴庵其先与予同出广平自晋新安太守元谭府君以请留居郡至梁将军忠壮公益显忠壮之后分居休祁昭穆具存而予差有再世之长详见统宗谱云
  春风堂记
  休宁北郭程氏有名万钟者尝构堂以春风名之取大程夫子在汝阴事以为重谒记于予予𢥵然不敢当曰夫子从学于周子以上续孔孟之传道徳渊涵殆有未易名者所谓春风特出于门人朱公掞氏后世味其言追想其风采若天人𤍞然不可得而即焉是岂可以易言哉发吟风弄月之趣人莫与归适傍花随柳之乐人莫与识夫子之春风得诸师见诸身者如此后学乌足以知之然验之以其近似亦有可窥其万一者夫子尝与伊川同游佛舍僧群然从夫子而伊川为之独行盖异端且驯于卒然之顷而况士类新法之行不嫌于条例司官而荆公目之以忠信小人且格于哄然之馀而况君子平居端坐如泥塑及接人则一团和气盖寓公生客且歆仰于邈然之际而况州闾族䣊之人朱氏所谓春风虽若一时偶有所得之词实足以书夫子粹面盎背之妙岂非善言徳行者哉万钟受其说于季父友云先生文通掲之以名堂岂非能自得师者哉然师之而弗求所以践焉不可也宅已以巽顺无暴慢之作处家以雍睦无乖剌之举济事以温裕无忿戾之形夫如是则庶乎不愧时雍太平之民而斯堂可以显矣孰谓夫子之春风人不可以随分而有所承式哉若徒以示重谓大贤非所敢企则将有事去名存如昔所讥鐡炉步者可不惧哉予于万钟有同里同姓之欢喜其谨愿好礼不忘先训友云又一乡耆儒所期于从子者甚远为记之而藐焉末裔行毁业荒不能为役于夫子盖凛然望洋之叹有不知其自失者矣




  篁墩文集卷十六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七     明 程敏政 撰记
  浙江湖州府新置孝丰县记
  湖州在前代号吴兴郡废置不一常领乌程归安长兴安吉徳清武康六县元季地入张士诚我高皇帝龙兴拯生人于溃乱首命将伐取其安吉长兴二县久之下士诚湖州归职方复领县六盖百三十年于今矣成化中王君珣受简命知府事数年令行恵孚每行部辄进其县之耆老以询政焉耆老言安吉县辖十六乡为里九十有五地险远人习于不善尝有弄潢池之兵者至勤王师而太平金石广苕浮玉天目鱼池孝丰零奕兹八乡者为里四十馀中有汉原乡废县城岿然存焉长兴县辖十五乡为里二百六十有四而零顺晏子荆溪兹三乡者为里二十有七去长兴甚远去安吉甚近如析安吉之八乡置一县辖之而割长兴之三乡隶安吉则地之远近适宜民之群不逞者昜渐以变殆永利哉王君闻其言亟是之且博询舆情考按图牒手䟽以闻诏下戸部户部请核实上状而布政使张公敷华按察使毛公鸃皆以王公所奏便状上得请因其乡名予县额曰孝丰降印除吏置令丞簿史各一人仍领天目松坑二巡检司事下王君与分巡参议李公昊躬往相地创官府立城郭开衢巷分市㕓营庙社儒宫画一而定有若天启业恢计宏落成之日欢声被野力殚而不以劳财费而不以困盖王君不贻艰于后人以一身任兴利起废之责藩臬之臣不以事非己出挠经野惠民之功故议克合而足以有为若此于是王君使来求记其成予尝待罪史氏窃窥高皇帝之疆理天下矣盖自戊申改元洪武以来因革增损不遗馀力然于湖州属邑犹或有不尽焉者何哉岂有悯于长兴安吉久戍且劳故当伪吴之平也即以内属俾少遂其生养不忍再厘正之以勤其人于疮痍未复之秋与顾王君创置一县分隶三乡之请实在戊申今天子改元弘治之岁岁律一再更矣分符治理之臣乃能补其遗规而成此钜美事岂偶然者哉春秋之法凡城某方戍某处皆谨识之为民也而况肇永利于制定之馀弭后艰于承平之日事可不书之使官于斯学于斯生长于斯者相与心王君之心保兹成迹伊始自今以图无替焉而为望邑于天下哉王君曹县人成化己丑进士历知太康信阳二县有治行召擢监察御史于南京至今官复以政迹卓异被荐得一赐诰进阶而后此名兴位崇实未艾云
  翕乐堂记
  东南之人虽大家巨室以析产为故常然亦有析产而相睦者要以为难也析产之馀相斗讼至于老而不相能者亦往往有之乃若同居友善如祁阊邑南康志高处士岂非千百之十一哉处士性仁厚而诚悫少失怙恃能奉其兄志仁志忠甚恭抚其弟志英甚笃既娶于方家渐饶裕而一钱尺帛未尝私也有子三人从子八人犹共㸑无间言乃构一室为弟兄子侄怡乐之所其从叔亚卿用和为题其上曰翕乐而处士年七十矣五月二日初度之辰也其邑子饶君棨汪君机与处士之子佑从子价有芹頖同游之好将以是日奉觞斯堂为处士庆来休宁请予记之于戯家之兴衰系于兄弟之和盭尚矣然和而兴者什一盭而衰者什九故常棣之诗著于经为大戒而世之人克举其义者恒鲜焉则何幸康氏之近出于吾乡也哉夫以一家之和播而为一身之吉此得夀之道也吾知处士自兹以往由七十而逾八望九以底于期頥之域体益康夀益增白发苍髯埙唱箎和日甚一日有司必将礼于其庐俾正乡饮宾僎之位为桑梓光子侄之贤者又将进与计偕承颜养志以扬处士之徳善见者兴起闻者感慕益笃友恭之风而以䦧墙紾臂为耻斯堂之名将不焯焯于时而为祁阊山水之光也哉予不及识处士且病后文萎不足以尽斯堂之胜然诸君子尚齿好徳之心不可孤也辄书之为记
  蕲水县南门浮桥记
  天下事有可已而不已者有不可已而已者皆非也可已而不已则厉民不可已而已则隳事君子之莅政也必酌其中以为制使民不厉事不隳而足为吾人之永利斯可矣若今蕲水县之所谓浮桥者吾有取焉初蕲水有渡在县之南门当驿路之冲每入冬驾木为桥春涨作则桥坏而济以舟舟不胜载堕溺随之秋水涸而滩碛露则桥不时成舟不即逹岁费白金㡬十斤责以渡夫六人而民恒病渉为岁滋久莫或究心焉婺源潘君珏以成化甲辰进士擢知蕲水县事尝祇谒宣圣庙进其师生与语而前教谕周同伦训导杨复初周宽暨诸生王泰等首以是为言盖渡当儒学前故悉其事而君亦首肯心计曰是必为浮桥使守者敛放有时庶可久也岁连歉不克如志会巡抚都宪马公来有令诹郡县兴革事君跃然以状上报可即亲往行水令耆民游泰度河面之广狭以丈计者六十可当四十艘而君惧民乘河饱急济以蹈不虞减其数为二十六计岁造之常费不足以给募之富民得毕铨等捐金以佐官而君又惧吏之有朘削也亲往视役命僧会悟智市材鐡集工力肇工于成化丙午七月讫事于十月毎艘纵若干尺衡若干尺砌以巨板系以鐡维长与河等岁益夫四人水平则放以渡涨起则敛以俟东西往来若履坦途行者歌呼居者庆叹以为永利实始自今非贤令君之究心民事节其劳而纾其费莫与致此于是宽与今教谕傅楫训导徐贤暨诸生毕鹏等具其事以请记于戯此非所谓事之出于不可已者哉惟事之出于不可已则所为者皆义而非利言于上听之而不挠倡其下应之而不哗谋之同行之果而成之亟利之大有如此者彼无所酌于事之中起则或坐而任其事之隳或起而为其民之厉又何择乎义利之说而遑恤夫君子之讥哉矧学校公论所自出乃亟称潘君之贤虽桥梁一事亦首得于先王拯溺济渉之遗规则其他政之从善可知矣异时名位鼎升责任益隆天下事所谓可已而不已不可已而已者固当大明乎义利丕见于勲猷而蕲水固其所发轫也然则是桥也将有甘棠之思系焉岂可无述㦲君字玉汝生于朱子之乡而诵其遗书甚力且于予有讲习之雅故嘉其筮仕未久有恵及民而又知所先务如此俾后来者有所考且有所劝以嗣经久之图焉
  松岩记
  宗人贯用本者世居祁门善和里盖长史孔著之子方伯用元之弟进士昊之父也长史没已久而方伯以壮岁卒于官进士亦早世用本恒怛焉莫能为怀将以三思名其堂未㡬得异梦云有纵火欲焚其居后之窦峰者急往救之至山阿见两崖壁立水交道中有平坡长史卧其上用本坐其下进士侍焉因及名堂之意进士曰三思出季文子之言疑于事也弗协请以时思易之长史曰时思又不若松岩为雅吾先世居于斯堪舆家善之自武魁府君以来代有显者近颇戕于人藉尔之力亟完之而松植其上又修复先茔亦多植松以䕃之则思其先之大者宜不过此其以松岩名语毕而寤即手识之使其中子旻来休宁请记呜呼是不谓之异矣哉古之人谓梦生于因盖昼有所见夜梦随之率得诸仿佛不可致诘未有耳提面命若此之详且审者岂非一念之所感而然哉上慕其亲中忆其兄下思其子人之至情孰切于是而用本之一身备焉求之诚故梦之真耶诗云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况父子兄弟一体而分呼吸相通精神相属而不可解于心者㦲迹是论之斯亦有不足异焉者矣夫松长年后凋之物其操至于凌雪霜傲风日非一切卉木早发先萎者比长史以是而名用本虽嘉其修废补坠之功亦拟其夀之隆于是其操之坚于是而后可以瞑目于地下乎彼名能孝者于其亲属纩之言必痛心刻骨况得诸既没之后接诸梦寐之间其感何如㦲是将终其身奉以周旋而不敢一日忽焉者矣虽然吾将有进于是焉昔松尝见梦于丁固解之者曰十八公也其后果然盖松之为祥也尚矣然则长史与方伯进士食其报而未尽者固将开其兆以示用本之后人使知所勉以求副乎斯梦者欤吾知用本始虽不免怛焉而终有所谓释然者矣予与善和程皆梁将军忠壮公裔先尚书㐮毅公又素厚长史父子宗谊蔼然百世一日而旻与其群从多美资质喜问学俟捷于功名之场者森如也梦之徴也或有在于斯乎
  桂岩记
  歙大里汪铣廷润者吾友成都府倅文明之子固始尹良贵之从弟美风资喜问学每辱过予言动未始越榘度予甚爱之以为大里汪氏佳子弟云一日请曰铣之先六世祖碧山翁尝植桂所居堂后题曰丛桂祝之曰愿吾子孙有如此树迨今可谓久矣而树益茂铣父及从兄奉先训以经术自奋遂上国学对大廷领郡邑之命于盛时庶㡬可以符先祝矣而铣不能读父之书则以桂岩自名因以示警焉惟先生一言有以启发小子之志意幸㦲辞不获则告之曰子之所以自名而有取于桂焉者将不忘其先世之所以垂裕者尔然桂之为物岂直可与况夫士之显者而已哉小山之歌招隐则以况夫士之隐者旧矣可与却邪而卫正则与芝同功可与坚节而厉行则与姜同操夫其义闳而用博如此乃眷眷于郗生之所为自负者则恐先世之用情将不止乎此尔故吾亦将有进于子者子以英年负才器承故家文献之后而问学不已必思大有所立以远为先世之光迓续其父兄之近绪庶乎其可㦲保正气而不馁厉志行而不变晦则如淮南之所歌虽隐不怨进则如郗诜之所对虽显不矜夫如是则为无负其先世之厚望而于其父兄且有荣耀焉顾予归田恒苦多疾药裹之需实资桂以自辅他日或幅巾藜杖造大里汪氏之居婆娑树下攀露丛挹天香歌小山之词求金粟荐茗而啜之以考子业之成当是时也殆将有不知子之为桂桂之为子者乎若然斯诚可为汪氏佳子弟矣
  清风亭记
  凡可以系去思而示风劝者初不以事之大小与所处之华陋盖有清议焉世之为郡邑固有喜兴作崇廨宇而饰厨传者其举错可谓大且华矣然不旋踵为后之人所指目叹笑者比比也一园亭之小且陋其何足录然后之人相与谨葺之登而咏歌望而怀思闻而歆慕不已则何使人之至于斯㦲是必有道矣吾观绩溪县治之所谓清风亭者有感焉初济南李公宗仁当成化中以监察御史坐与时忤谪主绩溪簿而不卑其官清勤公恪甚宜其民不逾年邑大治乃以其暇日即公廨之西艺圃莳蔬䌸草为亭每与宾僚啸咏其间或坐茂树临方塘举酒相属盖忘其去国之远而少息其簿书奔走之劳寄萧闲简远之趣于炎熇尘𡏖之外因题其楣曰清风赋诗纪之宾寮和之亦可谓一时之胜矣主上更化初公起废去尹宣城又以荐来守徽州而故亭岿然独存临安高君梁尹绩溪数过而徘徊其上曰此君子之遗爱也爰葺而新之用以副其民之怀思介举子许魁士人程儒来休宁山中请予记于戏廨宇之美厨传之丰所以恱人家而求延誉于上官者世岂无之顾君子终不以此易彼也然则观清风之名而使污者洁暴者仁处困者融融喜功者缩缩则一亭虽小而清议存焉高君于是可谓知所重者矣宋苏文定公谪尹绩溪尝郊行见双岭甚秀因作翠眉亭传诵至今然则李公将来名偕位升业与时亨隐然殿文定之后俾两亭角立于水乡山郭之间为美谈而相无穷也独非盛欤
  祁门孚溪李氏先祠石桥记
  徽李氏之居祁门者号孚溪特盛有先祠焉合其族而祀之前桥圯久不治弘治辛亥岁五月乃克新之其族之人具颠末以来告曰吾族之先有讳彻者盖诸李之祖彻后八世曰府君秀实再入孚溪而光大之以垂裕我后人计其生在宋太宗祥符间有子六孙二十有五曾孙一百有二其𦙍实繁而末益分逮元至正庚申裔孙曰见山始倡建祠于府君墓左奉祀事而配以社规条戒约所以为世守者既备且严盖于今百三十年祠亦中毁而再新矣惟其桥也蠧行者危之或涨作至不得以时供展谒族人以为忧曰本辉曰以中谋谋易木以石筹之匠氏谓其役钜费殷非千六百工不可募于族而李源义官景瞻首应之任其责之半桥原查坑福州流口诸族人亦各捐其财力有差而景瞻诸子侄复紏其族之半以相之不一月告完其长虹亘其密栉比其圬孔坚其垩孔鲜山若划而増明水若㵾而增妍盖李氏之祠桥一新而行者坦坦观者啧啧谓非本辉以中不足与谋始而图终集事则景瞻之力居多焉敬宗起坠之举于是为盛非伐石纪名其何以昭示我后人敢拜以请则诺而进之曰愿有复焉凡李之为后人者亦知夫敬宗起坠之义当上法古之人而不伍于流俗者乎请以桥喻夫一水之隔必藉桥以济而桥之成坏济者之利害存焉诚不可茍而况有大焉者乎人之生也其所谓植身保家者至难济也岂直一水之隔而已㦲然非学以基之行以持之固有望洋不可及之叹者矣然则学与行之成坏其为一身一家之利害轻重何如㦲引而伸之其大益有甚焉则凡李之为人后者伊始自今一学之习一行之修必如斯桥之积功而后可成就工而后可济隐足以利其身仕足以利乎人夫然后无愧于始迁祖之贻谋与诸君子之嘉绩由此观之桥之建虽一事其所系于兴劝者顾不远且大㦲是诚不可无纪景瞻之先曰昭三自孚溪迁李源传六世得景瞻以行义重其乡其卒也又卜地而得吉孚溪人异之为孝诚所致其子彦夫为郡庠生负才器而嗜学从予游进进不已计其所至当显其族于异日云
  著存堂记
  祁阊之胡有奉其名大本其字者盖一族之彦云尝从其乡先生习举业业垂成继失其父仕逹翁及其母饶孺人君以禄不克逮养罢所业不复问功名事间筑堂以奉祀晨昏思惟若与亲对每岁时设衣荐食惟谨于是年六十矣其志不少变县人郡守汪公孝之为名其堂著存以暴其不忘亲之意君子婿程循辈走休宁请记其事以传属抱疾久无以应也既经岁而循等请益坚乃口占授之曰子之事亲盖恒性无足异荘生所谓无所解于心者也世降俗偷而人性离则生能致养者鲜矣况以时思之常目在之而弗替焉者乎然则著存之义非反躬之切穷理之至者不足与此此汪公所谓名堂而有进于胡君者欤夫子之所以求乎亲者爱与悫焉固也然必以继述显扬为之目而继述显扬又非贵贱贫富得丧利钝之足云也言行不敢戾古人修之身刑之家以达一乡使人称之曰此某之子则庶乎其可哉君通礼记春秋二经学益深事益练逹人硕儒或自以为不及修两朝实录有司率礼君预事而君且交仁贤导庸愚赈乏绝孳孳不已训育其子蒙頥豫巽泰皆有立又遣蒙为学诸生世其经迹是观之胡君殆知有古人继述显扬之说而无愧名堂之意欤虽然予亦将有进于君者盖闻之舜五十而慕诚先正所示法而实则约之为中制尔非故限之使夫为人子者取足于此也老莱子行年七十弄雏亲侧是岂以老穉而损益其孝㦲吾知胡君年弥高则徳弥邵思弥切夀固孝之徴也在诗有之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又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君之志亦岂取必于是耶然天之报施善人则有不约而契者吾又知胡君之后将有志纉先烈名与计偕起而为其显扬之地昌且炽焉者孝固庆之基也夫如是则亡者存晦者著名堂之义岂徒云尔㦲予不及识胡君重其行兾他日杖藜蹑履访君山中登其堂举酒相属而固以考其徳之成焉
  保训楼记
  保训楼者富溪程氏子太珍所建以奉其先世遗书者也程之先自晋新安太守府君十四传至梁将军忠壮公忠壮又十四传至唐御史中丞都使公值广明之乱起乡兵据东密岩以保族庇民其从孙炳始居富溪炳孙可思尝列所居之景为八咏歌之而富溪之名始著可思元孙卓仕为歙州学正始以儒倡其家而产亦充卓子汝砺孙思礼曾孙骧三世皆有闻于时而骧举宋开庆进士历官中书舍人其族益显骧孙以忠曽孙存元孙亿三世皆有著述藏于家而以忠从弟克绍仕为遂安簿尝表章太守府君之茔域存从弟尝又编刻族谱建祠堂而收族贻后之制益备存季子僐生齐齐生三子尚徳尚褧尚质皆能以亢宗起废为志而尚徳则太珍之大考也太珍自以先世多纳交一时知名士在宋则有若宗老端明公珌左史吕公午紫岩汪公宗臣在元则有若虗谷方公回筠轩唐公元杏庭洪公焱祖万户吴公讷在国朝则有若学士朱公升春坊汪公仲鲁主事范公凖或师之或友之故于其生也有庆其没也有铭亭宇丘园有说有记编纂倡酬有序有䟦有诗有词有赋太珍惧其散遗而无统也乃告尚质暨诸父兄相与辟基别构一楼而藏之凡唐宋以来文书别集与夫宦牒公移之属悉以类附缥嚢位置锦轴交辉百世之手泽宛然在目而富溪之山川改观于一日矣乃颜其上曰保训偕其从父正思请予记以诏其后人于戏训者先世之所遗为子孙者所当奉以周旋而不可斯湏忽焉者也古之人固有为天子之相廼以山石草木遗子孙而誓其勿鬻有为诸侯之子受简三年不能习而亡之然则先世之贻谋与后人绳武若富溪程氏文献之足徴者岂非千百之十一哉虽然念其人必思踵其迹敬其言必思践其行谨继述之道于轮奂之外以求无忝其所生则太珍亦不可不自勉也予与富溪同出忠壮公后朅者屏居里中抱恙终岁一切文事谢遣已久而太珍请之颛觊之确礼之厪往返十数而不自沮予故嘉其志书以畀之然意荒词谫其何足副其诚而为斯楼之重也哉
  定宇先生祠堂记
  自徽国文公得河南两夫子之传斯道复明于天下及门之士厌饫其说盖充然各有得焉顾未一再传能不失真者则已寡矣定宇陈公先生生文公之乡崛然起厌俗学之陋直以公为师其学之博盖无理不穷卒归于至约其行之笃盖无事不核必底于大中然生当叔季未有能知其徳美者先生亦遁世无闷日以著述为乐由是文公之言微者彰略者备离之者一溷之者莹学者有所恃而不畔于圣人先生之道虽不大显于时然绍前启后之功则有不可诬焉者矣先生家徽之休宁陈村故宅在焉族人以蕃至四世孙王旬居益贫始不能自存而为里人所据族孙彦威毅然率王旬之子洪白有司请复之知府事福山孙遇及巡按御史莆田陈叔绍相继下令俾县出公帑归地于陈而彦威又率族人性初等鸠材募工建祠其中每岁正月二日合族人行奠献礼复本先生意以八月一日祭始祖鬲山府君奉以配焉盖于今三十年矣未有记之者彦威之孙县学生荣具始末属之敏政谢不敢当请益坚则𢥵然以告曰于戏道未始一日忘于天下而人之获闻斯道则有说焉自宣圣博约之训畀颜子以一贯之说告曽子而子思之明善诚身孟子之知言养气后先立教如出一揆盖知之真则其行也逹行之力则其知也深两者并进如环之循然后作圣之功可图而道可㡬也去圣既远百家肆出为世大蠧至程朱氏而后绝学以传从事其遗书者盖多以闻道自诡所谓知之真行之力者其孰可当其人耶是固有非末学所敢议而百世之下号文公世适则先生其人矣或乃以训诂之儒疑先生是岂善论其世者㦲彼训诂者或夸多斗靡而流于迂或强探力索而习于凿或单词隐语而入于怪间有一二之得亦所谓偶然之知尔先生之书具在窃㐲窥之其言约而义精其文赡而味永非有闻于斯道而充然其若此㦲不以真知为学而指训诂者为知不以逹道为志而推愿悫者为行是何足与论先生而究斯道体用之大全也㦲因先生以求文公㴑河洛上窥洙泗图无愧于两间固士之责亦先生所望于学者乡邦小子尤不可不勉也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吾人以之又云毋念尔祖聿修厥徳陈氏以之祠成于景泰壬申之岁力多出彦威而荣能读先生之书后当有闻于时者其追远向道之诚出流俗远甚法当书之性初以下与有劳费者悉附名石阴
  尚徳堂记
  文昌胡氏其先有讳大中者本居饶之安仁元大徳中来主休宁簿有惠政及民尝颜其退食之所曰尚徳以自勉颜之三日而得男因以堂名名之其受代也民不忍其去请留家于县文昌坊之东遂占籍焉再世有讳仕龙以明经典徽州路教当时士多赖以成者顾大有异焉自元大徳至今弘治上下百八十年四经回禄左右前邻无弗罹者而胡氏之堂独无恙岂所谓适然者耶于是典教八世孙昭具其事请予记于戏徳人之所受乎天以为性者尊之吉弃之凶圣贤之垂训一惟使人尚乎此而已然理欲之辨交于心学者昧敬怠之说则知夫徳之所当崇若樊迟者曽㡬何人知尚之矣而求足称其名若南宫适者复㡬何人迹是观之胡氏之所以勤其身启其家而获乎天者岂非难哉或乃谓天下胡氏多祖公满以为有妫圣人之后疑名堂之义嫌于僣且夸者亦大不然夫圣徳固不易以窥然求所以入徳者必自颜孟始颜子发舜何人之言所以广学者之自小也孟子致不如舜之忧所以警学者之自沮也夫岂不嫌于僣且夸而两贤者言之若此哉予故窃有进于胡氏者使敬足以胜怠理足以制欲则天之所以性于我者可以渐复而为善人吉士之归也可㡬矣岂徒𬤊之于目熟之于口而曰尚徳尚徳云乎哉先正有言天之报施于人莫大于知愚贤不肖而世乃以贫富贵贱得失利钝为言可谓悖矣胡氏之先尝有教养之泽于吾乡食其报而未尽也昭世其儒业为里塾师力学不已乃思白其先徳于无穷其志尤可嘉者故辄记之且以勗其后之人焉
  治绩亭记
  圣朝求贤与图中外之治非一途然莫重进士甲科士之出此者自元臣硕辅至百执事之列大抵多自好以有立于功名之场视他途盛焉我宪宗皇帝成化初注意守令以天下治忽系此而令于民益亲诏吏部择进士为县数十年来实号得人省䑓之选相属于道若吾休宁则已四更其人矣盖自陈君以庚寅岁至至五年召入授南京刑部主事俞君以乙未岁至至六年召入授监察御史欧阳君以辛丑岁至至五年复以监察御史召张君以丙午岁至至四年有奇亦以监察御史召每召命之下山川草木与有荣耀父老童穉聚观歌呼以为圣天子不遗远外而从大臣之请垂念民牧子恵有劳故湛恩稠叠贲兹下邑如此于是耆民金希杰等合长厚之民鸠帛布市材甓构亭邑治之东伐石请文以上侈天子之明命下昭令君之治绩不鄙见属予不佞顾当屏斥之馀病伏山问才气孱耗不足以发挥盛举而𤱶亩微忠实私以为圣朝得人庆莫能终辞焉因序其事而记其下方曰陈君名寓字时安宁徳人故大司寇林荘敏公之甥起己丑进士俞君名深字濬之新昌人故少宗伯钦之从子起乙未进士欧阳君名旦字子相安福人故宋少师文忠公之族孙起辛丑进士张君名𬭚字汝器定州人近贰文水令鹏之子起甲辰进士凡其宅心端其律己严其莅事勤恪其听讼明审其督赋均平与夫优崇儒学敬恭祀典延询耆艾约束公人恤鳏寡弭盗贼诸善政虽不必尽同而要其归则无不同者一出于保护名节求不失所以为士者而已于戏穷经将以致用用不本于经则或师心而入于不情或任术而流于不诚其弗至于政舛而身踬者寡矣乌在其为士哉四君者皆起经术学优而仕类能以古之循良自期许故十馀年间显有成绩后先相望以不负进士之科与先皇所以慎简民牧丕图治理之意是诚不可不记之俾贤者因之而益劝不及者闻之而有警也陈俞欧阳三君已别有纪述兹不赘张君承三君之后其政甚勤其心恒以不得民是惧巡按御史赵君英上䟽乞旌异之事下未及报而召命来矣盖君之获乎上者如此君筮仕休宁恒有似续之忧居无何得四男议者又以为其政之平心之恕殆于是有可徴焉者乎希杰等请附书之是为记
  展墓图记
  弘治庚戌岁锦衣卫千戸李君玠上䟽言先臣太师文逹公赐葬南阳邓州刀河之原二十有二年臣不佞备位禁近不得以时展省心愓焉弗之宁惟圣主赐告俾少遂其孝思不胜大愿章下兵部请如令诏可君以是岁冬至邓州嗣岁春敬诣墓下行礼牲牢在陈奠献有章亲党偕来郡官毕集山川草木赫有光辉行者拥路瞻者咨嗟连数里不绝以为希阔之举始见自今君又上推其世走奠其先大父少保之墓于紫金山之阳又上及其先江川府君之墓与宋元以来祖墓于长乐林及光化之蒿堰皆行礼如太师之仪且率僮仆履丘垄整茔垣之頺者几处葺亭室之隳者几所画其兆域而还侵地若干抚松槚而増新木若干亲畚锸以倡工捐金榖以劳众不遗馀力悉还旧观而乡人念文逹公之勲徳方请于朝秩诸公祠君又协力有司作新庙于城巽隅堂寝庑门轮奂有严缨簪珮珩像设如法蒇事之际阴消日月神灵顾歆上下胥说乃退而与郡官父老亲戚友朋饮䜩弥月告别祠墓束装还朝取道新安访予南山之下出图相示请记其上方予受而嘉叹不已曰于戯是亦足劝于世之为人臣子者矣惟我文逹公以河南乡试第一人举进士甲科事宣皇英考宪宗首六卿进三孤在帝左右典机务赞宥密格心之功佐王之业视古大臣无让而休休乐善汲引忠贤为列圣燕翼之谋未始有毫发伤人害物之举措天下于治安还士风于忠厚盖自天顺以来一人而已主上重其功而备饰终之典乡人慕其徳而有烝尝之托去世弥远风烈弥著是岂权位势力所能为哉矧二惠兢爽于时其伯曰太常少卿而仲则君也受学家庭负有奇略用公䕃及累树功于比边授锦衣百戸进千戸识逹之明建立之果后此名位将不可量而展墓一事尤足以占其忠孝之大端非一时豢养自好者比天之报施善人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观于文逹公及其嗣人益验予少从公游公不鄙而妻以子谫劣无似负知为深见公子之奋发英特克世其家盖瞠乎莫能为役而废斥之馀抱病经岁文气卑弱笔力萎凡其何足与发挥盛事而增重于斯图也哉
  不瑕堂记
  知东阳县事祁门蒋公秉彛之谢政里居也年届六十矣岁正月一日寔始生之辰客有合其友二十二人将举酒于堂以贺之者公固辞曰伦不佞耄以去官又不慎于言动以弭菑警愠谤叠生为玷孔多是奚足贺客曰不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古之贤圣未有不罹愠谤于当时者以文王之忧心悄悄而诗人歌之曰烈假不瑕周公之维音哓哓而诗人歌之曰徳音不瑕圣若文王周公亦何瑕可指而不免于辱且谗焉下此可知也然愠谤生于小人公议定于君子故诗人之言出而天下后世为善者弗怠为恶者弗敢逞焉彼巧于避谤而茍禄自安者鄙夫之长也媚于销愠而窃名自嘉者乡原之良也吾何取于斯人而吾子亦何病之有请以不瑕名子之堂因以为夀焉何如蒋公谢不敢当曰此圣贤之事小子何足识之于是客介其友一人来休宁以告予予尝闻蒋令之名也稔则诹其详客对曰蒋公性荘重勤恪出文献之后其父曰武忠君奇爱之遣从学今亚卿康先生之门以春秋荐于乡作令东阳政声出诸县之右既而谢归端居自适有男六人有孙三人其男之长者曰光绍公之志受业于庠若公群行亦可谓有常者矣而忧愠谤之来不受贺盖慎之也然则古之人年愈高徳愈邵而躬愈下者殆蒋公之谓乎夫瑕玉之疵也假使有瑚琏圭璧于斯精纯㮚温孚尹旁逹可以器宗庙瑞诸侯而青蝇污之则蝇之罪也岂玉之罪哉君子亦自玉其成而已矣昔公明仪谓文王我师之言出乎周公非欺我者真后学之法守哉而蒋公谢不敢当过矣敛者亨之基也伸者诎之随也故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吾知蒋公将有得于圣贤之绪馀而膺上夀集遐福自今伊始庭阶玉树亦将森然无少玷缺以昭公之徳善于异时可知焉然则名堂之意甚善辄书以畀之客为汪表其一人来休宁以告予者为程启皆祁学之彦光之友而启则近出予族云
  桂岩书院记
  戴氏居婺源之西桂岩里其先曰彦亨君当元之乱尝纠义旅捍一乡主将上其功畀镇抚之秩于闽非其志也弃归创书院于桂岩之东延师以训子孙割田食之曰国兵新戢而文治兴我后人当世业此无废也其子道谋孙希英奉训唯谨然岁久而弊弦诵中辍希英之子善美当成化辛卯力修复之浮梁族人侍御君珊实纪其成而善美犹病其隘以陋也间与其子瑞珉瓉暨其孙铣之为儒生者议希英君有废宅在里之翁村境幽胜而材尚坚好养士居业于是为宜乃募工撤而新之为堂十有二楹为门屋十有二楹两庑各六楹衡以亩计者四纵倍之中一室祀彦亨君暨道谋希英两公左为书楼十有二楹以𢇮书右为私庾十有二楹以藏榖树其隙地缭以砖垣浮梁族人参政君琥为作桂岩书院四大字刻其上仍议割田供费以亩计者三十而私庾之材甓则亦出于道谋君之尝所遗者也书院之教一遵白鹿洞规私庾之藏亦放社仓遗法至于四时之祭合族序拜之仪则杂用家礼及郑氏世范经始于丁未秋八月落成于冬十二月以铣之从予游也请续书之用诏来者久未之应而弘治壬子铣上南畿秋试中尚书第三人书院之名益暴乃克记之曰君子之学必本诸身心然后可推之一家以及一乡而进施于邦国顾其出于天而垂于谟范者非养之有定所居之有定业则亦岂足自遂而逹诸圣人之道哉我两夫子嗣圣传于千四百年之后徽国文公继焉盖尝有志复党庠术序以还隆古之盛而厄于厉禁识者憾之国朝龙兴学遍海宇列圣嗣统率心于道化百馀年儒风丕振书院之作数有闻士之出以用世而助成治理者不无其人焉若戴氏此举岂非兴起于先正之风而然哉矧我文公实出婺源膏馥所渐最先且迩求所以诵习其遗书而服行之不知其要可乎居敬所以立本精义所以通用盖圣学肯綮所宜交修而不可阙焉者也人诚至此则渊乎其有得于心学粲乎其有启于身教享其先则孝孚萃其族则仁鬯周其乡则恵流推之邦国岂外是哉其有禆于兴道善俗不亦大哉岂徒曰修复其先业侈观听之美于一乡一时而已善美君尝大发粟助官赈饥恩授承事郎有子六人孙曽十馀人而铣最秀颕淳硕所以显其宗于异时者当不负其学云
  友恭堂记
  凡爱之理施于下曰友施之上曰恭施之无当而以友为恩恭为謟者比比也惟兄友其弟虽笃而不曰恩弟恭其兄虽过而不曰謟岂非出于天典民彛之定则有不可易焉者哉自干戈琴弤之事出而恭义乖鸱鸮狼跋之诗作而友道缺后之人得以借口曰大圣且然况齐民㢤然中世以还愚若普明而知感㓜若文举而知让则所谓天典民彛者果终晦于利放于欲而不足与为善哉新安陈氏居祁门石墅者曰宗远友其弟本清甚笃本清亦严事其兄邑人嘉之题其堂曰友恭旧矣曰程时勉者始具其事来休宁请其说予亦嘉之而语之曰懿哉其所以名陈氏之堂者乎彼堂之喜名者或以贵侈而张其荣或以家世而施其矜或以物玩而取其适皆具焉耳夫堂者所以承先泽礼宾贤而走集乎子姓非燕私之室可比宜有大书常目在之庶可以垂法戒诏后昆岂直以示观听之美而已哉昔者考室之诗奏于落成之际其首章愿其为兄弟者式相好而不相犹论者以为善颂则兹堂之以友恭名也其所谓善颂者欤孔子有言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盖不仕而有仕之道焉今宗远推其一家之爱入粟于官预活民之功而膺冠服之令则兹堂之以友恭名也其所谓亦政者欤予雅闻宗远且重名堂之义故推本爱之理出于天典民彛之定则者以为告俾知友恭亦人之常事非由外铄而思以图其终焉则宗远兄弟遂为陈氏百世埙箎之倡斯堂之焯然于后来也其孰御之宗远名濙曽大父曰思学号徳星大父曰汝彦号慎密父曰振文号飬心皆事儒学有行义至宗远益以孝闻所业不出耕读之外盖一乡之良士堂作于弘治三年冬十二月二日题其名者今礼部侍郎康公永韶而时勉与予同族于宗远为亲家云
  竹窝静趣记
  古之逹者于植物中多好竹以自标置或居之而以为可友或无之则以为俗而不可医盖竹诚有可好者至其所适之处则惟静者知之迨中世不然虽有竹而莫知其可好也莫知其可好则有俟其长而戕之课园丁之利以甘鼎爼供器用其不知竹也甚矣若吾汪时春氏则又不然时春家竹甚盛结竹窝其间每掩扉谢客啸傲终日挹清风于溽暑之候而莫知其炎抚劲节于雪虐之际而莫知其寒苍翠之色足以清目琮琤之声足以清耳嗒然虚心足以相契有不知竹之为君君之为竹者因题其居曰竹窝静趣一日过南山竹院请曰夫子素有癖于竹者其为我记之予不觉辴然谓曰夫竹一也其何与于人而受其好恶哉惟人之性静躁不同而趣亦异故静者以为可友而其趣也长清竹之遇也躁者以为可物而其趣也长下竹之灾也由是观之植物且然而况人乎哉时春于是其所适之趣将有不求人之知而求知于竹焉者矣竹亦将幸其遇之有合而以时春为已归矣虽然静之为趣不可宣也宣而名之安知不有哂之者曰竹有何好而公等乃好之若此其酷哉吾又恐古之以竹相标置者亦且有不免于今之𫍢𫍢者矣而况我辈乎予于时春有内外兄弟之好而其大父尚古先生博学励行隐不乐仕惟鸣琴咏诗适趣于恬澹靖逸之境故时春得诸家庭而却纷华守儒素其所好遂与予同如此好天良夕当䇿杖携壶迳造竹所击琅玕之节歌淇澳之章与子订岁寒之约于此君为永好焉何如时春起谢曰可哉是为记
  怀德堂记
  德者人之所得于天而具于心散于万事怀之则为福弃之则为盭然有已徳焉有先徳焉有嗣徳焉皆不可不怀之也怀之何如亦独于已徳而思以进于先徳而思以绍于嗣徳而思以启则庶㡬为福而不为盭焉尔乎吾邑查以华氏于所居之北构堂为进修之所名之曰怀徳属予为记予考查氏谱其先自歙黄墩徙休宁瑞芝坊至讳文徴者仕南唐为工部尚书谥宣公生五子其长元方仕至殿中侍御史生道为宋龙图阁待制以孝闻其次元规生陶为秘书少监陶生拱之历官尚书职方郎中兼权中书舍人传十三世至惟聡有子三曰徳轩怡轩介轩鼎足以立为乡善人而思静翁者尤以齿徳名则介轩之元孙以华之考也自尚书至以华凡二十有二世上而祖考有以基其始中而一身有以承其绪下而子孙有以绵其业于无穷者孰非斯徳之相为流通也哉宜其名堂以怀徳而常目不忘之也诗云毋念尔祖聿修厥徳言徳之出乎先者又云予怀明徳不大声以色言徳之出乎已者又云欲报之徳昊天罔极言徳之启乎嗣者盖圣言之昭晰炳焕若此而查氏有焉岂非贤哉查氏之后登斯堂瞻斯扁仰而窥焉念祖徳之可绳退而处焉患已徳之弗称勉勉孳孳惟日不足则福日臻盭日远则查氏之族益盛而斯堂之名益暴将俾怀义者慕怀利者警岂不大有益于风教㢤以华出衣缨诗礼之胄而笃于孝友之行予嘉其志之知所本也遂书记其堂
  务本堂记
  祁门程村之族曰宏者以叔大父事予尝请记其家之务本堂予病未能也休宁孔道宏毎以事还往必过予请焉将再期矣而予疾少间乃克语之曰务本之义美矣大矣惜予不足以发而又不能终嘿于吾子也自天子以至庶人皆以修身为本身一修而百行从之人岂可不知乎本之为务哉务之云何亦独曰重其所重急其所急如此而已夫徳本艺末吾徳之务焉徳成而艺可为也义本利末吾义之务焉义举而利安所逃乎彼轻其所重缓其所急惟艺之业而利之求是皆所谓不知本者思能有所立于世而号为吉人良士乌可得哉如积土之基愈大则山可成如培木之根愈厚则材可兾然则程之族人与后之子孙登斯堂绎斯名勤勤焉尚徳秉义以修其身所以副名堂之意而为程氏之望者将不在于斯乎徳艺有贵贱之分义利有君子小人之辨其㡬甚微其科甚严而不知本之为务可乎吾告子不逾此矣程村之先与予同出梁将军忠壮公之后忠壮传十二世曰逍遥公纂其曽孙百之始自歙篁墩迁开化白沙北原百之孙琬则程村始迁祖也琬三世孙夀当宋时为贵溪学官始以儒发身而廸其人夀五世孙天禄始入田于頥真道院以奉其先之祀类皆知所为务本者天禄七世孙存徳则宏之曽祖也其族益盛祖汝靖丁家之变能拓其先业不替益隆父彦祯思力学亢宗不幸早世母李氏守节以终事载实录而宏美器宇敦行义能孝其亲事其叔彦禄如父与其四弟甚友诲其三子甚力视务本之名则其志可知他日以才谞入仕籍当不忝其世云
  留春轩记
  中世以来乡里之自好者新其居率制佳号大书以颜之盖出于铭座之遗或以为未足至请于君子识之歌之发其义焉则又近于考室之颂虽名之者若袭识而歌者若赘然人之自淑与君子之所望于其人以为善则宁有已哉休宁叶君志道世处城北尝一新其室堂有轩而挹萝山之胜环植花竹蓊郁葱蒨芬香袭人君坐而乐之题曰留春识而歌之者盖多矣君复请于予予于君居同邑相还往不能辞则告之曰人之所得乎天以有生者仁也而仁之徳在天为元于时为春见于经者可知也然庭草之留傍花随柳之乐知其为春而加之意者寡矣君乃取而专之乎一轩孰不以为囏哉顾予窃有进于君者且君之燕处乎是宾礼乎是子孙之承养乎是家人之奔走乎是其亦将有所思以求副乎斯名者乎使吾身之所得乎天者和而不盭所资乎宾友者睦而不争所教诏乎子孙者顺而不悖所服从乎家人者辑而不哗煦然以养陶然以乐则将鬯之为五福薫之为百祥而所谓春者庶乎其有得矣有得乎春则求仁之道不外此矣夫留有二义焉本其身言之则有弗去之义本其后言之则有贻谋之义能存诸身而弗去则有所贻以为其后之谋者必远昔厐公之于子孙称人皆遗之危已独遗之安仁固所谓安宅者欤温公称积金积书不足遗子孙而以积徳为久计留春固所谓积徳者欤矧君壮年拾遗金不受而归其人乡闾莫不高其行今七十馀矣貌泽神腴类有道者两子皆克家而诸孙亦多秀颕为诸生叶氏之盛其兆于斯轩之名而弗爽乎予尝登君之轩爱其有城市山林之胜为留终日然多病之馀才谫词絮不能如古之善颂者稍自附于铭座之义用以副君之请焉
  篁墩文集卷十七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八     明 程敏政 撰记
  徽州府婺源县重建庙学记
  徽之婺源儒学重建庙学成学之师生相与走不佞请记以诏来者谢不敢当请益坚则敛衽复曰自虞周建学逮今馀三千年矣学记一篇尚见戴氏后世之纪学事者孰加此哉徒见赘尔自尧舜以至孔颜又至周程而文公朱子生婺源道化所渐比于邹鲁后世之课学本者孰加此哉徒取僣尔虽然生朱子之乡而复其遗规亦不敢不竭所闻为吾人诵之夫上之育才与士群居而受之师者何学哉程子有言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今之人有志于学圣者孰不谓之妄乎然亦弗思尔士之希圣犹射之向的其中否存乎人恶有舍的而从事于射者哉太极肇而两仪分五气布人眇然得之以生者而圣人者独可参天地何也尽其性也cq=602人失其性而后视所谓圣者不啻天渊然则上之育才与士所以自养者舍性何以哉夫性之徳具于心心之为物也易放而其要括之一言曰学学之为术也易舛而其要括之一言曰敬心非若异端之扫幻即空者也必具乎寂感学非若俗儒之洽物守陋者也必兼乎博约敬非若异端之一于摄念俗儒之工于稽狚者也必贯乎动静凡此皆以复吾之性而敬也者圣学始终之枢纽乎推而极之积而不已则其体天徳其用王道用有小大而吾之所养者殆无施不可也自尧舜以至孔颜又至于周子其所谓学者盖如此乃吾穷圣性之原究心学之妙而归宿于一敬则程子发之朱子阐焉实有功于圣门而有大惠于来学者也生朱子之乡而为师者以教为弟子者以学其志之所存亦将有出于斯焉否乎执所业以应上之求者无阂也反躬践实加之意而得失利害不挠焉庶乎此道之不孤而学校之兴为有益哉避赘之嫌而不告人以老生之常谈惧僣之罪而不勉人以希圣之大志自暴自弃者也儒宫鼎新共学伊始窃愿与吾党之士乐成而究心焉若其学之兴仆自宋以逮皇明具有记其仆则多以回禄之变莫甚今兹今兹所建者大成殿十二楹㦸门二十八楹两庑五十楹神厨宰牲房二十四楹在西明伦堂十二楹门屋二十八楹两斋四十楹在东三贤堂会馔堂藏书阁射圃亭师生廨舍及诸庖廪祭器次第就绪缭以高墉悉用砖石以备不虞肇工于弘治辛亥某月某日讫工于是岁某月某日主兹役者提调学政监察御史王公鉴之知府李公延夀承委者同知甘公昭而通判王公惟哲推官李公珍皆协力焉府检校杨君忠绩溪知县高君梁继署婺源咸与有劳今知县事常君济亦作兴是念而前丞李君应锺今丞石君俊主簿曹君亮则受分委者也奨助相成者清理戎务监察御史吕公某县人按察司副使汪公进知府汪公奎通判孙公冠暨义民陈原方等五人而乡贡进士汪嵩王夀暨耆民汪思立等七人典其出纳尤谨用底于成请记者教谕姚君志仁训导潘君绍朱君贞贞盖文公十世孙以特奏来职教事兼奉祠云
  竹南书舍记
  流塘去予南山不一二里而近予毎行溪上见西南山蔚然深秀有竹林高出若一岛然人辄相指曰此詹氏世居也恒欲一迳造看竹不果已而识其彦曰贵存中存中喜问学尤善为古近体诗因相还往佳时良日命车出游若㫁石村古城岩诸胜处率在流塘上下必存中与俱倦则必望流塘抵宿酒酣论诗意甚乐也一日存中指其屋后山上竹曰此植尝毁而益茂仆于众卉中独爱之近为屋数椽山麓谓其在竹之南也以竹南书舍名之仆乐游建阳毎瞻礼考亭遗址窅然有高山景行之思而建阳书产也益购古今图籍以归置斯舍中展卷而长吟则此君之声戛然不已者若我和焉掩卷而况思则此君之心洞然中虚者若我契焉盖仆之有得于竹者如此幸夫子记之一言予曰不能也惟我先世发迹篁墩而南山竹院子熟憩者近复得北山别墅竹益蕃而吾曽不能吐一词以重此君乃欲为子记竹南之居乎存中曰是有说焉盖闻之人情多不暇于故常而有得于新见夫子无靳也则告之曰古之人有取于物者岂徒充玩而已哉将藉以为辅尔夫竹节劲直而不屈色青而不艶故比徳于君子若其用之可贵则小足以备器物大足以供简书调律吕非他草木可比子之隐于此也读书求志而不思其用之在将来者当何如是未为有得于竹者存中曰不然人之所为有立于世者亦各循其分而已仆生于斯长于斯其见诸用者孝弟之外何所事其行耕渔之外何所事其业哉若吾竹之不生于市朝而生于山林与山林士结岁寒之好而不渝者其迹一也夫子谓之何哉予不觉抚掌曰姑试子尔虽然子喜为诗者也他日当结诗垒于竹南刳新箨之粉临风击节与诸君子为存中赋之
  耕读记
  宋硕儒竹洲先生吴文肃公家休宁商山其子孙率能守故业而藏其遗编至于今弗坠若雷亨君则亦一人焉君间以耕读自名其婿曰荪田程陆来请一言记其事予谢再三曰耕读之说古矣乡先逹若秋崖师山二公所以为吾人发其义者尽矣余复何言哉陆请之不置则告之曰夫凡世之以耕而读者为士之常乎则因有偃然以孰为夫子讥之者矣有毅然以不如老农拒之者矣夫若是则将恶乎从而后为得哉是或一道也荷蓧丈人有激之词而夫子所以荅樊迟者陋其志也岂谓稼之真不可学哉岂谓后稷阿衡之不足法哉所处之地其所值之时有宜不宜尔君以诗礼之胄而生治世获与击壤载芟之人诵先王之诗书礼乐有生于畎亩以耕读自名宜哉陆又进曰君少涉江湖今老矣伉俪无恙子孙有成且年皆六十矣仆将以是夀之何如曰可也耕读之乐又何间乎若郤缺之相敬厐公之遗安率见录于古之人为美谈则吴君夫妇联徳偕老而以是夀之不亦善乎或以为郤与厐公皆贫而耕读者君富人也不得拟之然予闻君虽富而尚义秉礼思自好以副文献之后君子人也夫若是安知其追而与之同耶然则君之寘意于耕读者固将兢兢然杜其侈靡之习警其非僻之念不特勤其身又将以示法子孙尔岂必服袯襫如东皋之农而后谓之耕乎事铅椠如兔园之士而后谓之读哉陆起拜曰是诚得吴君之所以自名者且如先逹之说未始不有发也请识于堂使后来者有考焉
  李源书院记
  李源书院在祁门邑东五十里今徽郡儒学生李汛彦夫之所创置也李氏世居李源因姓其地源之人多业儒至彦夫尤力学有声场屋其志盖不止此也乃于所居之西百举步辟地为楼十二楹购古今图籍其上东西两庑各八楹廰事十二楹花卉之属咸以位置前凿小渠引活水其间种竹数百竿又前为碧照亭亭下随地凿两半月池蒲柳交翠墙外引水环之为桥以通往来者涧上曰镜山万木森然下照水中蔚有殊意亭因以名亭右有圃圃中为莲池结草亭以供吟眺此书院之大凡也彦夫以其父景瞻君尝给田二十亩资其学不敢私作仓二储粟以膳其族子弟之可教者同志往还亦取给焉彦夫以尝学于予也来请记其事予观天地间无适非道亦无适非学学者徒溺于常骇于所不可及其去道远矣水哉之叹鸢鱼之察庭草川花之乐夫岂远于事而有所谓道哉诵说之与弦歌藏修之与游息一也动静交养显微不二知道体之流行者无一不备于已而大伦大法初不外是岂非善学者哉事占毕假聃竺而曰我学在是斯胡子之所谓非杂即陋者也或曰无适非学固也然必有所从入敬者入道之枢也今骤语夫道之大者而遗敬岂初学事耶此大不然敬者主一之谓非终日危坐之恭而力不得自安者也当弦歌而弦歌当息游而息游取足以制吾情养吾气缜密而不拘优柔而不踈夫然后见诸诵说藏修者可以精义焉可以育徳焉积之恒而居之深理既穷而词亦逹其于道也㡬矣此善于持敬者也彼以冥晦入息为非敬者非也敬何适而可离哉彦夫之书院美矣所以广其考君尚学之心而为其族人子弟计远矣予恐来者疑其多临观之乐而歉于専心壹志之功故语之以此他日以所学起而取大科跻显仕未足侈也知道在天地间无一不切已而不敢溺于常骇于所不可及俾其学足以淑身而用世使人称曰是真紫阳夫子之乡人其始无负于斯院也夫其亦无忘于斯言也夫
  重修仁王院记
  我高庙混一初尝命官考正祀典而释老二氏之宫获存者视前代不啻十之一二若徽之休宁计其额㡬以百数而获存者四焉其严如此然又私以谓当时亦姑欲损之云尔废者何咎存者何功比勘休宁故志而后知令甲之非出于适然者也休宁所存者四焉其一为仁王院在县北二十五里其乡安乐其山万松盖自唐咸通六年释惟谅者始乾符中释道渊号正觉子悟国师始请于朝得赐额曰护国仁王之院宋宝祐三年释绍坚撤其弊而新之胜国元统中释静恵上智广铣者以抚衢及徽郡僧官前后住兹山值岁旱祷而雨至正中连旱邑人汪教谕一麟两奉檄祷立雨迹此观之则当时所以存而不废者庸非出于斯乎自洪武以来院日就圯天顺中释徳善再起新之屋宇増崇像设又严亦多出于乡人好善乐施者之助然未有纪之者今嗣释明道恐久而迹湮乃诣南山勾予记夫佛学之得失与祀法之应否在先正已详不必论予独见天下释子之宫多据名山故佛乘其灵多显迹为其徒而食其所出者多材士否则亦苟然而已盖山灵有等差而佛与其徒随之为高下殆亦出于理之所有者非欤若仁王之佛恒主兹山出云雨以泽吾民于艰食之秋功载郡乘其存而不废固宜若惟谅绍坚与徳善者居其地食其所出其材率皆足以有为吾人或难之者其仆而屡兴也亦宜或者闻予言以为佛一也而丝棼之山川著于祀法而参之以佛无乃舛于礼乎是殆不然佛犹龙焉龙固有能变化兴雷雨以泽物者亦有豢于人而为其所醢者仁王之佛殆所谓龙之泽物者欤佛犹尸焉古者夏郊以董伯为尸周公祀岱岳以召公为尸尸固无常也仁王之佛殆可以为山之尸者欤或者以予言为然曰子之说不独可以幸一邑之为佛者因书以畀明道俾刻之庶后来之人嗣其业享其成知兹院出于高庙所不废而著之令甲者其意主于济岁拯民而已凡乡人预有劳费于兹役者悉附名石阴
  静轩记
  婺源汪君坤字文厚以静名其藏修之轩盖顾名思义而求副其父师之教也不鄙予授简俾发其意将掲之以自警焉予闻圣人于易之乾明圣人之学于坤示贤人之学其义广且大矣然坤之道可一言而尽曰静焉尔履霜而不忽含章而不露括囊而不言内直而外自方美中而文自见戒其亢争而利在永贞大抵多静之义宜文厚之有取乎此而奉以周旋也欤虽然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徳方疑静不足以尽坤之义而学之偏胜也奈何是大不然动静不可相无而静者动之基也静有所养而不昧然后见于动也有所恃而不舛乌有置其心于纠纷胶轕之中而可以酬酢事变者哉故周子曰主静程子以性静为善学学者乌可不首事于静耶静之何如必从事于中庸之戒谨恐惧大学之诚意慎独体之以柔而济之以刚方至于徳成而业修则所谓贤人之学而其积之也厚矣由是其行可以不疑其出可以有终其处可以无咎其含弘可以成物其馀庆可以裕其后之人谓其非静乎得之而克有是哉文厚勉之汪世居婺源浯溪本越公之后至文厚之高大父春坊司直贞一先生为国初名臣盖有志于圣贤之学者文厚之父赠监察御史宗煴府君生四子其长子成都太守文灿公复以忠言直道有声于时盖文厚于父兄间得相师友靖重简默思淑其身以世其家如此予子埙实太守之倩故于文厚亲且稔而记不以辞
  休宁县荪溪程氏忠壮会记
  我先世祖陈将军忠壮公以御菑捍难保境全民之功在令甲则有祠在子孙则有会会之在休宁若荪溪程氏其一焉会之约岁轮一人为之首以孟春望前二日忠壮始生之辰合族人为位于家行奠献礼礼毕序长㓜饮福而散盖自其族之讳浩远者始浩远之子参亨又将申定规立常贮为远图而具其事以记请夫祀之有会莫知其所从起然易萃之象曰王假有庙用大牲吉彖曰萃聚也会因放于萃之义而为之者欤礼立春祭先祖儒先曰立春之祭以祫祫合也会固有近于礼之所谓祫者欤祫之名通于诸侯及大夫而先祖之祭又伊川夫子以义起则忠壮之会行于孟春固起于义而非所谓僣者欤然则聚一族之精神以假祖考摄众志岂徒豆笾之洁丰饮食之充溢而已哉是必有大焉者矣睹先祏之巍巍后𦙍之蛰蛰与其勲猷徳业文章节义之表表见于谱而有光于忠壮者何如哉诵其言踵其迹俾出者为闻人处者为良士与诸族相高庶斯会之无忝也不然会之名虽佳而其实则藐焉未之有闻亦何取乎会哉谱忠壮十四世孙沄唐御史中丞歙州都知兵马使中丞三世孙迪宋休宁簿云二子长大公讳硕次察公讳照同居邑之山斗硕生行仁行仁生诸四再居荪溪而浩远去诸四则十六世矣成化中予作统宗谱会者四十四房山斗子孙自祖其所自出而荪溪以事不克会故泰亨奉其所藏至正谱请订于予予订之良是因续其𣲖以合于山斗畀谱一编而又记其忠壮之会如此呜呼世之人方宝田籍重逋劵或致礼于非族之祀徼福于老子释氏之宫醵金鸠廪日遑遑而不为怪也其有能究心力于世谱先祀若荪溪程氏者亦何可多得哉因并书之以告后来者其受谱之详别见予所识云
  筠谷幽居记
  朱君彦荣所居休宁城北松萝门下折南以西草径盘回树林阴翳而竹尤盛盖虽迩阛阓而不闻喧当蕴隆而不知暑因题其屋之楣曰筠谷幽居予时访君辄坐语终日曰此非逸人隐士之所乐以终老者耶君一日过山中请记予谢不能不可曰予之先世曰篁墩子之所常居曰南山竹院又近得竹林清溪上善居竹者宜莫如子矣请必无辞则告之曰竹之为物所以排风云傲雪霜比节君子为昔贤之所爱而咏叹者不容赞矣赞之徒见其赘尔亦何足以轩轾君竹哉君之先出宋侍郎子渊之后尝获观其所受诰牒及赐葬处规制岿然更代犹存盖徽国文公实同所出而侍郎显高宗朝与韦斋相后先今所居犹宋第也阀阅相承不替益隆过之者尤相指曰此侍郎家也顾君不以此相矜诩欿然若不及享园林之胜而名之筠处城郭之中而号之谷生轩冕故家有轮奂之美而于所居命之幽其高情远识萧然有逸人隐士之风而不与驰骛者竞是诚宜记哉昔文公所居有云谷谷之中有竹坞皆杖履所经为藏修息游之地其见于记于诗者可徴也然则所谓谷与筠者君家固有之有之而不副其实焉可乎视筠之节以励已视谷之虚以受人视居之幽以习静而远俗若是者以勗君何如君起谢曰可矣予从子垲委禽朱氏故予得与君游嘉其志而记之又从而歌之歌曰有绿者筠䕃斯谷兮彼居之人媚幽独兮又歌曰有深者谷蔽之筠兮孰与之居彼幽人兮君闻之喜而击节和之三终遂命侍史书寘之壁
  壶天秋月记
  叶君孟奇所居在休宁城北朱紫巷华构新启甲于一隅又取其直前隙地一方数亩周以垩垣中为一轩凿池其下环之石䦨因以壶天秋月名之祁门李生彦夫雅善君为请一言记之予于孟奇亦善亦每过其轩盖尝有诘君者曰壶天秋月之名美矣然不以日而独有取于夜不以他时而独有取于秋无乃不广乎予曰不然君子之所得不于其恒于其暂恒者其常暂者其变也春草之梦夜雨之诗因一时之感而千古以为美谈何哉善取其变而安常处故者不足以知之也君之与客觞此轩也偶值夫凉秋永夕水空月明之时抚纎尘之不惊奉一杯以相属金风徐来沆瀣交下天景划出妙与心期有不知轩之为蓬壶方洲而遗世独立者矣此其所以名轩而善取其变者欤或曰孟奇家号饶裕又尝旅于四方盖日不暇给而又以専壶天秋月之名为已有可乎予又曰不然君之所得不以其境以其人不以其名以其实若孟奇者孝友之行孚于乡且倡其族为敬宗修睦之举而周穷赈乏捐廪弗计也好客而慎交遇贤人君子必延致请益不倦虽不有壶天秋月之境而其人可书也虽不署壶天秋月之名而其实可与也况兼其境与名而有之者乎虽然人身一壶天也人心一秋月也逹人观变有得于言表则所谓境与名者固无待于外求亦何必取足于一轩而后为得哉或者怃然曰夫子之言进于道矣请书之轩以夀孟奇俾得览观焉
  梅竹轩记
  临溪吴君尚质构新第于旧居之旁辟一轩以处轩之前后梅竹森然君玩而乐之因以名之其婿程文杰者予族子也为言君之为人尝与之赋诗矣心以为未足请广其说予久不能为之辞盖梅与竹在江南家有之非难致之物而其高标雅致出乎古之人爱重品题者亦略尽矣君则何为有取乎是哉中世以来文胜俗靡起居服食之间无不求异乎人者若轩斋堂室之扁其尤也吴以丰硕名其乡至君益盛当华构鼎新之日宜有佳称以自标榜而独于梅竹乎取之亦惟从其实焉尔迹是观之则君之行已处家接人应事之际务实而不求异于人岂不从可知哉虽然君之所谓务实者岂茍焉而已实者吾所有之恒徳而人之不克有者恒鲜观于梅以自洁则有以愧夫世之污不廉者观于竹以自植则有以愧夫世之懦不立者是虽谓之异乎人可也然岂求异于人哉吾又见梅竹之经见者不以韵而以材不以华而以实与后世诗人文史之论梅竹亦异盖其大者必可以协箾招之奏供鼎铉之调而后足贵也岂徒写烟梢雨叶之图吟水香月影之句取足以充玩适情而已哉凡新居者必以颂古道也故窃意吴之后必有兴者书以记之而取徴于是轩
  挹秀楼记
  休宁邑南四十里曰荪溪荪溪有程氏自山斗徙而来居三百年矣程氏之彦曰泰来氏尝建楼二十楹于居之东虚其中以礼宾客高明爽垲雄冠一乡一日与其友黄景初吴雷亨及其塾宾吴以杰冯虚四顾见山之秀而蔚然以峙者如揖水之秀莹然以环者如带烟霏出没鱼鸟泳翔林峦高下一览可以尽得之于是三君者举酒相属曰壮哉斯楼请以挹秀名之越翼日托以杰来请记予曰是未可记也俟好天良日驾巾车访荪溪之上登其楼览观其胜槩而后执茟焉可也会予有召命则语以杰曰吾不获登斯楼寻⿱眀皿山水间求一日之乐矣然记乌可已哉夫山川之以秀名者物产不足以当则锺之人盖得其清淑之气者为才行为文学为艺能得其长厚之气者为夀康为富硕为多𦙍理势必然不可诬也休宁邑南数山水之秀者荪溪与焉而程氏实锺之程氏居栉比鳞次于山之椒水之澨而斯楼独擅之则斯楼之以秀名也将以昭程氏人物之盛岂独挹之而已哉泰来之父浩远亦智士有子六人泰来行七孝弟有闻知尚义秉礼之为贵而产益充泰来亦有子六人率负干局分综其门务之劳而泰来丰頥伟髯老而益徤非锺其山川长厚之气久且多而克有是哉虽然山川之所以为秀者不但此也泰来之孙曽宜数倍于今兹则所谓清淑之气当不有锺其人而显于世𤍞然为斯楼之光与山川相峙而高者乎景初家五城雷亨家商山于泰来有姻戚之雅而荪溪之程予同姓也故记以贻之若其山川之美厌饫之馀临风赋之者必盛当悉置楼壁以俟予晚岁乞身南归与诸君登而评焉
  时习斋记
  国学郑君万里自以其名鹏因号二溟东人间谂于予予曰不可是荘生之寓言尔非吾党所宜自命也君请更为时习习者鸟数飞也其义于鹏亦近则又谂于予予曰善哉是可居子矣君因名其斋而以记属夫鲁论二十萹首学之一言然必继之时习者岂伸其占毕而已乎盖朱子之所以释此学者炳如而人莫之省也夫学以复性性者受之天具于人之一心心苟放焉则虽效于人而妙似之亦何益于我哉出入无时而操存舍亡于瞬息反手间可畏如此此学所以贵时习而中庸之戒慎孟子之收放心其说一也故善学者必首事于言动加谨于念虑内外交养而穷理以辅之力行以终之则天之所以相畀者向虽不能不敓于外诱一旦炯然来复于我善益充学益熟其中心之喜何啻楚弓之获赵璧之完而已哉朋来而乐世不我与而不愠斯为君子人矣积而进之体备用宏而纯亦不己之妙亦可驯致焉岂非时习之极功也哉或曰时习者穷理事也在大学为格物致知子何得反之呜呼是心学之晦而诵朱传之不审也古者小学之教严人生而为治性养心之地者盖什八九矣故大学以格致为始教俾因其已知者而益明之以求致乎其极云尔小学既废则人之为性早已凿矣而遽先之格致是犹水之原未浚而汲其流木之本未培而撷其实未有不涸而瘁焉者也然则后世之学岂不勤勤于时习之训自以为劳且得哉高者堕于训诂卑者梏于词章而古人所谓性学者微矣老佛之说乌得不横流于世而幽暗高明者胥为之陷溺哉郑君与予家同郡元师山先生之裔孙其学有源负气节恒思以圣贤为师故因其请而毕其所闻愿相与共勉焉
  古城书屋记
  应氏居淳安县西半里曰古城土僻而境胜有园池之乐无轮蹄之扰盖可居之地也应之产曰惟善君者构屋数十楹命子顾藏修其间榜曰古城书屋当是时顾之孟兄颢历官南京大理丞而惟善君亦受恩命封御史矣其诸兄焕焞暨熔或长区赋或综其家之有政岿然钜宗为邑之望顾其族日繁其旧之居日隘至不可容而惟善君亦捐馆矣顾遂与熔议即古城书屋徙而居焉时丙申季冬也于今十有八年矣而顾以太学生授山东陵县司训以其昉居古城而有开业起家之责于将来不可无纪乃以记属予观世之人凡卜居者或喜近城市而取便于贸易或乐就林亩以求足于收获皆以为其子孙忧而图永利者也然商有时而斁农有时而歉则所以为永利之图者反失其故业往往有之若孟母之迁必近学宫书以肯堂肯构责人之子岂非后世当法者哉今应氏之父以书屋居其子而子定居之是固有得于孟氏之遗风而能以堂构为志者欤吾知应氏之居此者以经史为菑畬以道徳为长府出为才官处为良士老有养少有教无商斁农歉之足虞则所以保此书光此屋者宁有既乎斯干之雅著于诗轮奂之颂善于礼盖凡有所定居而落成者诚不可以无纪也矧淳安与吾徽接壤顺流而下瞬息可至他日南归当拏舟访古城下求其先之遗书而阅之凡应氏佳子弟习诗礼而志堂构者必益众吾将以是卜斯居之吉而后赋颂之是为记
  香山永安禅寺观音阁重修记
  西山之刹以数百计香山号独胜层楼叠屋翚飞岌立于林峦紫翠中若昼图然观音阁据寺东隅视诸阁尤峻凭䦨四顾令人毛发森耸如将脱尘氛而与造物者游真天下之奇观也阁久渐圮寺主左善世定皑东白尝语中贵诸公拟募修之计兹役之不易举也太监李公兴陈公冕为之上闻诏赐内帑白金彩币倡之远迩闻者咸乐为助乃以弘治四年七月二十六日启工以明年某月某日竣事观音之阁巍然复完财力所馀不敢私有凡所居之狭者辟缺者葺敝者新由是香山之刹视昔益胜东白以是役之本于上赐与众力不可泯也具始末请记予观浮屠氏与诸公贵人生太平之世受国异恩往往能捐重赀以举大役思以祝上釐造民福事虽邈乎不可致诘其心则亦出于爱君之常无事乎记独其所以奉观音大士疑久无发之者恐其徒亦未有见解则不可无一言夫佛之为说宏肆演迤莫之可竟也惟观音号圆通其法以为身之圆者弗通通者弗圆独尔根圆通可以普济非若目之所极有限而不足以尽宏慈至愿也佛之说如此然西山先生真氏则直以为寓言作一转语以利欲炽然为火坑贪爱湛溺为苦海一清净烈熖可以成池一警省觉舡可以抵岸灾患纒䌸随处而安无怖畏将如械自脱恶人侵凌待以横逆无忿嫉将如兽自奔西山之言如此则后之登是阁保是役者即寓境而思寓言所以祝上釐造民福将不有得于堂构轮奂之外而恍然自失者乎是殆不可无记东白常熟人宏慈禅师玉磵清公再传之弟子也季方昙公与讲经古仪缙公皆主是寺古仪以传东白东白以传左觉义宗𫓯咸以兴教赡徒为已责而东白读儒书习词翰宪庙时尝被选入内廷率众书佛经受赉赏独优盖一时缁流号有材局者必曰东白云
  敕赐广恵寺记
  崇文关之东十里而近曰深沟实都城孔道凡中外官僚之出入与计偕之士输贡之吏兵民之漕𨌔商旅之走集往来之所必经顾其地也下霖暑不时则泥淖转甚行者苦之道傍古刹曰观音庵莫知所从起天顺初有释宗喜来葺茅居之浚井以济渇服衲茹澹节缩其所有则具畚锸以崇其基施衣钵而易可食之田馀二十年矣司礼太监黄公司设太监覃公尝奉诏有事于外过焉相与健其志而悯其成之囏也乃各捐金相之拓其地宏其规召工庀材而遣人董其役中为大雄殿八楹后为大士殿八楹左右为伽蓝祖师之堂十有大楹前为天王殿八楹钟鼓楼各四楹在中门之外方丈八十楹分峙于西东巍然翚飞烂然绮错辅之长廊缭以大墉为山门三为石梁二凡位像之设经幢之饰香灯之供法所宜有者咸备罔缺不逾时而得伟观于荒墟灌莽之间困者有憩渇者有饮祝圣釐而祷丰岁者有归其缮之精成之亟视出于公者反有所弗逮盖民之宜佛如此于是覃公具其事以闻宪宗皇帝可之赐名广恵寺俾宗喜为住持又以释宏义为僧录司右觉义兼住持实成化丁酉春二月八日也宗喜既即世其徒恵清嗣之始以记请予闻佛之为教非一端其大要则觊以普济为事盖凡可以救燔溺而拯疾苦虽捐其生弗恤故后世罹灾负屈者澜倒归之其教至数千年不替益盛于虖博施济众之说尧舜之所病也而况为瞿昙氏之学者哉追惟先帝大圣至仁恩浃海宇虽一寺之建亦宠嘉之至以广恵为义其欲使天下之大无一物不获其所从可知也是不可无记黄公覃公在帝左右富贵尊荣而能推利济之心捐所有以成兹举则申其功以告来者亦宜黄公名赐延平人终于南京守备覃公名文广右人今掌御药房兼惜薪司仍督上林苑及南海子为国老成委任益隆宗喜尝居西山崇化寺有戒行而恵清淳谨能继其业图昭其师于四方事得附书
  禄养堂记
  翰林编修蒋君敬之将请假于上省其母太孺人于湘源乃前期告予曰冕不佞官史局侍讲帷三年获推恩老母受显封而圣制有永绥禄养之言拜稽奉诵感激无已敬摘以名我奉母之堂幸执事为记之将归夀以献固让再三逾岁矣而请益力则嘉叹曰禄天子所以养士士资以养亲恒典也敬之乃独以之名堂何哉岂非侈上恩昭母徳而不敢以恒典例视之哉敬之于是知所重矣太孺人出镇南陈氏归河西令蒋公壸内之行号称贤明不幸中岁而寡殚力茹苦以成诸孤敬之其中子也年十四举岭右乡试第一人擢进士入翰林为庶吉士授今官以文名四方其有兹禄也无歉太孺人夀㡬六十亲教子而享其成其有兹养也无愧若是者诚君子之所予也而以之名堂示不忘宜哉虽然编修今从官所受者古中士之禄也君子予之非谓其子职之称而亲享之足乐哉使实与名盭才不副其官则上之人虽加以殊礼禄之万锺徒足以贻其亲之不韪尔纶綍在堂湛恩汪濊敬之时奉一觞拜起为夀曰此太孺人之教也太孺人亦将冁然尽觞而喜曰吾诚安汝之养哉登蒋氏之堂者企敬之之孝而仰太孺人之慈行贤者益兴不及者益勉则一堂虽小而系风教于一乡亦大岂直归荣而已耶敬之才器清粹志识冲远其功名日新禄日荣则其母夀日臻养日丰诚有如圣制之所期者矣鄙文恶足以重斯堂独念敬之相与深不可无纪太孺人长子昇与弟同年举进士为南海令以循良被旌异当召季子冔治经儒学亦有声场屋间堂构之业盖未艾云
  保翠堂记
  凡宇中以晩翠名者在植物为松范鲁公所谓郁郁晩翠者也在峙物为山子朱子所谓翠屏晚对者也故世之人有矜晚节介晚福者必以是拟之而吾友金君希杰乃以保翠名其堂岂自以其家特殷盛思保其所有于晚岁者耶金君世居邑南为巨室好义秉礼乡人亟称之至君而产益拓族益华岿然一邑老成人尤审交畏事以豪侈为不足道也乡饮行有议及宾位者人必曰金君有司尝署耆民听一邑之讼议可当者人又曰金君君每固巽谢不能人必群起言部使者部使雅君行义亦每固强之君终辞耆民退处于家其高风远识如此年七十谢家事付两子而以保翠名有以夫君间以记属予予盖尝登君之堂指其轮奂之美而叹曰盛矣当不思所以保之乎既而目其堂之颜则又与客颂曰是诚知保之矣夫仁者乐山故夀而君子之节非松莫能嫓之也故松之后凋载于圣训山之不骞诗人颂焉既节而夀在古为难金君思有以保之将何如其保之耶毖言行而使其名之不隳也啬起居而使其身之不疵也夫其名之不隳则可与励世之贪得冒进者矣其身之不疵则可与警世之忘生徇欲者矣然则后之登斯堂也行其庭有松焉其翠蓊然可抚也望其门有山焉其翠矗然可仰也人以物高物以人胜则安知夫松之为君乎君之为松乎又安知夫山之为君乎君之为山乎盖至此而知保翠之义可以名乡闾宪子孙矣予雅与君厚善故记之又从而歌之歌曰有晚翠兮松之坚兮君子保之徳履安兮匪保其翠保其节之凌寒兮有翠晚兮屹彼山兮君子保之福履蕃兮匪翠是保保其夀之不骞兮是为记
  天津重修涌泉寺记
  我文庙入靖内难自小直沽渡跸而南名其地曰天津置三卫以守则永乐甲申也都北以来兵备加严地重事殷无所责成乃弘治辛亥置按察副使一人奉理置司天津巴渝刘公首被推择而来适百度之弛也久公悉厥心以次修举爰先事城橹次及阅武场次及学宫不四三年皆告厥成公以毎岁圣旦令节及元会长至四大礼必先习仪于所谓涌泉寺者寺止旧堂十有二楹庳陋弗称且其前地狭容仅百人讲肄礼文多不能如式方岳入觐者前期集此或拜于舟中展敬而已莫可致力公惕然曰是亦在我乃募工鸠材拓地若干步值他寺在令甲当废者三悉撤而用之涌泉一为正殿一为前殿一为伽蓝殿而移旧堂于后为具服所僧舍则听筑于垣外由是习仪之际阶墀高广宫宇靓深仪卫具陈冠裳就列俨乎若六龙当御八佾在县典谒者有所藉而周旋入觐者咸得与事而免于苟简观者啧啧知礼之当肃也若此于是三卫具寮书来京师请记惟公治天津总一道兵刑之任而无利权可展布乃能节缩浮费修城浚隍简戎器创楼橹兴文教使櫜鞬之士兼爼豆之习屹然京师一巨屏又以其暇日修兹梵宫示人以礼其施之有序为之有法恶可不书之以告来者俾谨嗣之而毋忘斯役之所自哉或疑释子之宫非吾人所当起废是亦不然彼徼利而千鬼神破吾民之力为异教者倡是诚舛矣今所葺者特借此宽闲清寂之境伸远臣敬上之至情其奚不可之有昔韩子谓浮屠氏有慕吾之道者拘其法而未能入今即其地与其廷修礼乐之容明上下之等设赞相拜起陟降进退之即秩乎粲然先王之制而昭代之所因也安知不有如韩子之说可化其徒使归圣人之教者哉是亦可书公名福字天䕶起进士甲科屡更中外以公勤练核著称一时其功名当益有大焉是役也董之者指挥周棨千戸唐玉佐之者指挥倪雄黄溥吕昂装绘梵像者士人张俊民等而主是寺者释某也法得附书
  义塜记
  山东按察副使太原陈公奉玺书饬兵备于临清一再期境内辑宁盗讼衰鲜政益精明而有馀力乃令于州曰临清南北之冲也兵民杂居商估大集四方之人就食日滋不幸而死无主者有漏泽园以葬其有主而无地或客死无所归者往往寄榇释老之居岁久若忘甚之有畀水火者暴骼露骴行道嗟悯冤秽所蒸上干时和自吾之来莅于兹也得罪人所上公楮甚富既以之籴粟赈吾人之生者馀八万有畸其令知州事张竲易亢爽地河东西岸各亩二十缭以崇垣井画之井方广以丈其隅对树所宜木四而中葬其一栉比碁布使无相乱置籍以记死者岁月竖石以识其姓名州邑俟迁改焉各创屋八楹召僧二以守立坊表之曰义冢亦庶㡬足安吾人之死者乎其为之毋怠张君闻命奉行惟谨悉本公志不日告成居者兴感闻者加额谓公之固存恤亡虽古仁人何以逾此于是张君使来请记惟周六典大司寇之属曰蜡氏掌国之骴禁有死于道路则令埋而置楬书其日月县其衣服任器于有地之官以待其人盖先王仁政必穷民是先故死远外者主维周恤若此其至恒惧一夫之或失所也而后世缺焉治不逮古岂一日之积哉陈公起名进士历监察御史司刑外䑓能职思其忧修复周公之遗法广圣天子仁政于一州其贤于人远矣古之君子观人也由一事而占之得其大焉夫公楮不留以自殖而捐之人俾生有养死有藏廉也死者且矜恤之而况其生有不获焉者乎明法训兵以刺贪刻戢奸盗俾枉者平危者安勇也廉以基之勇以出之非志仁者恶足语此而陈公有焉是可无书以告后之人而为受诏分司者之义倡哉公尝以是楮费重建州学宣圣庙甚伟又造公宇六十四楹养壮士五十配以名马授之甲胄弓矢日肄其间而亭之曰蓄锐浚卤井得甘泉而亭之曰漱玉士马沾足旁可及家食者殆恵泽之徴也以非与冢事不详著公名璧字瑞卿慎操履喜问学屡有正论闻于朝更践所至不为势怵懋勲硕画在异时有丞辖之望焉张君河阴举子自知新乐来为州能副公托以成兹举亦一时良有司法得附书
  董子祠堂记
  周衰道否极于秦至汉中叶乃有董子董子生孔孟之邻封自其少时力学至三年不窥园遂究极斯道获有闻于坑焚之馀西京诸儒不及也盖其论道之大原出子思分义利伯王合孟子对天人三䇿又有得于孔门体立用宏微显不二之义致君三代比迹伊吕诚有其具焉顾武帝方喜征伐求神仙相公孙宏等而乐诙俳词赋之士有道如董子者恶能舍所好而致之用哉斥之以相王国于下邑俾不得妨吾之有事岂世运使然亦斯民之不幸耶尚论其人虽两程朱夫子未始不推尊之以为度越诸子采其绪言为法于学者可考也至元道否甚秦我高庙龙兴文运复盛洪武乙亥即从行人司副杨砥请以董子侑食宣圣庙廷宪宗又用辅臣言追爵广川伯董子之道益显而广川实其故乡旧属平原平原今徳州也有书院在儒学东久废正统辛酉知州事韦景元得石碣于庙廷东庑下大书深刻董子读书䑓五字急询其故址复焉继知州事王缙及分督庾事戸部主事毕孝创祠堂八楹于䑓后合乡贤以祀名之曰聚贤则成化癸巳也今山东参政林君按察佥事钮君行部徳州以旧宇圯陋且位大儒于丛祠非便请于巡抚都宪熊公以命济南府同知王从鼎俾为専祠八楹寝堂十有二楹门楼八楹前后厢屋十有二楹仍筑䑓树故碣于寝堂下作亭覆之肇工于弘治乙卯孟夏逾两月落成凡工料所需皆出规措不以烦官舍菜之日士民大恱以为盛举不可无记于是两君入贺京师诣走以请走以谫学辞不获谨书之俾生于斯学于斯者嘅乡邦之先哲当暴秦绝学之后独为其难者我乃优游暇豫弦诵之区可致力斯道而忍自负于盛世耶勗哉其未逹如董子之志毋燕游废业其既逹如董子之䇿毋曲学阿世又因以进于程朱上窥邹鲁以副我列圣主张斯道之盛心庶新祠之成不止于洁豆登美轮奂而已道泰之徴由一州而占海内可知焉两君之功顾不大欤林君名元甫戊戌进士历吏科左给事中钮君名清辛丑进士历监察御史并以才行推择起为方岳观此举可知其政而得其人是为记





  篁墩文集卷十八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十九    明 程敏政 撰记
  先垅碑阴记
  敏政不孝既奉葬我襄毅公暨太夫人于休宁东南山之原迺号恸而识其襄事首末于碑阴曰先垅山起自邑西甚远至纹溪之南聨岑复嶂抵流塘山麓隐然别孕一土阜若古干之新枿蜿蜒出田间过蜈蚣岭为两陂所厄而复纾凡起伏数十前走却顾左蟠右廽至南山塘突然中止圆冈殿其后两水交其前则今穴是也蜈蚣过峡之右复孕一阜佐正支以行裹穴而北若一玦内向纹溪之水与山俱来直㵼如练忽虬屈绕穴而南越古城岩始演迤东注然为岩所障不见其去也升圎冈而望四山环合无少罅隙一屏山适相拱焉稍左一峯秀插云表盖吾歙人谢子期之所择而定焉者也先公赐葬以成化庚子七月念四日当是时术者云集或以为小成或以为全舛或以甲寅向加艮为非是独赣人曾守经与子期论同而凡位置高下增损通塞一惟子期之听穴深七尺土正黄其半有鹅子石数升具五色光彩相射其下土膏融结若锦绣纹者尺许遂作䨇圹虚其右藏二柏简二油缶以取验后来有目者知为吉壤也葬七年弟敏徳谪官而卒又明年敏政被放归田由是议者哄然归咎子期以为非改卜其家难未已又四年敏政被召还朝明年进秩三品又明年得次男议者少戢而太夫人弃背以弘治丙辰正月六日奉诏祔于先公值子期他出未归因别致诸山人诸山人者复倡言方位诚戾法当有水且阴戒家人多置灰炭畚锸戽桶之属以俟敏政虽不谓然实切内惧爰先一夕亲督启圹则有气蓬勃上腾其土若曝砖若焙柏简尚新而不朽缶油悉凝为蜡而不败于是先公之葬十七年矣众共骇叹以为地灵所钟不诬如此若子期之为术精确明䆳亦岂近世所易得哉呜呼凡所为择葬者欲亲之遗体乘生气获安妥而已馀非所恤也世之术者既不察此又忽于郭氏之书与考亭西山之论一从事乎罗经谓地美恶人吉凶皆系星卦方位之合否附会传习以訹人而牟利敏政盖深悼其非而独幸左见之定以少逭不孝之罪于终天也故详著之以告后人且使闻者因鄙说而审于择术或可为仁人孝子慎终之一助云三月既望
  夀徴图记
  南京工部尚书胡公还政居淳安十年矣弘治丙辰岁三月朔夀当八十客有以古夀仙图上庆者遣书抵京师告走曰凡人之以词夀公而各致其隆焉者比比也顾公之所以受知上下者或未之及盖公以御史考绩都宪陈僖敏公书之曰清慎公明太宰王文端公书之曰勤慎初受敕则有详慎端方之褒再授诰则有清慎之褒三受诰则有清谨与全节之褒言无间于朝野无间于久近目击耳闻翕然一谈谓美之者非溢词当之者无愧色公议确然不可易如此予职史氏愿书之为公夀而因以儆夫名实之不可爽也走家新安往来青溪必拜公于里第窃窥其徳容㧑谦词气淳雅操履峻洁将使夫侧媚者自沮浅薄者自惭躁慢者自失诚有如列圣所嘉与前辈所许者宜其享高年备盛福而为之远祝前期者未艾也相昔毕公以四朝元老保釐东郊康王称之曰惟公懋徳克勤小物仲山甫为王喉舌而吉甫美其令仪令色小心翼翼且以明哲保身夙夜匪懈为言盖古之君子进徳修业孜孜焉不以老壮而异也考公平生自擢高第仕中外历五朝官大司空典留务恭勤畏慎效法毕公而明哲始终比迹山甫书所谓吉人为善惟日不足诗所谓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其公之谓乎矧今八十伊始精力坚强将由兹而九十以底于百岁岿然偓佺之流安期羡门之属如斯图所绘者有司因乡射之行而问政天子举养老之礼而乞言号夀俊于一时称人瑞于天下垂盛美于后来诚邦家之光也岂直吾党私庆而已客为金陵贝珙盖公故旧子弟而托为之言者吾宗人礼部郎中愈亦公姻家云
  客星亭记
  严先生祠之东故有客星阁久废弘治丙辰夏五月巡按监察御史吴公至严州进谒祠下询阁之故址所在不获乃步度于祠之西得地焉秀爽殊胜以语分守参议吴公及知府李公曰懿哉客星之名恶可泯乎宜易阁为亭以还旧观咸应曰诺遂集材缮工以是月经始又一月亭成丹垩岿然上出云际下临江浒而境益胜于是吴李二公专书来以记属惟先生祠事有范记与诸先正之论备矣独客星之说载范史或者疑先生于光武交布衣一夕共卧以足加腹无大异事天至为之动星文以表异无乃䙝乎予以为不然天人之际甚迩也道徳勲庸风节材艺非常之人天实生之代不数公况百世之士哉先生当西汉末避莽乱栖此待天下之一遇光武之主犹以为未慊而去之非其君不事也侯霸亦先生故人位三公矣仁义阿顺之语凛然下𩛙若凂焉非其友不友也先生之学虽莫知所从来殆必有揆之中而安放之远而准将与伯夷相望而兴者所谓非常人也故一起居之间天必示重焉而或疑其为䙝岂善观天者哉开东汉之风节大有功于名教孰谓其无徴哉予既嘉诸君子起废之功记之且著鄙见如此后之有事祠下者退而登亭指钓游之处㪺桐江之水致高山景行之思尚相与嗣葺之而无替焉可也御史公名瀚歙人奉命按浙一年公恪有声思以廉贪立懦为己责故于先生祠亭注意如此予家休宁每道河下必瞻礼乃行而钓台孤峻山路峣崅恒不克一登为怏近吴李二公爰先亭事规措刬拓去险即夷凡四里馀费钜且劳事得附书吴公名纪衡山人李公名徳恢东安人皆勤政宜民故能副观风者之志表先贤以兴士习清治原非世吏可及是为记
  慕亲堂记
  祁门西城方君克振以弘治丙辰之夏为夀五十矣里党姻戚将举酒相属为庆于其堂克振黯然蹙额而辞曰我先人负才亢宗不幸年二十六赍志以殒英时甫三岁我先妣孀居自矢年五十九抱节以殁此终天之恸也程子有言人无父母生日当倍悲痛而乃置酒为乐何心哉众共嗟异而罢克振舅氏程君用仁进而语之曰子之罢庆是也古称至孝者曰五十而慕吾将以慕亲题子之堂以著子之孝何如克振则又𢥵然敛衽而辞曰英闻在昔惟颜子有睎舜之说我何人斯而敢当是用仁曰不然上有建极之君则恒欲纳民向之以五福夫岂以其分之贵贱资禀之智鲁限其所至而禁其为善哉孟子有言君子有终身之忧忧其为乡人而不如舜也孟子岂为是大言以罔天下后世哉是必有道矣故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反是而为利则跖之徒矣盖天下之事出乎此则入乎彼子岂可不自力于善利之间而决取舎以副里党姻戚之望哉kao周子尝有取于颜子之学矣其曰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贤圣之士固不可企乃若服田力贾而业诗礼求不失其令名为归极之民以庶几于舜徒独不可乎克振矍然自失曰命英矣请从事焉以无负长者之教于是用仁之子启来休宁以告请记之予以其问对不舛于道且用仁吾宗也辄次第以授之然则克振出入以时观省尚期由五十进于六十七十而底于期頥求所以为终身之慕者吾将考徳焉
  洞元观重修记
  祁门县东一里有山曰祁山高㧞深秀县因以名而洞元观实据其麓山三面壁立中窽为石室曰青萝岩亦曰栖真岩乳泉出焉考之图经盖汉将梅𫓶故宅唐大历中置观曰龙蝉宋太平兴国中改通玄又改洞元相传有孙元明者于此仙去元至正末悉毁于兵残甓断础无孑遗者宣徳壬子道会周允中与其徒方志良始言有司募工修复薙荒而胜刬险而夷赎其侵疆拓其故基为玉皇楼八楹紫微阁十有六楹三清殿八楹东寮十有二像设有严钟鼓在御置田立籍还其旧规而允中卒志良为道会益嗣葺之既老则以付其徒郑碧鉴碧鉴以兹役之不克竣也殚智毕力节缩浮费告所还往助者益众而前知县事御史曹君凤今知县事韩君伯清皆怜其志佐其费遂为四圣殿十有四楹东庑十有二楹方丈十有四楹祖师堂十有二楹道室二十有二楹过厢庖屋十有六楹钟鼓楼各十有二楹又为独秀楼八楹高者翚飞下者鳞次金碧焜煌丹垩鲜好而凡为阑为墀为街道为坊表咸以文石坚致如法盖自成化庚子抵弘治乙卯十有五年而洞元之役始告厥成于是碧鉴因予族孙启来休宁南山以请记夫世之号有起废创始之功者非其人志之坚行之恒则不能以有成幸而有之类必为肖子为能吏为服采干方之臣不可得也而碧鉴一方士无所承于家藉于官以其独任之勇积久之力成伟观于一墟继前功而丕振非庶几乎志坚而行恒者其孰能之彼有所承藉而反忽于其所当为至无以副其前倡其后予固惜碧鉴之功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后之人抚忠贤发迹之地而想其破秦拯民之烈徇羽人岩栖之志而企其遗尘高世之躅重前代祝釐之意而仰戴我列圣咸和并育之泽益坚其志恒其行心碧鉴之心而俾无替焉可也碧鉴家邑南塘司徒传之后弘治九年岁次丙辰秋九月望日
  义路亭记
  歙溪南吴以时过予请曰以时之姊氏适歙信行汪元玘中道而寡无嗣有女一人归故少司马新墟吴公之孙潜今且老矣恒自念曰吾不幸不及终事君子以毕养于舅姑然治家弗敢怠也岁计益豊顾世之人喜从事释老之宫以觊身后之福者吾不欲为也吾少时归宁则见信行至堨田路值霖潦即泞淖沮洳行者甚苦吾甚念之因语以时俾召诸佃佣募良工伐琶塘之坚石甃为长衢肇以某年某月某日告成突者夷之凹者实之如练之纾如砥之平路以里计者八金以斤计者三十又为亭以俟行役之倦者休焉往来之人无不嘉叹为名之曰义路而以时以记为托夫以孀居之姥而忧人之忧不出户而号召挥斥以成大役此非奇男烈士之所难能者哉义路语见孟氏书言义人所共由如路然不可逾也后之人履斯途憩斯亭也为女妇者可自省曰彼一未亡人尔乃能推其夫子之所有以恤人矧吾辈处顺境也可弗求自力于义以赞家政乎为男子者可自慨曰彼一巾帼人尔乃能捐所爱以公利济矧吾冠圎屦方者也可冒非义务相竞以取讥里党乎然则一径虽小而所以系劝惩者亦不可无纪也吴汪皆歙之钜族而吴氏之父曰斯隆舅曰廷郁尤一乡长者家范有素故吴氏之所植立过人如此若其行之懿节之坚他日当有绰楔旌之彤管书之兹不预道也
  竹𥦗记
  凡人情景之所适不在于瓌丽伟大之观而恒得于卒尔偶然之顷睹逸态之骏发聆天机之自鸣跃然于心冁然于面而㗳然于口视所谓瓌丽伟大之观直若枝拇赘疣无所用之而人亦莫能与知也柴桑处士把鞠于东篱康乐公得句于池塘之春草是二物者何地无之山篱野塘又非有台榭位置之巧而两翁得之卒尔偶然之顷喜极忘言谓终身不可复置而毕天下之情景不足加之也高情远韵翛然出尘千载之下恶能识之哉吾邑孙君以徳所居汊川有竹二三百本一日独坐𥦗下见竹之清阴羃𥦗间微风徐来金摐玉锵其直节挺然又若介士武夫相峙于前顾而乐之曰有是哉天下之情景莫逾此矣乃颜其所曰竹𥦗闻者多为之赋咏久之君出游金陵诸胜处随所寓而掲斯名盖不能忘情也从子儒学生茂请予记之夫君之居汊川也堂阶庭戺之间嘉花异卉之植瓌丽伟大可以娱四时胜一乡者固足以乐之不厌乃独有取于竹而又有取于𥦗之下何哉其情景之所适殆冥会于东篱之鞠池塘之春草而君亦莫能以语人也乎陶谢之事尚矣然窃有感焉余家篁墩中岁居南山有竹一园适与𥦗对方竹之未盛也启𥦗阅之惟恐其不猗然也迩岁以来竹日以盛阴日以繁翳我踈棂恒不见日且老目昏矣展书而不能读伸卷而不能书每至𥦗下索然而返苦竹之蔽也君𥦗以竹而乐予𥦗以竹而戚则天下之情景其有所适不适又系其逢焉不可一律也他日策笻访君汊川上坐此𥦗下击琅玕之节从诸君子赋咏取新箨而书之以为君夀虽不敢与陶谢争能然情景所适得之卒尔偶然者留以备一时故事独不可乎
  讷庵记
  讷非不言之谓谓不敢尽其所有馀尔古之人必有取于讷者非行不副之为惧哉言顾行则慥慥君子矣行不掩其言则嘐嘐狂人矣邹鲁之遗训如此讷诚学之首事而终身不可忽焉者与祁门汪君叔玉以讷庵名久矣门人子弟与予还往者为求发其义予不及识汪君闻其人端恪靖慎寡訾笑凡事一于礼法不茍止而妄随殆其质之近讷也父疾亟欲多畀之田资其学君顿首固辞曰瑨兄弟四业宜均不可以独厚兄𤧴仲琦没无嗣嗣琦以中子亦不私其所宜得者举以均其季瑞君早以春秋鸣邑庠从讲授者多取捷科名顾君乃屡举弗第以贡授训导定海升教谕新安所至本经训立条约以身先之学者多服从而君以亲老在洛两年即请致其事上官留之弗获也迹是观之君岂一于不言者哉春秋圣人之律书也王伯之分夷夏之别正谲功罪褒贬得失之际众论猬兴不一也而君于是经考诘问难不底于犂然不已成教于一乡又成教于两邑曾谓讷者能之乎当义利之辨则力辞田于父再却赀于弟毅然不贪非讷也行宦逹之途则急亲之为养虽挽留之不可翩然请罢非讷也盖君之为学必有所见于行而后言之必可覆其行者也非不识讷之为义如释子之喑老氏之默而后为得也君年七十矣力其学不衰视其家皆治其配程与君齐年有静専之徳二子洋溢皆执业守礼不敢哗焉殆习君之教而然乎昔师尚父年八十陈丹书于武王为铭其几曰皇皇惟敬而继之口生㖃口戕口卫武公年九十犹箴儆于国中其抑戒之诗曰慎尔出话而白圭之玷之喻至使人三复不能已然则古之人年弥高徳弥卲者其要亦不出此君由七十以抵八十而九十固将心尚父武公而以一讷为归宿之地乎郷之人款君之庐而诵邹鲁之书者宜知所择矣余不佞尝以言获咎于时诚有愧讷者今逾知非矣故不辞而为记谂于君且以自儆焉
  重造休宁县厅事记
  休宁县厅事肇造于丁酉之岁后十二年戊申始建元洪武迨弘治壬子则一百十有六年其弊甚矣乃请于朝而复作作未完而三山李公以丙辰秋至逾岁而完焉以予县人属记其成初李公之来见厅事起而未之饰也厅后之正已堂欹未整也仪门未修也门之外有东廊而西独阙堂后之东北有秋水亭故址荒塞不治也则喟然曰以是壮县而举诸役何有乃若未遑焉者弗为耳爰注于心日规措之凡所需丹垩铅黄以暨木石砖甓之属不两月而川委云集度可举事则庀匠氏佣庶工绘厅事竖正已堂各八楹葺厅事之东西厢若库各十有六楹仪门屋八楹西廊踵兴与东相嫓三十四楹作亭故址畚土濬池仍宋额曰秋水以虞政暇而休焉由是环其治所欹者正阙者增高者翚飞密者鳞次蔚然而彩张岌然而鼎峙劳不及民费不勤官百年之废兴于一旦非李公之才充惠孚诚不足致此予考县志休宁境馀二百里户口十七万有畸殆与古子男之国相垺也而堂宇頺焉弗之理岂所以示出政莅民之重哉惟丁酉首事为六安徐公弼丞也门之葺为山阴杜公贯道正已之扁为雷阳周公徳成秋水亭之立为宋丹阳葛公胜仲而壬子之请为清苑高公忠皆令也以肇以继虽出前令而李公实成其终底丕绩焉后之人可弗思乎登堂则因己之享而思民之失业退食则因己之佚而思民之作劳憩亭则因己之乐而思古遗爱之在民者求与之齐焉如此则斯役之成庶于政乎有益非徒以准时制备职守而已李公名烨字文辉成化壬辰进士历知秀水钱塘二县以绩最召拜监察御史贤声翕然乃坐事谪武平卫幕未始以夷险介意其治休宁靖慎廉平视民如子规措所成乃绪馀之一二非能尽其所展布也起而司专城佐藩臬入台省盖有日焉而爱尤在于休宁不可以无纪公垂意学宫尝斥僧地规为讲堂及乡贤祠而夏纹溪桥以石易木工费尤钜皆力任之不沮余每称其仁者之勇事当各有述兹不赘凡僚吏及耆民之与有劳者附名石阴
  祁门县重修平政桥记
  徽郡在东南万山间地斗绝水自高㵼而下若建瓴然当其平时可掲也一经霖潦则不崇朝而水暴至激斗迅奔势若排山操渡者少失尺寸即覆溺相踵故度其汇流孔道而桥焉然水驶役钜恒难于久民病之而有司数更代视簿书不给又遑恤此哉祁门徽属县之一县东有桥曰平政创自胜国兴仆不常而修于我朝洪武元年戊申盖知县宜春余侯宝也迨弘治元年戊申一再甲子矣桥之弊也滋甚有释法通募众为之费鲜力孱成而复毁值江夏韩侯伯清来知县事过而叹曰古之人忧民之忧视有溺者犹已溺之而况受其直任其责者哉是诚在我不可以缓乃首捐俸之入以庀工亲往规画而民之尚义者勃然子来助惟恐后百需川委取给无饥歉爰命法通及耆民三人司货之出纳而董其役以乙卯四月肇工畚土叠石为堤于桥两旁减旧石垛之一而为七长为丈二十有四形南正方北小㨊而剡其上以杀水怒高去水几二丈架巨木为梁设阑槛为唇左右而构亭堤上使行者无恐劳者有所憩逾月告成由是居民脱险而夷去危而安歌啸驩呼颂侯之徳请记于予予观事之成毁民之休戚恒有数存其间若斯桥之再兴也适两戊申之岁而今兹之役又必待韩侯之来乃克成之则祁人𫎇休将自兹始然窃因是有感焉桥之得名非出孟子之说乎而孔子于子产目之曰惠人称其有君子之道四闻其卒出涕曰古之遗爱也意子产之以舆济人盖不忍冬渉之艰偶一为之尔岂所以尽其人邪世至战国士益卑政益陋非极论以拯之则人知取足而已故孟子之所言者政本也子产之所为者仁术也充子产之心而进于孟子之说斯政平而仁不可胜用矣韩侯诵法孔孟以掇科入仕有不究心平政之说者乎矧以公勤材敏称于时而于锄奸惠民兴学养士尤力兹桥固仁政之一端也遗爱所存将有大焉是为记
  重修龙宫寺记
  休宁邑南三十里有地曰蓝田蓝田有寺曰龙宫始唐天祐二年兴仆不一而名见邑志不泯也令不得擅兴佛舎而凡古刹得不废于是有音祥者当国初来住是寺传其徒福胜福胜以传徳琮徳琮以传文高文成寺渐以坏乃募财力而新之作大雄殿八楹左为土地祠右为真君祠十有六楹中为法堂八楹东西为方丈十有六楹前为门屋后为庖湢之所二十有四楹辅以修廊缭以崇垣毕工于成化戊子以今计之盖三十年矣里人黄景思年九十馀尝有功是寺谓文高之徒法华等曰斯役之工费甚钜而不纪厥成将后来者何所徴以嗣其业于永久盍图之于是法华等具其事来谒记予观四方郡邑志凡寺宇多起唐天祐中考其时国危如线而佛宫遍天下可慨也岂上之人素所重者在此故虽叔世益崇奉之以觊其祚之复兴乎抑诸镇皆有监军使相与为此而不恤其下之不堪命乎历宋暨元或因或革有不暇论次者矣我高庙龙兴凡诸小寺悉隶丛林由是佛宫之减什九列圣嗣统恒用议臣言毁新寺独恕其旧者盖不忍一夫失所之霈恩也而龙宫寺获在古刹之列得重修以严其所事独非幸欤虽然予则有进于其人者佛书谓水行莫如龙陆行莫如象能负荷大法者比之象然则寺之以龙宫名或以此邪予不及游是寺而阅法华所献图实幽胜地大溪出其东古渠环其西渟蓄瀞深殆龙所窟宅而寺因以名又未可知也使为其徒者能相戒以事其教而承大法于已又能祷而获丰岁于人则已之居是寺也无惭人之出财力以新是寺也无负否则两失之矣可不勉夫
  同知宁国府事姜公去思记
  弘治十年秋八月同知宁国府事姜公用吏部言擢知广西之庆远府事行有日宁国诸生暨厥耆民群起议曰公佐郡三四年尝摄守事殚力劳心日不暇给其所食者宛陵之水耳今除命下临进服金绯差少慰中朝士望不可复请留以私大夫之泽于吾人也宜列治行伐石勒文著吾人之不敢忘公为来者劝则以告宣城诸邑之为令者同然一词而李君夣龙张君瀚发使与书来请于新安予素则闻姜公名有学识能其官家居三年得其政甚伟矧宣徽邻也而予方受命入与史事恶可得辞邪盖公之治宁国也以摧豪右惠小民为己责杜请谒守官常而不以利害自沮剔政蠧屏吏奸以清庶务而振举其废弛待同列督所部侃侃忠告不隐忍坐视以为贤曽不逾时而民安于里士兴于学百度犂然上承下御有绪而不舛邻境之民讼不决者必言上官愿属姜同知而上官亦曰非姜同知莫能办此由是受委丛沓走旁郡无虚月所在欢呼有宁国别驾姜老愈辣之谣致祷雨旸叶应官属受成无后事之愆生徒请益有致道之所众善萃止孚于上下而公欿然如有所不及政暇手一编披讽不辍或以行部览观山川发为篇诗道其所适怡然忘其身之在远外也巡抚大臣奏治状于朝请加旌擢巡按宪臣相继论荐乃有庆远之命而公论犹未满焉公名绾字玉卿江西弋阳人举成化戊戌进士知湖广之景陵县六年以治最召授监察御史莅南京屡有所建白寻与同列奏劾柄臣中贵人被谪公得判桂阳州六部及两京台谏请还公等䟽十馀上不果其议论风裁谈者至今壮之而公尤不以夷险为戚欣恩诏量移遂有宁国之政如此相昔董宣之果于锄奸吴隐之坚于励行张允济之敏于断狱光照史册不可尚已有若姜公英毅廉介而加以周练明决充其所至有不几如古人者哉今被命领郡符于岭表职守所在专行独济又非佐郡之比政益精泽益广功名当益新而宁国者去思在焉不可无纪也立石者儒学生王彦耆民杨玘等若干人
  静定山居记
  静定山居者浮梁戴公廷节之别墅而因以为夀藏者也公尝读书青峰山庄自署曰青峰生年尚少也而其志己恬然若有不凂于世故者矣既而举进士为监察御史进知绍兴府事再进参广西布政事中尝受诏巡视江防职思其忧以致疾黾勉在公久之出守浙东凡九年政成誉孚而劳益甚有归志焉又自署曰静翁然以受恩公朝求所以称其报者未敢遽请遂其私也属在岭右理边务于安南日走瘴乡疾益侵遂上䟽恳辞得请归老营此以居盖距其邑南二十里居之后为夀藏树石表曰明戴参政宅而书其阴曰希安居前凿石塘广袤可二亩形若半月塘之中架木为亭辟四牖各因其泉之来立名之而取以自况曰出𫎇本其学之始也曰盈科志其成也曰朝宗不忘君也曰临深示归全之意也居之外山径委蛇䕃以竹木越三百步许树石表曰静定山居犹云静翁之居定于此也噫若戴公其真有得于静定者欤世之人行乎利害之途日惶惑而不知止其至于颠踣乃去既去汲汲焉为后计挠其心而不自苦孰知静定之为乐哉公之处也能以静为学其出也守而不躁仕方亨而遽归力方健而营一丘以自适旷怀雅度岂常情之可及哉然予窃有进于公者定而后静曾子之所受于孔门也定而主静周子之说太极也静定而动亦定程子之答横渠也盖必究心程子之说而后至善之地中正仁义之指可窥也夫静定之义大矣公之从事于斯也久矣以是自名又以是名其所栖止将守其道终其身而弗变者欤岂徒曰适山水之趣姑贤于世之喜动者而已公之先居新安婺源视予同乡公兄廷献举进士与予同榜公子显以乡进士来署祁门教事恒过予请益执礼甚恭且获见其上春官乞终养之䟽二庶有庭闻于静定者祁门诸生王臣軰乐其教仰其尊君子山居之胜不获一造以考徳问业为憾也请予记以夀公是为记
  静夀堂记
  人之为徳也静而后有夀之象焉大抵夀者多静也心恬而不竞志定而不惑神安而不躁以一身应万变有所恃而不舛故孔子语仁亦不过静夀而已茍置身于纠棼厐错之场舞其智力与世之人角胜以逞而求其能夀者寡矣祁门汪君孔昭庶乎其能静而夀者欤汪君早负大志治春秋究笔削诛赏之旨思奋迅蹈厉以见于世视世之龌龊淟涊者殆不足道也郡邑大夫多遣子从学其子率取进士云君不幸而失怙三举弗偶遂罢不试退修于家肆力群经子史从者益众成化初提学陈御史士贤释奠祁门学中闻君名以布衣辟行分献礼其为一时名流推重若此所居西庄泉石佳胜君晩岁徜徉其间即其可钓游吟望者凡十有六日咏歌之且自号曰梅峯益有契于孔子仁者乐山之说而忘其阅世之久也或曰君非静者教其子福之甚勤福之果以世经中南畿秋试迩岁家人弗戒于火君亟救神主以出而目为烈熖所熏遂失明其自苦乃尔何有于静乎是大不然君子之学非一于静而凷焉弗之动也其动以义犹静也周子之主静义也于是君年七十矣福之构堂以奉君而卿大夫为题之曰静夀亮哉其可谓称情者欤夫外物无所婴其前则心益恬志益定神益安耄耋期頥之夀可坐享矣彼世之仆仆然躁竞惶惑舞智力而角胜以逞于终日与草木俱腐者其相去何啻霄壤哉予不及登君之堂然夙知君贤者而福之材器英伟所以偿君异日者将有大焉辄因其请而记之君名显徳其先自歙徙祁门井亭里出唐忠武将军越国公后至宋丞相忠定公益显堂成之又明年弘治丁巳十月望日记
  陈塘寺弥陀殿重修记
  新安郡西三十里有寺曰陈塘寺之后有弥陀殿者故元嘉议大夫徽州路总管府逹噜噶齐仇公讳铉之所建也仇公本名大都朔庭贵族而自署曰仇铉亦犹状元忠介公本名台哈布哈而自署曰逹兼善酸斋学士本名哈雅而自署曰贯裕实胜国之中世弥文也仇公之为此役甚壮盖以寓祝釐之意者故梁间所题无量夀三字以金饰焉公之卒也子孙奉葬寺北立祠寺中而占籍歙之王充至国朝成化丙戌始弗戒于火八世孙永显永清等鸠众再作规制有加住持永署督视惟谨然未有记之者于是永显之从子富从孙爵恕隆宗等具其事以请公之没去今二百年矣断碑故牍无复存焉居人亦但知其为监郡之家而莫与究其详者予为考郡续志及诸传记知公以延祐初至郡尝创作江东建康道肃政廉访分司一新徽州路緫管府署而名其堂曰率正经理一郡六邑之田而蠲赡学之庄税一路之鐡冶凡五奏减其三岁旱率属䖍祷于命祠而复稔迹其严风纪之司慎出令之地厚于养士而薄于取民神孚其诚而下被其泽一时良有司也弥陀之殿殆其馀力所及而亦当时上之人所崇事者在此有不得不然者欤公夫人洪氏别葬古岩寺之牛角坞有子八人其长曰道亨葬里之靖山堂诸孙曰保珍者别居王塘曰自坚者为扬州路学录又别居仇家塘各房子孙不下四千指岂循良之后造物者固相之而致其盛焉若此乎公之神既栖于是永显等力修复之其尊祖之诚奉先之孝亦非世之喜自殖而徼冥福者可比予故不辞而书之俾刻石祠下庶来者有考焉
  延龄桥记
  郑氏之居歙西者有渠亘其南跨二石梁以便往来人因号䨇桥郑氏尚矣桥之右渠水支分而南与溪流合未有桥行者病焉郑氏之老曰迩祥方聚谋之其侄鲸之妻汪氏使语众曰夫君之未捐馆也盖尝志于是弗及为也诸子又相继不幸今老妇独与小孙居而夫君之业故无恙请捐之以举斯役用成我夫君之志众伟其说悲其意而从之乃召佃佣庀匠氏伐石畚灰诹日肇工爰自其门甃石抵渠而作巨桥其上来水东注作丁字洞导水南出砥石长丈有八尺广如之而杀其二浚支流东南行三十馀弓作稚桥视巨者功半之而稚桥之南创新路取捷以逹通衢路甃石长八十馀丈广五尺凡若干日告成行者无苦居者改观众喜而名其桥曰延龄谓汪氏以暮年抚孤孙而颂之且期之也于是鲸之从弟举子时士人灿具首末来请记予观三代之时桥道皆领于官不以勤民其法具在后世因之而踵陋袭常不复注意视先王之政远矣于是有好义之民起而图之世以为难而况一女士能本其夫之志有奇男子良有司之所不暇者哉昔巴寡妇擅丹穴之利上之人为筑怀清之台不闻其能兼济也苏文忠公夫人乃舎所有绘浮屠之像以徼冥福比而观之若汪氏之举可谓贤矣郑汪皆歙旧族节孝相望而鲸又儒者谨身好学以诗鸣一时君子以是知汪氏之所得于家范与其夫教深矣是尤可书者因并著之以告其后俾无忘斯役之所自云





  篁墩文集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    明 程敏政 撰记
  黟县重修县治记
  凡有所兴作于其治者非必其才之充于已惠之浃于下夫然后事易集而功可图也才不充则仅仅自守而惮于为惠不洽则上下之情隔而民不乐求集事而图众功之成于一旦乌可得哉若高君之治黟而百废具兴殆所谓才充而惠浃者与黟之儒绅义民耆宿合词而言于予曰高君下车即刬其宿弊与民更始继振其学之政而均其邑之赋使民知向方而足以自裕盖期年政成知其民之可与有为也而县之厅事视诸废独甚前为令者茍安而已君曰是将以出政而莅民不可但已也言于上官请羡财以为之而凡学宫以暨宪司院若公馆若祠庙若食庾若桥梁若街衙若坊表坏者葺之弊者新之皆捐俸以倡募工以作一无所取于民而民乐君之政相与趋事惟恐后以兹众功举之甚易而成之甚速山川增辉士女胥庆吾邦遂为壮邑非复旧之为黟者矣令君之功岂可泯乎请记其成为来者劝黟人之言如此予观近世之有作兴于其治者或举其一而遗其二或仅以取具而莫克图其全者才不充与或兼举图全而伤民之财力遂至于偾事者惠不浃与才充而惠浃若高君岂非世吏之难得者哉是可书已君名伯龄福州长乐人起乡进士弘治丙辰授知黟县事以公恪自励凡他邑之讼多愿请决上官委之而巡按宪臣遣使劳之黟人恒恐其迁擢而去也盖予方家居目击其事云
  瑞莲记
  三山李公自侍御谪令休宁之明年得秋水亭故址重作之浚其池种荷花其中乃七月既望莲盛开有一蒂三花者数本云锦烂然照映池渌如鼎之峙如台之躔父老聚观而加额曰异哉莲也偶而花者尚不可得况其三乎非令君之徳政乌足致此僚属师儒张宴于亭为公庆而邑之人遂播之咏歌余在倚庐不及闻也子埙实预宴末爰裒众作为卷以赠公卷成而余禫久矣间日造之徘徊池上以语客曰昔葛令君为祠部郎官以议礼不合谪兹邑而构兹亭后起入朝位至大司成子立方知制诰而其孙邲遂相光宗流泽之有自也如此今去宋远矣亭荒水寒过者兴叹李公至而亭一新境益胜草木为之开祥雅度高风相望异代而后此名位之升𦙍系之昌将不兆于斯乎诸君之咏歌殆去思之张本也欤客曰然遂书之以备图经盛事
  佘氏义宅记
  佘氏自宋南渡时居歙岩镇迨今三百年传十有七世族益蕃蕃则不能无亲䟽亦不能无亨屯矣于是佘氏之彦曰养浩有义宅之举君子取焉其法为屋若干楹凡族之䟽而屯者听入居之其地已产也其所费己赀也其事在弘治甲寅之岁义宅成而佘之屯者得所䟽者不至于途人义声流闻至有咏歌以颂之者养浩蹙然弗敢当曰不佞贾人也幸而读先人之书获闻贤者之绪论其初意收族而已间具其首末以请记余得而𢥵然曰贤哉养浩之义举也世之人同气且不相恤况䟽族乎或小临泉谷之私则处亨而讼者比比况捐所有以施于䟽而屯焉者乎养浩于是贤于人远矣呜呼义利之说不明而政益驳俗益偷究心于孟氏董生之论者寡矣若范之义庄郑之义门世可多见乎况出于一㕓之下布衣之士能居其族而不使之沦没可不谓义乎宜君子之有取于斯也虽然由身而家而族以及州里此古之人善推其所为者之渐也佘氏后人其尚心飬浩之心相朂以义而利是惩安知不有旌其门见录于史册如范郑之炳然者乎与人言而不以远大望之非厚之道是为记
  节夀堂记
  箕畴五福先夀而主于好徳明齿必有徳之足贵也闺闼之间耄耋之老世孰无之然徳弗齿于人虽夀奚益哉祁门汪母胡孺人之夀也里姻致庆而名其堂以节夀殆贵徳之义乎胡孺人为士人璟之妻为养浩先生思敬之冢妇其考士显与其叔考侍御公深弟郷进士安皆一时名流故孺人得于图史之警鞶匜之戒甚稔年二十归汪氏居三年生一子而夫亡矢不贰适养浩先生恸而嘉之曰是诚吾妇也孺人不逮事其姑方氏而祀之极诚事继姑徐氏更谨诲育其孤曰复者为之娶而有立内外斩斩几五十年如一日众欲以其节闻有司乞加旌表者孺人力辞之曰此妇道之常耳人以是益高之而孺人年七十矣以节夀名堂用侈其徳以示劝一乡非所谓称情者哉惟人之徳出于天性于已而实有观感视则相成之道焉若胡孺人之闻于家而淑其身者固有其地矣矧汪氏邑著姓世载令徳至养浩先生复以文学行义为乡硕儒动师古人治家孔肃道之足以形其内者如此先生之母廖氏年二十而孀居时先生之生甫三月尔抚孤励志凛然冰霜节之足以开其先者如彼谓非有得于观感视则之深以成其徳乌克有是哉或者谓妇行不逾阈而乃名堂以侈之于义何居是概言之而非通论也采𬞟之章柏舟之什颂夀母而传列女以致详于内行者炳炳也胡孺人节与夀非诗之所可咏而传之所宜附者乎由七十而跻八望九以底于期頥所以称庆兹堂者未艾也尚齿贵徳固人心所同然而不能但已者哉璟之弟璪本其里姻陈振新等之意来休宁请余文余夙闻飬浩先生而节夀之事又史氏所当纪者故不辞而为之记
  郑氏四节堂记
  先王之治必自内始而其事见于国风备于大学之书矣中古以来士略于自治而详于人于是有位尊朝著而名不齿于乡里威加兵民而道不行于妻妾者烈女贞媛世岂无之而吾于歙郑氏之四节有感焉郑氏世居歙西之䨇桥曰昌龄之妻洪氏夫亡无子孀居六十四年年九十一而终元至顺初旌其夀节昌龄之侄曰国英曰子美子美之妻程氏以夫死忠亦死于义见录元史次室何氏能守志抚孤而底于成国英之亡也次室王氏行与何同而又不污于暴寇洪武未并加旌表呜呼何郑氏之节萃于一门若是其烈哉考之郡乘史传郑之先有讳安者宋季之乱以布衣止屠城之师因授歙令庙食其乡号令君祠有事必祷令君之子千龄以儒起家历休宁尹所至有冰蘖之操其没也乡人私谥贞白先生号所居为贞白里而昌龄其兄也子美讳玊贞白之子元季大儒尝被徴为翰林待制不赴有著述在学者学者筑室事之号师山先生国初下新安被执不屈自经死程氏殉之而国英讳璿其从兄也夫以令君贞白师山三世相承百馀年间位不尊于朝著威不加于兵民而推其所学为仁人为廉吏为忠臣其自治可谓详矣幽贞女妇得诸观感而闺门之化成焉主阃者非独有子矢志而已或孑然无所觊于后而抱节以老副室者非独能惠顺以安其分而已乃毅然不辱其身以力存其宗祀后先相望如蹈一辙虽其资禀之美本乎天而出于身教之懿者岂少哉上之人从而旌之为世劝岂独郑氏一族之光而已哉世远人亡里门倾圯追说故事行道伤嗟于是师山五世孙曰鹏者以国学生需次于家奋当起废之责言于巡按侍御广阳方公方公𢥵然以付歙令丰城熊君爰诹吉旦立坊故处榜曰四节乡人流闻士女骈集倾竦嘉叹不能已已而鹏复以之名堂谒余记余承乏史臣且获观郑氏家乘稔矣乐睹节义之家有贤后人而行台之臣与邑令君又能发扬幽潜以奉宣我列圣躬化成俗之意比于先王士兴起于自治将由身而家以图治平之效于异时如诗书所纪皆事之大者故谨书畀之而不以谫陋辞焉
  徳徴堂记
  徴者有所取必而不爽之谓也农取必于稔商取必于利士取必于禄与名然有得不得而爽焉其所取必者外也徳修于已无所慕而所徴于天者不爽何哉其所取必者内也以农则稔以商则利以士则禄与名自然之应焉岂俟外求而后可取足者哉或曰已徳修矣而亦有爽于徴者何也曰非是之谓也天之徴于人也君子以福小人以极固也否则不于其身而于其子孙顾世之论天者恒责之近而弗要其终尔吾于郑氏有徴焉郑之族甚众所居歙西曰郑村世有令徳再徙高举曰积才君始为医其子曰存济君彦隆方业儒而失怙故嗣医以养母存济之子曰恬庵君文慧亦从儒而业举子矣以多疾更嗣为医盖其三世皆有活人之功而恬庵之医益显徳益修与人交甚忠有所言必主于理家未裕而急于济人葬三世之丧无违礼教三子甚笃其季尊守其医仲敬嗣主家事孟贤世其儒以弘治己酉举于乡乡之人啧啧嘉叹曰非徳之徴乎郡邑大夫为题其绰楔之上曰徳徴又以名堂而其所善者间请记于余余素多疾恒藉恬庵以自辅且知贤之将进显于时以取必其可得者不爽也则为之记曰昔丹溪先生因其师白云许文懿公有宿疾弃儒而为医论者称其所著书医之考亭也范文正公之未第也祷于神曰异时不获相天下当为良医古大贤君子无一念不在民物也卒为宋贤臣第一彼皆无所取必而天应之或予之名或予之禄如执左符合于右契抑非重内轻外而勤其徳者能之乎恬庵之学出于丹溪而贤方以经术进先忧后乐之志舎文正其谁与归夫其徳益崇则其徴益大岂若农之足于稔商之足于利而已然则与人言而厚望之非谀也縁堂事而立说以致颂祷之义也
  复真轩记
  休宁吴君廷顺构一轩于所居之商山而榜曰复真余族子师鲁与君有子女之好也来为之请记复真靖节诗语也读者不审疑其有剖斗折衡之意岂其然乎真当谓性之本然者故其诗以遑遑鲁叟弥缝使淳继之盖天真凿而人伪滋工词华者习口耳慕清谈者判心迹靖节之意以为非圣人删述垂宪则不可以复此真而使之淳矣淳殆性善之云也今读其言冲远古澹可以嗣风雅之逸响考其行则大之彝典小之起居皆不为无见而恒发于高怀旷度之馀使人视之邈乎其寡俦也然则复真之语诚孔门之绪论恶可置议哉吴君以是名轩其有得于此乎亦徒爱其言而以之重其居室也余闻之吴君性孝友乐交一时名流且集图史知从事于简策有白社之风纸笔之好长区赋听乡讼人称其贤而君不久即谢去独以其先出宋广南安抚文肃公之后辑家谱编世美录以暴其先烈若赠长沙公之为者然则吴君之所景行取法得之靖节为多此轩之所由名而以之自警者欤虽然复真之义大矣君年六十而进徳尚友之心若此可谓健矣羲皇上人不可跂也乐琴书理丘壑酿山中之秫餐东篱之英寄傲于南窗课农于西畴世鞅无所婴其中督邮无所致其傲坐阅高夀于盛世而怡老于斯轩较之靖节其所得不既多乎
  杭州府儒学科目题名记
  浙江左布政使陜右阎公仲宇按察使西蜀刘公福既相与新其杭州府学宫舎菜礼成乃合僚属进其师生而语之曰惟我朝自洪武己酉诏郡县立学养士百三十年俊秀毕逹而山林之下无逸才自庚戌诏开科取士凡四十馀试贤能足用而杂进者无所容于朝宁盖科目之得人盛且久矣而兹学之题名阙焉将何以侈前闻示承式于后学其稽故典考名氏及里出分年彚次而刻之为来者劝亦作新之一始乎众曰善乃命工辇吴石从事而未有记值余被召入朝过焉则具以请辞不可为之言曰甚哉士得名之难而副之之不易乎古之人知其然故因其得之难也有所廸之则谓之名教因其副之不易也有所砺之则谓之名节廸之而成砺之而兴其名炳然与实符者士所贵也廸之而无与成砺之而无与兴则为无闻为虚誉究其所至卒与郷人等而重得罪焉岂所望于士哉杭东南大郡三司之所治也山川之佳胜物产之丰丽甲天下士生其间多秀且文而以材艺徳履勲猷义烈闻四方岂一日之积哉逮我朝而士习益变崇雅黜浮名与之俱方岳之臣悉取而列之贞珉示表异焉则凡学于斯者指其名责其实惧其得之难而副之不易也将不知所警乎忧其为乡人而求逹之家邦其必念累朝养士之厚取士之公得士之多肃行检慎官常而勉于仕优之学俾令闻令望如卷阿之所奏无恶无斁而永终誉如振鹭之所美以无负于名教无玷于名节斯亦无废于诸公作新之盛心矣乎然则号称名臣以致主而泽民于盛时将有人焉以嗣书之其为杭学之重又宁有既乎
  宜兴徐氏义塾记
  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徐公世居常之宜兴族甚钜而收教之法则自其先大夫启之未成也公既贵乃拨已田千亩以赡其昏丧服食之费曰义庄又以为养之不可无教也爰置学一区曰义塾岁延有学行者一人为师凡族之来学者束修食用咸取给义庄且具条约以闻圣天子嘉与之而下有司加维䕶焉公以义塾者风教攸系不可无纪属笔于不佞弗敢辞则述所闻以对曰古君子之学必家始而后可推之天下其教有章其施有等然其学也岂俟他求而后得哉尊吾之徳性而辅之问学使智长心成行与言副薰然礼义之域而悖亲傲长之风无自生焉于是徴之百圣而合放之四海而准此三代之遗法也秦汉以来去古远矣学不足于自修士非出于里选求治之隆安所得乎公历事四朝及今青宫凡三任辅导为师臣其所以沃上心正王度而式是百辟表仪当世者天下诵之矣又本先志捐所有以赡族推孝之始以永淑其后人其心公矣其善之所被广矣昔文正范公之置义田也百世尚之而义学无所闻何哉盖尝考之当宋盛时学校之在郡邑者且未有定议况其家邪我高庙革前元之陋而建学育才取法殷周列圣相承讲求益备馀百年矣故公得以论道之暇经画家政而为文正公之所未遑者岂非文运亨嘉之盛亦有所际会而然哉凡为公之子弟族人者诵诗习礼于斯体公之心而服其训尽其学力之所及处为良士出为忠臣以古君子自励使安于豢养之人踣其身偾其家者闻风而惭抚事而悔求自于义塾不可得其有系风教岂独一家之重轻而已义庄事当别有书兹弗赘
  吕梁洪新建工部分司记
  余被召北上之济江也工部主事萧山来君遣人逆致书曰不佞分司吕梁再期矣览观治所见役夫漕卒之在候者千数而地隘无以容公廨处于委巷而与所莅相阂周防之弗及也虽职思其忧而莫之遂朅太平李公以都宪縂漕之节入觐南旋过焉工部郎中建昌谢君缉亦以行河至与之议而是之则进以告公公曰经远之图也宜亟为之爰下徐州时陕右何君宗理以进士知州事谓封域所在力任之而以两洪所贮折价有馀请取办焉庀材召工舁石畚土出内有典赢缩有稽以价易邻地之在民者而斥其陋巷除为道司瞰于河中为视事之厅十六楹前树坊曰分司为大门为重门左右为步廊厅之南为状元亭则以今赞善费君宏尝从其伯父员外瑄读书于此也经始弘治丁巳之春逾三月告成规抚亢爽内外有严士民耸观山水増壮李公之功也敢请记以示来者让不获道出淮阳会李公语之故公怃然曰此来君之所经画缔构吾何力焉夫天下之事成于同败于异若兹吕梁之役可以观政矣夫自国家都北以来漕东南之粟由淮入泗以逹京师而吕梁要冲也干方之臣上计之吏蕃汉入贡之使四方贸货之商旅又往来无虚刻下上之不时涛石之所斗激恒为舟患乃置篙师戈夫以济而或有相先之争相触之愬故工部分司一人领之三岁一更著为令及今百三十年至者取受成竣事而已来君不以艰遗后人而李公主之谢君赞焉何君又专其责相其成费不勤官役不弊民可谓贤矣夫任事者不以喜功而嫌合议者不以策非已出而沮此古同心同徳者之所难也使进而致主以泽天下亦不出此况河防一事哉后之人升其堂而思政憩其亭而思学皆有益世教非一时饰厨传辟苑囿以乐燕私者比是不可以无记李公名蕙字徳馨成化己丑进士今都察院右都御史来君名天球字伯韶弘治庚戌进士是为记
  济美堂记
  济美堂者江都嘉会处士高公以其孙之得隽而构名之以勉其子姓者也高氏之先自节度使秦王行中暨其子渤海武穆王怀徳以材武显于周宋世望恒山其后从高宗南渡有安抚镇江及扈跸海道者子孙散处温台间衣冠蝉聨奕世不乏至希微者当国初为劝农官退隐于医生惟虚嘉会之考也嘉会丈夫子三曰鉴以劝分入粟补承事郎曰钦号敬斋尚徳不仕曰铨举成化己丑进士历官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敬斋之子曰济举弘治癸丑进士授工部虞衡主事乃具首未以告曰嘉会府君实始堂构而敬斋先生亦恒指堂额以励不肖言尚在耳也今先大父已受封大理左评事先子以不肖故亦将得貤封之典而斯堂之记阙以是有请焉辞不获为之言曰甚哉美之不易得也由一身则善始而或毁其终由一世则有贤父兄而或斁于其子弟比比也其本弗大其源弗深则何怪其未流之不瘁且涸哉若高氏戡乱之功惠民之绩卫上之劳所以开其先者甚远至于希微生值兴运而劭农之勤活人之徳又弗大其施食其报以终故一发而得都宪再发而得虞衡学业相承行治相高非一身之荣一世之积也济美名堂其不谓之称情矣乎虽然本大矣益图其所培源深矣益图其所濬斯其美益臻而堂名益暴此虞衡请记之意非是侈于观美而已都宪公内司廷评出领方岳至今官公恪周练誉望日隆虞衡起南甸秋魁识逹才敏乡用未艾而余缪有一日长盖尝登其堂悉其世者故记之而致三复之意焉
  临清州观音阁下浮桥记
  临清据南北之冲四方商旅所辐辏而运河出焉往来者必藉舟以济然水不时发暴激迅奔一操渡失谨覆溺相望而河南之观音阁下病渉尤甚州人王珍廷璧家河之北岸不忍岁溺者之多也以成化乙巳捐已赀作浮桥焉为舟凡八为白金六斤有畸后五年为弘治己酉渐弊而舟之更造者六又三年为辛亥再弊而舟更造者十维之以巨絙䕶之以周楯虹亘栉比既固且坚爰置守者防其触拶而时其开合上下几十五年东西行者去险即夷无不嘉叹适余过焉吾乡之客于斯者曰汪仪辅吴斯敏素善廷璧具其事以请记不得辞为之言曰视人之溺犹已溺之计圣愚之心未始相远而有不能者无他焉锢于利而昧其所受之生理尔临清利区廷璧以赀鸣里中乃能识所锢而恻然于斯人勤其力于不报之地若此非有俟于有司之督好义者之募而然也岂非难哉视彼厚自殖而辟亭馆以贮歌舞鼎新佛老之宫室以徼福田利益者其贤不肖又何如哉是宜记之以告来者廷璧以岁祲出粟赈饥用恩例为义官又尝以独力置桩石修运道二百馀丈士夫过临清者多礼遇之而廷璧益谨弗肆教其子镐以乡进士需次于家孙淮亦治经待试其义举不特此桥也仪辅斯敏乐道人善事得附书
  立本堂记
  有歙鲍善与氏从其姻友郑上舎万里谒余南山之下以告曰玲之先六世祖有讳琚璨兄弟者尝筑堂于所居而名之曰立本中值兵革毁焉玲不佞重作之而未有记敢请于执事余诺之未暇也会有召命将入朝而万里实来曰当坐伺以必得为期矣乃执笔而语之曰本从木从一谓木之根柢而立之训则植也天下之物未有无本者其在人为心心之徳为仁仁者性之本而孝弟者行仁之本也孝弟立而百行从之故曰本立而道生孔子之意也然本心之徳不能不坏于物欲必敬以直内则心不累乎私而仁可几焉故曰主敬以立其本朱子之说也然则鲍氏之先所以贻其后者大矣善与之为人后而有肯构之美非贤而能之乎顾余窃有进于是者万物之本出于天而植之存乎人植巨木于庭戺与植小草于盆盎一也巨木之植至于干云霄而傲霜日柯条之布也益蕃华实之成也益硕本大未茂理之常也彼小草之植其根柢拳曲而不获纾其华实所成取供人之玩好而已朝荣夕瘁其本不足称也鲍氏后因其先之所植立者封培之爱䕶之其本益深以固则其枝叶益盛以久殆见其老而夀者比于徂徕之松漆园之椿其少而秀者比于王氏之槐燕山之桂所以重斯堂而名后世者可不勉乎鲍世居歙之永丰郷族人孔多姓其地曰鲍屯琚璨两公宋季硕儒从学先正鲍鲁斋先生誓不仕元而贞白郑先生尝序其谱璨之子椿元季名士西溪郑先生实状其行盖其善之积甚远而未食其报者将于是堂有徴焉万里为贞白之后西溪之族慎许可而于鲍世戚故力为之请也
  翠筠轩记
  吴氏居歙溪南世远族蕃有斯敏君者尤志识清旷族之彦也尝辟一轩于竹间而乐居之因题其楣曰翠筠既而出游江湖心恒不忘乎是绘图为册得名人诗文若干篇其所以发明轩之义备矣君犹不自慊造余请记久未之应也既而思之古之人所以取名其室堂而䌷绎咏歌之者连类引喻比于铭坐以辅徳云尔若君之名轩不以竹而曰翠筠岂姑以更变名目取其新而已哉殆必有意焉夫翠以色筠以肤皆竹之外也然因其外而求其实则其心净虚其节坚贞挺然自立经岁寒而不改其在人则衣锦尚䌹之君子也彼蒨桃秾李紫丹红药非不嫣然其色腻然其肤也顾其中顽窒脆柔早发先萎无所恃以自植于摇落之场在其人则美如冠玊而中无所有者也然则君之居是轩也抚琅玕之节诵淇澳之篇将视其色之正肤之劲以自考曰勤于礼而求远其暴慢于外者得与竹类乎又进而忖其中有实行之可以符其外焉者乎夫如是则将无愧于竹而轩之名可以辅徳非直以具观听之美而已然君之意其果出于斯否乎余世居曰篁墩新居曰南山竹院日夕与竹相周旋盖嗜之酷而得之深者莫我若也然记君之轩至累阅岁而不能执笔岂故为缓哉思有以副君而难其言尔
  明远楼记
  余往岁过古林黄氏见其秀山相环碧溪萦带竹树茂密屋宇鳞次意非有楼阁起莽苍空翠间不足以领其胜而尽大观且闻其族有思馨者好游而乐义喜纳交名流余未之识也或日具刺来见曰思馨归自江湖图所以脱尘鞅而豁其心目者作楼八楹于所居之西不百武负阴面阳靡雕以饰凿池于庭而置琴书于上列委积于两庑开家塾于前楹凭阑四顾则神山之𡶶揖其前者如堕几上清漪之水绕其后者如出履下朝晖夕阴变态万状有使人应接不暇者盖楼成而境益辟视益旷客为颜之曰明远敢请记于执事者值余有召命治行弗克应也爰使其侄彪尾舟至钱塘不获过姑苏入毘陵不获则出书以告曰斯楼之不得记于夫子岩壑为之索然过者为之不惬惟拨冗半刻宜无不成者乃矍然为执笔而语之曰礼不云乎可以处台榭升高明远眺望古之人殆未始不乐乎此也思馨之远渉江湖有年矣侨身于舟车惫力于㕓市若烦促而厌湫隘者不知其几也既而来归观溪山之清空羡鱼鸟之飞泳作楼以居客不时至命觞而酌置局而奕壶矢载陈啸咏间作若与安期羡门相期八极之表而向时怀土之感洒然无复存者亦平世之一快哉虽然委积之收公视其族之远者赈之而不自殖也家塾之教显示其业之远者朂之而不安于凡近也夫如是则所谓明远者将有大焉岂清豁心目于一时而已
  敬斋记
  歙溪南吴恕本忠氏尝并縁名字之义以敬斋自署或者疑之曰敬之义大矣先正之以名其斋者显有人焉本忠乃袭而有之无乃赘乎不然则亦徒见其僣焉耳矣本忠患之以质于余余曰子无惑乎人之有是语也以前言之则厌常喜新者之所为以后言之则自弃不振者之所诿无一可者圣经贤传浩无津涯而入道之门曰一敬舎是无与致力者如赘之厌则将取诸异端而后为得乎圣贤教人惟恐人之不同已也故曰涂人可以为禹又曰颜何人哉睎之则是如僣之惧则将甘于庸众人而已乎子无惑乎人之有是语也然余有进于子者道该体用心具寂感而敬贯乎其中故曰敬者圣学之要也其道简而约其工夫节目莫备于晦庵夫子之箴夫子吾郡之孔氏也庄诵而服行之大则为硕儒为贞臣小则为上农为良贾无所施而弗宜也乌可以赘而求新以僣而求下哉本忠𢥵然曰是诚非不佞所敢当者敢请其略以为服膺之地何如曰可也先圣之告仲弓以敬嫓恕告樊迟以敬嫓忠其功之切则出门如宾承事如祭其守之确则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况士与农贾哉子能从事于斯将无愧于父师之所期待而名斋之义非赘矣非僣矣本忠朂诸
  依竹轩记
  黄氏世居休宁之古林族甚盛而业儒不乐他技虽或事农贾亦嗜书崇礼有文献之遗风若思润君闿爽和易号其族之贤者而爱尤在于竹曰竹我依也夏则藉其阴萧萧然不知炎熇之为酷也冬则抚其节挺挺然不知雪霜之为虐也于是开一轩以居颜之依竹曰竹诚我依哉其子彪来余南山之竹院以记请余盖尝一至古林访黄氏求其遗书虽未及识思润而观其命轩之意殆贤者有激而云乎彼诚见夫依势利者毎见羞于端士或遂沦胥以败而为世僇笑者比比也又见夫仁者之难得而无所依以为已归则求之乎植物而见夫竹之可依尔昔人故有拟竹为君子者矣视竹为君子而取之以辅吾仁则依之故曰有激而云也思润年七十矣爱竹不衰将有岁寒之好与竹为一而余亦癖于此君者宦途鞅掌不获一造思润之轩而谂之曰子依竹乎竹依子乎思润必有契于余言而为之一噱者矣或曰黄氏所居自上世以来乔木相望而多竹古林以名思润之父文中隐君又别号节庵节从竹思润之以依竹名轩将守其世业而图嗣其先之徳也其言有相发者因并书之
  太监郑公夀藏记
  都城之北安定关之南距光熙门有地一区太监郑公之所营以为夀藏者也兆在其先府君圹左其后岌然奠之以土峯其前莹然环之以清流诚堪舆家所谓吉壤者爰画其内以为域缭以崇垣限之石门作堂其中而屋其左右致享有严守奉有常讫工而境益胜公遣人以状诣余曰不佞荷国厚恩被简任日夜思惟图报称万一无愧先人于九原惟是地也将以委身焉宜有记以示后人用无忘君父之赐敢以为请乃按状而书之曰公名旺字徳懋世家广州顺徳其所居曰泷水都先洞甲六冲尾自祖以上率以力善闻考讳棁福号处静居士赠武略将军锦衣卫千户妣霍氏继廖氏俱赠宜人公霍宜人之子也生有美质以景泰庚午被选入内庭勤慎自将若老成人遂命进学司礼监书堂从故学士永新刘文安公讲习课试恒先诸生久之通经史大义词翰并工而于暇日兼业武事恒语人曰文武一道也癸酉选侍乾清宫奉宸扈跸一循矩度甲戌授长随一日演武万岁山下公马步骑射连发皆中的其诸武艺亦精绝过人观者叹服英宗皇帝临御有蒐岐狩圃之志乃转公御马监治猎事屡出畋永平山海诸处还奏称旨宪宗皇帝嗣位再转尚膳监益善其职成化庚寅升奉御选侍昭徳宫升织染局右副使辛卯进左副使莅局事特赐蟒衣壬辰升太使癸巳升御马监太监仍署局事赐五品带禄甲午许内府乘骑庚子命掌安喜宫事凡内帑所贮珍异纚纚然著之簿历出纳周慎略无遗爽寻选侍今上皇帝于春宫丁未兼侍乾清宫受恩赉无虚旬弘治纪元例左迁织染局大使甫九日上知公素谨畏复御马监左少监又以公富文学命教书乾清宫内书堂逾月复重公材武命兼督神机左掖兵辛亥复太监壬子督鼔勇营团练诸军乙卯兼莅鞍辔军器二局事丙辰命縂督皇城四门并京城九门丁巳领东厂机宜缺员内司以数时名上皆无当圣心者特以命公越八日召兼侍乾清宫又三月仍兼莅监事其在东厂凡密告骫法事无大小皆躬自审覆情状允当而后行无辜免坐者甚众戊午有恶党谋逆者前后未发公获之以闻诏捕诛之以其功授弟雄锦衣卫百户又从破敌凉州进副千户公年逾六十手不释卷虽贵而服用泊然若儒生因自号朴庵以见志焉惟汉唐以来中贵之贤者若史游之育𫎇著训吕彊之殚忠奉公杨复光之抚军伐叛流芳史册谈者尚之公历事四朝几五十年内掌宫教外典师旅司筦钥刑暴乱以谨弗常艺兼文武守励清恪宠荣盛矣而行之以㧑谦委任隆矣而持之以简靖视古人可匹休而无让者则传所谓尽瘁之忠归全之孝公将有焉余承乏春坊侍今上讲读十年实与公相闻不可以终逊也遂撮其要而著之使来者知公之为人因以取徴焉
  太监何公夀藏记
  都城之西香山乡有地一区其土沃衍其山水深秀而面合今太监何公之夀藏在焉公遣人以事状一通告余曰不佞少时荷先朝恩命与奉御夏君栾父事故尚膳监太监金公兴金公子视吾两人甚厚顾尝作生茔于是乡且建寺以守而请于朝得赐额曰永夀卒而葬焉始公无恙时不佞窃有请曰某等敢徼惠墓傍地以俟幸没而有知获侍左右以终我公慈煦之徳公恻然许之成化甲午也未几夏君卒举以祔焉不佞虑其兆域未釐四垣取具非所以谨终而计远乃庀材鸠工畚土伐石中为享堂八楹左右为厢房十有六楹前以石为门一为碑二缭以崇墉树以名木凡百所需咸备无𡙇盖四阅寒暑而以丁巳落成非君父之赐其何以致兹其何敢不记之以示后来辄具以请固让不获按其事状何氏世居广州顺徳县之仕版村其先盖有显者故因以名其居然兵燹之后谱逸莫可考公生而俊颕以景泰庚午被选入内庭一年即奉命赐学内馆从故学士永信刘文安公通经史大义讲授课习同辈鲜及丙子选长随值英宗皇帝复位以公淳谨召随侍乾清宫宪宗皇帝初以年劳升奉御公龄既茂谙练益久成化癸巳进尚膳监右监丞己亥莅监事辛丑进右少监癸卯进左少监甲辰升大监每被顾问多称旨赐蟒衣今上皇帝嗣位尊圣母皇太后居仁夀宫以公老成命掌宫事弘治辛亥春赐玉带许乘马禁中加岁支禄十二石壬子改莅惜薪司事甲寅奉命送兴王之国归日遣致祀武当山秉礼奉法所至晏然盖其出处履历如此余未及识公然观其所以事金公及处夏君皆本于孝历侍四朝暨圣母一出于忠敬在掖廷五十年受列圣之简知委任宠异赫然而行之以㧑谦守之靖默求之一时岂多得哉宜其名著内朝夀几七袠而先享硕大之福获于已者未艾也是用撮其大者书之俾刻焉公名琛字某父讳某母某氏有子三人公行二其兄早世其弟居顺徳故里亦有子三人当受公䕃于异日云




  篁墩文集卷二十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一   明 程敏政 撰序
  瀛贤奏对录序
  瀛贤奏对录凡十卷走所编次起汉董子终宋龚节肃公凡十有八人奏对之文凡七十有一首走尝熟复再三然后知古人之所养者甚充故其见诸言者如此夫惟其所养者不遗馀力故取之左右逢其原不费辞说而意已独至使人诵之自觉明快后世之士其所养者既不逮古人遽开口论天下事而意不能毕逹于辞故辞愈滞事愈晦乃欲以感人心动主听不亦艰乎由此观之士固未有无所养而能有为者也走虽无似窃有慕于乡先正之所养故手录此本藏之以俟当世之君子与我同志者天顺四年岁在庚辰夏五月既望书
  皇明文衡序
  文之来尚矣而后世词华之习蠧之故近有为道学之谈者曰必去而文然后可以入道夫文载道之器也惟作者有精粗故论道有纯駮使于其精纯者取之粗驳者去之则文固不害于道矣而必以焚楮绝笔为道岂非恶稗而并剪其禾恶莠而并揠其苖者哉汉唐宋之文皆有编纂精粗相杂我朝汛扫积弊文轨大同作者继继有人而散出不纪无以成一代之言走因取诸大家之梓行者仍加博采得若千卷其间妄有所择悉以前说为准以类相次郁乎粲然可以备史氏之收录清庙之咏歌著述者之考证缮写成帖以俟后人或曰朱子尝讥文自文而道自道者其语甚力然则近世道学之谈未易非也子之是举无乃劳乎走曰不然考朱子之云盖为苏氏之文駮故耳至于楚词韩文注释校订不遗馀力则我先正固尝以文为意矣必如子说则是释家不立文字之教走岂敢以为是乎
  送河间县令孙良臣序
  济南卫经历临漳孙君良臣上其九载之绩于吏部课其能而言于朝得进知河间县事其乡之仕者以余河间人知其地为详请赠之言固逊不获则告之曰河间古瀛郡也领邑十有六而河间邑附郭有军卫三其治濒京师其部多迁民其田羡而腴其民伙而役繁盖治濒京师则国用之来需也勤部多迁民则生理鲜田羡而腴则势力者敓之而民是用瘠民伙而役繁则人日事乎委输而不暇乎其他且邑附郭则郡长贰有钱榖刑狱之事必责成焉又有军卫三则兵农杂处民无所从乎听教令而讼滋炽非循吏有不偾事而隳职者鲜哉虽然古之人图难于其易告之近者则其远者可企也往年鄢陵李君让为邑数年野无游民庭无滞讼势力者来则身任之而不以困民民之就役者为立科条使更休迭逸而不告瘁处戎伍间不少假而治用不扰且承邑久弊之馀有巨猾其间捕之而置于法者前后数十其请老而归也贫无以家阖城士及所部挽而留之者千馀人不获命则相率出泉布赆之一无所受民至有泣下者古所谓循吏若李君非邪良臣于李君居同乡入太学也同业其仕也先后同官出处之同如此其政容可以弗同邪然则近继美李君而远追踪于古循吏良臣能不朂之以求所谓图难于其易者哉今郡守贾侯忠良二千石也郡倅刘侯邦宁仕河间最久廉介人也良臣往得贤守贰其职尤易举矣故并以告云
  送张彦质赴南京户部主事序
  余童子时从家君宦蜀时华阳人张君彦质王君良辅辈读书武侯庙中余间往游焉闻伊唔声琅然出窗间退窃叹曰诸君子励志亦良苦使他日出有位宁肯负今日哉厥后余被召去蜀遂不知诸君子出处者十有三载成化丙戌余第进士时榜中蜀人颇班班焉虽彦质良辅于广众中有一面之雅然亦漫不省其谁何盖余去蜀也久又不及与诸君子叙平生欢故相昧如此今年彦质得户部主事分司南京又始与良辅相晤语方愕然知二君子者曩时庙中读书人也俯仰今昔若有感焉则告之曰夫蜀彦质之所家也夫武侯故尝仕彦质之乡彦质之所景行者也矧寓其栖神之所诵诗读书于斯其得于歆艳者必深故请以武侯之事为彦质告夫武侯之学世莫得其师传之所自然静学之言实洙泗之绪馀大儒君子每有取焉盖静则志不分而学有以足乎已学则术不踈而才可以周于用循是而为之则上焉为人之官长而有所莅下焉为人之幕属而有所承殆无施而不宜矣此非彦质之所当志者邪夫以余见彦质求志于十载之前思彦质逹道于十载之后则彦质之往也缅怀旧游景行先哲将不畏人曰斯人也今有位矣宁肯负往日哉
  送醴陵县令汪世行序
  天下之治恶乎系曰系于相与令曰相至尊也令至卑也其势邈然不相侔矣顾使之均天下之责毋乃非人情乎曰不民也者天下之本也相虽尊其于民也䟽令虽卑其于民也亲踈者难为功而亲者情易孚政易逹令之贤否民之休戚以之令岂可以易视哉故太师杨文贞公尝恨不为令盖君子之思得民如此休宁汪世行令于长沙之醴陵吾党之士或荣之或惜之荣之者以世行故家子起布衣为令得善地以奔走百里之人惜之者以世行之才当举进士通朝籍不则倅一郡长一州顾乃屈之为县二者皆非也夫天下之责令与相均吾知世行于此求尽其责之不暇而以为荣且惜者过矣董子曰守令者民之师帅夫帅所以治民师所以教民也治之遂其生教之敦其彝治教兼举而令之责始尽且令之于民有事造于庭相告语若父子然岂若相之据高享大其通以阍其见以刺于人捍然不相能也然则今之令患不为耳茍有为焉民岂有不𫎇治教之泽者哉迹是观之情孚政逹其易易如此而已无贤称民无休声不可以言令矣今天子临御法古畏民上图任于辅臣下责成于守令诚以之二者天下之治系焉然则世行今日之所勉副者亦为之而已矣进士吴肃清上舎汪汝温约乡人以饯世行而走僣为之言且以喻夫世之不足于令者
  河间府志后序
  河间郡守太原贾君忠及其倅宁夏诸君廷仪取郡志梓行而走书京师请敏政序其后敏政邦人也不可以辞则为之言曰河间为郡在前代废置不一至唐宋为边州当河北三镇及五代宋辽金元戎马蹂躏之间兵燹交驰文献灭裂杞宋之徴盖使人有不胜其追惜者焉迨我文庙定都北京而河间为畿郡承平既久文物日滋于是二君子始得修复故事为志以传夫周官小史掌邦国之志则郡之有志尚矣盖为人上者于凡所部之山川道里民风土俗与夫人材物产有所不知则无以考求其迹施于有政而成治功此河间郡志所为梓行者也或乃谓英庙尝命儒臣修大明一统志分赐在廷书坊既以摹本翻刻则列郡之志可废是大不然夫一统志天下之书也其法略列郡志一方之书也其法详略者非简详者非赘可相有而不可相无者也然则斯志之行岂徒以饰吏事夸美观而已将使夫行部之臣筮仕之士不烦于询访咨诹而一郡二州十六县之事举目可以尽得之由是而出治无难焉则二君子有功于斯郡大矣贾君守河间八年威行惠流治益闲暇而诸君赞成此举之力尤多其同寅者亦皆淑慎自持故议以克合使数百年之阙典于是而备其视世之汲汲于簿书案牍之间者其相去顾不远哉志凡二十卷本多挂漏讹舛敏政不佞为之慱采群蒐重加订正凡古迹山川人物诗文之类彪分胪列颇详整于旧云
  送南京工部主事金公器序
  成化壬辰之冬金公器以工部主事考绩来自南京倡为同年友之会会者百十有四人以嗣岁春正月多赐假乃以上元后一日毕集于朝天宫之东堂结彩署其门曰瀛洲佳会而教坊又盛张乐以佐酒酒半群起谓曰非公器则兹会有弗成因举觞为公器夀薄暮方归骑从塞道道旁观者咸啧啧叹赏以为衣冠盛事噫公器之意岂徒然哉会以友名是必有道焉夫丙戌之春同日奉廷对者三百五十七人七八年来或物故或以事去或宦走四方者强半在朝者亦各有职事之拘虽同舎郎岁不三四见今乃与诸君子为乐于一日之间而晤言于一堂之上则岂直杯酒之足乐乎是必相责以善使相顾无惭色则庶几斯会之不辱而友道成矣且诸君子为给舎为群察其亦有敢言以折憸壬者乎有朋昵以摧善良者乎为署郎为百执事其亦有清恪以保名节者乎有苛黩以隳官守者乎是是而非非则庶乎后会可寻斯乐可继不然其有能䩄颜頳颈以自列于樽爼之间者哉公器之意殆出于此若留连光景以为好事之举则友道无所藉而斯会不足齿矣敏政在榜中年最少无善可称而辱为诸君子所不弃使执笔为公器南还之赠故序其事以道其行公器吴江人隶籍京师倜傥有才略蚤以事忤权贵人毅然不屈至今谈者尚之
  送吴思齐还治辽州序
  国朝之制凡仕者三岁一考三考则视其殿最而黜陟之然三考之间惟再考为难仕之初鲜有不自立者故一考率得书最于有司至于再考则以为宦成矣其心不能无少缓以肆亦或有技止此而力不逮者于是乎前不足于人之初望后无以为明陟之地举其有而并失之故凡仕者慎焉吾友吴思齐知辽州六年矣书最于有司如其初其西归也乡人饯之而请余重之以辞夫并晋之土劲食其土以有生者鸷而难驯而辽大州也思齐以江南诸生处其士民之上言如不出诸口而令无不行也身如不胜衣而顽者化暴者革部使者以为能群试之而书最于有司者再夫岂掩袭而得之者哉是必有道焉思齐以淑慎自持少而壮如一日故无缓肆之弊安儒者之分不分其力于他道故无不逮之耻以无所缓肆之心而加以可逹之力守其道久而不渝虽终身可也何有于再考虽服于大僚可也何有于一州陟之明之不足为思齐道也乡人之饯者刑部主事谢恭而下若干人
  送内兄林文秀之官淮阴序
  内兄林文秀与余同学诗于家君晴洲先生时先生参政于蜀余与文秀侍行道荆江溯巴峡以逹成都凡途中山川古迹先生必命题以试吾二人吾二人者亦思尽天下之大观以昌其诗故在峡中每每攀萝葛上峻峯题名峭壁之上或跳石弄水于奔川激流处相与为不经人道语尝记作巫山十二峯诗余语不能奇因窃兄者以为已有相与争笑不已时虽未知诗之工拙然自以为有足乐者其后余被召来京师文秀亦束书归耕瀛城之南不相见者数载天顺末余谒告归省晴洲先生于金沙岭之别墅文秀乃复相余行马上时时说旧事数日不了时深秋旷野天长木落颇快人意既出瓦桥关过䧺县余与文秀因驰马游鄚州古城上有骑而剑者数人群僧荷殳拥其后文秀以为暴客心甚恐余时独挟三矢跃而出适有奔犬起丛薄间客与僧相谓曰公子能追殪之乎余控弦应声一发而毙客与僧相顾愕眙散去文秀伟余因口占一诗后余每思壮游盖未始不往来于怀也余舅氏既弃官安东而文秀家益落数益奇乃欲就升斗之禄以为养亲计时太守贾侯召试之案牍文秀曰仆安能事此愿试一诗贾大惊异试以冬无冰之诗文秀举笔立就乃得为宣使大宁都司大宁多武臣不识好恶独见文秀能诗乃礼之不敢后用是文秀安为之下者三年始得上吏部为驿令淮阴夫以文秀伟然长身生北方兵革之地人识字以为难而独以诗出其群则其通名天朝以跃马食肉于此岂曰幸哉文秀既戒行李出都门余因与之约曰第他日复得谒告南归子当市柳鱼豆酒坐我皇华馆上呼取伶人作韩王孙受辱戏剧相与大醉十日然后放巨舰入清河下长淮问古战场及骚人钓游处相从赋咏以寻旧盟慎勿以谓余方奔走舟车之下求尽其职宁克从子嘲咏风月留连光景作少年郎邪酒尽告行书以为赠
  夀吴孺人序
  子之于亲盖无所不致其极而称夀则其大者故觞斚不足以尽欢歌舞不足以养志币帛不足以将诚惟文字可以扬厉徳善有古诗人颂客之至情说亲之道于此为盛然士夫间类以之为虚文不屑为岂以请者多而作者厌乎夫称夀孝之大者而厌其多是恶天下之为人子也故凡有以夀文请者不肖未尝不欣然应之无难辞推已之心知人之我同耳淳安诸生吴君礼之母方孺人夀七十而加健因与其二兄祥裕及其友生卢鸿辈谋所以称庆者乃走书其从弟监察御史祚外弟礼部主事邵君新于是两君过余乞为之辞余不及识吴君而独重其孝则起请孺人之为人曰孺人故宋蛟峯先生之孙嫁处士吴本辉父本辉父弃世二十年孺人不为奇绝之行而家庭间为子者不悖为妇者不妒为僮仆者咸职其职而不敢肆人以是贤孺人两君又各言孺人教爱之如已出且黯然以不克亲拜堂上为歉夫子之当孝常理称夀常事独从子之于从母率以为䟽矣而慕之如其子其亲戚子弟又加远矣而慕之如其从子其子之友生异姓矣而慕之如其亲戚子弟吾以是益知孺人之贤夫贤者有后孺人之两子皆克家而又有才行如季子者他日起诸生与御史聨步朝行以底于显亲扬名之孝则孺人享禄养以介夀祺方自兹始孺人始生之日在岁之秋九月二十九日余不能制新词畀舞童歌以侑觞窃闻之閟宫之诗曰俾尔昌而炽俾尔夀而富黄发台背夀胥与试又曰俾尔昌而大俾尔耆而艾万有千岁眉夀无有害余不敏敢以是为孺人敬诵之
  送晋宁州邵医官序
  乡贡进士王景阳开塾于太师李文逹公家间道其乡人邵景晖之医学公子尚宝司丞士钦及其二季士敬士贵因乐与游且谂其医之良也又以道于余余方思识其人而景晖受荐起为典科于晋宁州医学去矣士钦相率来请一言赠之行嗟夫天下之事未有不资于学而能成者百家众技必有师焉而今之公署在天下以学名者三儒也医也阴阳也儒之学自三代已然医与阴阳二学肇于宋而盛于今国朝置官与儒学鼎峙夫二家之学在周礼曰医师在书曰羲暨和盖儒者之学非百家众技之所谓学也儒者不得而专攻故使良者为之长率其徒以相守令而治民焉其任虽卑而责则重矣盖礼义乖则民之俗也漓疾疢兴则民之生也弗遂寒暑紊则民之业以隳三者之教行而治道成故曰二家之学非百家众技之所谓学也夫道徳性命之理六经载之医与阴阳之先其所以察脉理而知受病之源测玄象而得运行之度类非神圣之士不能以前知特后之学者泥其迹不察其理故世以百家众技之流目之而为其徒者亦安处其名盖二家之学失其职也久矣晋宁于滇为属郡而景晖之父故为医学师景晖世其学且世其官盖庶几所谓良士者夫滇在京师万里外其地与夷獠杂处国朝以来礼义之渐洽视内郡而况于医乎吾见景晖之教将大行于一州而远人𫎇其休也余故学于文逹公而景阳又于余有讲学之旧亦深慨夫儒者之失其职而无以自振也故以学之说告之
  文母王宜人挽诗序
  挽诗之作何昉乎左氏之歌虞殡荘生之绋讴古乐府之蒿里薤露皆是也然考其实乃当时送葬执引者声之以相其力耳顾近世为之者异于是悯其人命之不淑则近于黄鸟之诗本于人子所追慕则近于蓼莪陟岵之诗颂彼之善寄此之哀虽不相知可以请托为之习于见闻遂成故事不如此则人且有无所用情之讥盖士夫之告哀乞诗类于俗人之飰僧追荐势不能自已也户部郎中文君志贞奉其母宜人挽诗一帙过余泣请曰诗必有序余读而悲之曰此亦可谓用情矣夫古诗几三千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有畸而致哀于人追慕其亲者仅一再见又每不过三叠六叠而止焉盖如此其慎之也慎之故足以昭当时讯后人而近世为之者动辄累十百不止征之累年不足借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则亦何其词之费虑之周一至此哉蓼莪陟岵之诗人子所自为未尝借重也黄鸟之诗得诸其国人未尝出于大人先生之口皆孔子所不弃则人固实有善之足贵乎宜人姓王氏世家山东徙陜兰邑之东川既嫁从其夫君子谪戍凉州中岁而归晚就养京邸受封恩年六十有六以卒葬兰之华林峯下本其为女若妇若母皆有善闻其乡郎中起进士为行人至今官其显扬之业固将有出于此帙之外者虽然此岂不犹善于世之飰僧追荐者哉
  送方君引
  方君秉彝歙诸生也少从乡先生学春秋学成赴南畿秋试屡弗利而年益茂学益䆳会其家有尺籍死无继者有司将逮君而儒生从戎者令当送试其才否罢遣之君持牒走京师兵部请就试文渊阁阁老彭安成先生才君君乃得释予与君家同郡窃为之叹曰周礼凡国子遇兵甲之事则授之车甲合其卒伍置其有司以军法治之夫周盛时如此而况叔季乎于国子如此而况郡县诸生乎惟我列圣以文教弘古之治恒患人才之遗故于儒生曲成之如此方君不已大幸哉诎伸者数之常也君之去此其必翘然出群以上副朝家涵煦之大恩乎然则今日之诎固后日之伸兆也君族兄贡士良弼与余善故辄书此以为君之归
  洪氏族谱序
  知郑州徽人洪君宽奉其世谱一帙请走序其前曰将板行族中庶其所藉而不朽也洪出共工氏受封河内之共城子孙推夲水徳之绪加水于左世望炖煌在唐有讳经纶者徳宗朝为河北黜陟使议罢方镇兵左迁宣歙观察使自下邳徙婺源之官坑徽之有洪盖始此观察七世孙钹又徙休宁之黄石钹七世孙中孚宋进士龙图阁待制赠少师徽宗时尝諌伐辽忤内侍落职致仕待制五世孙大六再徙歙之西南境因姓其地曰洪源则今洪所定居也大六十世孙伯祥自号洪厓老人元至正中与其弟震为洪氏木本水源录序而藏之郑州上距震盖四世矣然自洪厓兄弟创谱之后子姓益蕃为世益远而旧编之传者日益讹于是郑州又复定为今谱凡若干卷洪厓之谱有乡先生唐仲实及史官徐旭之文所以叙谱之故略已尽之然走独念徽之洪氏自唐至今视他族积久弥盛亦有二公所不及言者夫唐之亡成于方镇宋之分裂始于伐辽而观察待制两公独于其时慨然以天下为念不恤强臣巨阉之害已而言之君父虽其言不行而守官之正谋国之忠建事之勇万世如一日也其子孙之盛且久不有自而然哉是则斯谱之行岂直叙亲踈别真伪所以不忘前烈而廸其后之人固郑州谨嗣葺之意也郑州起乡进士自桂阳徙治郑皆有贤声子远亦举乡贡进士而郑州故与走之宗兄同知汀州熙有姻好知洪氏者莫如走也故论其世而以两公为首称使后之观斯谱者有考焉
  赠广东按察副使张君诗序
  广东凡十郡七濒于海一居海中环其境诸蕃相望而倭人最慓黠难制朝廷为设按察分司于海上副使一人奉玺书以巡视海道为名一方安危隐然系焉用失其人必且偾事故擢任之际往往慎之吾友华亭张君汝钦之赴兹役也同年友一十人约赋诗道其行退余为之序广东大藩水陆之交警备甚严三司皆治广州而按察又分五道各署印以纠诸郡独海道上下数千里责之一人然比年以来倭人出没最少而猺贼弄刄于谿峒之间无虚岁至于焚县治逐长吏俘戮其子女屡勤大将出兵攻之稍靖矣而复炽此其故何哉危者平易者倾理之常也汝钦长身玉立性敏而志锐自翰林庶吉士为监察御史出按沧济荆湖之地不纵不刻所至𤍞然有声焉海道一事固优为之虽然巨浸排空战舰如林以孑然之身日虞寇至而图其成此水道之所以长安也谿峒不险于海猺贼之慓黠不胜于倭人然事未至而议之甲可乙否有事相顾莫可与当者此陆道之所以多危也夫广东偏师屯境上至今不觧其势殆有可平之渐而海道之无虞也久矣易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汝钦往哉服金紫食大夫之禄日坐行台兵民环立以听乎教令岂可一日而忘艰贞邪谨自治勿恃其安而毁于盈事之渉利害者亟罢行之使海波不扬戎备闲暇岛夷闻之不敢乘其隙素餐者望之有儆焉则岂惟无负其平生与今日慎选哉福禄日臻诚有如易之所云者矣诸君子诗多致爱助之意而无留连光景之词固将有可传者不待序也
  送范邦祥知峄县序
  徽之贡士范邦祥以戴氏学凡七上礼部举进士不第既入吏部铨其下邦祥者类得府上佐及州长而邦祥仅得为峄令又远去其乡数千里于江之北徽人之客京师者重惜之因相率请余为赠别之辞峄山东之县也秦汉帝王率尝游其山之下刻石颂功或道海上求仙人以徼永誉而逞其大欲计当时扈从舆马纷然交于驰道供亿之需百出而峄之士民奔走服役转窜死亡为之令者亦疲于事上日虞罪责虽有子惠循良之志将安所施方今圣天子端拱于上无盘游生事之好四方靖谧不特一县为然然则邦祥去此而绾黄绶为郎于大府之下以今百里之人所据者俨如古子男之国谓非圣天子之明赐不可也而又何重惜之有虽然古之善治不过富之教之耳三五年来山以东非水则蝗疫疠荐兴郡县之间十室九空村墟萧然至于无人此岂君子可乐之时邪邦祥往哉尚旁求举措之迹使饥者得食荡析者反其居而病者无夭札之苦然后乘国家闲暇之时进其诸生相与推明孔孟之遗书而复行之俾峄之人忠信长厚无盗无讼以还邹鲁之旧此则余所重望于邦祥者馀不足道也
  送太学生于君还郓城序
  我朝准先代之制士必养于郡县学升于太学以次入官盖储之有素而后任之得人也余独怪夫近世士不知所自养凡在郡县者恨升太学之迟在太学者惟恐出之不速故未升则上粟马以求进甫升则投牒吏部愿就禄学官甚哉失其所以为士者夫士之居学其犹农之在田贾之坐肆乎农蔑其田则馁贾厌其肆则贫士疾视其学则为弃人士之在郡县学所读者先王之书所友者一乡之良士无耕耨贸易之劳而有弦诵之乐一日居之则修已治人之业有一日之长其上太学也亦然且所与游者天下之士岁考月计而吾之业鲜不成矣顾皆仆仆然有濡滞之叹幸而去之动色相贺是何所见之与农贾异邪于君本深郓城世家为县学弟子贠以所业尚书赴山东乡试者屡矣每赴辄不利于有司而业益精成化丙申始升太学其同升者多愿就禄学官君笑曰方将受教于人而强为人师士之耻也乃谒告省亲东归噫若于君迹其心顾岂可以今之为士者求之邪国初太学生迳授京秩而进士多外补凡试礼部未第者増广诸生不得入太学太学之重如此正统以来斯例渐塞由是科目重而太学轻假使人皆好修如于君则世乌敢有轻太学之士者哉惜乎兰茝之一二不禁萧菅之千百也于君之归奉亲读书其所养益厚必且大成于科目之间以副上之任使抑岂仅为一乡之良士已乎监察御史佀大器亦郓人余同年进士也素厚于君请余文以为君之别大器之友即余友也故不以辞
  赠兵科都给事中章君序
  给事中非言官也唐宋之制给事中治门下省佐侍中详命令封驳章奏别有拾遗补阙司谏正言谓之言官其治曰谏院我太祖高皇帝罢言官而毎著之令曰凡朝政缺失军民利病许诸人直言无隐大哉王言其视唐宋之浅谋狭制盖万万矣国朝给事中设科六有长有佐其责愈分而职愈専然今之人见给事中犹曰言官其自诿亦曰言官予恐责之者非其罪而自诿者无当也鄞之章君元益天顺中与余同领京闱乡荐成化初同举进士同教养于翰林元益长余四岁磊落䟽闿余兄事之余承乏史官而元益擢兵科给事中朝夕敬共以求尽其职而竑论崇议见于设施者士论往往以为得体既进都给事中凡同年者又皆喜以为吾榜得人而鄞士之喜尤甚于是刑科给事中卢钦玊刑部主事杨志仁来请余重之以辞余于元益交久语熟盖无可为辞然余所以敬厚元益者宁有已乎夫内科外部实相对峙虽禄有崇卑而其责常均矧兵国之大事固难乎其为长矣今之仕者为寮佐遇事则曰有官长在吾何能为至于为官长将何所逭其责哉上嗣位以来屡勤兵于四方虽不旋踵帖然无虞意所以弭之之术尚有所未尽也元益尝佐兵科有声矣今为官长焉其必有以审处乎此语曰有官守者尽其职有言责者尽其忠今之给事中固非若古之言官有专职然令许诸人直言无隐则夫职之所在法无不得言者合群议而告诸朝布之天下偃兵息民以辅成今上垂拱之治余宁不有望于元益也哉
  赠邓州守御千户党侯序
  天下武官自开国靖难两功之后有事于四方则以捷进者千万计由是卫所之上多者数十少者十数蚕食其下戎政以隳往时天子用廷议诏简汰武官拔其尤者为军正卫三人所一人俾之绾章以治事馀不得预三岁则听行台守臣核其称否为进退焉冗贠肆虐盖庶乎鲜矣成化十有二年河南镇守中贵人暨巡抚巡按者籍其所核军正官于朝盖河南一都司所隶八卫四十馀所进者若干人而邓州守御千户党侯隆居其一侯陜之甘泉人世为将家自其祖父以靖难功至千户侯谨嗣之率其所部练于京营有年矣士卒甘苦军务弛张阅知之甚稔其膺遴选殆可谓无负者与所悉寓治卫中有事可仰成于上诿辞于下邓州一所虽附南阳而军于外以守御结衔其势俨然与卫敌专行独济无不可者然则党侯举措固将系一州之重轻也哉邓于前代为重镇地濒襄樊山川阻修剧盗往往生其间朝廷一遣偏师问罪必先驻邓故为邓也难迩者天子命大臣行要害立官府绥流人为久安之策邓之易易盖自此始矣虽然古语云太平不可忘战侯勉哉慎堤封恤士马戎政之渉利害者罢行之使一州晏然兵民胥悦则岂一得之足庆将三岁之核亦孰能易之侯勉哉邓之仕者相率请余言为赠余外舅邓人也故不辞而与之言
  赠工部主事吴文盛序
  世有谓文学不足以得士者非通论也余观两汉之人乡举里选虽若无事于学至诵其所著述皆平实可法大抵人必深于学学必本于经故见诸行亦有所据而不悖今之所谓学者何学哉以词翰之工拙为高下遂使经生不齿于才子士习之不迨古有由然已吾徽之人于所谓词翰者类出列郡下惟举于两京上礼部者率以一经占首选盖徽之为郡自朱子以来儒先辈出经学之渐被者久后生小子口诵手录者不杂于他岐故也若休宁吴文盛其一焉文盛之春秋有声郡学成化辛卯以是经举南京乡试第二人壬辰魁礼部会试主司皆录其经义式来学廷对赐进士出身值外艰而归丁酉服阕乃授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出莅淮安清江浦河道云文盛为人恂恂儒者若不胜衣至扣其所得亦霈然莫能穷虽性和易人乐亲之家居三年未始有私谒盖非深于经者不能也彼施施然骄其词翰之工于人实足以暴其浮藻耳其中岂必有本哉虽然词翰之工拙不足计而近世乃复指谈经者为迂阔甚矣乎士习之陋也穷经将以致用春秋者圣人之用在焉文盛㓜诵习之今壮矣是非举措如辨黑白数一二推而行之岂不绰绰然有馀地哉矧簉属列部有不能事事者多借上官以自诿文盛之去此也本之以平生之学加之以独任之力将贤声翕然起于淮之壖矣振华履亨必兆于此淮南北往来之通衢也吾愿与乡人士之客京师者拭目焉
  宋遗民录序
  余尝读宋王鼎翁谢皋羽唐玊潜三子者之事而悲之且名不载于史而其平生著述兵燹以来又多沦丧独其倡和称述之间见于诸家别集中者犹可考也斋居之暇因褎辑以传而附以其一时意气相与之人为十二卷题曰宋遗民录序而藏之曰呜呼甚哉宋待士之厚而获士之报如此也江南北矣帝子臣矣勤王捍难之卿相掳且死矣而三子者皆布衣为文丞相客初未始都高爵享厚禄也乃独拳拳思宋之不置或欲死其主于方生以成其名或欲生其主于既死以暴其志或欲存其庙食于既亡续其王气于已断以求尽此心而不负其主天理民彝藉之以不泯焉夫然后知宋贻谋之善而士厚报之可以为有天下国家者鉴矣吾尝见前代亡国之君暴虐备至其臣有骈首就戮甘九死而不悔初未始系于国之贻谋焉者诚以君臣之义截然有定而秉彝好徳之良心不容已也然亦有以其纲常之身与其君父之国委而与人以偷生茍活幸富贵于一时且自以为得计者虽本诸其人之知愚贤不肖而国之贻谋亦容有未尽耳此秦隋之君一经败乱即如溃瓜不可复救而靖康之末忠臣义士死者接踵又相与维持立国至于百五十年之久国亡主执而犹有如文丞相者挺然以其纲常之身百折不屈就死如归以明大义于天下后世而三子者之志于是诚可悲矣至今言者每以其名不载史为恨然余尝窃观三子者之事而得其心矣方其运去物改之后徬徨徙倚于残山剰水间孤愤激烈悲鸣长号若无所容其身者茍可容力就白刄以不辞环而视之非不自知其身沧海之一粟也而纲常系焉故宁为管宁陶潜之贫贱而不悔者诚有见夫天理民彛之不可泯者然迹其平生则亦将求以不负此心而已岂必人之已知也哉而其志则已光耀硑鍧于青天皎日之下虽历万世光景常新不与海桑而俱化矣固非若世之浅丈夫建尺寸之功必待铭之鼎彝刻之琬琰而后名可永也由是观之夫三子者岂以史之载不载为加损者哉区区孤陋每摭拾其残编断简而伏读之其言劲如风霆炜如日星而黍离麦秀之感溢于言意之表殊使人不能终篇固以毛发上指涕泗交頥如见其人于九京凛有生气欲从之㳺而不可得也矧夫一时相与者又皆慷慨悲歌之士或倡和焉或称述焉皆足以起人心之忠义振末世之委靡百代之下读其文想其人将必有任天理民彝之责于一身而与之冥契神交于百代之上者矣然则有天下国家者可不鉴于此哉编之末复附以元主为宋裔之说一本诸故老之传闻参之史传之豋载卓卓乎可以信后世而无疑盖又将以慰夫三子者不忘宋之心于地下而宋贻谋之善之报亦于是乎见焉









  篁墩文集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二   明 程敏政 撰序
  赠三氏学录孔君序
  成化丁酉春衍圣孔公上䟽言三氏学官阙员族人公璜有行有文请注为学录上京师吏部以闻诏可公璜字辅文宣圣五十八代孙也治任东归凡姻于孔氏者醵而饯之又过余请赠之言谢不敏不获则告之曰圣人之言具在方策学者所共习也虽得之有浅深小大皆足为教养之资顾余之芜陋纵强之有辞亦辅文之所前知者矣将何言仰惟我列圣于宣圣之宗子世胙为公开府置官属得自辟三氏学其一焉学之为师者不考绩为诸生者不贡试优游卒岁视诸王府近世始更著令考绩贡试比于郡县学提学按察官得临之盖因时制宜势不得不然则今之为学录者视昔加难矣且郡县学之师徒诵法孔氏云尔非其后之人诸生亦杂出于兵民子弟不必皆圣贤之裔或一不副其职人尚得訾议之曰非孔氏之徒也而况辅文乎如使圣贤之裔有一之违越礼法学行后于庸众人则人责备其师矣又况主鬯者闻其贤而举之则夫酬酢事变周旋礼文固将挟之自辅以求立于无过之地不思其难可乎辅文之考经伯正统中为学录曾祖克坚仕元远祖颕逹仕唐俱为祭酒而安国仕汉为慱士皆师儒之官其声光播于史牒家乘者炳如也辅文淳行笃学虽渐渍乎其先世者有素是职之举无难焉然未可以自足也踵芳迈烈由考而祖又上之以闯于颕逹安国之堂奥使礼庭之训勃然一新于邹鲁之间斯下无负圣孙之推荐上无负明天子崇儒右文之优渥矣经不云乎惟敩学半此赠言者之意也辅文勉哉
  山川锺秀图诗序
  新安山川甲于东南而婺源又一郡之胜晦庵先生文公朱子之阙里在焉初文公父子生时有紫白二气出家之井中宋号曰虹井建亭其上其后韦斋因仕而家于闽迨元至政暨国朝洪武有司皆请还其子孙一人于婺源俾奉祠墓曰湛者距文公八世矣用长子檼贵封户部主事檼起进士历浙江都转运使景泰中诏禄朱子后于是居闽者曰梴世为翰林五经博士居婺源者曰楙世为国子生楙于檼梴兄弟也历馀杭永年丞两𣲖并显于时而推其庆之所繇来则婺源其祖也考之朱氏家集韦斋常以紫阳书堂锲其印章紫阳盖新安之名山又闻之长老淳熙中文公归展祖墓慨然思返其故庐因挟西山蔡氏与俱蔡氏虽精于堪舆之说而实则闽产力劝文公还闽则二先生平日眷眷于新安之山水可知已噫大贤君子之生其身系天下后世斯道之绝续其后之昌否皆天也岂悉假于一郡县之山川哉然尼山祷而得宣圣有贤嗣人世不失爵则地之灵或相之亦理之所有者吾以是讯井虹之说焉虽然陟降于庙庭行视其丘垄使观者指其父子兄弟纡金拖绶相望于松楸爼豆之间而曰斯山也斯川也其秀之所钟如此则未也贤者之后固有在彼而不在此者夫朱氏之言著于书而行传于史天下后世人知诵习之而况其子孙也哉矧簿尉茶盐之职二先生皆尝为之迹其举措无非道之所在茍为子孙者言行不失其世守则岂惟名位之进足以荣一时将赫然增辉于故乡山水而大贤君子流泽之长所以出乎天者愈可徴矣湖广按察佥事汪君希颜于朱为姻家既作山川锺秀之图以赠永年又托诸公赋咏之而以走新安诸生也请为之序
  送孔君廷佐知环县序
  环于前代为边州宋至以重臣开府控诸路以捍夏金国初天下平一西土归于职方乃易州为县属庆阳盖自是令于斯者晏然与其民相忘号为善地中世以来有敌骑潜于河间入我西鄙而边人燕安敌稍得志以蔓于内地若环则亦尝有小警焉榷募既兴奔走不暇由是继令者始以环为难今天子嗣位十有四载屡勤兵于关陜诸将遂以捷告而敌益衰环益壮邓之孔君廷佐以诸生待次吏部而得令于环余与尚宝丞李君士钦皆于廷佐有葭莩之好则相与庆其行曰甚矣廷佐之宜于环也何哉业本于世守而才成于积学廷佐之先家灵璧其曾大父乌舍府君从高帝起江左自将五千人北渡取邓州而城之创宫府绥流人戢群盗掌兵民之政者十五年后虽去之而邓人怀惠礼其子孙之留寓者不衰廷佐在诸孙中翘然秀颕得诸其家者既深而又发迹庠校通经术友国士以充其所未竟使环如昔者之难且将易之而况戎马载旋河外无事治环之迹固有不烦于旁求远睨而得之者矣虽然居安思危相古所戒廷佐往哉劭农饬吏之馀按行其山川与其故砦遗城之下进其父老以考知前代捍守之宜暨我朝更化以来治状难易之故凡事力可及者罢行之其大者或专逹或举以副行部者之周诹使因廷佐而有取焉以福环之人则究其所施以无愧于祖武者将不止乎一令矣廷佐勉哉
  赠觉义祖庭上人序
  我国家董正治官于内外文武诸司悉准古制又以释老二氏前代处之无定法而禄其徒也无定贠故或尊礼之太勤以至于速咎或偏重之升彼抑此使不相能之二者皆非也于是定京师置僧道二录司隶礼部秩视六品又置僧纲道纪司于诸府二正司于州二会司于县并隶二录司俾率其徒事其事以自别于齐民盖高帝之仁如天地之覆载虽荒裔之远外者思有以绥之俾无一夫不获其所而况老子中国人释氏之先本慕中国而来者乎故不问其说之何似一切以官府处之由是二氏之徒得相安于徳教之下而无过宠之虞偏重之厄者我高帝之仁也祖庭上人良家子不乐昏宦而从释氏者游其师曰翠岩仕为僧录右讲经翠岩之师曰本宗仕为僧录左阐教皆以能官名于时上人既得衣钵之传遂出游四方广其见闻以求所以嗣其二师之业者既乃浩然返于京师于时御用太监傅君方肇建大刹于都城之北西湖渠请于上赐其额曰广慈又特荐上人为僧录右觉义使兼住持上人于是可谓能嗣其师之业者欤虽然正会率其州县之僧以听于纲纲率其府之僧以听于录犹令率其民以听于守守率其民以听于中朝之大臣也其秩虽甚悬绝而正已率下以求尽其所当为则皆然已反是岂有不干宪于官府者哉上人朂之仰思我高帝之仁以无替上之宠命则庶几乎有光于所师而不忝其所举者哉锦衣户侯赵君广本太监公之客将而余赴两试之馆人也将合所知者以庆上人固请余为之序
  送湖广布政司参议林君序
  今之升朝官惟户部所理诸场廪帑藏自京畿以逹四方其事比诸曹为繁难子部十有三计官属常五六十人其转迁比诸曹为濡滞故仕者惮居之居之而有成绩被显擢则其人可知也以余所识若林君允吉其一人焉允吉以一经试魁其乡既而举进士为工部主事天顺中核群工于荆湖荆湖之人称之至今其在户部自主事进员外郎中课其绩盖二十年矣部长贰任之不疑而寮宷推逊之无后言其有所敛敬通融终其去而下人罔敢哓哓者其为人如此成化戊戌之秋吏部举之遂拜湖广布政司右参议奉玺书专督区赋焉盖吏部之不忘其前政也者惧朝廷用枉其才也允吉将陛辞就道其同官主事任君文遂合乡人出祖之请余言为之赠余观布政司古方伯之任自使以下皆尊官然其往莅率以部牒行惟兵马食货系国用之大者置官专领则特降敇以告谕其人焉盖重之也昔文王罔攸兼于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而尤谨于吉士之求憸人之戒我朝之任法与人盖体诸此然则允吉之膺慎选其不思有以副之可乎荆湖地数千里视诸司最大又多羡腴之田其民乐土而厌他徙独其西南境二广贵州者屯控蛮之师西北境陜雒者多流人其间盖不能无坐食之费转馈之劳则起而为之所者非允吉乎其谁属之允吉闽人外若长厚而内廉隅处事精核其于职务之难易繁简与其进之迟速小大盖无容心焉久矣其去之荆湖固当益修其平生坚其守宏其施以不隳其旧望而卒有以副乎上下也他日绩成而来加再命三命之宠焉以増辉其乡邦而成余之论亦固有可以前卜者哉
  赠同知徽州府事张君序
  同知徽州府事张君拜命之明日余往候之国门之外之寓舎君留款焉语驯而色温心窃幸之曰岂弟之君子也我徽之民庶几其有瘳乎时通政参议李君和在坐屡顾余曰张君昔判我彰徳其政也不亟以困民不徐以废事彰徳之人颂之至今今去而佐徽子郡之幸也敢窃以为贺又明日行人洪君汉与徽之仕者相率而过余曰汉尝奉使道出黄州识张君盖及其境则士民相与诵其倅之公平汉谨识之今起而佐徽我郡之幸也敢请所以贺余不敢当曰我闻张君之治彰徳也巡抚都宪广平贾公上其政于朝其治黄州也巡抚都宪太平吴公江右刘公又相继上之盖更两任逾十年前后不易其守故吏部长贰重其人奏其最加大夫之命焉以幸我徽人则张君之功名固已升诸庙堂通于天子可以闻四方为后劝其贺之也亦奚假于余言虽然我辈皆徽人也若徽之详则岂非张君之所欲闻者哉夫徽南畿之一郡耳僻处万山之中非往来通逵无迎送之扰征役之繁其四民各安其业而良贱秩然有等差无游惰之习陵犯之风若上之人以无事临其下则下之人以无事应其上而徽之政成矣失繁简之宜篾良贱之序一切拂其下之心以求异政则徒见其纷纷惟日不足而曰徽不易治此岂徽之罪哉张君连治二剧郡有声焉其何有于徽而我軰独不能自已者爱助之意也张君其终听之君名英字廷杰陜之金州人其先君子尝为浙江都司都事君侍学焉遂以乡贡进士入仕而后此名位之来者盖未艾也
  东谷遗稿序
  东谷君死西事之又明年余从其婿锦衣指挥使孙琏求其平生之稿得所谓五云漫稿风雅遗音蛙池鼓吹演雅秋声东谷集者若干帙大抵皆零落之本也云自其家东归时失之而又间亡于借者之手故所存止此以余平日所见东谷诗文之可传者盖多不在焉其亦有可惜者矣临卷怃然为就其中诠择之得诸体诗若干篇文若干篇釐之为十五卷付锦衣君与东谷继子府军卫镇抚齐俾刻以传未几两人者相继物故镇抚所生父𦙍嗣东谷之母弟也来自江南为即其工焉余观东谷君迈往之气高世之才当其抵掌䧺谈奋髯长啸谓世事无足为者固自以为一代之人豪矣而志卒不遂以身徇边于此盖有遗恨焉岂独以是稿为轻重哉或乃以东谷之可传者在此而不在彼何也岂旁观者有定见而厚善者固有所不知邪虽然是非不定于身后而尤有望于千百世之下则其人可知已余于是盖有感焉东谷姓汤氏讳𦙍𪟝字公让濠梁人故开国功臣东瓯襄武王之曾孙初用周文襄公荐入京师又有胡忠安公荐迎裕陵于沙漠晩受知于李文逹公历佥都指挥事充参将守御延绥西路以终
  椿萱齐夀堂诗序
  人生之最可乐者盖莫如具庆若既贤且贵而又偕老于一堂之上不尤难哉元杨仲宏夀饶国吴公之诗盖具有此意味其词想其人亦可谓善颂者已三山林太史亨大析其首句十四字为韵与搢绅大夫各为一诗以夀户部员外郎叶亨叔通之父母莆田吴太史汝贤又总十四韵为一诗离而倡之铿乎其金之始也合而和之戛乎其玉之终也诸君子其又可谓善颂者哉叔通之获是诗也将萃为一轴驰归为亲夀以诗必有序请余为之叔通之先徽之休宁人迨其祖始以客游而家于闽故登科之记犹署其籍曰休宁云余家亦休宁也与叔通相识于京师而知其世之详盖叔通之父仁甫君最孝友尝追慕其亲作官林风木之图人重其志为咏歌之严事其兄凡资槖能少取而多让然爱育其从子与子埒无厚薄也别墅之间有古松数株引泉作磵徜徉其中自号松磵道人其高情逸韵谈者尚之而其配林君复以敬正慈淑之徳佐成其家盖凡闽之为父母者有不如志辄相与叹曰安得有贤如叶翁林姥而家之不淑者邪其后叔通以进士历官户曹当成化乙未之岁用考绩书最恩受敇封父为承徳郎母为宜人奉品服以华其身积郎大夫之禄以供其养而两君俱年六十无恙在堂盖凡乡之为子者有不如志辄相与叹曰安得有才如叶氏子而亲之不乐者邪所谓具庆而贤而贵而夀备一家盖一乡乐如叶氏者诚寡诸君子之诗其果谓之善颂不诬者已叔通方以其学术进于用名位之来益高则二君受封命之荣益多夀益臻徳益邵其乐当益有大焉能言之士闻其风而播之沨沨乎益且有不能自已者哉余闻之庄子大椿以两八千岁为一春秋本寓言至宋人有一椿五桂之句乃始以之况父而兼致夀意诗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背北堂也礼妇洗在北堂而医书又称萱草为宜男萱之况母殆取诸此然萱谖实不可以相通说文萱一作萱盖自唐改古文六经说今文而遂易萱为谖也不知者乃谓谖为本字萱为俗书岂其然哉因序此堂而并及之盖先义意而后训诂亦著述之体所不废哉
  庆通政使司右参议王君序
  灵壁王君必照与余同举丙戌进士第出知江西乐安者三年其政有成吏部请于上而召之还授监察御史一日奏事奉天门下音吐鸿畅举止不愆上为之动容既退朝荐绅大讙辄相与问奏事者为谁盖王君之名一日播诸朝而闻四方久之鸿胪以少卿缺闻上注意焉不果成化戊戌通政以参议缺闻上复注意而吏部适以君名上遂拜命焉廷谢之日荐绅又相与啧啧曰宜哉王君当是时吾榜之士为御史者最盛于是杨君维祯屠君朝宗合诸同官之意请余言致其私余不得辞则告之曰虞廷九官龙为纳言中古以来置门下省与中书尚书分宰相之责盖即今之通政也夫中外百司章奏文移丛至山委一一审之以告于上而下之所司又受其成一一审之而后行天下严矫伪之防谨功绪之稽固非一二人所能理者故有参议两人分日莅事以副其长贰其出入谋议进退恩礼率与六部均茍非其人则固不足以当上心恊士论而王君通经学古为名进士律己爱民为良吏守法尽职为才御史其声称在人非一日也𫎇知遇而被显擢固所宜有岂独以其言语之暴于外者哉然窃闻之舜命龙之词盖深惧夫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而望其出纳之允则其责任之难可知已今之通政古之纳言其职虽稍不同而士君子抱体用之学怀致泽之志则固无所往而不究心焉矧于食大夫之禄日对扬于天子之庭者哉王君勉之崇阶楙恩所以待成绩于异时者盖未艾也
  存思四咏序
  存思四咏一编荐绅大夫士为无锡人华春所作者也初春之祖源长有至性尝刲股以愈其母顾氏之疾不幸年二十有六以卒乡人称为孝子源长之卒也以子属其母而不及其妇邹氏邹以夫之未谅乃心也乘其疾未革潜入室自经时年二十有二乡人称为节妇遗孤本常才三岁赖顾氏教育之比成而顾亦去世矣本常以早失怙恃而不克竟其祖母之养又不克显其母之节题其所居之堂曰存思感愤终其身计华氏自顾以迨春盖更四世历数十年音容不接亦已久矣而春方且拳拳焉思慕之不忘亦可谓之贤也已四咏者其一曰托孤抚𦙍所以著顾之慈其二曰舎生明志所以著邹之节其三曰乌鸟私情著本常之好其祖也其四曰陟岵瞻慕著本常之孝其亲也慈节孝义萃于一门在朝家当被之旌典以劝一乡在史氏当为之立传以风一代固不以四咏为重轻然朝典史传其所系在一乡一国者公法也非其子孙之所得为也旁求名公硕儒之咏歌播其事于后以存其思者家法也岂非子孙之所当为者哉岂曰补家乘之阙而示人美观者哉余尝考南齐书有华孝子宝方八岁时其父当戍长安与之约曰俟归为尔上头其后长安陷宝年七十不冠人问之辄号痛弥日盖凡无锡之华皆出宝后而源长之高祖铉仕元为都功徳司都事早世其配陈至老不夺志当时旌其里曰贞节之门然则华氏之慈节孝义所以开于先者非一日矣宜其继于后者代不乏人焉如此记云致爱则存致悫则著诗云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其华氏之谓乎春淑慎好文有故家谨厚之风盖华之佳子弟云
  西巡纪行诗序
  诗有六义而风居其首焉故先王五年一巡守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因其声之正变以求俗之浇淳而国之治忽从可知已中古以来巡守之礼不行乃有绣衣直指采访观察诸名犹号观风之使国朝岁命监察御史十有五人巡按四方所以酌古今之宜广求治之端也我外舅御史公志徳先生以成化丁酉出巡山西盖自其始至黜吏之不法者若干人破狱之不决者若干事恤民之隐兴俗之善所以罢行之者不遗馀力盖山西之仕者服其公而行者歌其化居者恐其去而幸其复来也先生既受代东归走伏拜于邸第得其纪行诗一帙于槖中而读之则仰而叹曰此先生之所为有得于西人者与记节候之过续道山川之险易与其闾阎畎亩之苦乐丰歉盖凡耳之所闻目之所击口之所咨诹者一寓之诗虽近代之声不能不互出于正变而忠君体国之念蔼然词意之表可以观民风察吏治不必工而自工者也彼世之言诗者率不过流连光景嘲咏风月其弊至于蛊善人而坏雅俗则先王陈诗之制如之何其可废哉有编皇明正音者择此卷之诗而附入之以备六义之一体当必有识者为之监赏小子乌足以知之谨为序以授公子珍俾什袭而藏焉
  送湖广按察佥事汪君诗序
  成化丁酉之秋吾友婺源汪君希颜以山西按察佥事服阕改湖广刑部员外郎黄君宗器行人汪君仁夫于希颜有乡族之雅约荐绅赋诗道其行而余为之序焉湖广楚地延袤数千里视诸司最大所辖府州十七卫所三十有六而按察者得以时刺其吏之勤惰平其刑罢举其事之利害士君子至此亦可谓得志之秋矣虽然䝤峒蛮区相望于境内而荆襄故地又易以变朝廷长宿重兵简命内外文武之臣弹压之悉开幕府与三司共治武昌则为三司者职务繁劳亦不可不谓之难已夫蛮夷盗贼恒起于讼之不平政之不理与吏之不得其人嗣岁以来方以征苖之捷告而盗起岳鄂之间至燔劫官府戕杀其吏民势以滋蔓明天子盖不无南cq=603顾之忧迹是论之则湖广四境之责按察首事无所与辞者希颜以春秋举进士历刑部主事员外郎尝奉诏治狱于四方亟有声称又尝试其能于山之西其于湖广固优为之然古君子恒恐不得尽其忠而时之难易事之繁简已之劳逸弗计也吾于是知希颜矣当其提印分巡专制一道慨然耻其四郊之多垒而周思其职务益佐其长官以饬乎其所部文武之下吏使其讼清其政平蛮夷不兴盗贼用宁而庙堂益无事乎兵岂不庶几与古君子同其功名哉受荐而升循次而迁皆无足为希颜道者考诸公之诗意亦多与余合盖不待序也
  无逸子诗序
  句容有凌永澄先生者躬孝弟之行而旁力于众善至于老弗衰因自号无逸子其乡之人无问旄倪亦合口一辞称之曰无逸子翰林学士丘琼山方职太史采其事为之立传好事者闻江南之有是人也多为无逸子诗由是无逸子之名益暴无逸子之子乡贡进士传上礼部以其所得编次成卷奉以见余余读之竟则为之怃然良久曰世降俗偷人之去道也益远故有逸于其身而劳其心者有劳于其身而逸其心者身心之劳逸相乘而人之徳伪系之矣若无逸子则固劳其身以逸其心者与余窃怪夫世之颂无逸子者皆徒知其无逸而不知其有逸存焉尔周武王受丹书之戒退而铭诸几席谆谆乎敬怠义欲之间卫武公作抑戒之诗以自箴而尤致力于慎出话敬威仪考之当时二武皆年九十馀而不自暇逸者如此此其卒皆以圣称而记礼编诗者谨取之以垂训后世者也无逸子少而为士喜诵法诗礼今年且八十其有得于斯乎否耶夫既以施诸身又以成其子而不失其令名其心休休焉其资固近于道矣宜乎闻之者有取于其人而咏歌之也彼利趋而欲征以求逸其身而劳其心者读无逸子之诗考无逸子之行其不慨然有感于是编者几希
  戚里重庆录序
  今戚里中以敦睦好文称者曰孙氏孙氏之耆彦曰夀乐翁为之父雪亭君为之子当成化戊戌秋八月丁巳夀乐翁年七十而雪亭君亦年五十矣雪亭之子頥奉其父与其母周淑人举酒于堂为翁夀甚乐已而亲党毕集以次称庆弥月未巳相与嘉羡歆慕其祖孙父子一时慈孝之盛因大书其堂曰重庆頥徴诸闻人而得赋咏若干篇彚次成帙题曰戚里重庆录锓梓以行而以序属余孙氏世家山东邹平夀乐者翁别号也名续宗字光裔故赠会昌侯诸孙太师安国㳟宪公第四子圣烈慈夀皇太后之母弟昆季子姓自太傅大总戎而下以勲戚并进官禁卫服金绯者十馀人翁历事宣宗英宗曁今上皇帝官锦衣佥都指挥事岿然叔舅之尊而不骄当宣宗临御日奉宸扈跸翁必在行赐赉骈蕃不可殚纪其大则龙敇凤诏蠎衣绣铠番国之贡刀秘府之图籍内地之嘉畛名园翁必预赐隐然与国之富而不侈翁尝侍射上林驰马左右发皆中宣宗称之曰奇才而英宗复辟翁兄弟拥佑之功居多尝一将命往讯临川王入奏称旨居然良将之能而不伐盖翁之所得如此故庆之锺其身则既夀且康衍于后则由子及孙非偶得幸致者比名堂之意于是为称而赋咏之作不可无传也虽然庆本于善之积夀富康宁主于徳之好然非上有膺干锡福之君则亦乌足致之是编之行使居戚里者知皇太后以备徳盛福诞重华之主启重熙之运推一人之庆而锡万邦其圣善所积远且大焉如此孙氏获际其盛而尤于夀乐翁父子见之诵其诗想其人益思秉礼奉法为植身保族之基而以骄侈矜伐为戒则是诗虽出于一时嘉羡歆慕之馀其所以范子孙警流軰而兴起其尚齿好徳之心将不有大焉者哉岂徒著觞咏之乐而已翁性清简喜儒素种竹甲于京师余每过之必留款凉阴苍翠中竟日游从歌啸之适不自知其身之贵且老也雪亭君名瑛字廷璧其官为锦衣指挥使以雪亭自名思与文人韵士角而远外声利所以承翁之庆而启其后者未艾也頥字养正益敦睦好文如其父且拳拳于是编尤可谓孙氏佳公子云
  篁墩十二咏序
  凡我程氏在新安者其先出梁将军忠壮公公之生也甚异尝手殪妖蜃以奠民居起乡兵以拒侯景遂为大将屡破魏周之师而卒于军其卒也尤异乡人感其全郡活命之功相与祠焉水旱疾疫灵应如响自宋以来遂奉以王爵而神事之今千馀年矣子孙益盛乡人之祈报益严礼所称以劳定国以死勤事而兼有御菑捍患之义者殆公之谓乎公本居休宁篁墩后割其地以畀歙凡窀穸坛壝之所奉与一台池之所遗一木石之所峙居人过客尚能历历指其处于山之椒水之澨类有川灵河伯为之呵守禁卫而莫敢䙝焉其盛烈在人如此走不佞迩者获请于朝来展墓于故乡始克伏拜祠下顾瞻徘徊得遗迹十二处病其散出无统也各为一诗而系之事奉以质诸大人大人甚喜俯而和之诸昆弟子姓与乡人寓公闻之亦群起而有作焉遂成巨编人书一通藏之家以示来者呜呼公之盛烈岂待小子有所称述而后焕然于世哉特其存殁之间所以获乎天而岿然炳灵独异乎庸众人者或逸于史氏而未书或登于郡乘而弗备或相传于故老而失真者取是诗以订之将有禆于故实之万一云尔成化十四年岁次戊戌冬十有二月哉生明三十四世孙敏政拜手书
  赠朱克绍处士序
  徽歙大夫以成化已亥春正月望日举乡饮之礼于学中而歙之人有朱克绍处士者与焉属酒之际介僎相与逊其坐郡县大夫相与嘉其来学官弟子相与乐其食礼成又将相率而致敬于其庐则使伻来请曰愿有辞焉以劝于故乡之老者时余方以赐假省亲南还盖未及识处士而得之人曰朱氏世居环溪之上有希生君者以文行称于时号止足构亭以居而佚老焉故大司寇杨公实铭之处士其孙也性淑慎喜问学尝出游西京以及吴楚齐鲁之邦浩然来归却扫一轩以事琴号友桐闻之者曰雅哉朱君治亲之䘮尽礼斥浮屠法不用结庐墓侧号慕庵见之者曰孝哉朱君夷甃黄茆岭及徐潭诸畏途以济往来割汪村林地以瘗贫者号义冢过之者曰义哉朱君由是处士之贤隐然盖诸乎一乡故乡饮之行也郡县大夫礼之莫敢后焉夫乡饮之礼所以示敬让而明教化者也敬一人而民不偷让一人而民不争不偷不争教行化成其系于王政也甚大使夫齿徳之爽者一或位其上当其人则几何其不为虚文也哉觞豆之间可敬可让若朱处士者其无愧矣学官弟子从而张之是故君子与人为善之意与孔子曰吾观于郷而知王道之易易也由一郡以占海内则我朝列圣涵煦滋久教化聿兴当不有大老者含哺击壤以歌太平于春风土屋之下者乎辄因处士而置思焉处士凡九男其为郡学弟子员者两人曰祺祐皆淳谨好修当显其家于异日云
  夀汪君尚愉夫妇六十序
  余以旧岁冬请于上得省祭归新安抵家之三日即伏谒先世祖梁忠壮公庙于篁墩行视墓田所在则程氏子有居长翰山者以所居甚迩世掌其入长翰之程虽多有名瑞者能历历指示忠壮射蜃御寇诸遗迹盖不负吾族子矣明日又进谒唐越国汪公庙于乌聊山盖二公者皆有大功于新安故庙至今子孙繁盛亦略相等嗣岁之春余还京师诸族人子弟多送至浦口别去独瑞依依有不释然者又明日至淳安拜请曰瑞之外舅尚愉汪君亦出越公后其人以好礼尚义闻乡闾乡闾人谓之长者今年盖六十矣其生在五月十有二日外姑郑氏进士永清令行简之女与外舅同庚其生在十二月十有五日偕老一堂乐有子女之奉而无衣食之忧愿宗长赐之一言盖程汪世姻家余平生所为致庆者惟汪氏得文字最多自余之南归也以赐假甚逼诸应酬之作皆谢绝之独以瑞尾舟而来其情真其请笃故莫能辞焉新安在万山中其人乐耕而务学岁歉不转徙良贱有等差故大家世族得相保而不散若程汪其尤也山川四塞风气厚完人食其土以有生者多夀以余所闻见考之若濳口汪氏横冈胡氏之老皆以九十被冠服之宠又有节妇叶氏至百岁乃旌其门其夀盖不独闻于乡而遂通名于朝堂之上如此况于先世积累既厚而已之徳又足以迓续之者乎吾知尚愉夫妇之夀由六十而逾七以望八九又或至于期頥盖未可知也因书以授瑞俾书以张其堂为称觞者先云
  志云先生集序
  志云诗集若干卷钱唐方先生之所著也先生名冕字元服别号志云虽家钱唐而居金陵最久少尝有志为世用中弗利于场屋乃尽弃其所习大肆力为古文辞有声搢绅间正统中翰林侍读学士石溪周公以其文行荐于朝不报先生益濳心六籍以及百代之书开门授徒无复用世之志时周公分院南京职务清简约先生数人者为诗社日徜徉乎白下山水之间故先生虽诸制作皆擅所长而尤莫如诗也平江侯陈庄敏公受诏留守南京雅知先生复荐之俾授诸子经于是始有训导之命庄敏既没先生亦且秩满其嗣子平江伯陈公惧先生一旦去已失所师资上书请留于是再有教谕之命成化初公视师二广既又以漕运之节驻淮扬凡易两镇先生皆在行由是南渉湘逾五岭下苍梧以尽百粤之地北渡大江历重湖往来徐邳以极楚之故疆所与皆名公硕儒所闻既广所见益壮而诗益昌足以鸣一时之盛矣公于治戎之暇取先生之藳各以类从辑为是编将刻梓以传属余序余阅之累日而得其大端其词丰其语鬯其格调皆有所从来非茍作者然窃闻之三百篇而后若楚之骚若汉魏之选邈乎不可及矣叔世以来诗愈变而格愈卑惟唐杜子美力追古作号为正宗其次则杨伯谦所辑唐音诠择精审成一家之言谈者尚之先生风神清峻性资渊颕而又加以学问之功固自以唐为师法思有以薄骚选上求风雅之遗极其才力所到遂超作者之域有如此者良可传已然子美夙与严挺之善挺之子武为劔南节度使子美在馆武厚遇之而未尝事以执友公世勲之胄贵为大将于先生执弟子礼益恭过武远甚观其分阃于外懋著声猷凡入朝有所论建一皆剀切可举而行退坐幕府往往进其遗老讲求民瘼或从宾客雅歌投壶以适其所适依然古儒将之风考其渊源所自其有得于父兄师友者深矣迹是观之先生之所为可传者岂独诗哉虽然诗心声也读其诗逆其志可知其人此公所为拳拳于是编者与昔有评子美者谓其入蜀晩年之诗尤精盖渉历之多也今先生年七十矣平生足迹亦不为不远精力方健应酬不衰异日诗之所成余恶可得而窥之哉
  恩养堂八咏送王世英员外南还序
  皇明以孝治天下凡庭臣之离亲久者许归省亲老而无他子者许归养著于令盖旷典也户部员外郎王君世英家于闽有父年八十在堂无他子而闽又去京师最远音问孔艰乃以情上得如令拜恩而南且预以恩养扁其堂盖志喜也同年友礼部侍郎施君彦厚而下九人私世英者亦为之喜本其意赋恩养堂八咏道其行而退余序之余闻诸孟氏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以天下养者天子之孝等而下之则诸侯以其国养卿大夫以其家养可也自封建之法废而诸侯无食邑卿大夫无采地则以上之恩为养者孝不已至乎世英尝以考最恩受褒封养其亲之志又积有郎大夫之禄养其亲之口体其恩养也固矣而犹为未足务觧其宦鞅而退侍亲侧欲奉其晚岁之懽如婴孺之为者使其亲慰悦之而夀益増身益健乃为尽其平生之心噫是心也推而极之可以光四海通神明盖公台不足为之荣陶猗不足为之有士大夫往往能言之而求如世英之行者无几也世英早以春秋魁多士登甲第入翰林为庶吉士历户部主事员外郎同考礼闱者一总核东广两浙钱榖之事者再文名政迹表表一时而此举尤足以占其大节是虽天资之高学力之勇有过人者而我朝孝治涵煦之深老人庭训之笃斯亦不可诬已世英归哉闽之人有登斯堂而讽斯诗者其必仰而诵曰圣天子能体群臣不遗其亲之心而施恩于人之父子如此又必俯而叹曰世英之忠于其职而获乎上遂得养亲以恩如此有父善教而致其子之恩养如此殆于世教有补矣虽然古之善治者必责忠臣于孝子吾知异时有起于子部之下名位聿升播人口而当上心者其必在吾世英也夫
  夀封刑科给事中怡庵杨先生八十序
  走每读前史见孝友独行之士言若讷而不能出口行若椎钝无以逾人至考其平生则其信顺足以大维世教其忠厚足以阴利人之家国视彼能言捷行之人虽足以快意取名一时而君子终不以此下彼我祖宗以来若文华殿大学士权谨起孝子礼部尚书郑沂起义门皆自布衣受官秩不次百馀年来风俗人心未甚底于乖盭者岂非先朝有以倡率之欤走之友淮人杨君贯之之父怡庵先生盖庶几士之所谓孝友独行者矣先生性谨饬读书明理不为口耳之习早失怙居尝授徒养母母亡庐墓三年部使者及郡守相与上其事于朝大书旌其里曰孝子杨某之门中䘮其偶刘独挈二孤教养之不再婚恐继者之非人也盖鳏居三十年长子贯之奉训力学惟谨遂举进士历官大理左寺丞尝貤恩封先生为刑科给事中云贯之迎先生就养京师走尝候风采聆绪言再拜堂下曰是每读前史思见其人而不可得者也成化已亥六月二十有三日实先生初度之辰于是年八十矣凡纳交贯之者多作为歌诗以夀先生俾走序之窃闻之诗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徳而传又云仁者夀世岂有好徳如先生而不获高年享盛福者哉世降俗移民徳不厚寸长片善侈然自多而况受旌门之典被貤恩之令夀逾耄耋庆延子孙幸而得之其侈必甚先生方且言若讷而不能出口行若椎钝无以逾人此其所为不可几及者欤矧有子如贯之其徳性醇朴而不华其才猷隽永而不露骎骎乎执政之途权郑二公之业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天之报施善人固如是哉谨序其事以俟且为称觞者先云
  送南京户部主事汪惟中序
  士必有所试而后天下无难处之事矣今士之发身者盖莫如令之难中外钜官临之于上民恃命于下秩卑而事繁令试之有成斯其人可大受也已歙人汪惟中令福建之长乐将六年民徳之不舍上官才之荐诸朝吏部核之曰是也请于上如例旌其政召还擢南京户部江西司主事秩尊矣而事加繁然余则意惟中于此无难处者有所试焉故也惟中少以春秋取进士不热中于朝贵而安于县久之不病人之诎已也不远外其民而子惠之可谓逹政之体已矧泉榖者令之常乎虽然一县之泉榖耳南京户部江西列郡之泉榖在焉易视之不可也符历山委衡量在庭务俾人之输者输之人者交颂之曰是不加以钓名损以负公者也长官礼其属而誉之曰处分精悍有所试者也岂不副旌召之宠哉抑未也国朝之制六部诸司闻其清吏结衔清者士之常也非一试为之者也惟中之为令也清矣进于子部将大受之昉于此乎克终焉乡人之所觊也





  篁墩文集卷二十二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三   明 程敏政 撰序
  赠都昌令吴君廷端考绩南还序
  吾友吴君廷端治都昌六年上其绩于京师而归也诸乡人之在官者率相过余以请曰畴昔之岁吏部阅宦籍考荐书而得起乡进士为县之贤者若干人将请于朝而徴之用备台臣之选廷端与焉已而事中格不果行今兹之来也政成而名孚矣宜有异旌以劝四方之为县者顾乃书一再最而归之与常吏等于廷端固无所预而吾人若有所不足岂长铨司者固将有大意于廷端乎哉吾子以为何如余曰是固有说焉夫群庶官而彚次之岂无求知向往之人顾进之太亟则或偾于中途或隳其晩节故长铨司者慎之若廷端之不克就徴非吏部之故为此迟迟者也养之也久则其成之也钜在萃之六二曰引吉无咎吏部以之夫仁者之初心亦孰不锐于功名哉然一得之则或矜恃以弃其平生一失之则或销沮以遂至于无聊而不能自立者盖多也是故必有慨然自许之人若廷端者知敬正以尽其职而进之迟远弗计焉是虽若泰然无求于人而功成誉兴有人将求我之不暇者矣在晋之初六曰晋如摧如贞吉罔孚裕无咎廷端以之执此以观则吏部之不亟于处贤者谓无大意乎不可也诸乡人以为何如则皆怃然相应曰诺哉以余与廷端有世契之雅也请䌷绎其语以授行人洪君朝宗乡进士方君良弼使书以为祖道之赠廷端之吴出徽歙之新墟少司马致政先生之季子其识广其才充其志宏后今所建立者余盖弗及也而廷端弟廷章及从子瀚又相继举于乡其世泽亦未艾云
  审济录序
  成化丙申丁酉之岁圣天子以星变水沴之告警也于是乎有审刑之使赈济之使奉徳意于四方惟时吾友张君存简以刑部郎中连岁在行张君之审刑也分地在畿郡释大辟之囚若干人大约主于肃风化正伦理而抑强暴其赈济也分地在兖州祷于神谋于众经画劝分无遗思焉其全活者盖不可数计由是感不死之恩释倒悬之苦者或歌于途祀于家至今不衰噫圣天子一念之仁敷锡下民思得才贤共图治理卒之天意感而民生遂是固非张君一人之力而上体圣心下慰民望求诸当时有不可概论者矣张君以两使皆有关于民命之大者乃手辑其所经断之案规措之方聨为巨编题曰审济录间持视余余反复数过而归之殆庶几乎称物之平衡疗病之良药传之后世而可行质之明神而无愧者与昔裴行俭论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欧阳公多教人吏事曰文学止于润身政事足以及物古者贤人君子之心为上为徳为下为民之心也而近代以来论士以词藻为高凡梓行石刻者非诗编即文稿也士而至此其器识可知矣有取张君兹录而读之其弗以为案牍之劳形不终卷而思睡者几何人哉张君名文泰州人起进士高第性端谨不茍随忧时泽物之念未始一日不宣诸口逹诸用近受荐为浙江按察副使盖廷臣重其平生而上悉其名也
  夀段叔诚先生八十序
  走敬闻之家君尚书公河间为畿北大郡当国初兵后居民鲜少其以宦学相承名郡中者率多自他郡来徙非其土著之人若交河段氏其一也段之先居山东禹城有讳凖者永乐中通判河间府事有惠政在民其卒也贫不能归留葬交河里村之原五子从而家焉其长曰愉贤而早死其仲曰恂即所谓叔诚先生者也宣徳中稍出就禄食为阴阳学正术先生仲弟恒仕为唐府审理季弟慎历官湖广布政司参议两人者皆起科名与家君同学相得最深其后皆宦走四方弗及事生产而叔诚先生与其长弟怡身任家政修明其父兄之遗教以益大其门阀而成其子孙人以是知通判公之泽盖未斩也中世以来先生之昆季多物故又念其发种种乃引退家居以自适于田野之间若与世相忘而长子裕克世先生之官次子祐为郡庠生治经术以待用从子十馀人诸孙六人每旦暮以次升堂问起居杖屦所经人必以为荣盖一邑之间语世家者必曰叚氏而先生年八十矣参议公之婿礼科都给事中唐君章间相谓曰叔诚先生夀辰在岁十月之吉章绘为图缙绅士夫闻其徳风而与章厚善者又为之赋诗凡若干篇子独可无言为之倡邪走生也晩不及拜先生床下而敬闻诸家君得先生之为人知其醇谨之行老而弥笃康彊之福当久而益昌也则谨应之曰诺而著其世徳之详与通家之好如此噫走家出新安唐君出姑苏亦皆自他郡来居河间且数世矣传曰光远而自他有耀则于先生之夀宁不乐道之使吾老者益安其上而享有子孙之养少者有所观法而求不失其世守焉岂非一乡一时之盛事也哉
  绩溪坊市程氏族谱序
  惟我程氏居新安者距今千馀年族之散处列邑又蔓于旁郡其大且显者凡以百十数族各以其地为望而一望之聚居者无虑数十百人谱不能尽之也于是各望之族自谱其中世以来之祖下迨其孙曽以叙昭穆别䟽戚若等而上之则其始皆出篁墩祖晋新安太守元谭宗陈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忠壮公灵洗百世不能易也程氏有总谱起周而终五季宋都官郎中祁之所论次盖续谱者必置之首简而后及夲宗若绩溪坊市之程其一焉忠壮裔孙有讳药者唐光化中为金乡令绩溪诸程祖之金乡裔孙曰念五公始迁县之坊市念五之曽孙遂分天麒天麟文凤三大支天麒之子曰宜曰祥曰瑞天麟之子曰福曰平文凤之子曰润曰康福子以恭精书数洪武初事靖江相府授汉阳河泊大使润子以忠洪武庚申以人材举知河南永宁县改潮之程乡里有惠政在民平子以诚以诚子彦亨平坐事谪陜之延安彦亨以太学生上书请还其大父辞甚切高庙怜而释之彦亨以洪武庚午举应天府乡试时遣诸王行边以封建策诸生彦亨所对第一擢辽府纪善进左长史永乐初以忤靖难事获重辟彦亨尝手编坊市谱传其族人而宜之玄孙今太学生愈大又加葺之盖其先世忠孝之行诗书之泽见于故春坊司直汪公仲鲁诸君子之制作者具存也亦可谓盛已余不佞尝有志大会新安诸程发其所藏参互考订以为一族之定谱顾宗法之废已久势不能合盖每有望洋不及之叹独幸族之贤者有如愈大之忠厚博雅拳拳于斯求不失其世守而思有以迓续之岂不可尚也哉余见程氏各族之谱多其间脱误讹舛亦往往而是如忠壮公十三世孙有洎沚浑泽沄湘淘汾八房者最盛于唐季黄巢之乱沄起乡兵保东密岩以捍休宁开化之境累官御史中丞号岩将盖沄卒而淘以国子祭酒继之淘卒而沚之子旭又继之旭即坊市谱所称金乡令一名药者也然诸谱皆称旭为岩将而旭有庙在开化龙山宋赐额曰显祐以坊市谱证之不同岂始迁者乃旭之子姓作谱有推原其本而并书之乎虽然世远人亡欲究其既往者于数十百世之上此势之所不能也尊祖敬宗思笃其方来者于数十百世之下此理之所可勉也愈大之族人其尚有以体此意而后可与读斯谱也哉愈大有才识好学兼通诸家异日显扬之业殆有光此谱者故为序之
  诗坛丛韵序
  滁阳吴君孟章虽世将家而博雅好文喜为歌诗与学士大夫相游处尝以韵之类书详于平而略于仄乃为诗坛丛韵若干卷四声咸备总若干万言余得而观之叙事纂言有伦有要诚有益于近世之为诗者盖其搜辑之多已数十百家而志犹未满其笔札之费已一再易稿而铅椠未释其工力之勤则积之十有馀岁而后克成之兹亦可谓难矣声诗之说始于虞廷而备于孔子之所删定其义大而能博散出而莫可穷也于是乎有类书之编以便学者盖不徒以为诗之诂而并为学诗之地考七略之凡崇文之目可见矣然其间声之偏正不伦事之去取失当观者病之我高庙当南北混一之初首命儒臣为洪武正韵以一五方之音祛旧习之陋嘉惠天下以求复乎虞廷诗歌声律之制万世之功也我文庙入继大统亦首召天下儒生为永乐大典其法以韵统字以字系事凡有渉于兴观群怨之旨可以为博闻洽物之助者囊括几尽亦近古所未有也然藏之秘省世不获见若吴君之为书本其独任之力加以能择之功其弗畔于二圣之制而有得于多识之教者与方今同文之治洽宇内百年矣窃意有能言之士当出其间著于雅颂以鸣一代之盛以驯致乎古之作者吴君之书必有合焉盖夫舎翻阅之劳而图简便之乐者固人情之常也余又闻之康节邵子之为学也起声音律吕以尽天下之词括天下之象极天下之变统天下之占与易圣人之道相表里盖儒者先天之正学也而其传已泯世之学者不得其说往往訾之以为异余窃愧之思学之而未能也吴君究心于声诗之学也久进而求之触类而长之儒者正学庶几其有闻焉又非特乎诗而已吴君名绶举孝廉历赞荆湖诸军入典诏狱佥锦衣指挥事别号藻轩孟章其字也是为序
  太守孙侯政迹录序
  余尝观前史谓何武为郡无赫赫之名而有去思窃以谓史臣之溢美耳世岂有实不副而名乃过之者哉厥后得吾郡孙侯乃知史臣之书何武诚有未易非者孙侯为徽郡几二十年去徽郡亦馀二十年然人之思之无间远近无间知愚无间小儿妇女无间武夫悍卒思之不置则言之于行台于朝省立生祠而烝尝之犹以为未惬问之至有泣下者曰孙侯良我父母也世岂复有如孙侯之惠我也哉问其政嗒然莫知所对余然后知何武之不可及而史臣为不诬已呜呼人情不大相远治之者往往怫其所性此循良之书于史者常少也诗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孟子曰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若孙侯者其知此乎歙渔梁姚君浩宗辑侯之行事为一编题曰孙侯政迹录余得而骇之曰孙侯之政诚几于古人矣然迹之所著有未易窥者余乌得而书之阅之累日不觉叹曰史法不传久矣古之仁王莫盛文景贤相莫盛房杜循吏莫盛西京之世然编史者于文景无可纪之徳于房杜无可传之功于何武軰无可迹之政何哉功徳政化之盛如慈母之煦子如春雨之润物发于至诚泯于无迹而受惠者莫能为之辞也姚君慕孙侯惧其政之不传乃为此集然所书者多簿书期会之常举措禁戒之末夫人能之而欲以是为孙侯去思之地亦异乎前史之书何武者哉虽然古有善观人者举其一可以槩其馀善言徳行者因其所当然而得其所以然姚君此集虽不足以尽侯然观者因是以得侯政迹于言外其亦不为无补于世矣因序而归之孙侯名遇福山人起进士始以户部主事知徽州终以河南左布政使致仕姚君读书好义能不忘于故守而惓惓于是又捐金刻梓为不朽之图其忠厚之至亦贤于众人远矣
  唐氏三先生集序
  监察御史歙唐君希恺尝奉其先世三先生之集请校而刻之余盖素慕乡先逹之为人谨为之校已且定著为若干卷而序其出处之大略以告观者大唐先生讳元字长孺少喜诵鹤山魏文靖公之书因有所悟入同时若云峰胡文通公定宇陈先生师山郑待制黟南程礼部皆相友善既老矣始以文学起家为平江路学录再调分水教谕迁南轩书院山长以徽州路教授致仕学者称筠轩先生筠轩之文纡徐而典雅有汴宋前辈之风故元名公张起岩王士熙吴师道诸君子皆盛称之诗则𠲒蓄而隽永不作近代人语虚谷方公为之序美其格高世以为知言筠轩第五子曰桂芳字仲实少从学乡先生杏庭洪公潜夫筠轩在平江再遣从龚公子敬学成受䀻而起为明道书院山长调崇安教谕清碧杜待制称其清才懿徳为儒官第一升南䧺路学正以母丧不赴会元末兵起避乱山中不复仕龙凤丁酉秋我高庙将兵下江南驻新安延访耆旧而卫国邓公愈以先生及风林朱学士允升二人名上召对称旨有尊酒束帛之赐会驸马王公克㳟来镇新安强起为紫阳书院山长未几以疾丧明学者称三峯先生三峯制作虽本之父师而精采呈露有脱颕出奇之意三峯长子曰文凤字子仪以字行其学得之家庭以荐起为歙学训导再用荐知赣之兴国县有惠政及民永乐初文庙封建诸王妙简府僚被亲擢为赵府纪善以终学者称梧冈先生梧冈制作专以上世为法而克肖之不复以高视阔步为能梧冈曽孙三人曰佐希元成化辛卯贡士同知宁波府事曰相希恺乙未进士今御史君也曰弼希说丁未进士皆有文学世其家呜呼筠轩生于叔季私淑考亭仕不大显而三峯适际兴运其对高庙率皆应天顺人不嗜杀人之语今其集中每称大丞相吴国公乃高庙渡江时事考之实录皆合宣庙之下乐安也赵简王亦在危难之地其后卒以㳟顺孝友坐销其变则当时辅导之臣若梧冈者容有力焉不可诬也然则三先生秉徳蹈义以勤其身阴利人之家国而不食其报天必大昌其后矣矧希元兄弟方绳其武以发轫于功名之场异日所至必将増光前烈而三先生之志益以伸泽益以长名益以显岂徒托之空言而已哉
  重订丹溪心法序
  医之先谓出于神农黄帝儒者多不以为然余尝考医之与卜并见周礼曰医师隶冢宰筮人隶宗伯并称于孔子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巫筮字盖古通也然卜之先实出于羲文周孔则医之先谓出于神农黄帝亦必有所从来大约羲文周孔之书存故卜之道尊神农黄帝之书亡故医之道卑然其书虽亡而绪馀之出于先秦者殆亦有之若今本草素问难经脉经此四书者其察草木鸟兽金石之性论阴阳风寒暑湿燥火之宜标其穴以施鍼焫诊其脉以究表里测诸秋毫之末而活之危亡之馀类非神人异士不足以启其机缄而发其肯綮则此四书诚有至理不可谓非出于圣笔而遂少之也然则医之与卜皆圣人之一事必儒者乃能知之其不以为然者不能通其说者也医之方书皆祖汉张仲景仲景之言与前四书相出入亦百世不能易者自汉而后代不乏贤中古以来余所取五人曰孙思邈氏其言常见录于程子曰张元素氏曰刘守真氏曰李杲氏皆见称于鲁斋许文正公曰朱震亨氏实白云许文懿公高第弟子斯五人皆儒者也而朱氏实渊源于张刘李三君子尤号集其大成朱氏每病世之医者专读宋之局方执一定之法以应无穷之疾譬之儒者专诵时文以幸一第而于圣经贤传反不究心乃作局方发挥格致馀论等书深有补于医道而方书所传则有丹溪心法若干卷推脉以求病因病而致药皆已试之方也朱氏没而其传泯焉近世儒者始知好之稍稍行世然业医者乐检方之易而惮读书之难于素难诸书盖皆不能以句而于五人者之著述则亦视为迂阔之论其茫然不知所用力无足怪者其以药试人之疾间一获效则亦如村甿牧竖望正鹄而射之偶尔中焉或从其旁问之射法瞠目相视不知所对彼老成者日从事乎内志外体之间虽或小有所失而矢之所向终无大远此观射之法也审医之能何以异此余宗人用光世业儒而好医其读素难之书甚稔最喜朱氏之书尝以丹溪心法有川陜二本妄为世医所増附深惧上有累于朱氏乃为之彪分胪列釐其误而去其复以还其旧凡朱氏之方有别见者则以类入之书成将刻梓以传请余序余故以多病好医而未能也辄以医卜并言于编首使业医者知其道夲出于圣人其书夲足以比易而非可以自卑则日勉焉以致力乎本草素难脉经之书以及五君子之说而尤以朱氏为入道之门则庶几乎上可以辅圣主拯世之心下可以见儒者仁民之效而医不失职矣用光名充休宁㲼口人与余同出陈将军忠壮公后
  麻衣相法序
  近世相人之法多宗麻衣麻衣者初不知其姓字亦若鬼谷鹖冠之流盖隐者也或又传其尝以易授陈希夷希夷之后有康节邵子意麻衣之学殆不止于相人相人岂其一事邪相人书有石室赋金锁赋银匙歌诸篇相传以为麻衣所著也好事者从而习之试之多中由是益相与喜其术诵其说而师其人焉昔荀卿子著非相之篇相若可非也然余考之世未有无理之器亦未有无器之理日月星辰之象乎天山川草木之形乎地耳目口鼻之貌乎人器也而有理存焉不可以弗察也班固艺文志占天为一类相地与人为一类其知此夫盖占天之灾祥与相地之吉㐫相人之死生穷通据其所已然而得其所未然使人慎修弭审趋避而安义命岂非穷理格物之学哉非相非也吾友扬州同守鲍君栗之以明经登上第而兼通诸家以麻衣之书散出无统集而刊之凡他说之有渉于相人者又取附之其有意于穷理格物之学者与惜汉以来古相人之书多亡而世独知所谓麻衣者吾固不能无憾焉宋季传麻衣心易朱子以为出于南康簿戴师念至著论以决其真赝若此编者又安得起朱子于九京而一订其说哉
  雪心赋句觧序
  相地之书盖无出郭氏葬经者矣然班固艺文志已有形法家相地与相人书并列疑葬经虽出郭氏而郭氏实不足以与此岂先秦之绪馀乎今考其文精深雅奥诚有至理而不出于乘生气之一言唐曽杨诸君子盖得其说而行之验矣后之陋于术者心目不逮古人乃相与斗合为天星卦例诸说舎形势而论方位其义浅其词俚其行之易售故其学之易入也夫执罗经而以卦例格地以天星论水合则吉否则㓙如是则人可以为曽杨而何取于生气之乘使孝子慈孙陷其亲之遗体于水泉虫蚁之患而不自觉甚可悯也孔子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甚矣术之不可不慎而择之不可不审也听于庸医而阏其亲之生年听于陋术而危其亲之遗体其为不慈不孝均也先少保襄毅公之丧朝廷特遣使者赐葬南山之原四方术者川滃云集言人人殊大约多以天星卦例为说其诵葬经者盖不能以句而何望其踵曽杨之故步哉独吾郡谢昌子期专以葬经为主旁通儒书尤究心于文公及蔡西山父子之说于天星卦例则深绝之其为人捍穴率有证佐非出于揣摩亿度之为庶几如妙于医者之用鍼巧于射者之中鹄也然陋于术者反从其后訾且坏之孝子慈孙亦从而惑之盖世之真赝不分往往类此非至明者不能用其人非至健者不能听其决也子期以唐卜则巍雪心赋专祖郭氏注者乱其彚次而失其肯綮因句为之觧讹者以正晦者以明诚足以袪积习之谬说而大有益于世之慈孝者矣余窃因之有感焉世之号儒者舎圣经贤传而从事乎词章比之庸医舎素难而执方书陋于术者舎葬经而澜倒乎天星卦例之说其失一道也然则使子期而服儒之服专致力乎儒者之学吾党之士或当愧之此余所以三复其书而不能已于言也
  谏议遗芳序
  谢氏得姓始于周申伯以王舅受封汝南谢城其后子孙之显莫如江左江左谢氏之显又莫如太傅文靖公安石其家世人物见于史者居他姓什九可谓盛矣新安亦江左辅郡盖有谢氏焉在宋曰谏议大夫泌葬歙东问政山土人号谏议坞按宋史传称泌为安石二十七世孙意史之言当无不实则新安之谢亦诚有出于文靖公者欤歙岩镇谢文逹氏尝取谏议公遗像一幅史传一通奏议二通墓记一通遂为一帙题曰谏议遗芳属余序初余考新安先逹最多郡志所载事实最略盖拳拳焉访录其馀文寻视其丘域存问其后昆而于谏议公风节之伟文学之优徳业之盛尤所注意然卒无以副之者成化初受命修宋元纲目以续朱子之书尽阅秘府所藏得谏议公之行事与其奏议则诵而叹曰其人虽亡言不可泯也岁壬寅家居之暇又亲至问政山访其葬处或谓与南唐聂真人之冢相邻或以为谏议坞者别在山外丰草茂林不可复识则望而叹之曰其骨虽朽名不可灭也孰意此帙乃出于文逹而余获见之也哉岩镇为歙休孔道谢氏实居其间文逹凡四昆弟有子四人孙七人其长子廷懋又与吾槐塘丞相文清公之裔聨姻故余往来其间谢氏昆仲必要致其家尽款曲之情焉文固不可靳也呜呼谏议公立言初不计其名之有无而得名亦不系其后之存否余独喜文逹知先烈之可宗而敬述之由是观其仪而思有以继其躅数其行而思有以践其实诵其言而思有以咀其华率其弟兄训其子孙推孝恭之心笃夲原之义以为今谢之倡俾后来者嗣而守之其谁不健羡曰此谏议公之后也哉
  新安程氏统宗世谱序
  封建之制不行大小宗之法不立天下无世家久矣然小宗之法有非令甲之所禁者衣冠之胄诗礼之族往往忽而不之讲焉何哉今有人焉订千百年之异同于一书合千百人之昭穆于一家见者必骇闻者必疑彼诚以为事有所不可诘势有所不可齐而安于久俗之不可骤变也惟我程氏自周大司马休父佐宣王中兴封程伯子孙因以国氏望安定其后国除有适晋者曰婴立赵孤封忠诚君再望广平忠诚之后在汉初起赵将从灭秦者曰历简侯黑传其子孝侯釐再世失爵历侯之后在汉末从孙氏定江东破曹操赐第建业者曰都亭侯普子咨袭封至晋初失爵都亭之后曰元谭当永嘉之乱佐琅琊王起建业为新安太守有惠政为民所请留赐第郡之篁墩家焉太守之后曰陈将军忠壮公灵洗当侯景之乱起兵保乡州陈封重安县公子文季孙向世其爵而文季为将死节于周是为重安威悼公𦙍嗣繁昌世族弥著乃更望新安向之后分南北两宗曰大辨者始北徙广宗孙皓为定州刺史又别居中山博野皓生日华当安史之乱战河北有功为横海军节度使日华卒子怀直代之入朝封归诚郡王从兄怀信代之怀信卒从子权代之封邢国公盖程氏凡四世有沧景二州至权不欲自同诸藩镇再请入朝而程氏之兵始觧此北宗也当隋之乱曰富者与汪华起兵定六州赐庙食宋追号辅烈侯当黄巢之乱曰宗楚者以泾原节度使会兵讨贼战没赠司徒而其子金紫公勋亦以乡兵守徳兴银山镇捍衢饶信三州传其子彦光彦光以御史大夫兼领白沙镇传其子克柔盖程氏凡三世守徳兴曰沄者起兵休宁守东密岩以拒巢副陶雅为歙州兵马统帅兼捍开化而其弟湘以工部尚书守婺源子仲繁以户部尚书守祁门浮梁仲节以兵马先锋守歙南节以领军大将军守休宁沄传其弟淘淘传其继子旭旭庙食开化龙山赐额显佑传其从子秔秔传其从孙淮沅盖程氏凡五世守东密岩湘传其子全礼全礼以御史中丞兼领婺源都镇传其弟全皋全皋传其子遁盖程氏凡四世守婺源至宋下江南而程氏之兵始觧此南宗也入宋以后忠诚忠壮皆受王封赐庙食而族益华云礽益多且贤其大者若文明殿学士羽太师中书令文简公琳既以勲徳重一时而明道伊川两夫子遂以道学嗣圣传觉来世迨我朝特录其后为翰林五经博士世其官以奉祀其盛于北方者如此宋显谟阁学士迈华文阁学士荘节公叔逹吏部尚书文简公大昌枢密正惠公卓丞相文清公元凤工部侍郎元岳端明殿学士珌起于新安刑部侍郎刚愍公振徽猷阁待制俱参知政事章靖公克俊龙图阁学士瑀起于鄱衢之间两夫子子孙亦从南渡居池州再迁新安而程氏女适朱氏者一传得韦斋再传得文公正思登庸前村月岩徽庵林隐六先生者又皆宗朱氏以上求两夫子之学为乡硕儒稍后则学士承旨文宪公钜夫太史以文显于元我先高祖万户安定忠愍侯国胜暨先人太子少保襄毅公显于国朝其盛于江南又如此不有谱牒则亦何以正其本聨其支而为子孙无穷之计也哉汉晋隋唐以门地用人有古封建遗法而程氏率居大姓之一自江以南稍经变故则程氏必有保障之功故谱牒不罹于兵燹子孙之世爵世官者后先相望而宗法未始不行乎其间也宋绍圣中鄱阳都官祁著总谱历世因之分合本其族繁简系其人卒未有会之者我朝正统中歙处士文实尝会之而未尽敏政不揆盖尝有志于是积之二十年颇尽得诸谱异同之故因定著为谱辨三十七条凡例十条犹未敢自足也成化壬寅春先公之服既除乃发书以告诸宗人诸宗人是之各以其谱来会理淆伐舛将六逾月始克成编为卷凡二十有畸会者四十四支名之登于谱者逾万人先墓之可以共业者五十三世相与告之先庙而命之曰新安程氏统宗世谱鸠金刻之俾敏政言其故于编首呜呼是岂徒以阀阅之盛骄四方夸后代而已惟先世有大功以得姓于其始有大忠以保姓于其间有大惠烈于乡邦以著姓于今日故以敏政之不肖而得众族之贤者辅之遂使统宗之志可充而谱可成岂非幸欤凡我宗人其因是而毋忘水木本原之思笃尊祖敬宗睦族之义守其世业诵其遗书保其体魄之藏而不失谨其名分之称而不紊宗法既立则彛伦益明风教益兴可诘者虽久而弗晦也可齐者虽多而弗离也若然又岂独一宗之幸而已骇者安疑者释天下后世之有家者将不取法于程氏也哉奉斯谱者其共朂之
  祭扫录序
  呜呼祖宗之所以望其子孙者祠墓而已为子孙者孝kao乎则以祖宗为有知而于祠墓谨焉不孝乎则以祖宗为无知而于祠墓忽焉二者甚可畏也虽然独不反诸心乎今日之祖宗前日之子孙也今日之子孙后日之祖宗也即是思之而不动心则其远于禽兽也者几希惟我程氏自东晋新安太守府君暨陈将军忠壮公唐御史中丞都使公以下有墓焉有祠焉以子孙之分处而难下经理也则或立为庙户隶有司为后人者无容虑矣自中丞次子兵马先锋府君讳南节始镇休宁定居陪郭凡祠墓之可见者十有九世先五世叔祖讳岘处士当元盛时倡族人作永思亭为烝尝之所捐赡茔田供拜扫之用节目之详有图有录传之一宗俾世守之今考其书则其事废于至正丁酉戊戌之间距成化壬寅盖二百年矣敏政始得而读之观其所以贻谋者甚远中遇兵兴继遭家难族众散处于大江之南北盖自给不暇矣虽有孝子慈孙欲持麦饭一盂以浇坟土岂可得哉国家承平既久荷列圣之恩休养生息日甚一日业坠而复振族散而复完顾无一人倡言修复以还其旧则不觉始焉以悲中焉以幸而终之慨然以叹不能已也惟先尚书襄毅公以疾赐归故里不久遂捐馆舎以是诸务未遑祠墓之责在敏政不得而辞焉因与诸族人定议取处士旧规而裁酌之稍寓宗法为合族之本兼用乡例通随俗之宜举坠典以广孝思庶几祖宗之所以望其子孙与子孙之所以报其祖宗者两得之也反是则为不孝之归获罪于名教贻羞于乡评见削于宗谱生无以会族众于先祠殁无以拜祖宗于地下可不慎欤凡我族人勉之戒之
  歙槐塘下府程氏续编谱序
  余会新安及鄱衢程氏同出陈将军忠壮公者为统宗谱凡四十四房歙槐塘程氏居其一槐塘程氏以宋丞相文清公而显自分为四房下府居其一下府之先曰元亮元应元亨又分三房皆文清公昆弟元亮元应之后已见统宗谱元亨之后以稽会故不及详详者元亨以上世次而已于是元亨之后曰添生将续而刻之间请余序考下府本宗谱元亨尝赘歙琶塘胡氏生二子长光祀没于宋季之兵乱次道孙愤兄之死以复雠自誓后果获其人正其罪而籍其家终祀其兄不衰其义如此元初乱定还居槐塘増葺其田庐不替益隆乃置赡茔田作孝思集画一以示子孙子孙奉其遗训不懈益䖍其孝如此父兄人之大伦孝义人之大节而备于道孙君之一身是诚不愧于故家文献之后者哉道孙君三子曰观辛山辛四世孙荫宗有五丈夫子及见五世孙又及见其长子添兴之子玠举南畿乡荐夀九十馀获冠帯之宠乃卒尤他族所未有也添生为䕃宗君仲子尚礼而好义故为此谱以贻后昆昭前烈补其阙略用备一族之书可尚也哉余观槐塘四房号正旧上下四府隐然奠处于歙西凡数百年子孙不下数千指甲第与人物相高皆祖忠壮譬之阴阳老少四象其末分而同出于太极伊洛𤄊涧四水其流异而并入于大河也可谓盛矣虽然巨家硕宗盛若槐塘者固鲜然为子孙者亦不可不以先世起家裕后之心为心如有能广孝思而崇义让笃亲䟽谨昭穆培其本濬其源使末益茂流益长弗至于悴且涸焉则庶几乎前有光于统宗后有光于续谱云尔
  咏史绝句序
  诗美刺与春秋褒贬同一扶世立教之意后世词人遂有以诗咏史者唐杜少陵之作妙绝古今号诗史第其所识者皆唐事且多长篇读者未能遽了胡江东有咏史绝句则自上古以至南朝分题纪要殆庶几矣顾其词意并弱作者未有取焉余家居见塾师以小诗训童子乃首以市夲无稽韵语意甚不乐因以所记古七言绝句咏及史者手书授之上自三代下及宋元凡二千馀年以时比次得数百篇又以其猥杂而不便于一览也加汰之存者二百篇其间世之治乱政之得失人才之邪正贤否大抵略备然以其不出于一人一时之手也故或婉词以寓意或正言以示警盖有一事而史更数十百言记之不足诗以二十八字发之有馀者徐考之亦不独可教童子也观者讽咏而有得于美刺褒贬之间感于善创于恶其于经学世教岂不小有所益哉
  徽州府同守张公挽诗序
  张君讳英字廷杰始以金州学生领陜西乡荐上春官弗得久之用吏部选人出通判彰徳府寻以内艰去起复改黄州九年考最受敕命之褒余未识其人也既而进同知徽州府余始识之其为人也慧而逹余徽人相与乐郡之得贤佐也以言庆焉君为郡不二年尝新府学宫又新休宁县学宫余徽人又相与乐郡佐之留意乎斯文也以言颂焉居三年上其绩京师余徽人又相与乐其政之有成也以言饯焉言皆出于余而张君以为最善名我尝谓余曰某死亦何必志墓得子文足矣盖余言之非谀故君当之无愧而余尤恨其词之不足以逹意也未几张君道卒于静海舟次年甫五十有三静海距京师不三日乃不得上见天子下抡于有司以考其成而君又前一岁丧其偶一子为金州学生远在数千里外旁无强壮之仆纲纪其家可悲也已余徽人乐君之生不能不哀君之没于是闻君之榇溯江而上将道黄州逾襄沔以入于汉中盖不胜其攀挽悲恋之情咸作为歌诗悼君之不幸太守王公推府陈公裒而传之请余序其首简呜呼哀乐之情出于情分所固有感之而兴触之而动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而莫甚于死生之际然人于生者或因其可乐而后乐之惟于死者则不问其贤否亲踈而恻然哀之无异词焉此薤露蒿里之歌所由作欤张君故陜之贤者其佐徽州盖有成绩焉至于王陈两公之厚于僚采寓公遗老之厚于邦侯皆发乎情止乎礼义宜不可废也若余情之哀乐则亦无不与人同者矧尝贤君而厚之者哉厚余而重余言者亦莫如君也余其能喋喋于前而默默于后耶
  䨇清图夀汪君克敬序
  汪氏世居休宁城北者自宣徙其先盖出唐越国公后与元尚书文节公族相近世居药而尤以制墨闻邑中四方人之来者非汪氏药墨不售曰恭克敬君者益以其暇日读古圣贤书非其业弗之修也乐交一时知名士非其人弗之友也构屋松萝门下题曰松萝书屋蓄书数千卷日咏歌其间非可践之地弗之往也其为人如此故余兄弟与之善而莫逆恒相语曰子之药足以济医而夀人之身子之墨足以济儒而夀人之心之二者有功于人非一日之积也子之夀将无与之同乎成化癸卯春余北上京师族弟宗弼实君之婿告余曰明年七月二十七日君夀六十谨绘松竹为䨇清图寓庆颂之意请一言序之未暇也则又托人尾舟至姑苏少间乃言之曰凡植物之难老者盖莫如松竹非一时早发先萎者拟古人率取象于夀而松之坚贞竹之劲直排风云傲雪霜有不可犯之操古人取辟若孔子称松柏后凋诗以竹美卫武槩可见矣宗弼所望于汪君之夀之徳其有取于斯乎徳者夀之基也徳厚则夀益増矣夫孔子大圣老犹玩易三绝韦编卫武睿圣年九十犹作抑戒以自儆古人年弥高徳弥劭如此汪君朂之将无忝于故家文献之裔而足以副斯图者哉汪君父应祥处士夀八十为乡大宾弟让克和治春秋为国学上舎最相孝友成于家而见重于乡评其世徳固有所自而君之夀必有以副斯图者矣
  送翰林五经博士朱君南归序
  封建之法坏而上古圣贤之胄鲜不降为舆台矣惟孔子之孙历代受封至上公以守阙里之祀孔子明王道以师万世其功大故其受报也独远我朝景帝嗣位文化寖洽乃复求颜孟周程朱子之孙一人俾为翰林五经博士世其官以奉祀著为令盖六君子传孔子之道皆与有功于万世者也博士上公秩有崇卑而承恩纶被命服率其族之人以时从事乎笾豆陟降之间则皆有封建之遗意徽国文公子朱子九世孙益龄父景泰乙亥实应是诏成化癸已捐馆子孔辉君服阕上京师吏部以闻诏如令于是中书舎人杨敬夫合建之大夫士请余言以荣君之归君初为郡学诸生治春秋屡上有司弗利退而好修不懈益䖍性恂恂如不胜衣而发言中理望之可知为贤者之后兹之荣虽令所宜有然非君之克家则亦不足以迓承之也尝观商周以来圣贤子孙之有国有家者不一再传或侵或削以遂失其宗祧虽不能绳武之过亦上之人无以维䕶之故尔今君生有道之世借文学侍从之官优㳺奕叶而不知有督责之苦奉祠之暇所不可废者绳武之道耳夫绳武莫切于经史我文庙尝取诸经传及性理书颁海内今上又以通鉴纲目嗣传之海内之士皆知诵法朱氏久矣而况其世适者乎君勉之毋藉先泽以自荣而克世其学如孔子子孙在汉有安国在唐有颕逹垂芳史册增光庙庭顾不伟欤余家新安与君之先为同乡承乏词林为同官而韦斋献靖公又程氏之甥见于谱者可考也故于敬夫之请匪直不敢辞且重言之以致区区之意云
  送新城僧会煚上人序
  吾同年友吕君廷扬知建昌之新城慎许可凡抚民驭吏与夫戢讼奸弭盗贼之方盖为之不遗馀力下至释老之徒亦处之有道不以其微而略之也于是僧会缺员咨于众而得懋煚上人时上人隐天峯山中闻命逃避不就者久之吕君强之来盖非其志也既受牒于吏部将扶锡南归其县人御医张君复兴方以婴医鸣京师供奉内庭盖候之者恒屦满户外而张君多不暇应独礼重煚上人请余言以赠之其辱过余者数矣煚上人何修而得此哉余闻之张君煚上人俗姓李其祖克宣尝为广昌学训导父翔羽尝为新城儒学生而上人独不乐婚宦绝荤饮去从释子广照寺戒行修洁其徒难之又间以其馀情为诗画亦往往可观然则孔墨异同之说煚上人固尝闻诸父师矣余亦不暇为上人言之独以上人昔而隐今而仕请言所以仕之道孔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盖仕非难而称其职之为难使佛复生其告人者亦不出此然则煚上人可不勉乎若吾廷扬之为县令即称其所以为令者复兴之为御医即称其所以为医者何哉以有为令为医之实故也吾又见中代以来世降俗偷士风不立读孔子之书者其进或不以道屈膝而援上挟赂以求升者盖有之矣释本出墨氏其徒之卑琐凡庸者率以为常而煚上人乃独肯逃名避利于一时中不得已而后出应有司之求岂非贤哉吾于此盖知其必有立也而亦不能不为世道惜也于是乎书
  程君志亨挽诗序
  弘治已酉夏余以言者去位里居临溪族人天然过访持其父志亨君挽诗二册请序之余既诺之而未暇也越明年余遘疾濒危者数天然请不少置乃力疾而为之序曰人之处世也生乐而死哀本乎人情非有所强而然者故乐有颂哀有辞亦縁情而生足以致备物之孝而世往往厌其数讥其繁岂不过乎夫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隆隆则仁人孝子之厚其亲者盖无或不用其情也岂独哀挽一事哉颂其生者余弗暇论若哀其死而为之辞则蓼莪黄鸟之篇薤露蒿里之作班班见乎经著于传记其数与繁固隆之意古者不葬以渐为之槥衾卜其竁兆置之祠飨所以安其体者甚备铭其玄堂之内外而又奠之文哀之诗则固将以暴其行也夫人孰不欲其体之安行之著为子者本其心而为之殆出于备物致隆之不能已者乌计其繁且数哉孔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谓其无为善之实也况有其实哉君尝佐余编刻统宗世谱而进退语默虽不事矜持而自中乎礼节余因占君之所负必有大过人者盖于今才十有一年矣孰谓遽有死生之隔也哉君讳永祯与余同出陈将军忠壮公其家世之懿事行之详则具于族儒志荣之状兹故可略云















  篁墩文集卷二十三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四   明 程敏政 撰序
  赠福建按察副使胡公序
  浙江按察副使临江胡公希仁以服阕至京师陛见不数日而有闽宪之命将陛辞矣监察御史陈君叔振合闽之仕于朝者饯之以古者行必有言以赠乃因词林旧谊来属之余初胡公以景泰甲戌进士授户科给事中最以文学鸣两佥宪于广东一副宪于浙江皆奉玺书提学有声今兹之闽也乃始莅提刑之任焉由是士夫间有以释教养之劳而获考讯之权为公喜者余窃以为不然经律之不相能于世也久矣吏之诋儒者曰专经而迂儒之诋吏者曰任法而俗皆非也淑人之心以求治与刑人之身以弼教其泽恒均二者盖相为用而经者本也经明而馀无所难理者矣士君子安可轻此而有取于彼哉余尝道浙江见胡公廸士之勤律士之严阅士之公心爱重其人以为由浙窥之则广人之所感慕可知矣然则胡公教成于两藩十馀年化行不啻数千里经生学子之出而授政于中外者彬彬焉斯不亦难乎为之难若是则乌有本立而末之不举者乎闽自常衮兴学人知向方而宋之南渡也子朱子产于其邦政教之说所以继绝学开至治者随其力之所及而为之必效也遗言昭晰可举而行胡公亦既讲之数矣矧加之通练之才英发之气推平生之学以副圣天子之明命使闽人被政教之泽而士君子収儒吏之SKchar功不在兹行也哉余于胡公尝获交往同议论知其人盖深于经律者故窃以解提学之难而得提刑之易为公喜也于是乎言
  赠钱挥使序
  成化十九年冬五军大将伏阙言天下武臣子集京师者请大阅之如令诏遣中外文武近臣往监莅之得隽者若干人大同中屯卫指挥钱铎警时预焉凡与警时有亲好者相率请余赠之一言警时之内余之从弟也爱莫助之亦乌能靳不一言惟国朝之制武臣得世官然自诸卫以上都司都府官虽尊而不克世卫自使以下诸部属虽克世而非崇阶若服金紫食万户之禄而世不失尊者惟卫使为然官及卫使官亦美矣世官之功在洪武为开国在永乐为靖难其出于近代非一途惟开国者上佐高庙却戎敌以清中原万世之功也功预开国功亦SKchar矣世官之传或一再或止其身至于削秩投荒者比比也有传其子若孙五世世其官若禄百有馀年非其祖考积庆何以致之庆至累世庆亦弘矣官之美功之儁庆之弘斯三者皆世之所难也而钱氏则庶几乎钱之先凤阳临淮人自永宁府君以乡人子仗剑从高庙渡江起虎贲幢主累官明威将军佥指挥事南收吴楚闽粤北战山西辽东略地摧坚所向有功而卒于闽葬懿文园特禄其长子于锦衣亲军未几继逝而弟代之改大同中屯永乐初移戍河间从文庙北狩卒于军而子代之子老而孙代之即警时之父也警时年未三十而袭先世之美官承先世之隽功享先世之弘庆又褎然得隽于天子阅武之场如此宜诸君子歆𧰟之而思有以张大之也虽然今之号武臣子者坐有先禄为著令其弊多骄人恃其先劳可自逭其弊多玩法负其先殖以从事于声色其弊多虐下斯三者皆有家之大忌也而武臣子恒甘心焉寡学故也古者文武无二道俎豆櫜鞬动必相资非若后世之恝然两途不相能也警时为人外和易而内廉隅喜读书严于奉法无纨绮之习乐从贤士夫㳺伈伈若诸生先少保尚书襄毅公暨仲父沈阳使君咸爱重之兹之还任也振祖烈报国恩知三难之不易获而三忌之不可少徇也益进修于问学而不与凡子伍以无负馆甥之心与诸君子之厚望语位语功必有大焉者矣警时朂哉以无忘于斯言
  赠南京太仆少卿唐君序
  迩者圣天子以北人假息塞下数勤边吏以动京师诏发兵击之而国马以时平多耗于是下令修马政而两京太仆适以少卿员阙闻有诏吏部推择一二臣名以上俟亲擢焉于是尚宝丞河间唐君章受简命之南京士夫交庆以为得人有啧啧于傍者曰唐君起家经术取进士历礼科都给事中职封驳者十馀年以才以能佐台省长藩臬无弗宜者乃转丞尚宝屈为郎者数年拔滞而通奋迹以兴足自慰矣乎余曰不然唐君岂遽以职之大小为戚欣者哉南京实祖宗定鼎之地兵备不可一日阙而马者兵之本也圣天子不惜左右近侍之臣俾往任夫攻驹考牧之事岂直以君劳而姑以厚禄慰之者哉起废坠于积久之馀振事功于维新之日此圣意所望于臣下者唐君其知之矣古者问国君之富数马以对而大司马以马名官诚以马之増耗而兵势之强弱国计之丰匮系焉其重如此今两京太仆之臣终岁勤勤奔走四出非不求举其官而马不加多何哉上临之以姑息下应之以文具虽天下之事常然而马政又其甚焉者尔虽然恭俭惟徳无载尔伪此有官者之法守也如有能恭以奉职俭以律已上下一于诚而不敢欺且肆焉天下之事可从以理而况马政乎迹是观之马政之举不举亦存乎其人尔唐君辨博警敏于天下事固尝论谏于廷又亲见圣天子赫然诘戎兵以扬大烈兹之往也固将佐其长倡其属善于其职如唐贞观开元之盛以副一时之慎选与士夫之厚望斯非君之可庆者与若夫贰九卿于留都服金紫安坐以食中大夫之禄虽君之荣而非所以慰君也君勉之南京太仆治江北滁州盖出高庙所亲定谓其地沃衍宜马故不与在京诸司相属先尚书襄毅公天顺中尝莅之其后余省觐南归亦道滁过太仆治所望琅琊之深秀勺醸泉之甘冽探醉翁醒心诸遗迹之佳胜立马道傍徘徊不能去者久之盖至今往来于心犹一日也唐君于余家同乡进同年又素为先公所器爱名位所极将先后之而未可量也余故因其同寅诸君子之请序其事以赠盖于上之所以用君与君所得于人余所望于君者三致意焉
  赠冯君克远知建安县诗序
  冯君克远世家徽之绩溪少以俊秀为儒学生业尚书有功盖一乡之谈经者莫或尚之然以是经赴南畿秋试辄不利最后以贡入太学始克以成化甲午举于京闱赴礼部试又辄不利乃就吏部铨以甲辰夏廷授知建安县事以去初君不利于两试而退修于家也以其经授之徒盖不数年而举于乡者六人举进士于廷者三人其馀待捷者又若干人故君之罢试也多以大器晩成之说为君留者其入铨也又多以不与府佐州正之列为君惜者君不色动曰是有命焉吾知安之尔由是君子知君之所业久所得必精且深盖不独淑其身及其徒而又将推之以泽民也与夫君子之学成已成物而已成已难成物益不易而君则知志乎此矣矧建安在闽中为壮县有先正徽国文公之寓宅在焉而君又徽产也淳朴而靖恭硕大而疏通诵其诗读其书仰其遗风而施令于其邦其所志将不伸于公乎传曰守令者民之师帅帅所以长民师所以教人阙一不可也以君之资而加之经术施诸其徒者既如此兹之往也均赋以厚民生兴道以善民俗岁时俎豆进趋于乡先正之庭而无愧焉则成已成物之效益大于前而名之兴位之进不卜可知矣虽然君知命人也因其业而究其成岂役志于名位者哉独以三百篇风雅之间所望乎其人者非誉闻之淑则宠禄之光也岂不谓名者实之宾而位者徳之章乎君学徒胡进士光方裒诸君子饯别之诗以余同郡人以序请故辄道君之出处与君之志而致远大之望焉亦将使后之人乐君之政成而相与取验于发轫之初者于是乎有考也
  赠崔君廷佩判归徳州序
  我高庙制报功之典文荫武袭著于令甲泽厚而礼均将俾世守焉其后令格莫知所从起窃意当文庙渡江后有司者不能以时建请之过与成化初始下建请者议廷臣三品以上许一子入太学如例授官自盐山王忠肃公而下三十六人圣明仁厚思还旧制以励群臣预者感激闻者兴起戴恩图报之心惟恐或后岂非一时之盛与盖于今十有八年矣广宗崔庄敏公嗣子珂始获廷授判归徳州事珂字廷佩在众中特醇谨无纨绮之习种学绩文屡入秋试弗偶庄敏公训育之甚勤公位冢宰总百官于两京兼赞留务责重望隆不得顾其私于是综家政应宾客廷佩惟所命而不失公之捐馆也奉襄事无违礼又翼成其弟璿请于上得中书舎人之禄以守公祀孝友清白之风求诸大臣元老之后若庄敏公者岂不鲜哉归徳开封支郡也领县五有卫兵杂处其间地大事殷号称难理判之上有守有贰其下也有幕有属又时临之以藩臬大府之臣仰承俯御而中处之必有道焉廷佩平日所得于父师者必熟宜无待余言者然余闻之礼以莅官不敬为非孝则廷佩于此宜必有所从入乎夫公往矣公之盛徳所暴白于天下后世者庄敏尔庄以律己而弗肆焉体之立也敏以应事而弗滞焉用之行也二者不可偏废也大用之则大成小用之则小成亦不可诿之为难能也廷佩勉之下不坠故家文献之传上以答圣天子优崇耆俊勲贤之典且使公卿家得相视其贤否为劝戒此余之望也若官之内外职之崇庳岂君子所足计哉先襄毅公典兵于两京实与庄敏公同时又先后领留务交莫逆余弟敏徳入太学复于廷佩同斋馆聨砚席通家之好非一日也故于其别有爱莫助之之叹特序以赠之
  文昌坊程氏族谱序
  文昌坊程氏族谱一帙为卷者九为图者二十有二为诗若文附见者凡若干篇故湖口令叔武之所编今儒学生昭之所续而儒士弁之所参订者也江南程氏莫盛新安新安之程实出广平又上出安定安定之得姓以周大司马程伯休父广平之著望以赵忠诚君婴迨新安则晋本郡太守元谭以其政显陈将军忠壮公灵洗以其勲显姓益昌族益蕃而望益有闻于天下其详则具于宋都官祁之世谱休宁为新安属邑程视他姓为多市道之间村落之交若栉比然皆程氏而居文昌坊者其一焉考其谱谓忠壮十六世孙秔周显徳中为东密岩将捍休宁有功定居临溪四世孙秦宋宣和中避方腊之乱迁泰塘子康建炎初知泗州尝续都官谱中失于兵燹泗州三世孙克明生炜炜再世生应护通谱于歙宗人丞相文清公此则叔武所据以为编者炜弟烜生可绩迁麋村可绩四世孙叔恩元至正末避红巾之乱又迁五都湖村叔恩生二子以安以善始定居文昌坊以安二子长志远次宗远始以尚义得官子孙复多㳺庠序间此盖昭所据以为续者二谱参订出于弁而汊口宗儒隐预讨论焉要自以为核矣志远子五人宗远子四人皆淳谨有立志思亢其宗盖不逾时而良产华构将甲于一邑昭之兄景厚尝及见先尚书襄毅公公甚嘉之故其昆季于余甚厚间以此谱相属而为礼甚恭以勤则为之序曰谱之于人大矣然岂独以昭门阀博昏宦以夸世俗如魏晋隋唐之际之所为哉明昭穆以崇孝敬广恩义则虽无谱也奚患焉使有谱而本之不立则虽贤圣之后人且贱之亦何贵乎谱谱固不可无亦不可恃也昭兄弟知谱之足贵矣而不求所以大斯谱者可乎哉读为良儒耕为良农出㳺而为良贾力其本焉弗怠使昭穆以明孝敬以崇恩义以广则文昌坊之族将以徳善名其家岂徒见重于文字之间而已余不肖亦幸出忠壮后尝会诸房作统宗谱刊布之惜此帙晩出不及会以溯其原而要其归又因以念新安之程如文昌坊者计尚有之顾宗法不行于世莫能尽其亲踈离合之由益可嘅也
  王同守赠行诗序
  成化甲辰秋朝廷有事于北边议者请发畿内山东河南之粟以济师各责其上佐一人董之而同知广平府事王君原常实预是行原常董其所部诸县之粟凡若干石亲跨马属櫜鞬谨其茇次而抚其劳瘁出居庸以逹龙门又走大同致命于大司徒青神余公惟时余公方受诏督诸路兵得专阃以便宜从事而戎装所需莫良于陜择知兵者一人往办之而原常世居熙河为大司马戆庵先生之子又特有是行焉过京师告别于所还往得诗若干章而余为之序曰若原常之行可谓壮哉矣夫古者文武一道而士之有文事武备者其常也中世以来始称横槊赋诗下马草露布者为难得盖士之龊龊者不足语此而号儒者亦讳言兵士之失职久矣原常以精悍出群之姿加以倜傥用世之才济以家庭三礼发身之学所养既弘所阅既熟故一出而以书生集难办之事以有司成佐军之功超乎等夷而无忝于为士者如此诸君子壮其为人播之声诗以为行李之华而备离筵歌吹之奏宜哉虽然董军储于北边预有贤劳以禆国计者臣道也治戎装于关西便途归觐以夀双亲者子道也二者兼尽则忠孝之端也士之大节不可一日而不求所以充焉者也戆庵先生以三朝元老还政家居正色昌言闻者兴起况其爱子得于耳濡目染者有素亦何藉于人言兹行也喜于暂会而乐之必深念其遄归而诲之益切原常敬受而加勉焉壮岁功名当不止此则是诗亦不可以不序而留以取验于异时也先尚书襄毅公于戆庵先生为同寅交相孚而不比故通家之好余得以兄事原常而原常壮哉之志则余瞠乎莫知其所从矣
  赠周君徳中同知苏州府诗序
  初成化乙酉之秋安阳周君徳中举河南乡试第一人京师传诵其程试之文而叹曰中州奇才也然徳中数奇弗偶凡七上礼部退而好修不懈久之年几可以服官政矣门生子弟多举于乡试于廷矣甲辰之夏乃入吏部铨复举铨试第一人尚书以下覆其文而叹曰制科遗才也奏授同知苏州府以行于是荐绅能言之士善徳中者分韵赋诗以饯而余为之序曰士之负卓越不群之才见用于时者其自待必重而君子亦必有以嘉予之燕之以饮食赠之以车马而或贻之以声诗其礼勤其意周然饮食以适口也车马以佚身也其予之也浅诗也者所以作其气而感其心也其予之也深此三百篇多赠行之什学者诵法之至今而莫之敢废也今天下东南大藩莫如浙大郡莫如苏国家财赋所自出而苏以一郡敌浙之一藩剧可知矣徳中一发解于乡士再擢冠于选人其才亦可谓卓越不群者矣以卓越不群之才佐财赋最剧之郡位相值而力相当其举错之权出内之等利病之策所以厌人心纾民力而大有为于句吴之区以増辉于古循良之传不有日哉矧其家食之日长而学益精出宦之日迟而事益练其自待之重久矣亦何俟乎人言然君子成人之美者爱莫助之则礼勤意周而予之深者非诗亦莫能致之也况诸公之诗或颂焉或规焉亦安知其词之温醇意之忠厚不有脱凡近而上得古诗人之风旨可传者乎徳中为故鸿胪卿拙逸先生之子江西左布政使徳明之弟今驸马都尉徳章之兄门第之华文献之盛甲于一时然贵而不矜富而不侈皆士之常不敢以是取足于徳中也故不著
  赠宋君廷贵知泰安县序
  太学生宋君廷贵于国宾王公司言有乡曲之雅公因聘主其塾训其𦙍子焉余数过王公识其人盖君名在吏部铨籍甚久将注官矣然君念有母八十在堂毎对人语及之必与涕俱一旦束行李告所知将往省于故乡或沮之不可行且有日而吏部忽得请拣府佐县正其法甚严君裒然在选中廷授知秦安县事以行闻者啧啧曰舎宦鞅而急亲闱若宋君者孝矣哉天不负之命与事会不徒一慰倚门之情而遂司百里之民社为母荣得七品之禄食为母养计君之为心视毛义之喜殆有甚焉然使宋君前期而行则人必为君后时而悔于是王公叹异而嘉乐之请余序其事以赠噫忠者孝之推也而郁之久者发必宏君诚孝矣又所业者三百篇之经上秋试十有一科不利于有司而学益充授之以政宜其逹矣而余窃有所进焉者今关中剧旱民饥荐兴庙堂盖不能无西顾之忧勉哉宋君促驾以往拯秦安之人于沟壑之中而措之衽席之上为诸邑先以无负遴选之公昭宿学之成答故人之厚望不在兹行欤谅矣忠孝之相为用而士不可以偏废也先是有著令勲戚大臣必进修于太学宋君尝与恭顺侯者聨砚席诸公亦相率友宋君而礼之故饯君以酒赠君以言王公倡之而诸公悉附名其后云
  封奉直大夫知蓟州汪先生七十夀诗序
  汪氏在新安六邑最盛率祖唐越公华而越公实始居绩溪之登源故登源之汪尤盛曰裕清先生者仁厚人也以儒医鸣其乡尝用荐为绩溪医学官以奉其父甚谨父安其养年九十有二及见五世孙无恙在堂而先生亦今年七十矣先生训育其子孙甚力诸子曰溥起乡进士守蓟州曰滢起进士尹玉山诸孙曰度继举于乡而先生亦受诰命封奉直大夫如溥官矣奉耄耋之亲于堂见曾玄之孙于家而又迭享牲鼎之养于官显受纶綍之命于朝有一于此皆世之大庆而获备于裕清先生之身亦可谓难矣颂声不作其何以昭世徳而风乡人于是其姻友上林苑丞程君京辈告诸搢绅播诸咏歌将寄夀先生而谓诗必有序以见作者之意爰属之余余闻宣圣论夀必归诸仁易赞家庆必本于积善盖不易之理也汪先生始以医起家夀其亲及其身推之以活其乡党宗族甚众其仁之施善之积不已厚乎而又两子竞爽为国家司民命于大郡名邑之间仁声淑闻足以最考功之书膺宣室之召语善与仁益又大焉则宜其夀开于先者将底于期頥几于人瑞而迓续敬承其后者殆不可量也哉先生诞辰在岁之九月二十有二日张筵于庭长㓜咸集称庆之际命童子歌诸公之诗以侑觞吾知先生心益休体益康禄养恩封与夀俱进乡之人顾瞻咨嗟又必以为仁人长者其所获如是有景仰企慕之心则此诗于尚齿好徳之劝不既多乎余尝过绩溪访登源拜越公之庙而裵徊于丘垄亭榭之隅崇山复岭秀㧞环峙大溪水经其前盘廽百折而后出窃以为地灵所钟必有异人况盛徳之后实家于此庶几见之以为快乎盖今得汪氏而后知人境之足以相当也是为序
  户部郎中官君挽诗序
  平度官君汝清与余同治尚书就天顺壬午之试君魁山东余亦缪魁畿北盖相闻而未相识也既举进士成化初先妇翁太师李文逹公卒君以工部主事受命往治葬于南阳始识君而未悉其人也戊戌岁大侵君以户部主事奉玺书赈河间余亦得请省觐还新安乘传而南适与之遇见君规画举措不遗馀力所活数万人心窃异之既又访余公馆听君言弭灾六事凿凿可行其一论水患尤切云河间界滹沱中堡二水地最下有九河故道疏其委以入于卫河河道久而淤为腴田则民据之或举而归之贵近勲戚之家知利而不知害也由是水无所泄加以霖潦则四溃浸淫以坏民田岁以为常诚使水有所归则岁入当倍且疏濬视赈贷其费不啻什一而议者或病于难集盖世之乐因循而惮兴作者常多也余家中世自新安寓河间尝考图籍询故老按形势得其说而莫可语者闻君言为之惊喜曰吾人自是其有瘳乎君亟草奏言于朝而议者果以为难事竟沮然畿北人感君纾国之心裕民之策口之不置而有遗憾焉余既遭先少保襄毅公之䘮与君契阔甚久癸邜夏始上京师道诹君出处则已进郎中再奉玺书督储于蓟其所建白益多声望益振余方觊其再见相与倾倒而君不幸已矣呜呼悲夫世固未始乏才而求夫好古之学经世之务可以备将来大用之选若君者盖屈指可数奈何其年之弗永才之弗究而余亦安能不为世道之惜也哉君捐馆时年四十有一有弟曰贤亦学于乡长子曰熙载方为儒学生能收君之遗文状君之遗行又告哀于所还往得挽诗若干章奉以视余余既悼君之早世又幸君有佳子弟足以引其有馀不尽之泽而益长也序而归之俯仰今昔有不胜其泫然者矣
  赠叶君茂卿通判广平府序
  成化甲辰冬十月叶君茂卿得入吏部铨廷授通判广平府事凡同出新安而寓京师者相与荣之又从而饯之俾余有言以重君余于君交久势不可以无说乃谂于众曰世率以地南北异宜人驯悍异性治之所施者宽猛异法若君之行何如哉君生江南眇然一儒者筮仕而佐大郡于北方将孰不以为难乎余则曰否夫难者势也而有不难者存理也学足以明理则举措之间无施不可其何有胶于一偏而不相能者哉广平古晋赵之境号漳河间一都会风气刚劲士多义侠若程杵之忠廉蔺之烈望诸君之风槩清河崔氏之孝友遗风习俗千载犹新而例以北方为难驯欲一切以猛从事亦乌可哉君学道三礼于王制之详民志之辨皆已素定又数屈于礼部齿益健学益䆳人情世态阅历之益多兹之往也将大展其所蕴佐其长率其属绥迪其士人地之北犹南也民之悍可驯也宽猛相济而政无不成也矧君以歙人莅广平皆帝都辅郡何南北之不相通被仁义礼乐之泽最先何驯悍之不相化政令之颁建白之上朝发夕至何宽猛之不相为用而私忧豫计之哉窃有所告于君者比岁以来暵荒民饥江以北为甚广平其一焉虽圣天子忧勤屡有明诏问民所疾苦而有司奉行力不力恒均也若是者将谁之责欤夫建官以为民也民不被其泽而安居以享禄食循资以待迁擢儒者之耻也君学术老成宦途云始举而措之将必有出乎常情者哉愿与乡人共拭目焉
  赠平江伯陈公还镇诗序
  平江伯合肥陈公志坚将漕运兵十馀岁矣岁一朝京师以为常乃成化甲辰冬上书乞解印就第优诏不许于是节钺还镇有期凡搢绅内交于公者咸赋诗赠之推余为序惟我朝文庙徙都北京国计悉仰于东南特遣文武重臣建牙淮水之阳以经制之而公之曾大父恭襄公首膺是任论者以为中兴计臣第一人其大功盟于册府其遗爱存乎庙食者不替益隆也公以元勲世胄起而继之兵强食足为诸镇之冠而又识逹政体每有建白利病之策昌言于朝以是主上嘉其忠勤慰谕勉留而搢绅怀忧国爱士之心不能已于言者如此余窃观召虎征淮南之夷而周人有江汉之思李愬平淮右之贼而唐人有方城之雅传之后世以为美谈今国家承平两淮晏然非叔季可比虽连丁岁侵得公坐镇其地拯之辑之不遗馀力休兵恤士以收足国裕民之功视虎与愬殆无愧焉矧江汉之诗必举公奭方城之雅亦颂西平视公之于恭襄又将以济美并称于百代之上盛矣哉世臣之足为国重有如是者然则诸搢绅之作虽比之江汉之诗方城之雅亦何让哉公少承其父庄敏公之训喜问学隆师亲友迨今不衰每士夫道淮必礼接之或就而问政有古儒将之风故人乐与之言而余交公尤稔辄为道所以作者之意虽然出入均劳盛世所以优大臣也公之劳于外也久矣上下之属望于公者厚矣不日召还留卫天子建封侯之业以増辉于家乘史册之间诸搢绅嘉予之者又将不止乎此协声律被管弦以鸣国家之盛岂特公一身之荣而已
  怡云钱翁六十夀序
  先民之夀大率以百二十岁为期六十则夀之始也出而仕于朝五十服官政六十则指使处而饮于学五十者立六十者坐示将以渐而致其隆焉盖先王所以优六十之人如此而况子之于亲乎当喜惧之交而致夫耄耋期頥之祝固情之不能已邪无锡有怡云钱翁者本吴越武肃王之裔自其祖父伯叔以来世以尚义闻至翁益笃于孝友尽父之丧隆母之养推让田宅以与两弟而又屡矜其不立三抚其遗孤虽已产藉是以日朘而不恤也方且延师以诲子捐粟以济饥辑其先世遗文为袭庆编以传世而翁亦年六十矣于是翁三子因余所善户部赵梦麟主事以请曰愿有言焉以为翁夀余不及识翁而得观其所谓袭庆编者又及识翁之从子所谓鸿胪君楷者知翁上显其宗祊而下成其子姓不遗馀力盖孝友人也语不云乎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仁则夀矣翁虽不仕而以尚义恩授承事郎又以徳善重其乡乡之为介为宾且自兹始迹是观之其心休其体豫由六十而底于上夀不庶几乎虽然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进徳之功不以老而倦也岂惟六十哉莱子年七十而孺慕申公伏生皆年八九十而传经张苍年百馀为汉计臣多著述古之人年弥高徳弥劭者如此翁思古之人益策其所未至而不强其所不能使年与徳俱进祝以渐而致隆将有不一之书余言则其兆也翁名会字孟津别号怡云始生在嗣岁之元旦后八日其配长洲徐氏少翁十岁贤而偕老三子曰本相干皆孝谨克世其家云
  吕母太夫人夀序
  走少以童子执洒扫之役于嘉禾吕文懿公先生之门先生以清徳正学辅英宗退而执经以授今天子盖蚤莫汲汲毕力于公而弗顾其私凡区画家政一出于太夫人徐氏太夫人淑慎之姿贞静之徳贤明之行可方古人盖一时卿大夫家率自以为弗如也走获与及门之士从公子今主客郎中秉之以岁时升堂拜舞为夀太夫人推爱子之心以及诸生由是诸生自幸为得所依庇率事先生如父事太夫人如母迨今几三十年而先生不可作久矣太夫人居嘉禾故第无恙在堂而春秋亦六十馀矣及门之士或显或隐多以星散而走于秉之得侍同朝笃世讲焉虽无复向时展敬修谒之勤而此心盖未始一日忘慈煦之泽也成化己亥春走自新安省亲还朝过浙始获拜太夫人于堂癸邜夏复自新安起复而来又获拜焉凡再见而太夫人体益彊徳益劭内政益修而明僮仆益恪而严盖不以老而怠其家者如此然独念秉之不置曰庶几王事有间乎其遂迎我我将从之抚诸孙以为乐乎人以是知太夫人之慈走之至三月秉之果以太夫人故力请檄而南将便道奉板舆北上遂天伦之私而不废乃公人以是又知秉之之孝夫慈与孝皆出于天而性于人顺之则为福斁之则为盭若太夫人之慈歆其子之孝而有不获福焉者寡矣吾知其心之廓如身之胖如将夀之隆如不可以言赞也走之先尚书襄毅公于先生为同年母夫人于太夫人有娣姒之义方迎养于京闻秉之之行喜不可遏知二母之相见有日而获伸其私也辄先序其事以贻之请为归夀之献
  骢马行春诗序
  成化乙巳春监察御史姑苏奚公克新奉命出按于南畿搢绅大夫作骢马行春图赋诗赠之而以序属余余窃观国朝著令每岁必遣宪臣分行天下以饬吏事恤民隐其责最重而在南北两畿者为尤甚盖畿内郡县地逼而事殷地逼则毁誉易逹事殷则举措不遑诚非一藩省远外之地可比奚公少以明经领天顺已邜乡书久之举成化壬辰进士有起家之学筮仕知青州乐安县凡三年有及民之政受荐而入为御史尝奉敕理盐法于河东又奉敕综边务于居庸诸路有奏最之绩兹之往也固将有所罢行而适于缓急之宜有所纠荐而明于贤不肖之察使七郡之吏民畏而怀之非议不兴而废政毕举如是则亦何责任之重之足虑哉昔桓典为御史时人有行行止避之谣盖予之也鲍宣为司隶时人有三入再入之歌盖期之也今送公之诗多出名卿才士之口予之深期之远亦皆本于善善之公可以附古风人之义而传者行台瀞深职事有暇时取而讽之固将惕然思有以副之而莫能已乎不日还朝风裁益増而名益振天子益宠嘉之将有进擢之命以比迹于桓鲍且有徴于是诗俾一时号良宪臣者曰有奚公焉岂不韪哉
  赠守御沧州正千户赵良玉诗序
  沧州为河间支郡古燕齐孔道而其境东极于海擅鱼盐之利盗出不时盖尝宿重兵委将吏号横海军节度使国朝既一海内于沧州罢兵置牧专莅其民民相安而莫相恃者馀百年矣成化乙未朝廷始用议者言徙河间卫一军于沧州号守御千户所以渐复前代之旧有牧以养有兵以卫民有所恃以无恐而益安盖修废之良策经始之远图也维时武进赵君恂以正千户将其兵以行至则画疆界立营垒开屯田而建牙于州中不遗馀力以成伟观庶几一时良武弁乎而间以劳役得未疾久之弗瘳乃遣其子瑛请代于朝许之瑛字良玉余季父之婿也其为人通颕而识事谨愿而好文余尝器之而爱莫助之也青宫直讲之暇为请于同官得诗十章以华其行且序而告之曰守御之官诚美矣顾知夫朝廷所以不惮徴调之烦规措之费者何哉凡以为民耳夫兵民一体势若辅车政捍则上之毁生情否则下之怨兴而亦何有于守御之设哉如使莅民者曰兵所以卫民也吾民不可以不劳典兵者曰民所以养兵也吾兵不可以不戢如此则情相孚政相济而为沧人之庆也大矣良玉自曽大父以来预有开国靖难之功载于册书而其父又以老成膺选择首事于沧州者也良玉继之而年甚壮志甚勇他日不有以迈前烈拓后效以答世将之宠而无忘于搢绅大夫与进之盛心是岂所望于馆甥者哉然则良玉亦安肯取足于是而不加勉与
  张氏世美集序
  涪人有云庵张先生者以易名家尝魁正统辛酉乡荐有捷高科取显仕之地而先生念失其父也早独赖母守节训之成欣然就乙榜以去又援就禄之令而得蜀之广安学正自署其堂曰荣养虀盐之乐不必锺鼎也既而亲终改陜西华州九年升山东济南教授凡三主师席门生多列官中外而先生亦年才五十一耳毅然引疾西归或署其堂曰恬退盖先生之出也可以励禄养之子其去也可以励患失之臣岂非一时忠孝人哉今兵科都给事中本谦其长子也本谦世其经举成化丙戌进士官琐闼久之受貤封之宠且得请归觐于涪维时张氏子弟以输粟赈饥而为义官者三人以执经入学而为儒生者四五人或署其堂曰恩荣而先生未尝以喜本谦奉玺书核边廪于湖广贵州两藩袪宿弊杜私谒竟为哗者所诬讼谪判陜西耀州将署其堂曰遂休而先生未尝以戚盖先生饬其躬以淑诸人而施诸其家有如此者本谦惧弗克承之将取四堂所得名公记序诗歌类为巨编刻梓以传或者为题曰张氏世美集间以序属余久无以应也会本谦上疏伸雪荷特恩进今官而母讣又适至则是编之托余岂可以无说哉惟古人号世济其美者盖有之矣而美之小者不足言若忠孝则美之大者然亦必不以外至者为戚欣而后能之若云庵先生殆有见于斯乎先生通经学古且闻道于至人往往有脱屣世尘之意宜其芥视轩冕进退从容而先立乎其大者如此朂哉本谦尚以平日所闻于家庭者充大而光敭之使功名焯焯于盛时上报天子知遇而下昭先生之徳于无穷他日所以世其美者将比迹古人而无愧当世名流所以嘉予之者亦宁止乎是哉先生名玄字成功封兵科给事中云庵其别号本谦名善吉余同榜进士云
  赠知婺源县事董君序
  知婺源县事董君惟和既受命将之官而婺源之仕者大理评事汪君守贞合一郡之人在京师者往饯之而以赠言托余余亦素相还往其何言之赠而为有益于董君哉虽然则尝闻之矣为政者必悉其土地人物而后可与言治不悉其土地人物而惟吾意之所如其治之有成者鲜矣徽之为郡也领县六而婺源独于前代尝为州五岭奠之其峻极天水之东出者为浙源西出者入鄱湖山川相带风气孔完其土地沃矣忠贤之臣史不绝书节孝之坊门巷相望而子朱子之阙里岿然中处道徳之泽万世一时其人物伟矣夫惟其土地之沃则有所资给而民易足其人物之伟则有所渐被而民易化使为县者知其然易足者安之而弗朘易化者导之而弗尼如是而吾治之弗成者亦鲜矣董之先盖浙之鄞人永乐初方占籍北京鄞山水之胜甲东南计与婺等而君又喜问学负才力从礼部尚书箐斋周公㳺周公器之中成化辛邜乡举举进士凡五不偶年益壮学益成阅历益多且熟筮仕而得婺源其治之有馀地也可必矣董君行哉履其山川而考其题名前代之为县有去思与人所弗录者为谁奠于先正之堂而服其遗书求夫为令者之所当勉与所当惩者何在切问近思而无待于外求则其举错之宜好恶之审事上抚下之节必有可观以无愧于为士其较夫走阡陌翻案牍而役精神于仆仆之间者相去远矣窃诵所闻以答诸搢绅致之董君以为少益而终听之则庶几婺人之庆也哉
  赠麻城县丞张君序
  故华盖殿大学士赠太师南阳李文逹公中子锦衣户侯士敬尝求塾师而未得以语国宾易水王公司言王公怃然曰吾友太学生成都张君孟诚其人也哉士敬即日礼于其庐而致诸赐第之塾中以教其二子镛铨焉张君学颛而行驯二子者受教惟谨士敬之兄曰尚宝公士钦每语而器之曰此殆蜀才之遗者乎久之当上吏部遂以成化乙巳春廷选为湖广麻城县丞士敬过余曰子独可无一言以惠张君之行哉惟不佞执经文逹公之门且托有姻好凡所以爱厚君者盖与士敬同顾夫平日饮燕过从之间有会必俱服官行已之方亦略倾倒矣又何俟乎离觞缱绻之际而后有所𫍢𫍢哉虽然士敬之请坚矣则亦无已而为之说曰子之欲得良师与民之欲得良吏一也是故师不良而子无所成者一家之忧也吏不良而民无所仰者一邑之仇也出处仕学之道乌有二乎哉夫丞佐令者也过则有犯分之嫌不及则有旷官之议而麻城又故楚之剧县境多秀民尤长于春秋非其人政之公行之廉求有能足乎一县之望者鲜哉张君之大父子英以布衣被徴为蜀府宝贤堂训读父宗器以乡进士历官同知河东转运司然则君得诸家庭深且久矣处为良师出为良吏以弗坠其先烈有馀地矣余言不足以辅君君行哉不自足而益求尽夫在我者固君子之志也欤
  赠监察御史汪府君孺人江氏挽诗序
  新安诸汪共祖唐越国公其居婺源浯村者在国初有春坊司直蓉峰先生号最盛诸汪皆莫之及江氏祖梁宗室云梁亡避地更姓今不能复而独署其族曰萧江以自别于土著所居曰江湾皆硕宗也汪府君宗煴出浯村六岁丧母十岁丧父能自立以不坠其先而振其后配江氏出江湾又能佐其夫拓其田宅而训成其家人贤翁姥也府君卒年七十有二江氏卒年六十有七当升平之世而偕老获全归之乐其生也府君赠文林郎监察御史江氏赠孺人受天子之宠命于身后足以发潜徳昭令名其终也长子奎举进士职风宪出按于两淮七闽皆有声尝抗䟽论天下事不以利害动闻者壮之馀三子坦圻坤亦相与承其父兄之志力善而无弗肖者长妇为太师徽国文公世孙诸妇亦皆出良家其后也府君夫妇之丧告哀于远迩远迩之人无不䀌伤有奠有挽聨编累帙上足以劝人之亲下足以励人之子其徳之徴也夫其生于硕宗动有师法而无过举故其累行之贤由一身以及一家名一乡至于如此而人言之可徴者固不可无述也不佞获与今御史君同年进士有交承之谊盖尝过江湾入浯村望其山水之胜而敬吊府君夫妇之贤读其哀诗窃有感焉故因其请而不辞有说以告来者尚徳之义也












  篁墩文集卷二十四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五   明 程敏政 撰序
  赠都督李公承恩展墓西还诗序
  李公明远世居陜之西宁而以才武有声于一时盖佐督府以赞庙谟统京营而修武偹以进于通侯宿将之列甚久一旦具疏言臣曩以母丧赐归祔先臣会寕伯之墓而还朝命严莫罄孝思至于今不能㤀敢重以请惟圣明恤之得予吿展墓且命有司给车马续廪饩自京师逹西宁圣天子加礼还率以励爪牙心膂之臣甚厚于是缙绅士内交公者绘图赋诗赠其行而博士陈君启先来属予序惟李公实先少保襄毅公所荐士予辱知之不获以鄙陋辞窃闻古者军旅以墨衰从事而传有临敌忘亲之说故中古以降不以丧祭之礼责武臣非不责之也事有急于彼则缓于此而不以常处变者礼也国朝因之武臣请归葬及展墓者不数见见之而恩数优渥如李公亦难矣哉汉世祖中兴诸将得过家者令有司具少牢行拜扫礼以为荣而宋岳武穆亦尝以母丧还庐山前史特书之若圣天子以仁孝抚世俾有劳于国者得遂其私比于建武之诏而李公不㤀其亲两被殊典殆有慕于岳侯忠孝之名宜诸君子播之声诗写之毫素以侈大恩励大莭岂直离亭缱绻之际输其仗剑对酒之情而已邪虽然关陜之境兵荒相寻宵旰之馀屡勤西顾发南甸之粟出内帑之金拯济之策不遗馀力盖自今岁以来天心稍协民力仅苏九重之忧渐释而大臣之私始可白且遂焉此公之所以得西也河陇之上山川相望松楸郁然棨㦸生光使西人老稚因公之归而举手加頞曰吾君之不忘勲旧如此又披图诵诗而击莭叹赏曰中朝缙绅之乐予人为善如此其美谈荣观不既多乎然此犹孝之小者公尚促还阙之期乘时建功于四方申河山带砺之盟致珥貂横玉之贵以续先公之烈以答圣天子之宠以无负诸君子期望之盛心斯孝之大者公可不勉与公之子㺬举进士官中书舍人以经术显于朝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盖识者又以是占李氏之泽方盛而未艾云汪君自吏部待选还新安省觐送行序
  成化甲辰乙巳关陜并洛三省民大饥亡者相枕籍于道或连数村荡无居人木叶草根发之一空人相食至不恤其骨肉以茍活旦暮流传之语盖不忍闻圣天子恻然轸念元元时下宽大之诏与民休息屡出大臣挟内帑往赈恤之又建行入粟补官之令于江南北由是生贠得齿国子胥吏得附铨选粟入既多民稍得济而吾乡之为生贠胥吏者亦往往来预若汪君文其一也夫其所以倾槖不吝而上之有司者盖不独于我有发身之阶而已亦将于官有活民之力焉其名虽利而阴则义行乎其中较之他途犹贤乎已乡人居亰师者荣君之归请赠言于予辞不获则吿之曰民瘼复有甚于今日者哉言之愀然于色闻之戚然于心盖人人同也汪君之所亲睹也倾槖而济之以预有活民之功者非汪君之徒欤然则使异时受恩命于朝有民社之寄亦何政术之暇于他求哉惟无忘今日而已汪氏为新安著姓皆祖唐越国公其自唐模迁凤凰者曰希旦为宋直秘阁自凤凰迁章祈者曰杰为元徽州路推官率有民功著于乡邦而君又将有禄仕以承其先祀启其后人谅哉其归之荣矣于戏水旱之灾尧汤之世所不能免惟修人事则可以弭之故上勤于公有所储而不匮下俭于家有所恃而不穷则交相得而水旱不足以相病矣君之归也在上者吾不得而议之在下者其为我相吿语相劝勉而以俭为四方之倡则庶几吾郡之福也哉
  赠鲁公知胶州诗序
  初成化戊子秋河间鲁君舜卿以尚书亚魁京闱京师人翕然诵其名而称之以为大科可拾取也上礼部久之弗偶君年益壮学益邃而无馀子琐琐得失之心乃乙巳夏上吏部举铨士第一人太宰以下又怃然曰此所谓名下无虚士也廷授知胶州鸿胪高君时举于君生同乡学同志请缙绅之诗以赠别谓予亦乡人也宜属以序夫士释韦布一蹴而至大夫秩五品持一道之印以奔走数百里之人荣孰甚焉然官高禄厚则其副之也难故不以为荣而以为惧者君子之心也胶为山东大州擅盐鐡之利地濒于海设守御之师兵民杂居征调猬兴而又有诸县郎吏受成于下藩臬大府之臣责成于上守失其道则荣非其荣而士之望也孤矣学古入官志大而才足固不借听于人而赠言之义则亦不可废也窃闻之清慎勤三言古当官之法可以终身服之而不易者也言虽熟于人口而克践焉者或寡矣请以是为君诵之可乎君世父曰山西大参公父曰邲阳令君政声徳望实相后先且诸赠言者又皆有责难之义而无流连光景之词吾知君承乎家庭渐渍者既深获乎朋友爱助者益多其知所惧而不轻其土地士民也审矣官足其在公之分禄称其惠民之泽岂弟君子之称𤍞然起于山东为诸州之冠受朝家旌擢之荣增辉乡邦无负所学发轫于兹乎鲁之先两君于先尚书㐮毅公实相友善近者吾弟敏徳筮仕官僚又实从君之后通家之谊诚非一日之好一面之雅者比故特序其事于群玉之首既以规之亦以期之
  送都阃萧君赴四川行都司序
  四川去京师万馀里而行都司治建昌领六卫之师以控扼诸畨尤西南重镇也迩者兵部以择帅闻萧君大用受命以往乡进士马君谦合诸姻友壮其行乞赠言于予予不及识萧君然窃闻之缙绅间而得其人矣盖萧君承其先世之烈数奉诏使虏庭从征伐起忠义卫正千户至佥都指挥事智名勇功出列营诸校之右故总戎者以将才荐于兵部而上亟用之如此岂非得人也哉建昌古越嶲地南接滇池西杂吐蕃诚蜀之要冲然国家承平百年王化之渐被者日广冶场塩井之利足以裕边学校弦诵之风足以兴俗近者诸畨又鲜出没之患则建昌之为乐土也久矣萧君提一道之印而守其土抚其人固绰乎有馀地矣或以为萧君夙将且有志于功名疑建昌一道不足以尽其才者是亦不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所以试之者固将有以待之也君岂可以所辖为荒服分阃为偏师而遽忽之也哉视篆之后简其士马修厥戎器广屯田礼师儒毋狃于宴安而常若寇至使西南号令斩然一新又以其暇日履渉山川指其不毛之地曰此诸葛武侯之所谈笑而禽孟获者也按行城垒抚其楼橹之具曰此李卫公之所经营而夺蛮险者也忠贤往矣遗迹具存慨然兴起于百世之上而思见其人焉则三军足食诸畨向风朝廷无西南之虞而方面果不足以淹君矣大镇元戎之选珥貂横玉之贵皆上之人悬之以待诸将之有功者萧君朂哉
  赠监察御史汪君序
  御史秩虽下而实有天下之责天下事无巨细御史鲜不预者大朝会则纠仪大祭祀则监礼大征伐则督军学校选举行河决狱一切禁戒之政与夫稽考积弊纠察非常必参用御史一人出按于外则自群有司以及文武大吏悉听约束视其言为进退其立朝也自宫闱以及将相勲戚有过大政令有阙必庭论之一归于礼法乃已御史之责重如此而祖宗以来亦重其官其理刑也必试可而后与其竣事也必核称而后复一不如令则外补甚则速窜其出处与诸曹绝异盖慎之也予尝以谓御史皆其人得其职则天下无不集之事无不韪之臣明天子可垂拱而治矣汪君从仁举进士为行人试监察御史一年都宪报可以实授请于上从之从仁起江南诸生如不胜衣而所居事理不以难易为戚欣胸中泾渭确然私谒凛不可犯殆知其责之难副而不取足于声势者欤其尤难者性敏而力学有求益向往孳孳不足之心视彼发无当之言以规大利乐不羁之行以取大辱者诚不可同日语矣饬群工熙庶绩以上副明天子责偹风宪之盛心固不系一从仁而从仁克当慎选以倡其同寅以比迹于古司直之臣不在兹乎从仁世居徽之婺源其从伯监察御史文灿从叔按察副使希颜从兄大理评事守贞皆起进士敭历中外为时闻人故从仁有得于父兄师友之间而加策以自进于高明光大之域有可必者如此予不佞于汪氏最厚辄与诸乡人举酒相庆而又缉为之说以致万一爱助之意焉
  赠中书舍人姚君归省诗序
  国朝进士甲科惟正统壬戌翰林侍读赠礼部侍郎吉水刘文介公榜最盛而后嗣之通朝籍居京师者视他榜亦盛然岁时还往踈密不齐未有能合之者吏部尚书赠少保严郡姚文敏公之子中书舍人吉甫首倡为之四十年通家之谊蔼然如昨日由是喜有庆戚有吊丽泽之益有加盖自隋唐设科以来其嗣人之有会寔自今始未几吉甫将归展文敏之墓且省太夫人于故乡旧之会者或注官而出或予吿而去离合勿偶也而吉甫又为此行于是兵部尚书赠太子少保新安程㐮毅公之子左春坊谕徳敏政詹事府主簿敏徳兵部尚书赠少傅南京白恭敏公之子锦衣千户镔翰林编修钺太学生铨翰林学士赠礼部侍郎嘉禾吕文懿公之子礼部郎中㦂太子少保礼部尚书昌黎韩公之子兵部郎中忱乡进士慥太子少保工部尚书固安王公之子乡进士⿰太学生璟刑部尚书庐陵王㳟毅公之子翰林侍讲臣户部尚书濡湏薛公之子锦衣百户靖都宪东安李公之子训导徳容大理寺正徳恢中书舍人德仁学士金城黄公之子琳方伯二山王公之子兵部员外郎政参议庆阳倪公之子乡进士英暨兵部尚书陜右陈公之婿大理寺副余君渊共十有九人相与醵而饯之且各赋诗以道缱绻不已之情而推敏政为之序于戏士生斯世富贵利逹不足计而能不失其世守之为难也盖国必有世臣而重家必有肖子而兴士必志于忠孝而贵典籍所传不可诬也今吾与诸君子藉先人之泽诵诗读书以有禄位于朝或藏噐以待用于异日而又获讲世好于斯岂直𡗝世而已哉喜有庆戚有吊固人情之常不可缺也而有大者焉善相勉过相䂓使言行不戾于先训忠孝不忝于古人闻者欣慕观者效法而后斯会之光可书也崇阶之袭懋赏之延世岂无之而君子所贵则有在此而不在彼者矣吉甫居近侍奉清光者九年其才猷盖未能尽见然夙夜在公谨恪不少懈忠之端也进陟之恩旦夕将下乃翻然吿归惟扫松楸奉甘旨之为心孝之端也忠孝士之所难为人后者之所当共勉也然则文敏公之泽其未艾乎诸君子之诗所以惜其远别徯其速来者将责善于吉甫有远大之望焉亦非直游从之私而已
  北观序
  宝应陶成懋学早负大志以经术取南畿乡贡如拾地芥其天才横发如天马之不可羁识者疑其所出或难中䋲矩而懋学当作意处反伈伈类处子拂士一点画不茍盖士之所负有不可知者如此懋学以其暇日随笔作山水花鸟人物往往逼宋人不说近代五七言古律诗宛有思致篆隶书亦高古不逐时好予心异之曰世乃有才子若斯人者邪惜力不足以振之而懋学亦崛然必思有以自振虽居当路强有力者恒藐之不恤也一日吿予曰成尝登金山眺吴门纵舟西湖观潮浙江思起古豪㑺而上下之呼酒放歌以尽东南之胜不知者或目成为侠今成数益奇谐益寡矣然气则益振自分非师成者不可以屈成也闻自亰师出居庸逾上谷入云中其山雄㧞其木悲壮其人勇而尚义将往游焉历访古战场及虏所出没胜败或得其详于退校散卒之口其必有可喜可愕可颂可骂者岂惟足以昌吾言进吾之所能成异日不弃获进南宫奉大对当以纾胸中之奇以自效于圣代然不知者又将侠成矣成岂恤是哉予奉使南京既归则有见之于上谷者矣久之云已在云中凡文武钜公开阃建牙其地者争延致之恒恐其去然懋学性疏爽不可拘絷虽甚相好者得其字什五得其诗什三得其画什一亦卒有不得者其性然非固閟以求售者也间一还京师久之又将北行曰成志未惬将极登览以尽西北之胜且吿于其所往还维时仲秋关塞早寒禾黍既登草木渐变吾知懋学抚流光而饫大观其所蕴益充所发益工清旷之怀益浩乎其不穷岂以一世之荣悴为戚欣者哉昔宋陈亮负才卓荦俯视一世虽遇考亭亦不为窘其后卒魁天下而论者以亮经济之策迄未得施为深惜士固不可知也矧懋学近更其字为敬学益将敛华就寔而慕为处子拂士不独其制作然也其所至殆将有予不及知者乎于是西涯学士为作北观二字于卷首予特序之而匏庵谕徳诸君子继声其后焉
  赠工部主事程节之序
  我文庙徙北都以来国用悉仰给东南河防之臣每置司于要冲以专责之济寕其一也盖泗沂洸汶之水毕会于济宁而分流于南北胜国时开会通河以漕东南之粟永乐初从而濬之置闸以畜水时其启闭工费而事殷于是工部都水主事一人受命莅之兵民长吏有事于河者悉受约束闸坝庶官之进退丁夫卫卒之发遣湖泊津波之修葺木石茭泉百需之敛散皆受成焉得其人则安坐而事集非其人将委顿而事隳故主事之莅济宁者必慎选也而吾宗节之适受命以行行有日其乡之仕者曰是可谓得人矣乎相率而请赠言于予予观节之以春秋魁浙江举进士高第通经学古明于当世之务盖无官不宜而况水部哉节之以进士观政于工部有声出其同行奉使于畿北于闽南于江之西无虚岁皆以公勤闻盖无施不可而况河防哉诸君子以慎选得人为同乡之光是矣乃诿言于同姓之鄙人其何足副之虽然予尝往来河上得河防之详成规灿然可按而行行之力弗力系其人不必论然事有出河防之外者不可不知也中朝士之往来有事于东南者南郡及江浙岭海闽楚滇蜀之供奉于尚方者贵幸勲戚之家贸易于両淮于三吴者聨樯大舶必驻济寕旗鼓相望𤍞若神人符檄追呼急于星火而有司之疲于应命従可知矣水部之臣受命而中处俯仰之间毁誉乘之荣辱系焉中人以下能无动乎处之难殆有甚于河防之常者矣莭之行哉先正有言君子求尽其在已者尔在人者所不强也在已无愧则人之誉者不足为荣毁者不足为辱将自治不暇而又何暇于徇人也哉以是心求之慎选得人之庆又岂直同乡之光而已莭之先世自新安徙淳安与予皆出陈忠壮公之后而予于节之行稍尊窃意其名位所极行业所就当有亢宗之望焉故不得以同姓之私而已于言也
  赠五官保章正周君序
  古之传经者有专门之学故其业精可以淑人其术良可以用世岂若中世之剽窃绪馀高自标榜偃然当其名而不虞有识者之议其后哉盖经学之不克世也久矣纵有之而上之人取士不以此故经学益微而经学之中有历象方脉二家犹有克世之者然上之人亦以此取士于二家故历象方脉之术业自国初言之诚有其人私淑之馀引而伸之或祖孙相继显于乡或父子相继显于朝若周君良辅则亦其一焉周君世家彭城自其先公以明玄象历数受荐而兴历官钦天监副以终君少而诵法于家庭不自等于中世之士殆其业不底于精术不充于良其志未巳也监试其所学率中式乃者五官保章正缺员遂共以其名闻诏可拜命之日亲知之士咸以为荣其内之兄刘君佐亦予之近戚也间请一言予窃诵四代之书亦尝反复二家之说方脉未暇论若历象之学岂易言哉尧舜之初政也诸所未遑而兢兢于钦若敬授之令惓惓于玑衡七政之察彼诚知所先务矣我国家稽古正官立钦天监以总历象之事有长有贰其分莅也有属其受学也有徒且著令凡术业之在官者毋他徙不在官者毋传习其慎之如此而保章氏在周官则掌日月星辰之变者也周君以世学膺慎选承涣恩是诚荣矣不思有以副之可乎历象一也而象为重象所以察天也察其常以合于历则下有所据以兴作于事功察其变以丽于占则上有所警以勉修于徳政㦯舛之失次或讳之取容则职非其职而失其所以为荣者矣周君朂哉历象之得失固不系君一人然下淑其徒上辅其长益进于术业以求无玷其先且励志于古人而无勤于士议庶几足以称朝廷选举擢任之公月课岁计而有成绩不自己焉将次第以进于长贰之列无难者区区经生之谈又将不一书而已也
  赠叶君与谦南归诗序
  故吏部侍郎昆山叶文荘公之贵介弟曰与谦君素以孝友闻而又喜读书无纨绮之习盖文荘公历四朝出入中外三十年奉亲理家皆于君是赖而君亦能副公之托公虽贵有勲名手不释卷所蓄古书名帖盖不下邺侯与欧公且校雠如法而文章制作亦杰然高出一时独宗谱亡失未备盖尝以属君君求之累岁得石夲于松江由是阙者完讹者正而公久已下世不及见也乃者奉以入京请题于馆阁诸公久之以太夫人高年在堂应例入粟赈饥恩授承事郎以归国宾王公司言都督袁公冢器允功喜君之来而不忍其去与交㳺缙绅绘图赋诗以赠诿予序之予闻昔郭有道隐不违亲贞不绝俗虽不求仕而间至京师忧人之忧未尝立异千载之下想其风采盖邈乎不可及也君将志乎有道者欤百世之谱既失而复以成文荘公之志俾无憾于地下又托名世之文以传此君之所以来也高年之亲虽无恙在堂而定省不可久旷又得官比于命士足以慰亲庶几如毛义者此君之所以去也所以来者弟道也所以去者子道也以是心推之则获乎友朋而受丽泽之益济乎贫乏而预活人之功非有道者不能也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吾又安得不以是期君也哉先少保㐮毅公与文荘公同在諌垣又并命为参政于山东西号最相契而文荘公尤爱予每有奇书佳帖必相视顾予之鄙朴不足以副其教为可愧也故因序赠君之诗而述通家之好焉
  赠中书舍人杨君序
  中书舍人杨君应宁官九载上其绩于朝其同寅乐君之宦成而君乃请赐假归展其先垄又不能无惜别之意焉以予辱交于君请言为之赠于戏仕必九载而后课其功者虞周圣王之制而秦汉以来未之能行也或一岁或间岁不核其殿最而迁陟随之故士习奔竞治趋茍简日甚我高庙有见于此慨然复虞周之制为著令今百馀年矣而久则势不能尽然于是才足以逹变力足以受知者往往不俟考绩而进进且不次焉惟侍从之臣无事功得自见而又慎靖谨恪耻于自逹故九载考绩之格守之甚坚罢常禄以俟后命有至三四载者势固尔邪杨君与予少受国恩最厚前后教飬于翰林又前后举进士为侍从之臣而君学问宏硕可以当师儒之尊议论严正可以受䑓諌之托才术优裕可以偹藩府之长予盖不及也而君伈伈自守夙夜在公退与诸生讲习不辍泊然有足乐于其中欿然无所暴乎其外与布衣无异而有识者固策其为端人良士也岂终于人下者哉虽然枉尺直寻大贤所戒行义逹道君子欲之君既上其绩于朝矣循资而升以晋于大夫之列重其禄而责其成君之所安也有如君者因其宦成相与昌言于上而有不次之擢焉君亦将安所辞哉传曰夲之大者其实茂膏之沃者其光𤍞君之为从官也久矣阅历之多持守之确为士类之所拭目也深矣扫松之后式遄其归推所飬以自树立于圣明之朝不可失也振士风而赞治功固不系君一人脱君有焉使人称曰此朝廷涵煦作育而得之者宜其过人如此岂不伟哉诸君子亦宁不有望于杨君也哉
  太子太保㐮城侯李公夀诗序
  古之号良将而获上夀者若周师尚父吴延州莱季子当八九十岁时或胜殷诛纣或却楚救陈千里将兵一何壮哉计其后皆百馀岁汉营平侯赵充国唐汾阳王郭子仪亦年皆八十馀而収中兴之功福禄荣名与国咸休至今想见其人邈乎不可及盖四公合乎孔子之所谓仁人箕子之所谓攸好徳者其获乎上夀有以也夫中世之为将者则不然相矜以𫞐利而谓武人但取其材勇耳他所勿计焉其功固灿然照乎册书其名亦喧然播于人口其富贵尤赫然动乎一时然较诸古之为将者其所得多寡则不可同日语矣若今太子太保㐮城侯李公良用其庶几有志于古之所谓良将者与公世家和州自其曾大父以乡人子仗剑从太祖渡江遂长燕山左翼之兵其大父事太宗于潜邸举靖难之师受封㐮城伯而公之考以世爵屡扈从北巡历仁宣两朝总帅镇山海者一守南京者再受知杨文贞公而与黄忠宣公同典留务实严事之于祭酒四明陈公司业临川吴公皆执礼甚恭其师友渊源所资既深故名徳勲猷所就甚远殆庶几古之所谓良将者矣公承世烈之馀敦诗说礼谦已下贤而又娴于武略有祖父之风当英宗时尝领宿卫暨今上之初遂受股肱心膂之托入则总五军预大议出则佩将印攘四夷进封列侯上保储极勋望日隆而心愈下以宝贞道人自名其䋲武之志许国之忠槩可见矣今公年五十有一岁八月之望初度之辰也仪宾王公司言于公有姻好作夀意图而声之诗歌将与缙绅举杯相属俾走为之序惟先尚书㐮毅公夙与公同事西南夷而走又承乏宫寮之末故窃以其所闻者为公诵之天眷皇明必有世将之臣获上夀为一代之庆庶几见之而幸于公有世讲故祝之深期之切不自知其辞之费也虽然师保之职茅土之封比隆于尚父季子营平汾阳者公所有也身膺百福为国元老由八十以至于百岁者人所望于公也乃若陈丹书以格君闻六义而知徳陪庙谟则以不杀为武守爵禄则以不欺为忠增光前人比迹四公而为一时良将使功垂竹帛庆流子孙非仁人攸好徳者不能也公岂可退托而不自力也哉中秋令辰夀燕伊始敢以此先诸君子之作南山之图崧岳之章嗣是而有不一之书者当未艾也
  贺礼部侍郎康公序
  于戏天人之际微矣其职㳂于羲和之命重黎之司其理出于禹箕之畴羲孔之易非贤圣之士类不足与此迨秦汉以来设专官而付之星工卜史则仅传其历法象器之遗天人之理知者益鲜矣惟汉广川董子对天人策以阐道原宋文靖李公陈灾异章以匡君徳元鲁斋许氏定律历志以成大典庶几先王之世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之学惜乎当时不究其用或用之而不能久也乃若荧惑守心变亦大矣而进三可移之说山摧孛见天下旱蝗灾已极矣而倡三不足之言有道之世愿治之君将焉取于斯人而用之也哉吾郡康公用和自其少时受学家庭即熟于春秋灾异兼通易皇极両家筮仕而为监察御史遂以经学才术见重士林未几被诖误出宰闽中久之圣天子经筵之暇留意筮法有以公名上者驿召至京累授钦天监正力辞还江南适有先大夫之䘮服阕再被召进太常少卿一年特旨进礼部右侍郎皆仍掌监事盖公平素有志于广川鲁斋之学思上窥易畴之旨以究天人之蕴辨博之馀自不可掩宜圣天子知之深眷之异而畀以羲和重黎之旧任如此岂轻也哉夫天下之治忽系君与相而尤系钦天之臣天有灾祥君相不即知或知之而不以惧则治忽从之矣使如文靖李公者日陈无所讳而疾视两宋之臣由是上思正体元之职下思尽调元之事六沴不兴天清地宁兵可戢岁可登民无夭阏而跻于仁夀之乡钦天之臣之功岂不大哉反是而求天下之治未之有也或曰康公诚有志于广川鲁斋之学欤人莫得窥也若文靖则相也公乌得拟之予曰不然国朝以六卿行相事今康公进位卿佐矣圣天子用公之意愿治之心不言可知矣天下之治忽殆系公言公言之而使天下蒙其福且知儒者之效至于天人交孚历象可徴非星工卜史可比岂惟同乡之光天下之光也及时与乡人举酒为天下庆而此特发其兆云
  赠知易州罗君考最复任诗序
  成化乙巳冬山西太原民数百人具疏言知易州罗某尝通判太原得民心愿补我府正缺员易州民闻之亦群然曰奈何夺我良守上疏请留事俱下吏部未报适罗君以三载考绩至得书上最而还易人大喜惟时易人之在朝者仪宾王公司言最显且文将乞缙绅之诗以赠君属予序予方啧啧罗君而莫能致其详者询之王公王公谓予言罗君罗山人起乡贡进士历通判平阳太原督山场薪事于易州有才而廉常为八府五州之冠会我州正缺员易人赴阙请畀君获命当是时易方苦于岁侵而赋役夫征保马三事民患尤甚君审于民而省常徭九之一请于上官而减征夫之金五之二又恳请于朝而蠲保马逋负之徴五千有畸由是易人少苏而君于他政始克次第为之励生徒之业戢戍卒之扰申关市之禁修废窒罅不遗馀力扺兹三年政以大成往时仆以扫墓恩西还始识君得其政之大端恒往来于心不能忘又窃惧其有迁陟之命而吾州弗克终其惠也予虽不及识罗君然闻其所至得民且因王公而知其名实相副如此怃然曰于戏今之为政者懵于举错而甘置其身于无闻之地则幸而不为其民之所贱詈者亦已鲜矣又其甚焉怫民之性而一切以苞苴霉𬙊从事则幸而不为其民之所疾讼与瓦砾之所掊击者又加鲜矣况能望其匍匐请留至再至三至于两境相争以不得贤守为戚者何相去之远哉若罗君者岂非贤哉虽然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罗君之政则诚美矣使加以黾勉不怠之心而求进于西京循吏之列将易人之感戴益深朝廷之旌擢益至或进守大郡佐大藩其名实不益孚而仁民泽物之功不益宏哉王公以贵戚惓惓于故乡知其民瘼之所在而求诸君子咏歌其贤守以比于邓侯贾父之遗音尤可谓难者故序其事而不辞
  贺顺天府通判马君序
  京府通判其禄秩虽与列府同而礼体则甚异盖其入则悬牙符与朝臣序立丹陛之东出则拥驺从与丞尹大臣聨署而莅政三载奏绩则受天子之敕命貤封其父母而及其配焉视外臣之必俟九载乃得请而又有得不得云者独非荣幸哉吾郡祁门马君汝才初以太学生屡试不偶而考铨士第一人廷授顺天府通判今三载矣乡人之仕京师者相率请庆言于予曰非是则何以励宦成侈上赐而为里人之光耶嗟夫士读书而有志于用世居朝行者或闲逸而不获自试以亲民处州县者或困屈而不获自致以近君皆士之所不满者若夫有近君之荣而兼亲民之权得行其志而显有成绩若马君者亦诚可庆哉虽然庆之而不有以规之者市道也非桑梓之义也诗不云乎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又不云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斯士之法守而不可忽焉者也夫近君而不图所以致君则忠勤之道缺亲民而不图所以泽民则公廉之行暌皆士之弃也君宁有是哉由韦布而积之以有今日由今日而积之以至于六载九载如一日焉斯无负于士而庆可申也抑孰有负经术如马君有治才而不怠如马君必俟乎六载九载而后迁陟之也哉
  赠太学生郭君南归诗序
  郭君錬卿家兰溪之𤫊湖世以易学闻其先多以是经取科第为䑓宪部郎中舍至君独早失怙恃而奋志有立亦思以是经发身数奇谐寡屡弗利于有司其乡之人鲜不为君惜者会河南大侵始循例入粟赈饥得上太学久之以省亲南归其友进士知莒州叶昌伯之子泽实君之婿求诸缙绅赠行之诗而以序请仆观士之发身不必尽同要之其出也有名而不戾于法则其终之所成亦必有足见于世者不可诬也方迩岁之大侵也陜洛为甚民流亡相仍守吏坐视莫之能救主上有忧之元老大臣不得已而画理荒之策由是诸生得入太学亦偹一途则诸生之来者岂有所自觊而为是仆仆者哉上以仁倡下以仁感虽非先王偹灾之政而其情则有足亮者矣彼唐宋之季士不知所法守而茍进趋名挂于斜封官出于内批屡兴屡仆而不为之惭沮卒并其所有者失之其视君軰发身出于明诏所载而预有活民利国之功飬其才以俟用者其相去岂不远哉昔黄霸以入粟为郎至二千石进秉国钧为汉名臣士固不可以例论也矧未必恃此以终身而挟有志望者哉郭君勉之他日自太学生以世经取高第继美其先之人而以功名自见于盛时岂不益有光于斯途而无负于缙绅赠言之意哉中舎时頥力学好古以词翰妙一时仆亡友也故于君之行序不以辞
  赠南京太常卿翟君诗序
  成化乙巳冬诏特以尚宝少卿翟君廷光为南京太常卿初南京太常以留务简往往置佐贰未有卿有之实自君始岂尚宝之臣职亲而地近非远外庶僚可比故上属意之深耶于是同年友之在朝者各赋一诗致庆饯之意而属予序之惟今制官至于三品则恩之所推上逮其祖下延其嗣出入肩舆比元老而饰终之典贲其先以及其身士一生所愿欲而不可兼得者至是可毕遂矣夫其受之也深则其报之也至而况岿然被非常之恩膺不次之擢如君之受知者哉南京我太祖高皇帝定鼎之乡陵寝在焉而太常卿秩三品实典祀事君固不能不勉焉惕焉以求所以副之者矣仰惟高皇帝创业垂统奨忠良僇奸慝以追迹唐虞三代之治法令昭彰百世如新茍勉于其所当慕惕于其所当戒则名与位亨身与宠偕天下臣工宜莫不然而官南京者观省过化宜所先也又况官太常握印章而岁时执祼献之礼于桥山之下者乎吾知君之所以副知遇者有馀师矣君成化初举进士即教飬于翰林文学之进才气之充人率以为远噐已而给事黄门益究心职务章疏之陈封驳之出又足以禆阙政而树成绩一迁鸿胪再迁符䑓圣天子特超擢之而不与常命者等固简知之有素哉君世家洛阳中岁定居南京君之兄廷瑞方佐南京大理兹之往也盖有桑梓之荣有埙箎之乐然君子不以是取足于君也年方壮气方锐士之所当为者宜有大焉励所操而慎所择理其所旧学而扩之以古之名臣自期待此有志者之所为也异时非常之恩不次之擢舆论又将归之而君亦且有不得辞焉者哉窃不佞以是为赠言者先亦自附于朋友责善之道云尔
  篁墩文集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六   明 程敏政 撰序
  陜西河东都转运盐使雷君赠行序
  国朝以盐法之重置专官理之秩三品在列郡守之上亚方伯一等厚其禄以飬廉重其𫞐以弹压四方之富民与中朝贵人之骫法者得其人则可以収天下之公利救岁凶实边廪故盐法清而国计充舍是而欲敛一切无名之小利以为裕国足民之良谋可谓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者矣故都转运之官常难其人焉迩者户部郎中江陵雷君大亨以推择为陜西河东舆论宜之而同官者益以喜曰吾党之光也欲相与致古者赠言之义托汪君克容赵君梦麟来属之予予闻盐之榷也不见于三代之世疑非令法然后代事与古异井田废而兼并之家兴车乘亡而府兵之制出则盐于军国实有赖焉故其法最密且严善守之则国裕而民纾不善守之则国匮而民困盖盐之有系于国计民命若此其甚也承平既久法玩而不行将决其堤防而听之出乃责成于都转运之一身岂不岌岌乎难矣哉则诸君子以为君喜者吾将以为君之戚焉虽然君起经术擢进士不出户曹者十五六年尝奉使于淮东于北边处钱谷嫌疑之中而行足昭其洁当簿书倥偬之交而才足剸其繁殆非无所试焉而幸以得之者是固不足以戚君矣谨之乎莅政之初振之乎积弊之后倡其同官相与守职而不为有力者所揺夺则国用可以渐裕民力可以稍纾虽有㓙年不必鬻天下之爵而莩者以生虽有边警不必出内帑之金而戍者以饱盐法得人之明效不至此乎使他时课塩最者曰陜西河东称良计臣者曰雷君则庶乎朝家三品之禄秩所以畀君与君之所以图报者为两得哉此赠言之意也亦君之素心所欲勉焉者也
  赠苗君知合江县序
  天下之治忽系牧民者之贤否而当今号牧民者惟令为难盖凡政之利弊藩下之郡郡下之邑而邑不敢专民之休戚牧分之守守分之令而令无所诿令之秩在人下而其责恒在人先此令之所以难也虽然令诚贤乎则于利弊得昌言之于休戚得身任之有所云而莫吾夺有所建而莫吾挠则牧守虽大且尊如令何哉夫如是吾又见为令者之易易也已苗君时雨之知合江县也其乡之仕于京者周君麟荣君之行而欲致古者赠言之义见属于予予不获辞则吿之曰士明经孰不欲以致君泽民为志而或言盭其所行政非其所学何哉利汨之也利岂贤者所当齿耶贤者正义而不谋利则上之致君下之泽民皆恢乎有馀地而天下之治可几也况于令乎令之于民也最亲则贤者抱泽民之志宜自令始苗君行哉推所学以试于百里之间当不求所以副之者哉蜀去京师万里而合江治泸水之东其境接牂牁其民习于刀耕火种更化百年比于内地而所以绥辑之训廸之尤令之所当䆒心者也苗君其足以办此乎天下之治固不系一邑而士之志亦未必安于一邑政之所通不夺其公民之所瞻不挠其廉吾见上之为牧守者将大有合焉以福东川之人而令之不难也果矣君世家锡山屡不利于场屋而卒业大学学益老行益坚且明于义利之辨久矣其入吏部铨也试在人上崛然有声殆非悠悠者比予故因周君以不腆之说为贤者告而终以远大期之
  推府陈公考最荣还赠行序
  嘉禾陈公明遇以成化辛丑进士擢推府于徽三年部使者以为贤俾奏绩京师吏部宪䑓交以上最闻廷谢之日徽人仕京师者相与幸其邦之得贤佐以司刑而福民请予言为庆方陈公之下车也予适居松萝山中闻人言陈公最名有经学尝与友人读书其乡之东塔寺诸生从之攻苦茹淡不底于成不己已而先后举进士甲科传其学而待捷者尤众且出其所长于诗典则而清新三吴之工诗者或未能过之此其人疑不足于吏事者欤予曰不然经律之可相为用也久矣伯夷䧏典折民惟刑而汉人引经㫁狱惟世之不可以两有也故或彼以此为迂儒此以彼为黠胥皆非也乌有深于经而浅于律者哉矧八音与政通而谓诗不足以逹政岂知夲之论哉吾知陈公必将有暗然日章之实固非若浅丈夫沾沾自喜而徼名于一旦者矣子姑待之哉久之则闻人言陈公果有过人者其性不忮以刻其才不露以逞其坐署也门庭肃然无私谒其行县也必以奉公自誓无后言亮哉其非深于经者不能也则又对曰未也易戒无恒诗谨克终世固有始虽明㓗而中斯变焉者矣子不更需其成哉盖及今三易寒暑其莭愈峻而刑愈平民愈孚外之则部使者贤其人内之则䑓部大臣书其最名通于天子俾还莅其士民盖经律之相为用如此不诬也邦人乐终其惠而庆之宜哉夫刑国之所重也刑清而馀无所难理者矣廉暗于事与才蔽于私者其为民病恒均世乌有庶几兼两者而向进不已如陈公者哉近著令御史缺员取具于府推则公早晚必有还朝之命而邦人求终其惠将不可得矣东南僻郡号大佳山水者莫如徽而公辱临之凡有所登眺与夫劭农问俗多寓于诗每录以见示蔼然古风人之义也别后再见而公之篇章益富且工则诗与吏事偕进矣而其后之所至又孰能御之也哉
  赠无钖医学训科施君克文序
  旧岁有诏求名医于天下畀有司礼送京师而常之无锡医学训科施君彦清预焉彦清既北而无锡遂以训科阙吿官吏相与议于公士庶相与议于私曰医拯人之疾病夭瘥以佐一邑仁民之政其利害不小况训科之官所以领䄂诸生取决群疑其举措尤不可不慎而施之医无钖之望也盍往求之得彦清之从子克文克文业医而善书能诗益以孝友闻于是自令以下聨檄署名上之吏部吏部送太医院而试之良焉乃廷授无锡训科以归盛君舜臣方为礼部官属于克文有亲好请予一言为贺予每以谓医之为道类出古之圣神其书具在其明之甚难而后之学者若以为易列肆而居执方而应盖不可数计而人之遇之其幸不幸则亦有不可言者焉予尝过钖山识彦清君于舟次其在京师益相还往以为清才妙思固文苑诗社之英而其医尤不易得本之素难而参以守真洁古明之彦修诸家推以治人鲜不获验盖儒而医者也克文嗣其官矣可不嗣其业哉医以学名将以佐一邑之治科以训名将以教一邑之医学非其学而训非其训皆君子所不与也克文归哉思古医之难而以为勉睹今医之易而以为戒他日起一邑而召入尚方踵家世之烈而収医国之功斯无负上下之所望于克文者哉予又闻施之先在宋有为翰林医官者在元有为南雄路医学教授者在国初有为无钖医学录者盖皆一时名流必有著述存焉而予素多疾喜医学倘因克文预见一二又非快欤
  思远诗序
  宫保尚书大学士夀光先生之谢政而东也门下士与乡人后进仕京师者赋诗若干篇将寄夀先生而翰林编修敖君山题曰思远俾走为之说走窃观先生起进士为文学近侍之臣历四朝位元老又实傅今天子于春宫尭舜君民之心殆未始一日忘者乃忽然上疏觧组以去又窃观圣天子于先生资其启沃置诸宥密将有太平之责焉殆不可一日无者乃居然从其请而去何哉走以谓天下之大美必相胥而成古之人盖有迫于衰暮贪进不止至于斥逐而后行者先生年甫六十去志坚决且久视古贤不少让而圣天子于先生之去则有玺书之褒有内帑之赐有给驿之荣有岁禄之赡有公人之役恩礼稠叠度越前古盖去之者振廉耻之风从之者笃始终之义也君臣之间相尚以道而天下之美于是为大矣矧先生有父焉年逾八十无恙在堂得归而飬之有诸子焉竞爽并秀而又多纳禄以从先生之后玉带朱衣照映门阀杖屦所至溪壑増辉适慈孝之乐而并进于期頥之夀使后来者仰前軰之高风以为远乎不可及则先生之归在我朝一人尔虽然先生齿发未衰精力方健天下之属望在焉而古之贤相亦固有再入三入者矣圣天子重违旧学之臣而优遂其雅志于一时然赐环之召在前代以为盛典者有故事也讲而行之非天下之福哉若然则醉白之堂耆英之会将不能久魏公于邺都终司马于洛社也可知矣颂盛世君臣之美而致门生后进之思此诗之所由赋也
  云中寄兴诗序
  户部郎中瀛海戈君勉学之督军饷于大同也乡进士宝应陶君敬学作云中寄兴之图馈之图既精绝而又重以词林诸君子之诗金舂而玉应疑不可措手矣而敬学以予有同乡之好复请一言惟大同西北重镇古云中地历代宿重兵以备之而我朝益严常遣宿将建牙于斯而军实所需必付中朝才谞之臣总之俾以玺书从事文武大吏不得干其间为法之严在吾勉学者盖遴选也夫塞垣非佳丽之地计臣非逸豫之官亦何兴之足寄乎而陶君图之诸君子歌之何居是不可以槩论也方今圣天子在位屡以偏师出塞敌益北徙而诸将亦屡以捷吿烽燧稍闲牛羊被野而边人之晏然足食也久矣勉学职事之馀轻驾徐出以按行其山川考核其营田下马而坐展卷而赋四顾悠然景与情会而忘其一日之劳固君子所不废也虽然予则有进于是者夫以吾勉学长身丰頥气度轩豁有封侯万里之相而又当盛年立要津顾可以小就邪昔张魏公干办公事于熙河遍行边垒而进其老校退卒于頺垣废堠之下相与览观形势指授方略以询夫战守之宜与其前人成败利钝之故后起䟽远而位将相受钺专阃于四方区画边事如指诸掌卒以成捍卫之功而名后世盖古人之所谓寄兴者如此非徒流连光景以相慰劳而已勉学其尚无甘于自弃而以为非我所及也哉此赠言之意也
  应天府乡试录后序
  应天府臣以成化丙午南畿乡试前期请官主考惟臣谐臣敏政适皆承乏被命而行以七月望前一日陛辞八月朔济江七日锁院廿七日撒棘盖其在行也兼程其在公也通夕得士百三十五人取其氏名邑里及文之优者与凡内外典事之职名刻为乡试录以进而传焉臣敏政窃书其后曰应天古金陵也我太祖高皇帝起而都之遂定中原扫群孽启一代文明之运于万亿载而无疆所谓清谈之俗浮艶之词浸淫乎辅郡而杂出于偏安叔季之所尚者荡无馀矣太宗文皇帝闵幽冀为元之旧邑虽训化之未孚也思以南济北又徙都焉所以建大中制诸夏而南畿帝业所由兴比周丰镐士之应期而出者固宜其盛哉自洪武庚戌试畿甸之士于京府迨甲子而飬材取士之制益严以备制纯于经术而不杂故士习正而儒效昌非汉唐可及者百年于兹夫以圣化之所薫陶命吏之所甄㧞名登天府而程文行四方则凡有在录者固一时之选哉角海内之贤奉廷对而服官序实昉乎此然则宜何如其图以副之䔍问学而以矜已嫉人为大戒慎名莭而以贪得躁进为大耻安职分所当为而以矫情立异植群扇俗为大戾使文与行兼名与实符则庶几乎天下士哉岂直南畿之秀益加勉焉则虽进而为圣贤之徒也孰御岂直科目之荣臣愚获奉经帏及侍学春宫也久仰圣天子求贤图治克纉先猷稽古右文聿修家法隆太平之业以上跻于唐虞三代之盛非士则孰与副之士之出畿甸者宜思其职以取先天下诚不可茍于一得负列圣作育之恩而为抡材者咎且惭也乐斯录之亟成也僣为之说用相吿焉
  赠应天府学教授黄君序
  三山黄君思贤以乡进士教谕河南陈留九年其门人若户部主事马辂軰则皆已先显矣于是吏部考其绩书上最第其文居首选言于朝进其秩与禄俾教授南京应天府学其友人太仆少卿王政夫軰又皆喜其进而惜其去也请予言为之赠惟士起儒生而至于教授亦可以为难矣夫治莫大于政教而教授与郡守分其责是不难乎而又况于京府哉然教授九品秩秩如彼其小也食下士之禄禄如彼其薄也而责均于京尹教施于都人其终岁所瞻望而致礼者非留后之臣则均逸之老也寝庙之美宫阙之壮江山之佳丽足以发才气而充见闻非一藩方远外可比又与大司成同处乎都城之中其师道可仰而教条可规也夫如是则非上最首选之士吾未见其责之足胜也黄君少学于家庭有明经之誉长官于庠序有育才之功试可而进擢之以补京教之阙员诚莫宜于君者然得于前或有所缺于后长于彼或有所短于此则夫秩小禄薄而求与京尹大臣均政教之责思足以胜之疑又莫难于君者君可不勉与昔宋起归徳建南京亦号应天府而范文正公尝职教事于学官其率以身其所造就多名士而其笃志苦莭见于传记者可考也又况其平生以中庸之说启大贤以先忧后乐之心佐世主诚有得于圣贤政教之大端则今之以后学而领教事于旧京所当企徳而景行者其不在兹与虽然文正公百世士孰不愿立下风而求踵其后尘者中世之所难也与人言而不尚论古人以振厉之者薄乎人也不自力以跂望其一二焉乃至于自沮以为不敢当者薄乎已者也
  庆戚里张君荣授鸿胪卿序
  成化丁未之春有诏得兴济张君来瞻之女上配青宫前期特授君鸿胪卿礼成凡在君同乡而仕于朝图所以庆者请仆为之言仆谨对曰此岂直君一身之庆而已窃闻张氏之先自河南徙山西徐沟再徙河间兴济君之祖知事公暨君之世父乐素先生皆以文学起或赞政大府或主教名邑至君之兄都宪公来凤遂以进士甲科显于时君承父兄之教屡试秋闱有声太学秀之所钟欎而未泄䔍生淑媛以俪元良其长厚之泽诗书之业培植豊而渐渍久矣骏发其祥益炽以昌此非一家之庆邪河间志载汉魏之间母天下者间有其人然或出于追崇或出于旁亲入继而致隆未有光膺封册视膳两宫如今日者使山川改观草木増辉一郡之庆莫加焉夫自文皇帝以来声容文物偹矣独青宫嘉礼未之有闻有之实自今始旷典之行快睹弥月流闻四方忻忭无极然则绵宗社万万年无疆之绪亦自今始请以为天下庆焉夫庆至于天下大矣夲其庆源之所出君亦尝惕然求所以持之者哉妙选徳门岂无珥貂列㦸之族而得之乎儒家推恩近戚岂无奉车骠骑之衔而授之以礼官是殆圣天子念承祧之重严正始之文顾非儒非礼不足与言治者君可不朂诸以九卿之尊居戚畹之盛而能不忘于爼豆之故习则岂直身家之荣与国咸休进进未已凡椒房之亲将莫不退叹而兴起曰儒者之学礼官之守真检身保族之规而裘马之娱声伎之耽田园邸宅之竞诚有不足言者芳声美誉逹诸宫庭益进于俭慎之德以基王化于无穷顾不韪与仆无似偹员宫僚今十年矣嘉礼之成实际其会敬惟𧇩学日新景福益臻而又得外戚之贤如张君者可自辅也乐与诸公致大庆焉亦非直同乡之好而已
  赠黄君宗镇同知处州府序
  迩者圣天子以为政之在人也而官人之效久未克臻赫然思有以作新之于是中外之臣无不祗畏澡雪图自奋以副徳意乃成化丙午冬十有一月吏部铨人适当首选而黄君宗镇得同知处州府事专董银课云处州在浙东古缙云之墟领十县襟带千里而又有军卫并处其间以地言之巨郡也银课所在上有藩臬专官有制使兼领而同知位守之次职五品食大夫之禄下之无敢均其责预其事者以官言之上佐也矧择才更化之初以四事考之而褎然在数百人上名称其实无或异词以人言之遴选也当遴选之公膺上佐之荣而临巨郡之重黄君之行得毋愓然于中求所以副之者哉而吾人则有以知君之足副乎此也夫银课有国之大利存焉急之则失民缓之则旷官此有志者之所难也而君治春秋之学是非予夺素有定论义利之辨其见之必明祁门黄氏世为硕宗而君之父封刑部主事舍⿰先生操行甚高教子姓甚严故君之兄宗噐今刑部员外郎起明经取科第刑书政典具有家法受父兄之训非一日也其习之必熟君偃蹇场屋几二十年闻见广而渉历多于世途险易公务弛张其虑之必周夫其见之明习之熟虑之周虽以之处天下之事将无难焉而况一郡乎况郡之佐乎然则黄君虽若愓然于其初而实有沛然于其间者哉他日政成播其绩于一藩曰此吾属之浙东良有司也又播之于一乡曰此吾黄氏之佳子弟而横舍生之经术有成者也又播之于四方曰此吏部择才更化之遴选人也其旌之有诰命之颁其擢之有晋秩之宠其书之有郡乘之编有去思遗爱之刻则君之沛然于其间者又将炳然于其后矣夫岂不足以验官人之说于上下哉与人言而不以远大期之薄乎人者也闻人言而不以远大自期薄乎已者也于是监察御史谢君廷献合吾徽之仕者相与饯君而予为之序如此云
  赠沙县丞叶君致政南还序
  休宁叶君尚莭以成化癸卯之夏用吏部铨廷授福建延平府之沙县丞丙午之冬述职来觐得致其事以归于是有以君为县三年齿发未衰精力尚强而请去太早为君惜者予闻之曰不然士君子之处已也莫难于初尤莫难于终固不以禄之厚薄责任之重轻为前却也彼读书于庠校勤苦终岁日不暇给有遭斥而不获齿于诸生者其得上太学则以为幸矣然其勤苦益甚有不获一伸而终困以老者其得上吏部则加幸矣然不胜其勤苦之甚且久焉有请职名而去归其乡迄不获一施其所存者视君由正途出佐巨邑上官嘉其能小民乐其惠平生所学略见于用者其初何如哉矧入觐之臣无论大小固有以墨以残禠职而除名者矣此犹置之乃若平时藩臬大臣固有不职而为部使者之所劾或吏民之所讼至于身谪而名污者矣此又姑置之乃若平时䑓省重臣固有不检以获罪清议去国投荒而甚之至于隶编氓列远戍求为下官冷局而不可得者视君之既壮而仕其仕之小也易称未老而归其归之健也可乐且又以引年纳禄为词人无得而訾之者其终又何如哉予于是盖为君庆而君之所以自处与人之所以处君者亦不可不自庆矣独念正统中先尚书㐮毅公以公务过家实始送君入县庠俯仰今昔逾四十年而予复得与君握手都门预祖道之席不能无感焉故乡山水宛在目前君之朋㳺计多无恙社饮之行乡射之会泄泄融融其乐可知而予方鞅掌于世故澜倒乎简册不能从吾人觞咏于一丘一壑之间可歉也哉故于叶君之行序以赠之凡乡人在京者悉署名其后将以为君之归荣焉
  赠知松阳县事谢君致政南归序
  祁门谢君文莹知处之松阳县事五年端悫廉公为浙东诸邑之冠旌擢之荣可计日矣而文莹素恬静不屑宦走慨然有去志白于布按两司两司知其贤留之又白于监司监司留之既而以述职上京师时文莹之诸父知武陵县事文英诸弟乡贡进士文温监察御史廷献知其志微讽留之毅然不可以情白通政司以上吏部凡两司之入觐者交留之不获司铨者亦歉然曰知县年尚壮而才何决去如此于是文莹得请而南乡之士大夫相与怅然曰吾人之仕者非无佐庙堂列朝著或贰藩臬长州郡求其性识操行有志乡而不茍屈如文莹盖不可一二方觊其践亨履要以渐伸其所抱负为乡邦之光顾力不可留也奈何则相与言于予请有以为君之归予窃闻有国者必以耻励下有官者必以耻自励则士风振治道成故孟子谓人不可无耻而孔子称鄙夫不可与事君有以哉丙午之冬圣天子以士风不振赫然下明诏督察群吏以图治功而述职之臣犹有请托以兾幸免者有自陈状或隐其年之迟暮而愿留者有闻退报而失色或至于欷歔不自胜者士风如此宜上之人以耻励之而进有及民之仁退有决去之勇如文莹何可得哉然则为乡邦之光又岂待位之崇禄之钜势之盛而后为快哉予独念古之君子盖未始以进退而忘世文莹夲祁门硕宗其高大父子温以儒行号东野汪环谷先生实友之传祖暨考积累有闻旁施远绍甲于他姓凡为族姻者将于是乎考徳文莹䆳春秋之学少举于乡以儒饰吏而有成𪟝无斁事凡为后进者将于是乎问业方壮而仕未老而归其渉历已多而闻见益广乡射之行必推尊焉凡为令丞与耆宿者将于是乎访政而观礼使从之者多好义知耻之人而足为盛世兴道善俗之助文莹将无意于斯乎请以是为归赠若杖屦所经林壑増辉觞咏所加鱼鸟献乐此退居谢事放情适意者之常殆不足为贤者道也
  赠陜西按察司佥事潘君序
  成化丁未之春大理左寺正潘君世隆用吏部言出佥陜西按察司事其同寅评事汪君守贞軰相与荣君之迁诸予赠之一言予惟圣天子以临御之久也虑官弛而法隳当天下述职之时特下明诏考核之典比旧加严由是铨臣宪臣奉诏惟谨贪横不职与人望所不协之人或罢或谪庶位竦然知上意所在思自澡雪以图报称既又选于中外得才吏若干人以补诸阙员而潘君与焉诚可谓之荣已然比者关中大饥民流亡相食圣天子屡下赈恤之令不足则遣大臣祷山川出内帑济之又不足至于鬻爵而方面之臣多以病民停禄久之灾患稍息矣然屏锄贪梗扶植伤残以还于旧观实有藉于按察之臣则潘君之行虽荣而亦岂可不加之意哉夫不以上之宽严为敬忽不以任之久近为勤惰不以地之难易为前却此人臣之法守而潘君之所当朂焉者也虽然君起进士甲科筮仕大理自左评事历副与正八年数奉命谳狱于四方有贤称而无訾议久矣膺遴选于考核之初当剧任于凋弊之馀宜若不可易视之者然夲之素练之才持之不懈之操佐其长以举刺其官属清雪其冤滞使伤者以甦仆者以起用答一方之厚望而副圣天子综核名实以图治功之盛心迁陟之荣固将与功名偕进岂止为棘寺之臣増辉而已潘氏之先家钱塘中徙京师君父年八十有二母年七十有五聨徳在堂而子又克肖能世其学以待捷于科名人以是占君之持法夲恕而崇阶峻秩当未艾云
  赠温州教授汪君序
  祁门汪君秉忠以景泰丙子乡贡士凡两上礼部弗偶以顺天庚辰就乙榜得河南新蔡教谕去去未几以外艰归久之起补抚州金谿再任台州临海以成化丙午升教授于温州于是君走四方守一毡馀二十年矣在金谿考顺天福建山西乡试者三在临海考河南山东乡试者再门生不下二三百人或取甲科入显仕而君之子浩亦继踵领乡贡矣受知巡抚大臣及藩臬郡守或上奏牍以荐或下公檄以委一摄政于上饶再摄政于乐安当岁荒吏弊之馀而所蕴亦略展布矣然则当今之为教官者其负学之优操行之卓奏绩之多孰有过于汪君者哉县令之选䑓宪之擢以君称首孰得议之而又使之典教一郡何居予以为不然士学圣人之学固将明体逹用而用莫大于政教教一邑者责均于令教一郡者责均于守教一国者责均于六卿教之责可谓重矣而禄之崇卑位之亨否又非志圣人之学者所足计也汪君历教三邑号为良师荐者虽众而不获进于通显于君固无所损縦使进于通显而志不获伸乃与龌龊淟涊者并居而无尺寸功以自见于君亦何所益矧君读圣人之书尤䆳于春秋春秋者圣人之用存焉予夺之间荣辱系之则其所自处者审矣吾知君欣然其行而亦将隐然有忧其教之加难者矣夫忧其教之所以加难者责均于守也然则如之何而可邪吾闻温州在宋有周行已先生者程门高弟举进士为夲州教授邑人始知有伊洛之学而汪君之官亦教授也又有林石先生者当王安石新经盛行之时独以春秋教授乡里而汪君之学亦春秋也如周先生之探道源而不溺于词华如林先生之守遗经而不媚于时好庶足以成教而辅其守之政于一郡无难焉然亦岂非君之志而吾軰之所望于贤者哉近朝廷著令䑓宪之擢取具于教官之有成绩者君之志虽在彼不在此而禄之崇位之亨蓦然而来坦然而得亦有人不获辞者予不佞尚与诸乡人拭目以俟而预道之以赠焉
  双桂堂诗序
  句容之徐有号樗轩君者及其配虞氏名能教其子子凡四人多务学有立而名在秋榜者两人曰玉琢之举天顺己卯才弗克夀曰钦承之举成化丙午乡人以为难名其堂曰双桂士夫间多贻之诗者承之请为之序予读之叹曰天下之为人父母者孰不愿成其子然子之才不才及受教与否常不可必茍得一人焉则以为幸矣而况相继举于乡为其亲荣若徐氏兄弟者哉昔郄诜以对策当居首选犹桂林一枝盖妄自侈誉之言非出于乡评窦禹钧五子登科时人有丹桂五芳之句然其得隽多在五季而入仕于宋识者憾之乃若樗轩君夫妇聨徳高蹈于句曲之下而两子成名于盛世其贤足以教其才足以受教乡人荣之士夫颂之使登其堂有所慕诵其诗有所兴其为世教之劝不既多乎岂直一门盛事一时美谈而已丙午之秋予实奉诏试士南都承之之文校诸诗八百人最优而不为分考者所赏识予得之落卷中惊惜不已擢魁其经同寅汪公怃然曰非其先人有大积徳不及此既启卷则钦也一堂哄然以为得士久之闻人言承之有至行亲䘮庐墓而cq=604又事诸兄极友爱读书攻文不事口耳盖有志古人为已之学今取以魁一经士宜哉予不及识其父兄而每以不失承之为幸辄序而归焉承之后此学当益深行当益坚所树立当益远且大而斯堂之名益显矣士夫之作所以颂徐氏之先徳而嘉予之者亦将不止乎此此特为兆云
  奉送沈君出判徽州府序
  仁和沈君文进初举进士历刑曹出佥江西宪事凡十馀年虽所职不出刑名家能以洗冤泽物为志大有声于搢绅间既乃以诖误左迁判郡于远外人有为之啧啧者君怡然曰求无愧于心耳若民事则岂敢不勉今易地徽郡徽杭近境也知君特详则相与言曰沈君虽暂屈于是然所以大伸吾人于异日者将有赖焉又相与请言为君赠予尝以谓士力学用世当以民之休戚为已责而禄位之小大前却弗计焉夫士固有宜于小不宜于大者矣有安于大不屑于小者矣若沈君则不然君以易学起家于人情物理否㤗屈伸之说䆒知之甚明故一出而官诸曹则有淑慎之誉再出而专一道则有平反之绩其得之不喜其失之不愠非其中有过人者不能也矧今所佐一郡郡不过六邑非有远迩图回补罅苴漏之虞所理一事事不过闾巷田亩非有举刺禁诘周思丛委之难然则号召之际规措之间固将有不劳而办不令而孚者亦何藉于言哉然徽畿郡也其地位隐然可敌一藩其民之富庶居然可冠列府则夫利有所兴而为吾人之休弊有所蠲而不为吾人之戚亦不能无望于贤者易曰官有渝贞吉敢以是为君诵之可乎然予独念君虽不以禄位之小大前却为心而士论殆不可释牵复之恩藩臬之命将拟其后而吾人必有不得终其惠者于是相与奉饯于礼部司务方君之宅天气清和南薫伊始酒肴维旅情文两洽吾郡之士在坐者六曹两法司及宫僚近侍藩府州邑庶官略备沈君欣然嘉其多士而乐其吏民之可与言治也为之尽觞乃散而予窃序之以赠焉
  赠徽府仪卫副黄君序
  黄君驿近受命副徽府仪卫司秩五品视武略将军之阶与禄得世袭恩至渥也于是廷谢将还凡在乡戚者思道其家庆而侈上赐为府僚之荣请予一言惟君为仁庙贵妃之侄孙中兵马指挥昱之子神策卫指挥锺暨秀王妃之弟徽王妃之兄驸马镛之从兄也一门贵盛甲于一时而君又从王之国钧州入奉燕闲出偹扈从甚为王之所礼爱久之王为言于朝获兹命焉是虽圣天子笃宗藩之亲而君恪慎之将㧑谦之守孝弟之修则固有得禄之道而不可诬焉者矣黄氏世居徽之休宁得山川之秀实多且专故生子为奇男生女为淑媛秉𤫊萃精照耀后先足以聨玉牒之书偹国史之编盖非特门阀之庆而已然则诸君子夲其先世敦徳履善之裕仰圣天子宏仁沛泽之施荣君之还朂君之行以为黄氏方兴未艾之祝亦非特桑梓之好而已矧一府之中文臣惟长史左右武臣惟仪卫正副皆号元僚辅王之徳义而掌其禁卫之防所系甚重也以况义兼亲贤而又出于天潢戚畹连姻嫓徳之旧者乎黄君朂之巽以持己而不矜约以处家而不侈勤以居官而不懈亲贤士乐善言以自辅而不为流俗之所移使行与齿増名与位升斯无忝于家乘无负于恩典而有得于乡戚之赠言金绯之荣将俪美乎父兄之贵盛于异时也可前卜哉予与君同乡邑尝拜其大父于堂既夀之又铭之故知其家世为详而交君父兄间非一日之雅也辄序之不辞
  庆许孺人吴氏七十夀序
  吾乡之为女妇者其性行之美殆诸方所不及盖其自少而壮而老未始一日废其纺绩之业而于仓囷之入栖栅之飬中馈之治督视惟谨不敢以其身之贵家之丰而少縦焉首餙服御朴而不华有上古荆布之风凖已嫁者其足迹未始逾大门近亲至戚有终其身未熟其面者而独惓惓于教子隆师取友不惮劳费盖勤于妇功而刺绣剪制无吴越之巧恪于妇容而粉白黛绿无燕赵之都谨于妇之徳言而应持门户陈词理讼无恒代之健故宅里之旌相峙于境夀考之乐相望于家闺阃之誉相高于族党闾巷之间者炳如也若歙琶塘许君示惠之配孺人吴氏则亦一人焉孺人性行之美至于孝舅姑而夫君以为贤教飬其二子文昇文瑾至于有立而知孝家庭内外肃如雍如皆世之所难者而孺人未始以自异虽其子与其近亲至戚亦且以为常岂非吾乡之人安于善而不为流俗之所变易有如是夫成化丁未七月二十日实孺人始生之辰于是夀七十矣其婿汪惟用走书京师乞予言为称觞者先惟圣天子以孝治天下迩者恭上太母徽号加恩寰区俾老者有飬万世一时而孺人身际其盛七十伊始吾知其心益休体益康享子孙之飬益厚逾八望九以底于期頥之筭有不难致者哉虽然孔子论夀曰仁洪范五福主于好徳明夀必有所夲而后为足称也予故道吾乡女妇性行之美而仰窥盛世锡福之隆书以授惟用之从子乡贡进士祥俾寓归为夀予虽不及拜孺人而祥于予子为友婿有亲戚之好焉是为序











  篁墩文集卷二十六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七   明 程敏政 撰序
  赠李君知大名府序
  成化二十三年春刑科给事中临汾李君廷玉出知大名府事廷谢之日多啧啧以为李君起名进士出入黄门青琐间几九载矣内而封驳诸司之章奏外而勘大狱于四方必协诸公议不茍止而妄随也维时给諌之臣当上意者恒难其人而李君积有年劳无訾议宜膺峻擢以励一时乃出之为郡疑未足以尽其才者予以为不然人臣之义在书有之为上为徳为下为民而已郡于民最亲守也者所以宣上徳而为民之师帅者也责莫重焉而轻视之岂知类者哉李君昔者以言为职凡群吏之廉贪仁酷得论列于上而举错之民情之淑慝与其事之利病得进说于上而更新之然独言之云尔执政之臣有可否焉则其言之行也岂可必哉今出而专城不言则已言必见之于行不行则已行必系民之休戚吾知李君求举其职之不暇而疑不足以尽其才者殆非所以重君也然则律己之廉恤下之仁君之素志不可渝也兴民之淑而惩其慝讲民之利而祛其害皆君之所得为者也岂徒言之而已然予知君之足办乎此也君为近臣则有成绩矣为上为徳恒恐弗逮而况得可行若郡守者哉或曰大名今辅郡䑓省之臣更迭出入以督吏治邮传旁午文移山积为之守者虽有为下为民之志而不免于俯仰牵制之难则所谓可行者亦莫之可前必也是又不然君子之居官亦尽其在己者而已在己者尽则彼之贤欤固将善我以为民福彼之不贤欤亦将自恧反走不足以病吾之政而又何私忧过计之有大名在前代守者多名臣或起领大藩或入赞廊庙其遗爱具图经而大莭著史传炳如也取而师之则其功之崇誉之兴将不俪美前哲而庶几乎盛世之循吏也哉于是李君行有日矣其同寅赵君良度軰知予素善君托鄙言为祖道之赠而予不得辞焉辄次其说如此
  赠郑君知临高县序
  吾郡有负通才抱成学而久不获见于施者一人曰郑君文振其就试于南北也人率以魁选目之而君数奇率不偶非独后进师之同舍逊之外而提学宪臣内而大小司成老于文行而不妄许可者亦相与惜之不已非独良有司礼之寓公传客过而访之外而分陜重臣内而天子之元辅暨六卿之甄才好贤者亦以远大期之盖君学长于春秋于古人高下得失及世务之成败利钝皆见之明决之审且以其馀力旁通诸家若六书之法与方脉之象堪舆禄命之书予尝以谓若郑君岂待试而后见哉观其人可以得其中听其言可以知其能惜吾力不足振之而君年亦逾强仕矣成化丁未之夏合同志者入言于吏部请得官遐方以自效吏部为言于上许之授君知广东临高县廷谢而行予因礼部司务方君良弼于君有姻好闻而壮之曰昔人固有过卭崃九折坂畏乘其险而却驭者矣有持被入直三省丁宁内顾语刺刺不能休者矣夫临高虽琼管之巨邑然处南海岛中古迁客流人之遗迹多在焉君得之而恬然若无不可为者将藉是以发其胸中之耿耿者乎才通而不伸学成而不试宜君之勇于行而不可留也欤君世家歙之贞白里其先曰郑令君当宋季以一言觧屠城之师庙食至今曰师山先生以节闻事见元史君承累叶之传学术政典具有家法疑无俟乎人言然君子不以其所能者自足而忠吿之言又非其所厌闻者君以为何如哉别利器于盘根错节之馀骋六辔于轻车熟路之上毋远外其地而忽其民使循良之声翕起于岭海之间为列邑之倡大府书其贤部使者荐其能陞佐一郡长一州其又甚焉或进而官于朝皆平日故人之所望于君者君志固壮哉君从弟逹以名进士知浙之黄岩方以才廉有闻被召将至异日二惠竞爽以増辉于贞白之里使缔交聨姻者预有荣焉尚当执茟为君续书之
  侍卫承恩诗序
  国朝禁卫之制凡诸将军魁干有勇者别简勲戚一人统之入侍殿陛出扈乘舆率佩櫜鞬御剑以从其职号最亲且重不轻以畀人焉迩者阙员诏遴选以充而得驸马都尉洹溪樊公大振受命之日大夫士与公有文字之雅者相庆于其第且为之诗而以序属予窃闻有周盛时在王左右者自三事而下莫要于虎贲缀衣之臣故周公慎焉必以庶常吉士处之诚以君徳所系必自近始也今天子嗣世守文比隆成康凡一材一艺之人务尽其用恒恐或遗而况于侍卫之臣受简知之素若樊公者哉公虽以少年居戚里然伟容修干有老成夙将之风劬书绩文有经生学子之志知时逹变有谋臣策士之能闻诸缙绅盖亦久矣一旦而起骖乘之亲膺殿岩之选当心膂之托宜其播之声诗更倡迭和以纪一时之盛为邦家之光也古之聨姻帝室者盖更仆不可尽矣吾于唐得一人焉曰杜仲立尝一居卫尉再领金吾三进常侍皆奉宸宿卫之任史称其居官精明屡进忠益大为上之人所礼重于宋得一人焉曰王晋卿以词翰妙一时而与苏黄诸名胜相友善风流文雅谈者尚之今樊公所任则仲立之官所负则晋卿之业顾岂可居其有而安其常之为得哉必于其所任乎益恢于其所负乎益崇思上几于成周吉士之列以无负今天子简任之隆则诸君子之诗诵而传之亦不徒以重交㳺侈恩礼而已
  旃溪十景诗序
  予素闻旃溪张氏所居当吾邑山水之胜处相宅者亟称之盖张氏之彦曰士贵始卜居焉今四世矣士贵之曾孙尚相以事来京师因谒予言所居在金山之麓山秀㧞不群而徐谷之水出焉其清可鉴毛发山之四直其夷而可耕者为富疃深窈而入可樵者为桑坞蜿蜒若虹有竹万挺可径而陟者为横冈循溪而行出灌莽而升可与客徙倚者为荆䑓水沸而渟有翠壁掎之可坐而钓者为亭潭坻㟁相峙有松千馀人行苍翠中虽盛暑可憩以风者为高港山之背有峯如笔卓然冲霄使人望之不极者为瀛尖溪之东层峦叠𪩘若堆螺列障岚霭蔚然使人应接不暇者为拥埵盖旃溪之景于是焉萃而张氏尽有之故尝离其景为十且得缙绅大夫咏歌之然未有序者敢固以请予不获辞则序之曰旃溪之景胜矣然非其先世积徳累善基之其子孙绩学砥行承之则亦乌能乐此而使夫山川人物之交重哉张氏先居歙绍川以殷硕闻与宋祝半州等曰光国者最好义尝建临清桥以惠行人结凝翠亭以甦暍者构双溪书舍以诲其乡族子弟盖士贵之考也而士贵亦能绍其父志悉以先业让诸兄来居旃溪为迁善堂以自朂置义田立义仓创金山桥与临清功埒至子以明孙斯宽皆克家益大捐金发廪助有司济边餫遂为挹秀轩尽金山之胜乡人取世义名其堂而尚相复能袭其遗芳以求亢宗而为其山川出色计焉岂非其地之灵足以产材之美材之美亦足以昭其地之灵若此乎是可传已予又闻尚相筑岁寒䑓于富疃辟潇湘深处于横冈园池之䆳亭馆之幽岁时觞咏之乐甚盛予他日得谢事南归当挟童子榜小舟访旃溪而问焉从张氏之老者寻盟于岩穴濯缨于涧流抚寒松而弄修竹与钓翁樵子耕夫野人浩歌相答于清空寥廓之表穿晴云步凉月道荆䑓而后去则予虽病散尚能临风作赋以殿群玉侈张氏之胜而此姑序其槩云
  顺徳堂诗序
  天之为徳也有顺而无逆故人之有得乎天也亦然顺则为君子而吉逆则为小人而凶如水行地逆之则湮如鸟溯风逆之则却此不易之理也然人之所得乎天其顺之大者莫若孝弟然故先王以孝弟为顺徳著于经杂出于传记其大约则以谓孩提之童无不能之而其效至于通神明光四海且深虑夫天下后世之能顺者或寡也祁门谢君以敬尝以顺徳名其堂示箴警焉迹其平生奉二亲甚孝必得其欢心乃已从其兄以美甚友处六十年无间言庶几无愧于斯名者好徳之士闻而嘉之多见于赋咏其子文温奉以请予序予读之竟而叹曰古之后王立爱敬以先天下而措斯世于大顺者盖有道矣司徒之职有教有刑而典乐之官所以惠廸乎斯人者盖无所不至其见于诗则南陔白华之萹常棣斯干之什尚可考也后王䧏徳之典不作人性益离而俗益偷由是贵为王公名为师儒诵其诗习其业知其为感发惩创之地者或难焉又何怪乎以徳色虑父以谇语对母而求食以紾其兄之臂者哉然法之在朝家者不废而徳之根于人心者未泯也故夫不孝则望而知其为可僇之人不弟则坐而计其为可败之家此人心之同也惜乎寕蹈凶而不为吉之图甘小人而不为君子之归者常多也亦何幸谢君之出于吾乡而予获序其事哉然则是诗之传岂独以励谢氏之为子弟者而已或风焉或诵焉使见之者惭闻之者兴或有得于诗人之遗意而为天理民彛万一之助不亦善乎谢君今享年八十有一无恙在堂而文温以春秋魁京闱主教长垣所谓顺之为君子而吉者此殆其兆也然徳之积也有渐则其获报于天也必厚且长吾固知将有大焉者拟其后而为斯堂之光于无穷也哉
  却金诗序
  故诸暨冯君履吉以乡进士知沛县有介特之操尝䟽便民十馀事于朝多报可遇疾痛死亡水火盗贼饥饿于其境者未始不捐赀给之虽倾槖弗吝有俞绘者落魄江湖人也君怜其贫以镒金贷之不质劵去未几而君卒俞亦登科典教湖湘不相闻者十五年成化乙未绘遣其子以金倍息来归君之子朋玉朋玉不知也亟辞不受曰先人未尝以语我且无劵君岂误耶其子不获命则奠置君墓下而行朋玉不获辞则以予乡人之贫者当是时太平恒斋李君分教诸暨其二子惟诚惟敬与朋玉实同砚席盖未尝不叹异其所为有古人之难者然朋玉未尝以自多而人亦鲜克知之于是惟诚兄弟相与谋曰使吾友之行不白于世无以励世之贪者乃绘为图请缙绅士咏歌之而以序见属于戏自义利之说不明世固有縁利而斗且讼以至于离亲悖交者矣有伪相质劵而诳人之有以自殖为得计者矣乌有权义之所在有可受之理而毅然固拒挥利而去之如瓦砾者哉充其心而民风有不厚官守有不廉者寡矣朋玉之所为与宋开封人让寄金适相类盖去今四百年而事一再见则士明于义利之说者诚难也抑朋玉岂故为矫然不情之行以要誉一时哉见义勇而烛理明求不失其夲心而已惟诚兄弟笃友谊而汲汲乎张之有相观而善之益诸君子之言夲六义之旨沨沨乎有挽頺波振末俗之风是诚不可无传焉虽然开封人史不著其名得包孝肃吕荣公表章之而事始白若朋玉则何患乎名之不著予独以为官愈显则责愈备而义利之辨愈严其所以副友朋之望而取徴是诗当有大者若予言则岂足为士之重轻也哉朋玉名珏今刑部贠外郎分司南京惟诚名赞今吏部主事惟敬名贡今户部主事皆起进士方将以功名竞爽于时
  赠甘君同知徽州府序
  丰城甘君廷望起成化戊子乡贡进士凡七上礼部皆弗利乃上吏部举铨士首选廷授同知徽州府事于是徽之人客京师者谓君之拜命也宜庆君之行也宜饯庆与饯皆不可无词也爰属之予谢不敏不获则为之言曰吏之治民也犹医之治疾诵医圣之书既精而又见证多用药审则疾之愈者十九虽精于诵书而恃其性之敏也至以药试证其证素非所谙也特以意料之而已则疾之愈者十一置书弗诵而证与药漫无所知也听其所如而妄意于幸中则其疾之愈者鲜矣彼治民者何以异此甘君数奇谐寡偃蹇于场屋志愈厉业愈修群铨士而试之经莫敢为之先焉诵医圣之书而精者也君不获伸其志于用者二十年然偕君而升后君而起固有大利逹而名与之俱者矣亦有碌碌于时而毁誉之不闻者矣至于为郡县者或宜民或不宜民某事之可法某迹之可戒皆君所目击而非耳闻见证之多者兹之往也因民之所欲兴其利因民之所恶祛其害视有馀不足而损益之以无伐其天和使病之仆者兴瘠者肥变呻吟为笑乐将自此始所谓用药之审者固君之能事也哉徽南畿辅郡处于万山之中其俗朴而不奢简而知耻昔人恒以为爱土而吏治有善否遂从而和之以为难徽岂难治也哉夫天下之郡邑固有坐视人之疾而不能为之者矣盖得夫愈疾之十一者幸焉而况愈疾之十九者乎此吾于甘君之行窃诵所闻以吿而私幸夫吾人之有瘳也
  夀处士汪君廷悦七十序
  歙西有地曰讯行汪氏世居之其地之原田甚腴故汪氏之业甚丰而人之生者甚盛有处士廷悦君者尤以乐善好施敦族睦邻见称于一乡子二人曰道铭道常又能励行以承其业致孝于其亲故君安之无事物婴其心而居有滫瀡之奉出有杖屦之适不自知其岁月之攸迈也于是夀七十矣宗姻戚党以岁之十有一月九日为君始生之辰举酒升堂以次称夀而徐君昊其甥也夲二子之意绘日出扶桑图以致庆请予申其说予闻化国之日舒以长而古之称孝者曰爱日宜徐君有取于是以为其舅之夀焉如此夫日丽于天明于昼故取以名时日之日而积之则为月累积之则为岁盖日者岁之所由起也奉一日之飬则人子尽一日之心况一岁乎由一岁积之以至于七十则谓之古稀而致飬者宜日严也由七十而逾八望九以底于期頥皆人子之至愿而况有敦族之仁则族之人期之有睦邻之义则邻之人期之有乐善好施之徳则一乡之人无不期之矣况徐君为其甥而受其教育有子道者乎吾知汪君心日益休体日益康夀日益増将与康衢击壌之老共乐于尭天舜日之下正宾席于乡饮受命服于天朝也有日又岂特一时称庆之盛而已
  城北汪氏谱序
  徽郡惟汪氏姓最著族最多故昔人有十姓九汪之谚然毎族各以其居名若休宁城北其一也其所出皆祖唐越国公华公当隋末起兵拒乱保有歙宣杭睦饶婺六州之地暨乱定入附于唐生胙土田没享庙食故子孙在郡最多而谱不可无作也旧谱称越公之先出鲁成公支子汪食采颕川至孙诵因氏以其王父名诵二十九传至文和汉末从讨黄巾事孙氏为新都守而家焉新都则今徽郡也文和九传至叔举宋䕶军司马又定居郡之登源凡四传得越公盖其先之可见者如此疑魏晋隋唐官谱之遗也越公九子皆显曰俊右卫勲府参军凡十八传至彦一复迁登源之梧村彦一孙徳彰宋直秘阁值咸淳徳祐之际再迁休寕依外家曹氏以居则今城北诸汪之所始也直阁长子𤩽宋亡不仕尝建楼为藏修之所孙元京先生实记之𤩽曽孙群亦儒者有北荘集而所续家乘则陈定宇先生为之序群孙永昌始以儒业医生二子应麟应凤益世其学而应凤五子皆贤曰克敬隐居能文曰克和太学上舍始以其暇日因克敬所续旧谱益修明之为两卷寄以示予求是正焉夫谱也者所以合众体之离昭众名之晦而示夫众心之劝惩者也彼一饮食之谱阙则五味不可得而调一草木之谱废则群芳不可得而遂一技艺之谱亡则百工不可得而理况一家一族之盛又出于神明之胄忠勲之传诗书礼乐之泽渐摩涵泳于数百年之久者哉克和兄弟盖于是乎知所夲矣矧其为法略所疏详所亲括之以例证之以图附之以行录开卷之顷粲乎秩然诚可以昭继述于先世示劝惩于后来者矣予与克和兄弟交厚善且噐克和而逆其骏发于功名之场所以光斯谱者有大焉故乐其成嘉其志特为之序
  赠南京吏部主事吴君序
  吴君一清以成化戊戌进士为南京工部主事未几以忧去丁未春用起复改南京吏部合两任为三年上其绩于朝得旨还任于是礼部司务方君良弼合同乡之士在京师者谓一清之考最也宜贺其远别也宜饯饯与贺必有燕值国恤不可请易之以言窃视我高庙定鼎南京其即位以戊申之岁所以开万世太平者实肇于此惟今上以圣嗣统改元弘治而明年适当戊申天运再周庶政一新薄海内外引领向治而况旧京之臣乎相勉相规以兴起众功而为天下倡固士君子之素愿也然则贺一清而与之为别宁能已于言邪一清世居徽歙其先盖有守节之媛有业儒之老所以植而培之者甚深迨一清益通经学古以承其后以有兹显荣而今之考最也昌其家则有貤封之宠扬于廷则有迁陟之阶位渐以升责渐以大乡人所属望于一清者固不但今日而已惟高庙之垂统也其教甚肃其法甚偹闻之犹足以凛然而南京臣民诵习加稔稔故宦成而寡过为一时良有司者常多也一清在工部预孝陵之役尝取材于两川历马湖卭部诸险阻之地竣事而还卒其功焉仰瞻太寝思食其禄必称其事则所谓诵习加稔者非其人耶予又见诸司考核惟南京南䑓公论可畏而端人正士以名节相高者亦往往见之相观而以其可进者为勉相规而以其不若者为戒则吾一清之所成必有过人者矣夫恢宏治道以纂圣祖之谟烈此上志也中外臣工群起奋庸而副之虽不系一人顾才力所得为者在一清岂可后邪上佐其长官下倡其寮友以古之忠贤自期待将不有炳然出色于旧京郎署之中而名四方者哉矧如是又非特乡人属望而已赠丰润伯曹公奉敕总南京操江兵序
  自六朝五季与宋之南皆画江以守而江防重于诸镇我高庙自淮西渡江定鼎金陵遂一中原而江防视前代益严每操江之日舳舻相衔旌旗蔽空所以慑奸宄奠南服者甚盛故置搃操江兵者一人非世勲宿将莫预兹选或难其人则敕南京守臣兼领其慎之如此弘治纪元之岁今天子始朝群臣以南京帝业所基而操江之帅阙用廷臣公议命丰润伯曹公赐玺书以行行之日诸与公旧者相率饯于郊且俾予赠之言盖闻都南者莫利于舟师都北者莫先于骑战我国家自文庙徙都北京置三营为居重驭轻之策而南京操江之偹乃习故常战具弛焉莫之振有识者恒以为忧先帝时用南宁伯毛公始克修复旧规绩用有成进副居守之任而曹公代之公议所归殆不诬哉昔汉穿昆明池以习水战魏作玄武池以肄舟师勤远略图非常皆不足齿惟我高庙⿰木莭 -- 栉风沐雨以平僣乱作生民主为圣子神孙立万世之业率用舟师其遗迹尚可考也然则操江之任重矣矧今天子嗣大历服之初首以慎选而用公当不求所以副之者邪惟公之考荘武侯在先朝显有㑺功藏在册府为中兴名将而公以元孙敦尚诗书克䋲其武居宿卫典京营积有年劳非建功一时者比吾知其往也士心豫附军政修明上足以答圣天子授钺之心下足以显其先元戎登坛之教使江防得人过前代远甚斯亦无负于故人之所以期公者哉先少保㐮毅公在辽东督餫时与荘武侯同事交好公尝受学馆中故予于公有世讲之雅获预离觞之末因序其事以赠
  夀蒋翁八十序
  维成化丁未之夏我宪考恭上徽号于清宁宫以隆大孝推恩寰区有耆年硕徳者赐冠绂荣其身而吾乡蒋翁廷槐与焉越明年戊申改元弘治孟春之朔后一日翁始生之辰也于是夀八十矣礼部司务方君良弼于翁为近戚且夙重其为人乃道其详于予予不觉为之嘉叹曰是岂可无传耶昔者有虞氏贵徳而尚齿箕畴五福莫先于夀而主于好徳徳者夀之基也然有刚柔之分焉予独怪世之论徳者必以其煦煦如妇人伈伈如稚子然后为足当之而祝其享修龄介遐福曰此徳人也而不知柔之不足以言徳也柔者阴道也彼其秉刚之徳者其性必果其气必昌果而昌则获乎已者有向善嫉𢙣之公获乎天者有光前振后之懿是岂可掩袭而为之刚者阳道也吾闻蒋翁最孝友而天资严劲处已接物公而不阿郡守孙公俾听一里之讼一里之人帖然则间以一邑之讼委之其操久而不渝也又间以一郡之讼委之讼益理人益孚更龙公周公二王公凡四守其委益不替而翁则老矣所谓秉阳刚之徳性果而气昌若翁者殆其人耶是宜夀矣使翁早致专于儒业得少进而位乎民社其所作为又寕止是邪然膺霈恩于极隆全盛之时获与康衢击壌之人为伍乡射礼行岿然宾席衣冠与爼豆相辉则受畀于天亦侈矣矧今上以圣嗣统奋朝纲开景运以跻斯民于仁夀之域伊始自今而翁诞辰实际其会心休体豫増重山林以迓夫方兴未艾之福固乡戚之所望于翁者哉蒋夲歙西旧家其先居河南有讳义者宋翰林学士其孙继为歙县令始家黄山至翁之祖擅又迁山垕殆其谱云尔然翁有子五人曰显曰耀曰光曰荣曰岩皆倜傥有父风间业儒谓将拓翁之所至而大之以夀翁之名于无穷人孰得而涯涘之耶予于良弼亦托有姻好辄本其志而序之以为翁之庆焉
  奉使湖南诗序
  圣天子改元弘治之春诏遣勲戚文武近侍之臣吿即位于山川古帝王及宗藩陵园维时景帝仪宾王公司言实有事于㐮阳安陆二藩诸与之厚者皆赋诗为赠而予特吿之曰子少年美质业进士举将成而被选得富贵宜为富贵人矣然性之所便不出觞咏故一时名流上自元老下至韦布多乐与之游宜其使命一出不十馀日而珠玉烂然盈卷有他人积岁所不能得者矧㐮为湖南重镇方城汉水之胜如故而羊杜之流风馀韵在焉祀事既成与其府僚寓公登临怀古厌饫其清淑之气而后放舟北归岂非平生之一快哉公又谓予言宪家易水之上而官京师甚久幸今兹之游得上㳺比日当顺流而逾汉沔下武昌舣赤壁扣苏子之遗迹㳂九江汎彭蠡访白乐天听商女歌处登陆而道新安出桐江窥子陵钓䑓直抵钱塘观潮于海门放游于西湖憩吴门眺虎丘循毘陵以止京口登金山酌中泠苐一泉渡江驻扬州问琼花所在济淮趋彭城溯百步洪上黄楼过东兖望尼山以逹畿北之境乃入京师复命天子然非故为是汗漫游者道之所经便也然亦岂非上之赐我哉予闻而壮之曰子志亦健矣虽然开明其心目充拓其见闻増益其问学亦非直游而已子交㳺半海内名能觞咏者所至必将有遇焉觧归槖而求之视今之所得者其多寡胜负何如吾又将以此卜子之高兴也
  赠大理左寺副汪君归省序
  圣天子之嗣大统也赫然思法祖以宏至治去邪进贤贱货贵徳而辟諌争之途庶政一新小大之臣无不思自进于图回展布之列而大理左寺副汪君守贞上疏乞归省江南或者疑之以问予予曰不然君亲无偏重随其势之缓急而致隆则善于忠孝者也守贞之考君既不幸而祖母夀九十有一母夀七十有五盖自其擢第时获分禄以为飬评事时获貤封以为荣然不克燎黄冢上称庆膝下且二母年高日薄西山势无急于此者能偃然无所愓于其中哉往时朝官非十年不得请假自宪考推尊圣母易六年归省为著令今上隆孝治以率天下而守贞获先与焉岂非知所缓急者哉守贞家新安自唐越国公之后聚处婺源大坂以忠孝相传凡七百年以经术发身于近时者后先相望若守贞之从叔希颜副宪八闽大有声称不久当进于朝列族叔文粲弟从仁皆以御史直道而被黜于郡县计今次第收召矣然则图回其谋议展布其才猷以辅今上始初清明之治在汪氏不为无人固不以守贞暂归而加少也守贞行哉鳙溪之上展墓之馀彩服登堂举酒为夀亲邻毕集二母乐之心益休体益康虽百岁无恙可也私情既尽趣装还朝与诸父昆弟殚忠于盛时以答圣天子教孝之恩意为桑梓光是诚知缓急人矣守贞之弟侄举于乡者数人曰玺与予弟有子女姻娅之好曰俨曰星皆予主考所得士曰嵩亦善予而程汪世戚又不但今日而已故予乐守贞之归祛问者之疑序以赠之
  赠推府李君之任徽州序
  弘治改元之春吏部始取成化丁未科进士请于上而官之如令维时高邑李君相儒得徽州府推官凡徽州之人仕京师者例有赠言以致其私而予承乏词林最久例必见诿不得以鄙朴辞焉则谂于众曰李公以诗举于乡而上礼部其得于诗教必深其逹于政也必易进于大廷又尝取天下事极言之上自庙堂下及民隐悉无所讳避天子亲第之以为进士然则徽州一郡耳推官郡之下佐所理者一郡之刑耳李君出其中之一二固足以号能官惊服其吏民亦何俟于人言独以君先世出河北中占籍辽东而吾郡僻江南山中民风土俗或有所未谙请为君一言之可也夫徽州者程朱之故乡而朱子之言曰山峭厉水清激食其土以生者不能不过刚喜斗然君子务以其刚为高行奇节尤以不义为羞故其俗难以力服而易以理胜此数语者殆不易之论也而过刚喜斗之言后世遂以为口实夫徽州之讼虽若繁然争之大要有三曰田曰坟曰继其他嵬琐固不足数也其所争或更大吏不决或积数岁不决若诚健矣而其情则有足谅者焉田者世业之所守坟者先体之所蔵继者宗法之所系虽其间不能不出于有我之私然亦有理势之所不可已者君子于此尽心焉则徽州之刑清而讼简也过半矣夫以力服人者私也以理服人者公也以公㓕私虽以之听天下之讼将得其平而况一郡哉然则朱子之言固学者之法守而官徽州者益当服膺而勿忽之也哉令推官有成绩者必召入补御史御史盖分听天下之讼者也李君以经术发身观政于刑部益稔于徽州徽州之人当延颈企躅以大被其洗冤泽物之惠而俟其𪟝之成召之下耳不敢淹君子之辙于山中以自幸也
  白太夫人六十庆序
  宫保尚书赠少傅南宫白恭敏公以进士甲科历四朝出入中外显有文武之㑺功为时名臣然家政一出于夫人枣强孟氏公不以自累也在当时公卿间率称白氏为有英配暨公之没夫人教育其五子率能以材武继戎功以高文取及第或待次于国学家塾之间四女之归亦多取里之俊乂及朝之勲戚内外僮仆各职其职而莫敢逞视恭敏时益偹以严盖凡后公而兴者又相率称白氏为有智母于是夫人夀六十矣计其壮年翟冠霞帔三受荣封入朝太后及中宫数霑恩赐迨其老也享文武之禄飬而端居自适于高堂大第之间有孙男女十四人环侍膝下竞爽玉立人莫不为太夫人荣艶歆慕不已然太夫人终不以贵自高以有自足以妇业母功之过人者自多也是岂常情之可及哉古者诸侯积行累功而致爵位率夲于内助之徳故鹊巢采𬞟诸诗首召南以为训而洪范五福夀莫先焉然攸好徳其夲也夫徳既崇矣则夀益増福益厚而福泽益宏以长皆理之必然者若太夫人非其人与走之先尚书襄毅公与恭敏同举进士晩为同僚若异姓昆弟然故走于公之子锦衣镔太史钺上舍铨与其二季铳钫数还往为通家每岁时拜太夫人于堂窥其徳容则充而腴听其教言则质而章窃仰叹曰夀徴如是矧今六十伊始将阶此而逾七望八以驯致乎期頥之域黄发儿齿岿然无恙使人因太夫人而思恭敏公之所遗与其诸子之所由成且未艾者有所观法焉又岂直一家之庆而已安乡伯张公之子恂公婿也以仲春花朝莭旦为太夫人悬帨之辰将合诸亲长为夀而张公来属文以道称觞者之意走不获辞
  奉使赠言序
  奉使赠言一卷诸缙绅大夫以饯尚宝卿李君士钦者也士钦世家南阳邓州故少保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赠太师文逹公长子性明爽喜问学无纨绮之习其才识可以与大政当剧任顾欿然安其职分以躐进为羞乐交一时贤人君子以自益而贤人君子爱重之视文逹公在时尤甚盖以门第入官谨操持负誉望者士钦为称首使命一出而获赠言如是其富有以哉士钦之奉使也实以今天子嗣位吿祭淮渎及唐郑二宗藩天恩汪濊香币有严齐祓一心以逹圣天子之敬命然后便道还邓州扫文逹公之墓以展孝思退而饮燕其宗族父老以修姻睦公私交尽勿淹其行使人于天子禁近之臣故家文献之后歆其荣叹其知礼岂不益有副于诸君子之厚望哉古之人有过里门下车者矣有俾县令负弩矢先驱者矣其贤不肖固士钦之所悉无俟乎云云虽然士钦老成人也当宪宗时常持节一使于楚再使于代皆称旨不愆于礼度其何有于今兹之行哉予于文逹公为馆甥且门人也于士钦爱莫助之而特引作者之意如此
  太叔父三处士士熙甫夀七十庆序
  弘治纪元之三月二十九日维我太叔父三处士士熙甫初度之辰于是处士之夀七十矣内外宗戚以其日维暮之春天气和适最宜于老者之起居咸举酒称庆而小子不肖远仕京师不能操几杖侍宾客恒歉然于中不能已然窃自庆我太叔父之获夀如是而未有发其所以夀者则序其事以附致称庆之私于万一自先高太父昌祐府君生丈夫子二人其长为先曾太父徴君其次为曾太叔父尤溪府君最友爱不幸徴君当洪武中以诖误北迁河间尤溪府君以才谞自奋当永乐𥘉仅获官尤溪县幕盖吾家之中厄如此徴君两子其长为先太父尚书公尤溪三子其季为吾太叔父尚书两子其长为先少保㐮毅公其次为先叔父明威使君则吾家中更一再显矣自成化以来处于家显于仕者多已下世而吾太叔父岿然独存端居自适耳目聪明为一族之冠太叔父两子曰彦英君彦华君皆㐮毅公诸弟而能卓然有馀力亢其宗增辟其田园鼎新其居第加葺其先世之祠墓以求不失文献之传于是吾太叔父心益怡体益健乐其子之能飬而不知阅世之久至于四百二十有馀之甲子未艾也然小子闻之齿者四代之所尚而有虞氏主于贵徳徳者夀之基也惟我太叔父秉性淳朴渉猎书史丁家之厄而志不隳际家之兴而心不矜尝再至两京一入八闽持身有义接人有礼迨其暮年韬晦里门又庶几古者退靖高㓗之士此其夀之所以过人而非偶然幸得者欤太叔父之配孺人出西门汪氏以钜家之裔来归于程今年夀七十有二聨徳偕老于一堂可以播之声诗见之图绘传之子孙使有所企慕观法而力于徳善者当谨俟于后来岁一为之祝其逾八望九而茂臻于上夀之域増辉于统宗之谱岂非一家之盛事哉小子何知辄以芜词颂长者之行而㤀其尘凟之咎观者恕之而取其诚焉可也
  送礼部司务方君南归序
  礼部司务方君良弼谢事还新安将行为其部之长贰及僚吏者慨然太息以不能上书还君为已责宪䑓諌院之持公议者怃然谓君未可去而去之何居从君游者索然以为诵业请益将孰从而为之所同乡而宦处于京师者惘然以为劝导规正与夫庆吊往还之莭将孰从而为之倡盖凡有一面之雅于君者率依依然有不忍遽别之心则相过而质于予予曰不然君子之出也犹处也不特以其富贵利逹夸诸人而已方君之出也最晚其学最深练逹而不迂和易而不回故于事不为则已为必有益于公家有益于人已将意其明扬显擢在旦夕或长一郡佐一藩其为益且有大焉忽以去吿故闻者骇留者愧相知者惜之不已如此然君则岂以得失荣辱为戚欣者哉屏山练水之间昔人之所谓佳胜者不改也既壮而出未老而归舍轩冕之累而得林泉之乐比之据高享大名不称徳虽权势可以动一时而为人所指目者其所得孰多孰寡孰强孰劣将不有能辨之而为上之官箴下之语柄者乎君所居在歙岩镇出汉黟侯远有端绪至君益思亢其宗而人亦孚君之行也久则凡有情事之未睦礼文之未周者必将于君乎决之后生小子未底于有立者必将执经问难于门下以君为归郡县大夫有兴道善俗之事亦将咨君以自辅中朝钜公行部过郡询吏治而察民隐者亦将廉君而进之吾又知夫君子之处也犹出也亦不特其嬉游逸豫便其身之私图而已虽然诸君子赠言之意则岂止于是哉古人有言留不尽之巧还造化留不尽之福遗子孙若方君则诚后于世之巧者矣然君二子师旦师䕫俊爽聪悟学业并进挺挺乎有扬芳迈迹之风识者谓君食其报而未尽者天将于是乎发之推此以俟则巧者岂能夺而强有力者岂能遏之哉予承乏史官尝于君有姻娅之好然序其事而不以为嫌者亦非特有私于君也
  阳湖八景诗序
  孙氏在江东者率以为出吴诸公子各有谱莫相通若休宁阳湖者其一也阳湖之彦曰公润尝学于郡庠虽不仕重然诺一乡之是非率参之曰是当为人觧纷者有司亦进礼之公润有子曰用彰年少而务学间来京师以其所居之八景者请品题于搢绅大夫乞予序予盖尝过所谓阳湖者去今之七八年虽其景历历如目前然其详则不可得言矣于是用彰为予言曰居之东有地十亩缭以崇垣杂植花木蔚乎烂然为楼焉以供眺望曰万春别墅西南凿池引流为亭焉以事燕适曰鉴泉幽亭孙氏之居旧名王侯社者远自宋季疑当时以孙氏为乌程侯长沙王之苗裔故名其社曰王侯古迹礼不㤀其初也居之中偏列为楼于长林古木之外挹南沼西涧之清尤于赏雪为宜故名其楼曰雪林清隐景不以常以其变也居之西水漘有锐峯翠入云表水声淙淙与石相搏击绕峯而出因以响山龙吟目之居东南有七里墩相聨比墩边塘其深可渔因以海塘鱼跃名之湖之中有洲洲旁杨木三万株风清月明之夕榜人櫂郎款乃相续曰杨洲棹月而居之前嘉畛良畴可耕者皆孙氏世产故以河田耕雨终焉此其大略也幸夫子一言则弊居为之改观山川草木亦赫然増光矣乎予闻其言嘉之曰公润有子哉为之言曰天下之景盖未尝閟也然有显不显者何邪系其人尔彼酣于贵富者既不暇为累于贱贫者又不能为懵然于弦诵者又不知所以为此佳胜之地不幸而沦于荒烟灌莽之馀不得扬厉洗濯以登于骚人墨客之场者什九也若用彰者岂非贤哉虽然谢康乐好山泽之游人以为癖李平泉酷于花木山石之玩人以为愚盖天下之kao事流而不返者皆足以戒也若孙氏生于斯丘垄于斯教子孙业诗书而无湛乎贵富无戚乎贱贫林壑之经行楼亭之吟眺取可适而已不穷幽抉胜以为癖取可传而已不好奇贪得以为愚盖吾乡之大家硕宗所自为计者类如此历世虽久不匮也孙氏有焉此予所以诵其诗想其景而乐道之欤然则之八者其焯焯乎四方而公润父子名与之俱也可前卜矣
  夀吴节妇汪孺人八十序
  今天子嗣位之初有诏命史官修先帝实录徴事迹于四方凡士女之以忠孝节义闻者举得送官偹采择而吾歙溪南吴君仕荣之配汪节妇在焉予时方承乏史氏诵其名与其事之略而叹羡之犹以未得其详为憾暨予被放南还而溪南友人吴君峦数相过道故旧一旦乃请予言以夀其叔母汪孺人则所谓节妇者也为之怃然不能辞盖孺人为同邑潜川汪处士孟先之女由处而嫁两族无少长称其贤初吴君以儒而疾卒孺人年二十四矢不再偶独与其姑居而教其子时姑以老无他偹飬孺人纺绩织絍以为家而奉祭祀供甘旨不懈益䖍既而姑以天年终其子广亦早世葬之祭之各尽其礼益抚其五孙而教之成人皆以为吴氏之宗祀不坠于后者孺人培植之深也吴氏之家业不替于前者孺人综理之勤也今夀且八十矣而无恙在堂是岁三月二十有二日为设帨之辰凡在亲族者宜不可以无庆也虽然世之人可夀其身而不可夀其名可夀其名而不可夀其子孙何哉盖有享耄耋期頥之夀而名不齿于君子者矣叨一善于一乡一邑之中而子孙已或不振者矣孺人守志五十馀年历四百八十甲子而抱终始之节享康强之福其名与行播诸史传诸后而孙曾满眼振振且贤必将有杰出以光大其门而彰其内廸之所成者则峦之拳拳于孺人岂直出于一时祝颂之常礼哉然犹未也我列圣以来皆以美厚风化为治夲故凡民间号节妇者例有旌门之典他日丹书贲临光耀里闬虽孺人不以是自侈然所以昭大闲回末俗而有关于世教者不亦大哉予不佞辄书此以为之先兆云












  篁墩文集卷二十七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八   明 程敏政 撰序
  赠刑科给事中吕君使安南序
  圣天子既嗣统改元遣使班恩四方而安南素称文物不与诸夷等诏礼部上文学侍从之臣可使者于是刑科给事中新昌吕君丕文实副翰林侍讲安成刘君景元赐一品服以行陛辞之日或谂于予曰安南境越裳古南交之地虽世有文采足饰其国之远陋而其人实狡焉弗恭阻海为险每侦中国之政为向背当周之盛也重译献白雉而宋之中叶则大入作露布以声青苗助役之罪其所以为向背者类如此使其国者不亦难乎予曰不然侦之而为向背者虽出于狡焉之戎心然以徳则服以虐则叛固夫人所同也安南之为国在我朝最先内附至文考章圣以义灭之而以仁复之今百年矣怀徳畏威之馀虽有戎心无自而启矧今天子初政㧞去谗邪登崇俊良诛异端屏妇寺而放斥货利之臣虚心听纳以图治功不底于尧舜之盛不已也庆泽之敷刑书之布如风行雷厉两浃旬而遍天下天下之人无不举手加额思自放于太平之域而况交人之善于侦事者哉吾知其有仰于圣徳也深矣计天使之下临也有日拜跽𫖯伏思倾其忠顺之心以藉逹于九重之听也审矣然则吕君于使事之成也何有君通经学古举进士而官琐闼之间以端谨直谅闻更化之际数与同列进谠言以定国是固有大于此者将属之君而况宣命下国哉予独闻之诗曰载驰载驱周爰咨诹言为使者非询访不足以副上命也君自北而南䟦涉万里所过郡县不下数十百民情苦乐吏治缓急与其人之贤不肖皆目击而非耳闻者比归而告于上弛张之进黜之岂不益有裨于新政而为使华之重也哉于是君同寅长洲陈君玉汝广阳赵君良度醵以饯君而请予序其事以赠
  奉赠南京吏部尚书王公序
  圣天子嗣统未两月首从廷议进户部侍郎毘陵王公为尚书莅任南京去未三月复有诏进吏部皆异恩也然犹有啧啧于旁者曰王公当景帝初举第一甲进士入翰林历英宗宪考为太史为宫僚为学士祭酒卿佐于两京几四十年负众望而简列圣之心久矣被召入朝柄用渐隆士方以为慰乃今一再有南京之命何居予曰不然我高庙定鼎于南文皇徙都于北皆据形胜临四方为万世计势均体敌不可以重轻而南京王业所基也自高庙凖周制升六卿罢丞相之官而尚书政本所自出也矧吏部六卿之首在周为太宰掌六典以佐王治邦国周公之任也而周公则尝分陕矣圣天子所以用公之意不出于此乎人固啧啧于公而公未始不乾乾焉求所以称上之眷任者矣上之嗣统也登英俊放憸邪而听纳忠言斥玩好屏异端严宫府之禁者不少假求治之心若饥渴然怀忧国致主之诚者无不感说思自效而公硕学高文卓乎不茍必思起古人而与之上下其论议赫然儒宗也谙练当世之务而宏才远识足以济其用非尝试以取幸一朝者比隐然吏师也则所以干政本振士风以比迹周公而仰成圣天子弘治之意公能不中分其责哉公岂若唐东都宋西京之诸老以自暇自逸为得者哉户部尚书㐮城李公侍郎南海李公淮阳叶公惜公之南不得共政而又以首任异恩为公之荣请所以赠者予不佞承乏词林实从公后辱公之爱也深辄以是为说若夫圣天子念均劳之义征梦卜之祥而引之以自辅且有日矣然不敢以之渎公也
  半山亭后序
  庐江丁君继仁尝卜居其县治之西北一舍许黄铜山下又自其山之西南循麓而升二里许得平石一区两山环其旁嘉木荫其上虽盛夏亭午无暑气磵水潺潺出堰中其声锵然若金石君顾而异之为亭焉据其胜又上而抵其颠攅峯列𪩘争奇竞秀于远近者应接不暇以至于渔舟樵彴之往来丛祠古刹钟磬之隐响互答转盻之间率有殊意盖揽之不能饫其清图之不能尽其妙也君与客徜徉于亭或觞或咏往往抵日之夕而忘归焉因题其楣曰半山志其地也又副题之曰盛世逸乐志其游之所从得也君之子𫟹尝居京师以告搢绅士搢绅士闻而嘉予之得半山诗若干篇俾予序其后或疑宋丞相王临川自号半山老人后世习称之而丁君之亭适与之同者予以为不然古幽人韵士之所以自喜者或触景而得或会心而名是何必同也而又何必其不同邪彼临川之学术相业固在所不论独其罢归筑第蒋山卒无嗣以守至弃之寺盖显而为人之所訾议者是一半山也丁君生国家全盛之时以布衣而享山林之福无簪组之累有子如𫟹足承其后而养其志盖隐而为人之所称诩者是一半山也亦何同之为嫌亦何必其不同之为隘又安知夫诸君子之诗不遂传于后世使此之或胜于彼者是诚有不可悬㫁者矣予往岁奉诏归省夜抵濠梁问前途所如往或请道定远以趋巢县或请道滁阳以趋江浦晓入定远山中甚爱其有临观之美然非孔道无以给传寓一宿返趋滁阳而定远之山固往来于心也今观丁君之为亭与𫟹之所自叙则庐江之林壑诚佳胜矣安得一往登君之亭从其山中人坐磐石酌磵水而和小山丛桂之篇之为快乎予不及识丁君因吴地官彦华以识𫟹知君盖幽贞博雅之士而𫟹亦俊颕称其为子且又与予同出南畿有乡好焉故序之不辞
  前御史刘君受封编修赠行序
  士之出而仕也行与世忤则远谪不辞事与心违则求归不暇夫岂便其身之私图哉不敢悖其所学故也君子知其然故于其远谪也申救之于其有所托而去也留之夫岂有所私其人而为之地哉知得士之为难不敢不为公家计尔若刘君应干之行予乌得不有感于斯邪君巴人取成化己丑进士今二十年矣中间尝知馀姚麻城两县召入为监察御史奉玺书勾稽边饷于湖湘出按山东以劾其长吏之贪纵者忤旨谪判郁林州盖其循良之迹激扬之风无愧其所学非便其身之私图者也今天子嗣统泽霈四方诏量移言官之被谪者君进知新淦未获命而奉表入贺得除自喜曰是亦足以有为矣苐某有七十之母在去家万里不得朝暮膝下乃更作县以茍禄为便私计邪再上疏乞归养不许会君之子春举第一甲进士为翰林编修用徽号恩遂就其封以归初君之就封也乡人多沮之者曰若明于春秋之学高才远识他日当有所树立以见于世为闻人乃遽休焉毋乃太早计邪然计不可留也乃相与请赠言于予予固惜君之行者则为之言曰夫君之归而承其亲之懽也享其子之成也皆世之至愿极乐而不可兼得者然君子独不为公家计哉天下之大人才之众岂以君一人加少而君则有所试矣以有所试之人而去于群贤彚进之时此予之所为有感与蜀多佳山水君方壮年奉亲之暇日与故旧登眺饮燕自适于功名富贵之外固可与厉世之贪得冒进者则君之归亦无愧其所学哉编修君清才妙器屹然一时其名位与日俱积所以为君之荣者将有大焉特于此乎昉之盖天之惜才祐善每昭昭乎事久论定之馀虽朴直者不可得而辞巧力者不可幸而致也
  送邢挥使袭职还莅严州序
  我朝著令凡武选则都督府引诸武臣子孙陛见请大将军试其骑射称比之能试已则兵部核其世次勲庸具等威以闻惟时上御奉天门召兵部于黼座下面命之是日皇城门西东鼓乐喧阗𨗳荫袭者归第仪从甚都道傍观者啧啧叹赏以为纡青拖紫不劳而致报功之典之盛如此弘治纪元秋当武选昭勇将军指挥使邢公子志尹预焉志尹世为畿内良乡人其祖忠历武功至京卫千户以才略出莅严州守御正统中从大将讨闽寇累进指挥使既老授其子尚义尚义早以俊秀被选为庠生折节师友谦恭若寒士博穷诸子史而邃于诗凡七上秋试弗偶也其治戎务盖不劳而办部使者每举以励人为称首晚被荐总备倭之师于金乡海寕诸卫以疾卒于军志尹亦自诸生起无纨绮之习而习于庭训有象贤济美之志焉夫以朝廷岁武选凡六七一选不下数百人其受荫之荣虽同然克振前烈以不负报功之典者寡矣若志尹之先祖父子孙簪弁相承悉有勲庸册于天府而櫜鞬之馀不忘俎豆庶几说礼乐敦诗书慕古儒将之为则校诸当时求之同行尤可谓难矣然则志尹得受代之命以归寕不惕然思自树于功名之场以图报国恩笃世忠使山城无宵警之严营屯享岁成之利以益大其鞶金袭绮之业而为其先人之光也哉予家新安每道出严州尚义必迎候觞咏之乐往往倾倒而严又有江山之胜古名迹居多临观之馀志尹方以子弟在侍盖与尚义别五六载而存殁离合之感有不胜其慨于中者矣故因其乡之仕于朝者请言以赠兼致故人之私云
  英国太夫人称寿序
  太傅兼太子太师英国张公之母太夫人吴氏世为吴郡人自其考君选侍晋邸生太夫人于太原明淑庄静及笄而事太师定兴忠烈王得古贤女奉君子之义虽不及事其舅河间忠武王然岁时奉祀执事唯谨生今太傅训育兼隆不底于徳器之成不已故今太傅奉慈训以周旋而不敢失简知列圣进总六师陪庙谟领国史位冠元枢宠兼懿亲识者谓河间王有孙定兴王有子将足以昭前闻而名后世使天下知本兵之重四夷仰中国之尊非天祐世勲育秀毓灵不能有此而太夫人之功于是大矣然太傅之事太夫人左右备至虽寿已高而心豫体康比于壮者盖其揄扬阃徳则有天语之褒厌饫鼎烹则有宫膳之锡辉煌命服则有内帑之颁诸孙八人自勲卫钦锦衣千户铭以下长者幼者皆嶷然膝下如鸾鹄之停峙所谓称其家者然太夫人不以贵而忘谦不以富而忘俭不以有所恃而忘教殆庶乎箕范之所谓好徳閟宫之诗之所谓纯嘏者其福又可谓盛矣然孰不以谓太夫人之功以太傅之贤益著而其寿以太傅之孝益臻可颂也而予窃有感焉维昔二王当文考南渡及英皇践祚之时先后以忠闻天下夫忠人臣之大闲而不可一日忽焉者也然岂仁人志士之所愿见哉天之祐之有由然已则今太傅之忠贤诚孝与太夫人之盛福遐寿岂非其先王以身徇国之遗泽食其报而不能自已者乎夫其遗泽益长则太夫人之寿益增由兹而逾八望九以底于期頥之域享悠久盛大之福不替而益隆也可知矣矧今天子嗣统适国家太平极盛之时薄海向化边圉益寕则太傅之所以图养者益备肖子哲孙继继不匮而益培其忠孝之业垂之史编知我朝有世臣如是而太夫人名与之俱岂特张氏一家之盛而已哉岁之九月二日实太夫人设帨之辰于是春秋七十有五矣史馆诸君若大理寺副于君渊李君通鸿胪主簿胡君清光禄署正陆君华偕请予文道所以庆之者予久辱太傅知且善故书之而不以鄙朴辞焉
  庆封翰林侍读学士成斋李先生暨其配宜人徐氏序
  宪考之二十三年祗上太母徽号礼成诏廷臣之有亲者许貤封不拘于常令维时翰林侍读学士李君世贤之父成斋先生夫妇与焉暨明年上嗣统之八月纶命始颁凡在令者皆朝服拜受而出云锦绚溢于街衢奎画昭回于室堂无不感激二圣之诚孝下逮臣邻其辉赫若此于是成斋先生自翰林编修文林郎进侍读学士奉训大夫其配徐氏自孺人进宜人诰词有敦徳履仁读书尚义及勤俭孝慈仪范闺壸之褒盖嘉其行之成且克成其子云尔岂非盛典哉凡与学士君进士同年者乐君之有亲歆艳企慕谓小子亦在榜下俾道所以庆之意窃闻天下之事恒以善而成以不善而斁故易称积善曰馀庆书称作善曰降祥皆先民成说不可诬也李先生世居海虞以善闻其乡以成榜其蔵修之所用自朂焉而又得慈贤靖淑之配若徐宜人者相成于内其致庆之与祥也固宜矧学士君清才妙器博学高文居法从甚久上重其旧学而进之俾长青坊侍经帏参国史为柄用之渐推本溯源恩典有加而先生夫妇徳善之素又足迓承焉实有如纶命之所褒者岂非上得于易书之说而不负其斋之所以名者哉今先生寿七十有五宜人寿七十有一矣目其子之宦成则其为善之心益力而体益康由七十以并跻于期頥之域受学士君之貤封益显以上底于六卿三事之列岿然一乡老成人使海虞之士睹先生夫妇之光荣益思以裕其后睹学士君之养志益思以显其亲成者法之而斁者愧焉且知夫致庆与祥者非有圣天子御极敛福而弘敷锡之仁则亦莫能自遂也然则学士君又乌可不自力以助成皇徳为志而求所以报称哉记往时尝为先生解成字之义请教于下执事盖二十年矣其说滋验则今之所以致庆考成于先生者固当执笔而不可辞也
  庆太仆丞方君序
  邹孟氏之言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盖观人之法莫切于此夫士居而学出而仕也皆不可不以此宅心不以此宅心则一切以嵬琐从事所立者不定所施者不良而望其有为恶可得哉若吾友方君维新诚有可与者君始以戴氏之学当天顺壬午举于乡谓功名可拾取也而君偃蹇不得意凡六上礼部未尝少贬以徇人其学益邃行益笃当成化戊戌始第进士于廷其有为之志若此已而出知台之临海略以所蕴施诸百里之间凡所谓兴学劭农举利锄害者无一不具独不能善事权贵人至以事动君而君泰然处毅然应卒销其变焉临海之民则仰君如慈母如良师有不可一日去者台多闻人若今黄侍郎世显谢侍讲鸣治故陈方伯士贤皆称道君不置口两司之贤者报君之政亦必以廉干为词所谓有不为而后可有为者观吾方君岂不较然出乎流辈者哉于是君政成被召有风宪之擢矣会拘于岁年而止论者必以部曹期之乃进补太仆丞或有所不满焉予则以为是何足介介者哉士之居而学出而仕者固不以官内外秩崇卑为重轻特视吾所立与所施何如耳矧军国重务莫甚于马缓之则责有所丛急之则民不堪命吾见太仆之难为而君之有所为者当复见于斯也虽然以太仆为歉于台部者市见也夫太仆秩三品其丞必择而后授入朝遇大事则服绯与省部大臣相鳞比而结衔居署则佐其卿据一堂之上有事相可否京府环卫之臣悉听约束遇荐而升非大府之长则巨藩之佐等而上之则次卿或都宪可驯致而得焉其视台部之属分曹而署抱案而请言有所不得尽志有所不得伸则人之所愿亦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哉吾又见太仆之尊且重而私为吾方君喜之也乃次其言与乡人在京师者致之君以为庆亦非特桑梓之好而已君子将于是乎观人焉
  送辨上人诗序
  方外友辨公居京师隆福寺十五年矣开馆授徒以诗鸣丛林予毎见其服弊衲行吟道间遇友人辄出诗稿嚢中相倡和为乐暇日摘园蔬手葅之为食品味倍于常时分其馀以惠吾党吾党食必相顾大噱曰此辨公菜邪其高怀雅韵视世之紫衣玉食者漠然若将凂焉今年秋忽动归兴去主其故乡頥浩寺告别于所还往得诗若干篇属予序惟昔名僧之耽诗者若惠勤参寥皆号正眼法蔵而六一眉山相与结翰墨縁于山水间上下其论议至今谈者尚之若吾辨公殆将有慕于两师而予之荒谫则岂足以副相托之意哉姑序而归之辨公号如海别号讷庵嘉禾人尝住径山
  瓜祝倡和诗序
  西涯李学士宾之家有蔬圃种丝瓜岁结实甚盛偶分以馈友人之未有子者取绵之义而祝以诗适友人得男以瓜祝为验自是凡未有子者必徯其馈石城李学士世贤适未有子西涯馈而祝之一乳两男由是益自神其瓜与诗诗出必要人和不肯但已士友间相传为嘉话而石城之卷自西涯倡之和者数十其事在成化已亥庚子之间时予方抱忧居新安山中不与闻也癸卯之夏予还京师石城以序见属未几其两男者失其一予每抚卷为戚然久之石城复得男亦终未有以应者又逾年予获归田屏居暇日乃尽读诸君子之诗而抚掌曰有是哉丝瓜蔬族之贱者倏然品题而使之贵则如获拱璧人有子否何与于瓜而祝之孰不谓妄邪哄然附和而使之真则如合左契其初本出善谑推之世事则夫贵贱真妄之不常可以愕然惊冁然喜者何限然乌特此哉莲之为君子槿之为小人其于世教何与顾谈者不敢废则又何啧啧于瓜祝之有矧三百篇出比兴者过半瓜又绵诗所从出事固贵乎有征云尔然则斯卷之传连类引喻虽儗诸古风人比兴之遗响将不可乎哉西涯才名满天下经史之馀时出善谑最醖藉一时名流多乐从之瓜祝其最雅者因序而归之石城
  金坡稿序
  昔者朱子谓欧阳公知政教出于一而不知道徳文章之不可二因笔之以诏学者真不易之论哉夫天下之理一而已矣蕴之为道徳发之为文章皆是物也而岐之则为异端为小技学非其学而不得罪孔子之门者几希我高庙以圣武起南服灭前元还中国古帝王之政教于一旦列圣相承道化益隆士习益纯以备自洪武以来鸿生硕儒后先相望而镜川杨先生起近代文名满天下而尤以道徳为志功名富贵未尝萦其心盖先生世家四明自其大父栖芸先生得慈湖心学之传至先生益大发之遂取高科入翰林三十馀年凡朝廷稽古代言之事必与执笔有讽有规不为哗世取宠之作侍经幄则正言不讳总史事则直言无隐典文衡则因言考行收士最多而群从子弟得于家庭以经术发身掇魁元官侍从服金紫者六七人先生退食自公恬澹怡愉日以品题风月为乐不自知其身之在散地迫晚境也遇今天子登极恩始自学士进拜吏部侍郎于是年六十馀矣感上之知首进谠言屡腾辞牍上眷留之再三人以是知先生之文诚有志于道徳而不茍为空言者哉先生不鄙弃走每有所得辄以见示走实不足副先生之知而先生以其所著金坡稿若干卷俾序其首走得而读之曰休哉是所谓文焉者乎其体裁不一一主于理不求合于时好盖尝僣评之其论政也首格君则可以位丞弼其论财也究民瘼则可以为计相其论兵也悉边防则可以督元戎其论刑也务洗冤则可以当士师其论法也先去谗则可以总宪度诵其文而未识其人者必以为有魁梧不可狎之姿有悬斡不可穷之辨有横逸不可羁之才而先生素多疾鹤立苍髯山泽之臞若不胜衣靖默之性若不能言择足而动务合䋲矩若处子若韦布之士盖惟徳之饱而以道为腴故其所蕴者深而粹所发者正而昌视世之规规于求工以为伎者固霄壌之异哉今天子日勤圣学益明习天下事计当崇王道黜霸功使政教出于一如古帝王之盛而先生年益高徳益邵位益尊其文之所发必蔚乎炳然于大制作大政令之间所谓道徳文章之不可二者行当见之又不但如兹稿所存者而已顾走方以庸猥见屏于时其言不为世重轻而先生命序不已然使异时读者开卷之际谓走以无似而知颂先生之文若此徳明才辨之士乡仰歆慕从可知焉则虽不惭而序之可也先生所著别有诸经私钞皆扩前贤所未发使及朱子之门必有起予之叹后此亦必将辅朱传行世不在集中
  东轩十事诗引
  隆福徴起宗上人自号东轩列其日用起居之常为十事曰试香曰品茶曰勘书曰课诗曰临帖曰鉴画曰谈碁曰理琴曰翫占曰制药为赋咏之者甚盛然有疑上人为西方不立文字之教不宜如此多事者有因其事而为上人道其本色语以调之者予皆以为非也上人虽从释氏学然博通儒书能文章尤长于诗视唐九僧宋契嵩恵勤之流志将与之下上则所谓十事之目者亦将发舒其闲旷自得之怀以愧夫世之沉酣于宠利陷溺于荤饮声色者耳吾党或疑之或调之岂知上人者哉上人与予往还为文字交深以不得予诗为歉顾予悟世网之不早为时所摈斥方有愧于上人乌能为之赋他日上人飞锡而南遍历名胜得胥会于青山之中澄江之上相与话弛担息肩之乐于掀髯一笑之顷或当为上人倚歌而和之此姑与之订约弘治二年己酉春二月望归田学士程敏政书于潞河旅次
  葆贞堂序
  予每过镇江率闻人道喜节妇事心识之而莫与究其详者节妇子春以儒为医间因其所善识予始克知而为之赞久之春奉其郡人丁易洞所立传杨石淙所为葆贞堂记附以诸君子诗致书一通请序之而传焉未有所复也会予𫎇恩去归其乡道出镇江春复以请则知节妇已去世而旌门之典亦垂下矣呜呼盖棺事定而况其行之焯焯不可掩焉者乎共姜之节风于诗人列女之名传于刘向中古以来君子言壸事者诵法焉良以治化之成必自家始好徳之心夫人所同非尽出弥文以夸世也若喜节妇事班之乎一乡求之乎一时又岂多得哉诸君子咏而传之诚惧其名迹之或湮而世莫与为善者虽间有所藉以副仁人孝子之心然实有闻其风而激烈奋兴为之执笔不能自已者矣闾里有所倡而上其事以为异郡县有所感而核其行以为实上之人有所凭而旌其门以为难吾以是知节妇之烈足以自昭其徳而诸君子之言出于一时所谓好徳者固不可少也虽然推节妇之平生而考其心亦不过尽在已者耳岂有所要誉规利而为之顾天之报施炳焉不爽予之子以兴其家予之名以华其躬与之全归以完其节视彼行污而名随之虽或富有子且夀弗齿于人乃与草木同尽则天所以厚节妇而为世劝亦昭昭矣诸君子之言于是益验序而传之岂独系其一家之私也哉节妇姓法氏镇江丹徒人其先徙自大名为处士用宽之女蚤有至性邻弗戒于火节妇方楼居几不免有宋伯姬之贞长适郡名士喜一华不及其舅毕力事其姑有柳家妇之孝归喜仅四阅岁而夫死当是时春方周岁含悲茹苦卒底于成有曹令女之节春尝得遗金以奉节妇节妇亟命物色还之有崔氏母之介盖其群行多可称述类此而独以节名举其重也葆贞名堂亦此意而丁杨两君慎许可其言当必有徴焉故予不复致详一堂事而独取其大者书之为序
  谢令君张公祷雨活民序
  弘治已酉夏六月不雨稲之早者将败而不实晚者将萎而不秀低田戽塘水以苏旦暮而塘以涸高田龟拆将遂不可以复拯米价翔踊物色憔悴民老穉告急于令君张公张公曰噫是诚在我于是合僚属进吏民以是月十九日悉斋于公禁市中勿杀以斁和气祷于山川之神不雨则又禠衣免冠徒跣行祷以示罪已越翼日雨又越翼日大雨霶霈不止远近霑足早稲遂登晚稲勃兴塘水溢增米价斗落如战北而胜如病危而生耆民金希杰等相与庆曰惟圣天子锡贤侯以福吾民上天假贤侯之诚以活吾民不可不知也请颂令君之徳而责之予予方𫎇恩被放还里中盖有耕凿之役于令君之野亦方以旱为忧乃更以雨为慰则为之言曰天人之际虽若悬绝然所以感通之则有道焉不越乎心而已心仁则天为之昭假予之以福心酷则天为之震怒畀之以盭必然之理也前代之为令者何如其人哉固有因旱而卧积薪欲自焚以救民饥者矣亦有指庭树叶未枯而笞告旱者矣此其心之所存仁酷之异何啻霄壌乃谓神理有灵否民心有爱憎或怨天而尤人岂不过哉若张公之所以假神感民岂独一时修省之诚而已盖其平日之心思以仁民为治本求不负其所学故其诚之所致在天为甘霖在地为嘉谷在人为丰年如执左符不约而同吾以是知天人之际可畏如此而颂声不作其何以昭令君之功而为长民者之劝哉张公名𬭚字汝器定州人起名进士为休宁予不及其初政暨南归而岁无麦民以饥告公亲发廪以贷贫者走四乡冒大暑废常餐或篝灯呼召至夜分不倦惟恐畸人寡妇病翁弱子有一之失所饥民欢呼如得慈父而公又勤于职务日不暇给方未雨之前忧不及视政既雨之后常一日省遣八十馀事皆予所目睹者间尝推其所学授诸生经亲督教之当宾兴之期士之就试南都者作兴尤力盖其教养兼举政刑两优当为一时州县巨擘循良之旌台宪之徴可屈指也故因祷雨一事而并著之以为异日去思之张本云
  林泉养浩诗序
  吾友汪思恭氏将夀其亲家程景厚氏廼为长卷题曰林泉养浩乞诸名人诗之而属予言其故于首予久未之应也夫予与思恭景厚皆夙相好者顾岂有所靳其说哉殆亦有不可易言者矣夫林泉士之适乎其外者养浩士之充乎其中者有所适乎其外则官府之尊市㕓之富不足儗之有所充乎其中则声色之美口体之甘不足动之凡此皆世所不能及所不敢当者今取而归之一人是岂可易言哉既而思之事固有不可执一论者夫以圣归之人则孰不为之骇视而却走邪然能吟者谓之诗圣能书者谓之草圣能饮者谓之酒圣则圣亦有时而可以归之人矣景厚为人丰斡而伟髯敦实而谦虚虽处阛阓之间其所适者往往有林壑之胜所谓充其中者虽未敢儗诸孟氏之云然仁者见之谓仁智者见之谓智其所有者将不得比于诗圣草圣酒圣者之所谓圣哉吾闻景厚明年夀六十矣思恭以是为之贶其诸异乎人之所为庆颂者欤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进徳修业之心不以老而衰也于于而行兢兢而言雍雍而处年与徳俱业与时亨安知景厚之不有所进于浩浩者欤或者疑思恭厚于所亲予以为不然士初昏用大夫墨车奠雁之礼士入学歌宵雅鹿鸣四牡皇华之诗盖古之人忠厚类多以远大期诸人也思恭之意何以异此矧诗人于鲁公祝之耆艾而比之乎冈陵岂真冈陵哉欲其介夀而昭其徳者也思恭于景厚儗之山林而期之乎养浩非欲其进徳而致诸夀者欤程汪徽旧家予皆尝序其谱故于二氏家世之详不复赘特诵其诗而序之
  道一编序
  朱陆二氏之学始异而终同见于书者可考也不知者往往尊朱而斥陆岂非以其早年未定之论而致夫终身不同之说惑于门人记录之手而不取正于朱子亲笔之书耶以今考之志同道合之语著于奠文反身入徳之言见于义䟦又屡自咎夫支离之失而盛称其为已之功于其高第弟子杨简沈焕舒璘袁爕之流拳拳敬服俾学者往资之廓大公无我之心而未尝有芥蒂异同之嫌兹其为朱子而后学所不能测识者与斋居之暇过不自揆取无极七书鹅湖三诗钞为二卷用著其异同之始所谓早年未定之论也别取朱子书札有及于陆子者釐为三卷而陆子之说附焉其初则诚若冰炭之相反其中则觉夫疑信之相半至于终则有若辅车之相倚且深有取于孟子道性善收放心之两言读至此而后知朱子晚年所以推重陆子之学殆出于南轩东莱之右顾不考者斥之为异是固不知陆子而亦岂知朱子者哉此予编之不容已也编后附以虞氏郑氏赵氏之说以为于朱陆之学盖得其真若其馀之纷纷者殆不足录亦不暇录也因总命之曰道一编序而蔵之弘治二年岁己酉冬日长至新安程敏政书
  水晶宫客诗引
  吾邑汪君廷器自号水晶宫客客多遗之诗者间持视予予观诸诗人之意大率以为吴兴苕霅二水之胜闻天下宋杨次公登明月楼赋诗有溪上玉楼楼上月清光合作水晶宫之句吴兴以此得名至元赵魏公居吴兴又自号水晶宫道人锲之印章廷器以尝客于斯也亦因以自名焉然予考之水晶宫无所见独唐逸史谓卢丞相未第时遇异人引入药芦中若梦然第觉其身在碧霄之上见宫阙楼台晃朗照耀有女子曰此水晶宫也其说出乎怪诞然唐人习言之疑宋元人所谓水晶宫者当本于此则因以诘廷器曰世之人以幻为真而或启妄者之慕倡隘者之争子知之乎卢相之事如此魏公之号如彼安知不有僧孺之纪安石之墩启而倡之或慕焉或争焉真幻相寻于无穷而子之所谓水晶宫者将得为已有乎将不得为已有乎廷器曰不然卢相所见者碧霄之上吾所游者罨画之间吾岂若僧孺之所谓慕者矧魏公于吴兴为世家吾于吴兴为旅寓亦非若安石之所谓争者且人之生也籧庐天地瞬息古今亦孰非客哉古之人固有居异乡而自号曰蜀山友先正而自题曰陶庵者矣吾客吴兴而曰水晶宫客独不可乎予为之抚掌曰逹哉子之志可以语矣因读其诗而序之廷器名镒喜书史虽间出游江湖有鸱夷子皮之风遇文人韵士鉴别古法书名画觞咏竟日惟恐失之盖其情致清洒足称其名非尽出于好事之举也
  新安送别诗序
  临川曹琏宗器以星命之学游新安三十年矣其为人内慧而外朴有林野之风其为学兼通诸家如词翰之类亦时能出其长与名士角以故新安名世家多延致之而与吾汉口宗人用光尤厚善一日谓用光曰子之宗彦学士公运将晦而不佳急为归计庶其免夫闻者率咎之曰公方向用于时而独为此语是不宜听然用光雅重宗器即具书劝予省人事谢应酬并以宗器之说闻书未逹予果得咎荷天子圣明不加窜殛畀去归其乡出城三日得书则为之怃然曰中古以来贡谀以内交闻佞而自诩有如用光宗器为人谋而忠者岂可多得哉因赋一诗志喜以报用光然犹以未识宗器为歉既抵家宗器来见予于南山与之语谅其为有识之士而用光之能审交也宗器将归临川以诗赠予谓且有后福噫吾方求入山益深入林益密事樵牧以毕馀生尤惧侧目者未巳而子乃云云吾惧子之言将不验于异时并其前之验者而弃之乎因述其语以为行卷序宗器将有味于予言
  梁园赏花诗引
  京师养花人聨住小城南古辽城之麓其中最盛曰梁氏园园之牡丹芍药几十亩每花时云锦布地香苒苒闻里馀论者疑与古洛中无异成化戊子春夏交予以诗约同寅汪伯谐彭敷五倪舜咨李宾之宋尔章五太史及同年张汝弼驾部倡为兹游是日诸君子以予诗分韵各当四章而饮宴歌呼相与竟日故诗或成或不成或半成既归久之而诗案卒不能了也癸巳之夏再往游焉会者同年商懋衡陆廉伯李世贤三太史章元镒张天瑞二给事复以向所零韵各分四章而诗之所得略如戊子盖更两会卷弗克成岂景物之都未易以尽而亦出于休沐之隙夺于匆遽之馀将为乐不暇故莫能役志于斯耶弘治戊申冬予被放还江南束装而得是卷念当时游者惟伯谐舜咨宾之廉伯世贤五人者在而天瑞出佐外藩敷五汝弼尔章懋衡元镒皆已作土中人感叹久之辄请五人者或重书或补作而向之卷始成盖自戊子至戊申俯仰二十一年矣辛亥之夏山居病起因命童子曝书册翻阅之际此卷在焉追想帝都风物之美与一时朋游之盛不可复得而予之去国又三年矣抚流光之易迈叹佳会之不常序而蔵之姑纪岁月云尔是岁五月二十有一日留暖道人程敏政克勤书于水南山房
  竹洲文集序
  昔我两夫子倡此道于河洛间门墙之士比于邹鲁盖自龟山三传得文公朱子自上蔡三传得南轩张子而东莱吕氏自荣公以来世受程学一时及门者与河洛相望若吾邑竹洲先生吴文肃公其一人焉先生初在太学即有志当世而于俗学之陋蔑如也龙川陈公稼轩辛公咸奇其人而友之先生盖不以自足又与止斋陈公水心叶公石湖范公上下其议论而参请于东莱为归宿遂举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历官知邕州时南轩方经略岭右而先生获受教焉既终更南轩荐之朝手书论语之刚中庸之强孟子之勇三章为赠又以胡子知言相付曰此程氏正脉也先生之当对也即上论天下大计在恢复朝廷大事在近习不当与政其言甚壮南轩书报文公称其忠义果断而文公亦曰闻其对语不茍真不易得然独恨世之不能尽所长而用之也晚见知孝宗寖乡用矣先生以亲老固请为崇道祠官以归筑室县南竹洲上学者云集先生一以所闻于南轩东莱及文公者转相授受盖自南渡以来号多士必曰乾淳而左右私淑若先生辈实与有力焉先生既没曾孙资深始裒其遗文为二十卷上之得易名之典兵燹数更板刻亡矣今十世孙雷亨始取家藏本嗣刻之俾其从子俊来属为之序走观其间彚次欠审恐不足以尽先生之大致因重加校订以授俊而序之曰呜呼是岂可以才人韵士之作例视之哉本之严正之资济之明硕之学故其见于言者皆民彝物则之馀而无枉已徇人之意盖其所得于先正者粹且深矣先生之道既不获行于时地远位下又不获登名史册独其往返之札称许之词见于考亭诸书者昭如日星不可掩也四方之士取而读之因其言语文字之所存考其师友渊源之所自使河洛之坠绪可寻而斯道不为空言于天下则如先生之文亦何可少哉虽然今去宋远矣文章道徳之士与先生相后先者计多有之而不得如先生有贤嗣人引其遗响于无穷不又可慨也哉走程氏远裔幸与先生皆出文公之邦而于斯文获与讨论之役不揣芜陋僣书其事以谂观者如此先生初名偁字益恭以避国讳更名儆世居休宁上山其兄俯字益章仕至国学录亦有文一卷附其后云









  篁墩文集卷二十八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十九   明 程敏政 撰序
  新安文献志序
  新安在国朝为畿辅踞大鄣山之麓地势斗绝视他郡独高昔人测之谓其地平视天目尖而水之出婺源者西下为鄱湖出休宁者东下为浙江其山川雄深若此秦汉以来多列仙意犹不足当之于是我开府忠壮公及越国汪公前后以布衣起义旅坐全其土地民人于祸乱没而为神千馀年不替益灵迨中世则休宁之程北徙洛而得两夫子婺源之朱南徙闽而得文公嗣孔孟之统而开绝学于无穷其人物卓伟若此一时名公硕儒与夫节孝材武遗老贞媛之属文焕乎简编行播乎州里而纪载之书散出无统有志于稽古尚贤者盖屡属意焉然或自秘而失于兵燹或据所见而为之详略读者不能无憾也斋居之暇窃不自揆发先世之所蔵捜别集之所录而友人汪英黄莆王宗植暨宗侄隐充亦各以其所有者来馈参伍相乘诠择考订为甲集六十卷以载其言乙集四十卷以列其行盖积之三十年始克成也呜呼宣子聘鲁而嘉周公典籍之大备孔子说二代之礼而叹杞宋之难徴则生于其地而弗究心于一乡之文献非大阙与凡吾党之士抚先正之嘉言懿行萃于此发高山景行之思而日从事乎身心由一家以逹四海使言与行符华与实称文章徳业无愧前闻又进而诵法程朱氏以上窥邹鲁庶几新安之山川所以炳灵毓秀者不徒重一乡将可以名天下不徒荣一时或可以垂后世而此编亦不为无用之空言也哉
  重恩堂诗序
  古之贤者受赐于其君必有所志以昭不忘其意以谓吾之所为尽心于职者臣道尔上之人顾以为功而嘉赉之其何徳以堪于是退而铭诸器物或号其室堂使后之人嗣其志以图报称非欲夸世而已一时君子闻而咏歌之则亦以其事也系劝惩焉亦非欲侈其荣而私其所厚者也予读济南李公重恩堂之卷为之敛衽李公起国学知庆都县不一岁徙龙阳有救荒活民之𪟝又治堤以捍患纾财以济公戢过兵之哗者以保境事章章播人口以荐得旌异受敕阶文林郎封赠其考妣若室进同知常徳府事政益修施益溥中一署长沙府事尝督民兵与靖寇辰沅縂餫武岗诸州饷足而民不困监造上供币费省而事给复以荐得旌异受诰进奉政大夫加恩其考妣若室盖民之望公方深而公去有决志矣里居之暇爰作堂奉纶命题曰重恩以不忘上之明赐焉迹其所以图报之心殆未始取足于是而复以望其后之人也岂非贤哉今之令一邑佐一郡号循良者固不谓无其人然仅仅自保求不失其禄斁其名者则已难矣进而被旌异之典荷汪濊之恩至一再又获引去俾民有遗思而不能忘若李公讵非千百之十一哉公之心虽不以夸世而芳声茂实自不可掩宜诸君子有作使贤者劝不及者惩而加勉焉至于盈视而倾听如此也公有六子皆克家次子宗仁举进士甲科历监察御史直亮有名而与时忤谪徽之绩溪复以卓异闻值更化初起知宣城进知徽州府事未三岁行台者两旌异之盖名堂之意所望于其后之人者益验纶命三锡金绯在躬则诗人之咏歌益盛而堂名益显观风者有采焉昭圣明待下之恩表循良世济之美比隆西京而陋近代岂直一家之荣而已走不佞归耕之明岁太守公适来胥会之顷出卷相示俾有所述不敢让则著其大者如右而并论其世云
  休宁志序
  安城欧阳君以成化辛丑冬来知休宁县事明年春以县志为属会予服阕将还朝久弗克成也乙已秋掇拾而成焉盖书之为图者一为志者十有八文之附者十有六诗之附者四总之为卷三十有八君得之又大加搜辑而校刻之刻成以监察御史召故书虽就绪而其间字之讹者未整也乃复以摹本来俾有所是正而后印布焉戊申冬予以斥归田君亦出按于蜀庚戌秋则又以书抵予与继知县事中山张君请卒其事值予病中不能执笔明年夏疾少间而张君复有台宪之徴始克翻绎旧本则知张君尝以其暇日重加校阅可传矣乃为之序曰古者地里有图有志盖周官职方氏与小史外史所掌而道以诏王者非徒以饰吏事广人之见闻而已计田赋而知公敛之厚薄因物产而知民生之丰俭察宦迹而知吏治之得失按人物而知士习之浮正俗尚之浇淳其于政乎系焉若此其大且要也休宁徽属县之一其境据鄣山之麓而浙源之水出焉在前代为郡治又尝析其境为县者三曰黎阳归徳婺源自后郡徙治歙而省黎阳归徳来入则是县也故郡境也且民风土俗见于朱子所记新安道院者今二百年道化之所渐其人当益醇更代以来徽为畿郡被圣治之泽最久且先其俗当益美则所谓图志者可取足故常而漫弗之省哉然予于是窃有感焉自丑抵亥十有一年矣欧阳君之惠政如昨日而张君当绩成就召之际取是编而继图之俾无遗憾则天下之事无巨细缓急类不易成如此顾以病夫退士于贤令君何能为役而获挂其名于图牒之上分尺寸之功焉独非幸与欧阳君名旦字于相辛丑进士张君名𬭚字汝器甲辰进士是为序
  城北查氏族谱序
  休宁邑中所居大姓以十数查氏其一焉其先曰长史昌者南唐时居歙篁墩生工部尚书宣公文徽迁休宁瑞芝坊遂大显江左尚书生五子曰宋殿中侍御史元方生龙图阁待制道子孙再迁泰之海陵曰元规生秘书少监陶陶生职方郎中兼权中书舍人拱之葬县北朱紫巷则今查氏所从出也拱之传十三世至惟聪当元季为一乡之望学士风林朱先生亟称之惟聪生三子曰徳轩怡轩介轩皆以材杰能殖其有家为肖子一女适万安汪徳玄遂及事我高庙于龙兴初保捍其井里而徳轩子继祖从学汪克宽先生号藏密以殷硕长区赋继祖生允中洪武间起太学历官两淮运判有能声介轩亦尝一徴觐京师不乐进取盖尝有志续先世之谱而未竟也介轩子招祖生道荫道荫生思静最名有齿徳中以介直为耆宿人敬服之其子以华始取宋开禧元至正二谱大考其承传之绪迁徙之由与其内外履历之详葺成巨编奉以请予序予于以华往还甚稔且爱其简厚诚悫而御族之有道也则告之曰夫谱有本有文皆不可阙者盖凡所以别亲疏序昭穆谨先祠祖域之守以增夫衣冠阀阅之辉者文也而行则其本焉然行岂待于外求而后得哉考查氏之先若龙图母病冬寒思鳜羮不得泣祷于河凿冰取之得鳜尺许以馈母母疾遂瘳其孝如此尚书闻人之困乏虽不识必济坐贫不悔而龙图当赴试时假贷三万钱道中值故人有母及兄之䘮不能举将鬻女以襄事即倾橐与之罢不就试其义如此秘书与龙图极友爱士族流离者聚食常数百人得任子恩以与族人无亲疏之间其厚如此夫孝义忠厚士行之常宜无难焉者然自途人可以至尧舜推一身可以准四海即凡民可以通神明皆不出是而世常忽之以求甚高难继之节或轻之而有取于富贵利逹之人斯愚之甚矣予观查氏谱得其先烈为之敛衽焉故辄书其端俾其子孙者思自立以图无愧于祖徳庶有光于斯谱且不负以华君尊祖敬宗收族之心将益衍益盛流声实于四方非特名一邑而已否则为弥文取观美岂故家文献敦本力善者之所欲哉
  应诏挥毫诗序
  惟我宪庙以天纵之资笃意经史凡稽古礼文之事必遴选儒臣讨论刊定而于燕闲之馀游心释典虽考阅缮写之责亦不轻畀廼一时供奉之臣仰副渊衷多克以材艺自见者若今僧录左善世皑东白亦其一人焉东白世居苏之嘉定以儒名家其从父当宣徳间仕为刑部郎中郎中之弟实生东白东白之生也不乐荤娶因从释留光寺景泰中入京礼右讲经古仪缙公为师而缙则左善世玉磵清公高足内典之学具有家法然东白犹以为未足复从游驾部东海张君汝弼授儒书攻古律诗学楷行书法业日以进同行者率自以为不及成化初被选入大内汉经馆书文光禄给馔凡朝廷有禳禬祷祈之举东白必与焉丁酉岁晏上阅法华经而说之命近臣下经馆择能书者近臣悉以其名上御笔独标定皑第一人命率众书法华经又奉诏书金光明最胜王经期年事竣授阶左觉义兼主香山永安寺仍在经馆被赏赉甚厚癸卯进左善世弘治初罢写经寻复召入供奉如故而其高足左觉义鍷振威代主香山则来请曰吾师被遇先朝在内经馆几二十年中朝缙绅不鄙与吾师还往自东海而后若今庶子匏庵吴君原博诸公每每有诗相赠遗集以成卷将题曰应诏挥毫而虚其首愿得一言序之惟古释之以词翰名者若陈智永唐怀素辈盖非独出其侪行虽号儒生者或歉于斯殆其志専而业精故也夫歉不歉未暇论乃若其徒在后世有所遇以克成名于一时者亦固难其人焉则东白之所遇斯不谓之隆哉诸公之诗虽以为东白而作然本经帏之馀力以及梵典而用人集事至于无一材一艺之遗则先帝之霈恩馀泽在人者其何可忘哉东白号梅乐又号游幻道人奉清公居都城北隆福寺予每过之必觞咏竟日恒爱其豪放有藏真之风而又好儒书逹世务议论侃侃不落人下凡释政多取决盖方外之伟人骚坛之佳友视世之嵬琐者殆不足道也
  毅斋熊公夫妇挽诗序
  挽诗之作昉于中古而莫盛于近代盖有不待其人之相知及其人有可悼可慕之实与否或请为之或代为之请至以所得之多寡矜孝心之厚薄以是知天下之事无钜细未有久而不至于甚可斁者岂独挽诗哉若毅斋熊公夫妇挽诗一帙则不然盖毅斋之子实甫为令于歙有子谅岂弟之政子视其民故歙之人颂其政而不已上及其亲皆诚之所孚非有出于请焉应之者也呜呼是亦可谓仅见者矣毅斋之葬也吾友太史张君廷祥实志之张君以正学闻天下慎许可其称毅斋讳楷字尔机世居丰城其先有世基世琦兄弟盖尝受学朱子曾大父曰荆阳处士大父曰乐泉君父曰植桂翁咸世其业而毅斋克承之早孤有志以孝友敬义闻其乡又得聂蒋二孺人继为之配内外肃雍成诸子以植有家至于今兹盖志云尔呜呼是亦足以传矣而又何假乎挽诗之作耶虽然述徳以诏后者莫如志风徳以感人者莫如诗诗之体有风有颂颂毅斋以风人之父颂聂蒋二孺人以风人之母颂实甫之克肖以风人之子而因以感夫他之为令者则是诗也虽出于一邑之人与一时寓公之贤者音调体裁不能皆一然要之则未为无补于风教而实甫之政为有本益于此乎徴焉是岂湛而可斁者哉实甫通经学古起乡进士以清简为政确乎有守渊乎有见不求赫赫之名殆昔人所谓日计不足岁计有馀者虽目之为古儒吏可也行台宪臣特请旌异于朝盖继此而毅斋夫妇当受纶命膺显爵以贲于九京又不但下之人风颂之而已然予闻之子之于亲也永怀其徳而莫可与言报者则惟欲显其名于罔极焉尔上之人知其然故于臣之有勲庸者不特禄其身必貤之恩体之至也下之人于长人者之有惠利于我也亦不特颂其身必推其先之人爱之深也秉彛之心上下攸同自不能已者如此传曰事父孝故忠可移于君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圣师之言不可诬也然则读是诗者尚知此乎儒学生汪祚从予游奉其帙来请吾是以序之
  歙江村江氏族谱序
  江村在歙西北江氏世居之故因以姓其地岁久族蕃有耆而文者曰思尚君始倡族人续其谱请予序盖十年矣未有以应也暨予还山恒抱疾不能亲笔札之事然君每辱过必以序请久而不斁会予疾少间乃克翻阅一周而书之曰江氏之族可谓盛矣自伯益之裔玄仲受封于江其爵子见于春秋曰江人后并于楚废为济阳郡即今陈留考城圉城地其显于汉曰轑阳侯喜显于晋曰散骑常侍统统与其从子侍中逌之后并从晋东渡居山阴统六子其显者郡功曹俨国子祭酒霦霦三世生宋太子洗马亿吏部尚书湛侍郎智深湛死凶劭之难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忠简以子恁为驸马都尉智深以女孙后赠金紫光禄大夫亿生法成法成生子一子四子五并以梁将死侯景之难子一赠侍中谥曰襄子四赠黄门侍郎谥曰毅子五赠中书侍郎谥曰烈俨再世生左卫将军淹封醴陵侯谥曰宪恁生齐秘书监敩赠太常谥曰敬敩生四子其显者秘书郎蒨骠骑谘议参军禄旧赠光禄大夫谥曰肃生陈孝子䋔䋔生隋上开府总盖济阳之江名见史者凡十人计其爵禄荣名实与六朝相终始而江村之江则出亿长子法存之后法存生建徳令道兴始别居清溪道兴生䕶军将军世源又以仕开化家于衢世源传十有一世生唐衢州节度同讨击使中轩中轩再生第十军事押衙仁揆仁揆生吴越侍御史景房即世所传有沉籍之功者景房生宋兵部侍郎用晦都官郎中用缶职方员外用圭大理寺丞用之分甲乙丙丁四房其𦙍弥盛而江氏遂望于三衢矣用晦三世孙基以赘居番阳传五世生丞相万里国亡死节赠太师追封益国公谥文忠用缶生镐镕镕生枚枚生汝刚仕为歙州倅卒葬云岚桥因家焉子培生峄㞦岩而㞦则思尚之所自出者也镐生揖揖生汝言汝爽汝爽九世生司经局正字秉心仕于国初终襄府纪善汝言九世生监察御史弘济与予同举成化丙戌进士尝为言三衢诸江之详盖自魏晋唐宋以来家牒具存而廸功郎仲长泉州倅师心两谱则稡甲乙丙丁四房而一之者请予校刻不果若思尚此编则虽惓惓于本宗实欲合衢歙两房而一之者其心可谓厚而其力可谓健矣呜呼大家巨族之所贵乎谱者岂徒矜阀阅联昭穆纪其名与字而已哉固将曰亢宗绍徳之为难尔考江氏之先而论其世盖有危身之忠有显亲之孝有戡乱之武有华国之文有利人之功有惠民之政其巍然可仰凛然可畏者非独可以仪其家实足以宪来世况肇之有原承之有绪而丘垅如故文献昭然者乎不求所以绍祖风而亢其宗以自立于吉人君子之域则阀阅虽美昭穆虽盛亦何有于谱哉思尚之弟昌方以乡进士知攸县其族人之服章缝而业诗书隐林壑而笃行义者往往不绝矧谱书既修则宗盟益厚广孝敬崇礼让而不伍于流俗使江村之𣲖与三衢相望不替而益隆则庶几此谱之足贵而思尚君尊祖敬宗睦族之心力亦于是乎为不负矣江氏旧谱序记之文若吾宗老宋徽猷待制北山先生元翰林修撰张公子长及我朝学士承旨潜溪宋公辈皆一时名笔而予之谫才末学乃踵为之其何足以副仁人孝子之心而为斯谱之重也哉
  篁墩录序
  程之先聚居歙篁墩有远祖晋太守府君及陈将军忠壮公之赐第庙食存焉然莫知墩之所以名者间考之家谱云墩本以产竹得名至黄巢之乱所过无噍类惟土名黄者敛兵不犯当时居人因更篁为黄以冀免于荼毒习称至今走阅之而心动以为是不可但已因请于先尚书襄毅公而复之又告于当世缙绅君子而得记赋铭诗若干篇呜呼名实之不相副久矣以吾墩论之则篁其名而性可以耐岁寒节可以比君子者其实也巢贼之乱吾竹之名可污而吾竹之所以为实者孰能为之加损哉彼槿篱棘圃而盗夫伊周孔孟之美名固士之耻也是则君子一惟务实之可贵而名之污隆曷计焉然名之污者有时而见雪于君子岂非天理之在人心者终不可泯耶若吾墩是已虽然事必久而论定又必得君子之言而后足以取验于人使当巢贼肆虐伤人害物之时吾人或难之曰是不当污墩之名则固异于孔子危行言逊之旨亦安能弭夫乱臣贼子之不致人于虀粉哉然则诸君子之言虽假宠程氏而所以抑邪与正者岂直一丘一壑之幸耶因命工人梓以告我族人使为士而学为农而耕者知徇名责实之可畏而无㤀于君子之公议庶几比徳于竹为此墩之幸民岂徒𫍢𫍢然与彼沙虫鬼蜮辈校得失于一旦哉
  丘先生文集序
  文之说何昉乎盖尝考诸古矣凡物之粲然可指者谓之文文者道之所在也故见于上曰天文见于下曰人文见于世焕乎其有迹者曰文治曰文教非若中古以来指操觚染翰者谓之文也夫文固非操觚染翰者可尽然诗书所载词命之作雅颂之篇类非偶然卒尔者可办而孔门亦有文学之科盖道术未裂言与行俱本厚而末茂词出而文成正大光明敷鬯条逹见于治则民格著于教则民孚所谓吐词为经而文之盛不可及也汉毛公董子之徒始以经术名而邹阳枚乘之流乃専以文显迁固亦岐而称之盖以操觚染翰为文而别于经术昉此日寖以盛而澜倒乎隋唐之间虽一二名世钜公知文之不止乎是亦略见道之仿佛矣顾一时谈经者専训诂为文者尚声律而上之人又以经义词赋更迭取士其远于道一也至宋而程朱大儒者出斯道复明晓然示人以徒文之不足济物然不得任道揆之重于斯世则亦安能尽刊其故习而卒反之一旦哉盖经术文章之流弊甚矣不得已而为说以通则若之何亦独曰为毛董而不为邹枚为韩李而不为燕许为欧曾而不为杨刘为陶杜而不为徐庾温李则亦庶几可以广道术求不倍于孔门而后可乎走不佞尝以此质之琼山丘公先生先生是其言以为知道然走实不足与于斯也先生门人翰林吉士蒋君冕及其嗣子太学生敦辑先生平日诗文为若干卷间奉以视走请序其首简走读之累日得其大端而叹曰何其养之深而出之霈然一至此哉先生尝为走言世之作文者类喜煆炼为奇不究孔子词逹之旨或剽窃以为功不识周子文以载道之说虽有言无补于世无补于世纵工奚益故予平日不欲以诗文语学者其言如此盖先生惧学者之无本也则有学的之编惧学者之不知变也则有世史正纲之作惧学者之明体而不适于用也则有大学衍义之补其言凿凿乎必可见之于行行之必可以兴文治洽文教而致吾君于尧舜三代之上流声实于两间作楷模于来世使道不为空言盖先生之志如此而文亦足以发之不可诬也顾此集虽出于所学之绪馀然闳肆而精醇明润而雅洁究本之论扶世立教之意郁乎粲然将上班于毛董韩李欧曾陶杜之间视世所谓训诂之陋声律之卑殆将挥远之而以为羞道者矣所谓一代之豪杰若先生岂多得哉先生名濬字仲深世居琼山起进士甲科历官翰林学士国子祭酒累进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名位之崇声华之美固不可谓之不遇而士望犹未满焉然则天下后世求以知先生者著述具在而此编辅行亦不可少也走辱知先生也深又同事经筵史局获副詹事与僚采之末故因冕与敦之请序先生之集而极论文之所以为文者如此
  公馀爱日诗序
  高邑李公相儒以进士甲科廷授徽州府推官三年㑺爽之资介特之操明决之才见重于僚采下孚于吏民而上逹于部使者久矣然公有父年八十馀无恙在堂每言及之则怅然兴怀或至泣下见者咸以为若李公者真孝人欤府学训导进贤艾君英实公之子师请诸缙绅大夫诗若干卷以相赠而题曰公馀爱日者本公志也不鄙来休宁山中请序其首顾不佞以多疾不能应酬诸文字独于李公喜为之执笔焉忆当天顺初先少保襄毅公以都宪之节东巡视师锦州识李公于童子中选入卫学且戒其守将俾善遇之曰此远大之器也盖于今三十年而李公果以经术致身为时闻人且得晤语于山乡叙畴昔又因以知其孝之感人若此而先公不及见矣呜呼不可得而久者事亲之谓也故扬子以爱日为孝夫孝百行之本也以之事君则忠以之抚众则慈以之处友则睦以之莅官则敬以之治狱则平古之人善推其所为而有孳孳不已之义者岂不以此哉宜诸君子于李公之事歆动之咏歌之而不能已耶窃闻之李氏世居真定高邑自公曾大父伯居中徙辽东锦州生子荣早逝而其配梁氏以节闻梁之子克明则公之父也虽当播迁之馀惇本力善所蓄甚厚且久故于公乎发之而公又能奉其先训以底今日旌异之典台宪之擢不日有焉吾知其严君之心益恬体益康夀益增获貤封之恩以昭其子之孝也益大所谓公馀爱日之诗宜随所处而益富岂直此而已然此其发轫也是不可以无序
  静轩序
  人之为徳也静然后可以制天下之动故求入徳者学必自静始夫静则心恬而不竞志定而不惑神安而不躁以一身应万变有所恃而不舛礼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动是知动者静之随静者动之基也茍役其心于远外而置其身于棼纠厐错之场方且舞其智力与世之人角一日之胜以逞则虽语之静而能识其为何说者寡矣歙双桥郑氏有恒性其名存良其字者以重厚闻其乡予尝过之而悉其世风焉盖其先有令君之仁有贞白公之廉有师山待制之节乡人诵而传之类皆自静学得之至存良君席先世之烈益读书知大义奉其父士贤处士甚孝与其弟袁州倅守道甚友教养其五子昌泽禄育冠甚力又遣禄为儒学生嗣其文献之传而君方以尚质好礼周贫睦邻之为务见乡族人厌静喜动而有所未慊于中也复以静题其轩端居以自怡而春秋则六十矣八月十九日其悬弧之辰子婿汪椿氏求予文以夀君峻辞不获则序而告之曰圣门示教不出动静二者然谓智者乐水而以动属之动不失正动斯乐矣谓仁者乐山而以静属之静而有养静斯夀矣存良君知静之好而世故莫能撄其心将嗣是以往心恬而志定志定而神安可以膺不骞之夀享无竞之乐使乡族之人见者易其行闻者企其徳遂以为一乡之彦一徽之耆俊而播嘉誉于四方遗茂实于子孙岂非静徳之所致哉予屏居山中疾疢相仍近方获愈冀他日杖藜蹑𪨗访君双桥之上登君之轩相与问静之说君儒者当有以告我夫岂若老氏之玄默释氏之空寂而遂至于嗒然者哉
  紫阳纪别诗序
  新城李公宗仁受命守新安之明年予获观其尊府常徳同守公所得制诰二通盖旌异之典也而吾徽之人爱戴今太守公者亦不啻湖湘之人为之嘉叹不已曰有父如此宜其有若子耶又明年同守公之次子宗徳自国学需次来省太守公于郡斋居数月驩如也而宗徳喜问学负才器持之以不矜识者盖䇿其远大而知其得诸父兄师友者固如此也同守公以今岁夀跻八十无恙在堂而宗徳不能久于远外乃束装东归歙学教谕宋君昉司训涂君耿绘紫阳纪别图合能言者赋诗饯之而遣诸生吕佐程冰延来请序予不佞退耕于新安之野太守公慰藉之甚勤有知己之辱焉故宗徳过山中言款弥日亦不予弃也然则赠言之道虽不敢齿于仁者亦岂能默然自己哉夫有所赠人以言亦必有所择于其言择于其言岂能外仁之一语哉夫孝弟行仁之始也诸君亦知夫宗徳之平日所为致力者乎方趋于功名之会而笃埙箎之雅以来者弟道也未厌乎临观之乐而急彩侍之养以去者子道也一去来之间伦理系焉宜诸君之扳留不得而形诸毫素播之声诗有以也夫岂特出于敬兄之心而已古语云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悌故顺可移于长言家国一道也士君子抱体用之学者宜亦不出此矣然则宗徳异日捷高科跻美仕与太守公竞爽于盛时以增乔梓之辉于家乘岂有他哉亦推其所为而已紫阳山在新安城南歙溪上以朱子益名于天下凡礼送行者必载酒具麓览观胜迹上怀古人足以脱尘氛振遗响发志士之气然则宗徳行李之暇抚景而吟讽其一二将不南望悠然有慨于中曰此吾兄之所治者此吾兄之仁政所渐被而及于我者也将益勉于进修以紫阳夫子为师而求无愧于洙泗之邦人则吾人之所为赠言者有责善之道焉亦不特惜光景叙离合而已
  湖上青山诗序
  中世以来大道隐而人欲滋士之高者或汲汲乎贪生其卑者乃戚戚于身后死生之际盖不足齿于是有幽贞之士出其间服韦茹素终其身不䙝其所有于已者视死生为旦暮全而归之不私其所受于天者若晋陶渊明自为挽词唐司空表圣预作塜棺歌饮其中而宋林君复亦有湖上青山之句其迹若奇其人若逹然高风远韵流传至今殆庶乎古之所谓逸民者岂常情之可识哉越之山阴有隐君王晋庵和甫当正统甲子之岁放游鉴湖上得佳境于亭山朱家墺之原布席而偃卧其地曰乐哉斯邱命其子镔之曰死必葬于是仍用和靖诗语题诸墓曰湖上青山小子识之明年隐君卒奉以窆焉乡人士多咏歌之者后四十馀年中子侍御君明仲举进士入官于朝得貤恩赠隐君文林郎监察御史所谓湖上青山者炜然有光矣既又请于缙绅续书其事凡得若干篇而吾友定山庄君孔阳序之侍御君恐久而散轶因刻梓以传值方奉诏董学政于南畿行部至新安复以序见属焉呜呼圣贤远矣其学百出而有所成以自见者盖不能尽同要之其生也不以外物动其心而死不失正焉固士之难得者与隐君之少也以父疾而辍举子业存致养没致礼断乡曲之讼而斥馈金不孝者见之改行而馀庆足以成其子其所学固善而所养不亦充乎原其始而不贪生以自愚要其终而不畏死以自訹有以哉渊明表圣之节伟矣君复生侈靡之乡操可以富贵之具乃退然与寒梅野鹤自放于湖山而求和答于樵人牧子以为乐其人品高洁宜为一时诸公所敬屈而况学圣贤之学者哉隐君系出侍郎凝之书得永和家法更喜吟咏而独爱君复之诗其所成者计将由是而与表圣渊明神交百代之上用以愧夫沉酣世网悖道以济其欲者则夫幽贞之士世岂可少而此诗岂可以无传哉虽然湖上青山固隐君之身所托以存者侍御君清才硕学历官有声不愧琅琊世胄而后此所立益远且大是又隐君之心所托以传者故诵其诗尚论其世为群玉之先驱焉
  弦歌清政诗序
  学古入官者令必以弦歌为首事然其流或至于上迂而下玩何哉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其所谓道非特不事事而已徳有刚柔政有弛张故礼严而泰乐和而节使为善者感其𠅤而不善者服其威其为易使一也中古以来乃误以柔弛为徳政而不复事事其不底于迂且玩者几希歙在徽为钜邑且附郭兵民杂居事剧而讼繁令于是者往往号难理剑江熊君实甫居三年有治行行台荐之朝予尝闻诸歙人曰熊令君慈祥视百姓如子然其用法严予心识之曰是服其威而惮于不善者也或曰熊令君恶乎严其为人纯然儒者事审而后决予心识之曰是感其惠而乐于善者也有志于学道而爱人者君非其人欤是岂曰徳政徳政莫知其流于迂者欤徽郡儒学生汪祚从予游则以告曰熊君将入觐我歙之人颂之不已播诸篇章题曰弦歌清政乞先之一言则以复曰弦歌清政不可尚已世之以徳政借口者虽流之迂然其政也恒宽宽直事之不集耳民固无损也一切以徳政为不可恃视民为龙蛇而起图之故其政也恒猛猛则不劳而事办若可喜然然民则有不堪命者矣上求于武城之政以为师以刚济柔弛张合宜而不敢私焉若熊君岂非令之克持者哉熊君治歙事多不能纪其平大狱于累岁不决之馀者一二尤啧啧在人口可书也然君治剧而不衒其才律已而不矜其廉𠅤人而不有其功君子人也入觐之际其功与名必黯然以章勃然以兴虽欲自晦不可得也诸君子之诗颂之无愧词期其来而有企其图终之心殆出于学道而易使者之绪馀固应尔邪学道易使而以徳政为可玩者未之有也难以力服而易以理胜先正之所以论吾人者可征也是不可不序之而使其有传焉
  松萝山游诗序
  松萝山在吾休宁县北十五里号幽胜予十年前尝一游焉每以为未惬暨南还值抱病连岁不克往弘治壬子春锐作一行而雨连月亦不敢必也莫春廿一日忽霁天气清和人意甚适乃以诗约县庠司训黄伦汝彝乡进士张旭廷曙而同游者五人陈荣天爵詹贵存中胡昭静夫及族人正思用礼天锡敬之侍行者三人弟敏亨及子埙侄垲也或马或舆联翩出松萝门而东折北过石羊干崇冈复垅麦香袭人桐花盛开如雪而红紫则不可得见矣行七八里松萝水一脉演迤南出两山夹峙盘回斗折入益深境益奇每一折即古松盘踞怪石错立飞泉淙水禽交蔚有殊意疑所谓兰亭武夷者正复如此而已行又七八里抵山麓古佛庵在焉与客小憩解衣登山引瞩四望联峰属𪩘杳莫知其所穷第闻樵斧声丁丁与磵谷相应而畊者渔者隐显出没于烟云虚落间相顾恍然疑与世隔乃据松下盘石而坐呼童子掘笋作茶供联句一章还饮小阁心鬯神洽如有所得而忘其登陟之劳酒半限韵各一章兴发而别有所出者不禁已而夕阳冉冉过山背汪氏亭子适当路中复邀饮数行日益下乃出山途中有作或和或否亦各取适而已惟汝彝游最勇诗最工予辈不及也昔羊太傅镇㐮阳病不得谢每至岘山至于泣下然有所如往宾佐皆从笳鼓载道贵而好游者也柳柳州在谪籍捜抉岩薮几无遗胜其序所会者谓皆大半不遇之人困而好游者也予不佞挟册入官所典者冷局得早休自适无羊公之显且绌吏议荷天子恩不加窜殛而游不出其乡所与游多一时寓公里族之贤者子弟相从为乐孔嘉无柳州之困则斯游也亦不可不自幸也虽然子朱子平生好佳山水尝请纳官于朝愿为白鹿洞主领泉石是岂直游而已哉远眺望以玩心于高明法仁知以适情于夀乐皆自山水发之则吾之游也方自此始观者无诮其荒于嬉而不足与进于圣门也哉游之明日书倡和诗为一卷序而藏之
  送汪承之序
  新安郡学生汪祚承之从予讲学南山精舍其资盖可进于道者将赴秋试南京埙子与之联研席相好请一言道其行予因取案上一卷书谓之曰此予所辑道一之编也子尝诵习之矣然则吾之告子庸能出乎是哉夫尊徳性而道问学二者入道之方也譬之人焉非有基宇则无所容其身终之为佃佣而已徳性者人之基宇乎基宇完矣器用弗备则虽日租于人而不能给且非已有也问学者人之器用乎盖尊徳性者居敬之事道问学者穷理之功交养而互发废一不可也然有缓急先后之序焉故朱子曰学者当以尊徳性为本然道问学亦不可不力其立言示法所当审矣中世以来学者动以象山借口置尊徳性不论而汲汲乎道问学亦不知古之人所谓问学之道者何也或事文艺而流于杂或専训诂而入于陋曰我之道问学如此孰知紫阳文公之所谓问学者哉尊徳性而不以问学辅之则空虚之谈道问学而不以徳性主之则口耳之习兹二者皆非也噫其弊也久矣此吾所以拳拳于学者而犯不韪之罪于天下不得而辞者欤子辈勉之庶几吾紫阳文公之道所望于后学者将不沦胥以斁而莫之振也埙子曰祚也将上其艺于有司大人以是发之何如予曰小子乌足以知之道固无往而不在也象山于白鹿洞开讲之言曰名儒巨公多出科举要之其志之所向则有与圣贤背驰者矣诚能深思利欲之习怛焉痛心而専志乎义因是而进于场屋之文必能道其平日之学胸中之蕴而不诡于圣人由是而仕必皆共其职勤其事心乎国而不为身计岂得不谓之君子乎我紫阳文公深取其义刻之书院以示来者斯岂非今之学子所当从事者哉于是祚起谢曰先正所谓道问学而发其所蕴不诡于圣人者正惟尊徳性为之本耳谨受教而行于是乎叙


  篁墩文集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三十    明 程敏政 撰序
  心经附注序
  西山先生真氏文忠公尝摭取圣贤格言为心经一卷首危微精一十有六言而以子朱子尊徳性之铭终焉走每敬诵之盖俨乎若上帝之下临圣师之在目也然尤疑其注中或称西山读书记而凡程朱大儒开示警切之言多不在卷意此经本出先生而注则后人杂入之故邪斋居之暇谨为之参校且附注其下而识其首曰呜呼人之得名为人可以参三才而出万化者以能不失其本心而已顾其操纵得失于一念俄顷之间圣狂舜跖于是焉分其可畏如此古之人所以为涵养检防之计者至不敢彻琴瑟而废箴儆于左右使体立用宏显微不二用底于希圣希天之极功有以也圣学不明人心陷溺寄命于耳目腾理于口舌狂澜莫回变怪百出将有沦于异类而不自觉者此先生之所深悲而心经所由述也然则学者宜何所用力而后无忝于人之名哉盖尝反复䌷绎得程子之说曰天徳王道其要只在谨独又曰学者须是将敬以直内涵养直内是本朱子亦曰程先生有功于后学最是敬之一字敬者圣学始终之要也然则是经所训不出敬之一言故附注之中特加详焉岂敢以是求多于先生之书哉图置心于圣经贤传之中为研穷熟复之地云尔追惟先生生宋之季时方以心学为伪乃独与鹤山先生魏文清公慨然以程朱为师直探此心于千载之上得之深居之安尝为大学衍义上之讲筵思格君心复隆古之治志弗克遂而前此论者至有真小人伪君子之目盖道之不幸如此虽然先生之心虽不白于当时实有企于后世若此编者岂非障川之柱指南之车烛幽之鉴大有功于斯道而造次颠沛不可忽焉者哉晚生末学何所知识辄手录成帙以告同志者愿相与毕力于斯
  庆致政同守李公八十夀序
  无所积而获声实于天下乌有是理哉积土而为山积流而成川积徳而获夀与福一也世岂无夀与福者而不必其徳之能积则予之说将无穷乎是大不然山必积土而高水必积流而深人必积徳而高夀遐福从之常也君子之所贵也突焉而山于平地溃焉而川于大陆见者必骇之以为怪也惟夀与福之于人也亦然幸焉得之而不惧偃然居之而不惭是岂足贵于君子哉若常徳同守李公之获夀与福可以验理之必然矣李公世家济南新城其先之所积甚远至公以经术发身知两邑佐一郡急公家之务而利𠅤其民人其心甚仁其施甚博虽古之循吏不是过于是奉檄署府事者一被荐而受旌异之典者再年未老而幡然乞身思以其有馀者遗后人盖逍遥林下与造物游而不自知其夀之八十矣若李公之所积岂浅之为丈夫者可得拟哉公有子六人其仲曰宗仁起进士甲科历监察御史以忤权贵人被谪不屈值今上更化初迭起知徽州事存心制行一以公为师而宗仁之兄为医喜济人其弟齿胄监负才气其馀之为昆季者皆各有所立以并承于公之后则其所积者益衍而益长譬之山焉愈积则愈崇将极于天譬之水焉愈积则愈大将汇于海由是毓灵秀以蕃众植普润泽以𠅤下土皆理之常不可诬者吾知李公由兹以进于期頥之域享诸子之养而膺金紫之封见之者兴起闻之者企慕将有不一之书使人知实厚而声宏见贵于君子者在此而不在彼也噫积善之语著于大易积功之说周典载焉人岂可不力于善而自处于无闻之列哉今太守公将入觐于朝公之诞辰在明年正月九日便道山东上堂称庆而不佞于太守公有一㕓之𠅤故縁其请论其所积以夀公而因以为世之劝焉
  夀吴君世美六十序
  予尝过歙之溪南见其山秀而水妍其间土田沃衍园池宅榭占幽而择胜者巷陌相望盖吴氏世居之吴之彦曰世美君尤以勤生植家亢宗睦族著令闻于其乡时虽不及访君然心识之甚久迩者北归道清源因识君之从弟以时及君之子本中两人者率以乡人子弟礼予言温而貌恭业商而好儒有大家钜族之风矩以时尝得诗若干篇以夀君请予序盖诺之而未及为也乃岁之己酉五月十三日实君始生之辰而其夀则六十矣于是以时复以书来速予不得辞焉夫古之人以百岁为上夀八十为中夀六十为下夀盖人至六十始足言夀顾岂可以无庆哉卿大夫因射而行乡饮酒之礼则六十者坐五十者立示尊于一乡不特一家也先王因视学而行养老之礼则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致优于一国不特一乡也然则夀至六十而人之所为致贺者非弥文已之所为受贺者非侈心皆古之道也予虽不及悉君顾因其弟以占其兄因其子以占其父知君之夀必且有大焉者乎然窃有进于君者古之人岂徒夀之云尔年弥高徳弥卲则由六十而逾七望八以底于期頥岿然为溪南之望则地益胜而族益华予言将益有征焉盖不必贰膳常珍而三宾之尊六豆之奉卿大夫之所举行者今犹古也不必养于学杖于朝而肉帛之赐命服之华圣朝旷典所以申稽古养老之令者亦时见之予不佞辄先为之执笔如此而与乡人共拭目哉
  程氏节夀堂序
  凡吾族之老而夀者必需予文以颂孀而节者必需予文以白盖夀者人之大庆节者人之至行故有求者必欣然应之然夀者什九节者什一节而夀者益加鲜焉是岂可不颂而白之以为吾族之劝哉槐塘族人泰亨甫之配朱孺人出于堨川右族年十六来归于程门内之事无不尽礼而又有高见远识舅姑奇爱之其大者则捐已之奁具以助夫子复祖垄之见侵者族人迨今能道其事不幸中道夫客殁于广孺人誓死不贰教育其四子一女皆克有立而今则年六十矣四男者曰轮亦早世曰恩曰辙曰轼一女适岑山江氏之子诸孙绕膝而辙为邑庠生力学亢宗业将有成恩轼协心以植其家而业以裕由是族之老者无不称其为妇少者无不敬其为母乃以其设帨之辰在二月九日将合庆之以文见属噫夀出于天而不可必节本乎性而不可渝惟其渝者多而后有不可必者矣节而夀焉岂非天之有可必者乎槐塘之族与予同出陈将军忠壮公其族又得宋丞相文清公而重昆弟子孙号为四府泰亨出旧府之后予尝过之文献之风慈孝之泽百世如新盖有非他族所及者然则朱孺人之节行虽本诸天性之美由于姆教之素而名门硕宗家规阃范之懿相胥而成相观而善岂得谓之无助哉迹是以往由六十而耄耋底于期頥年益高心益休体益强徳益劭享滫瀡以为养抚曾玄以为乐一乡慕之六亲宗之将自兹始盖仁者必夀作善降祥天道之公不可诬也颂而白之岂直一家之私言而已
  庆封监察御史谢公夀序
  尚齿与养老之礼盖通于四代由朝廷逹乎里闾故当其时礼行而俗厚降及后世先王之制泯焉其所见者乡射而已然里闾间相与为夀则情殷而义缛岂非老老之道自古已然而礼之在人心者自莫能已邪祁门谢公之夀七十也其子婿休宁李琼于予为同邑请一言以夀公予不获辞盖尝闻祁门之谢出晋太傅远有端绪其在元季有玉泉先生俊民者一时宿儒予每诵其遗诗知其为志士而厄不及伸者至公复以简靖之资敦朴之行嗣其世风而公之子监察御史罃又于不佞有友道焉为之嘉羡曰七十之年昔之人以为古稀者岂不诚然哉礼仕者七十而致事休者七十而贰膳燕享之则七十者养于学优崇之则七十者杖于国盖所谓尚齿与养老之礼如此若今谢公虽不必仕于朝而天爵在躬被恩封之典豸冠绣衣足以辉林丘而重门阀虽不必养于学而禄养之荣比于贰膳虽不必杖于国而行坐先一乡足与正大宾大席则公之所以致夀与琼之所为夀公者虽曰亲党之私而于劝善敦俗之助岂不兼有所得哉自今以往公心日休体日康侍御君之清才儁望跻华履亨日远以大则恩封之来益崇禄养之入益丰常珍之所以待八十六豆之所以奉九十者公虽欲避之而有不能者矣虽然祝其年者非有以致隆则不足以尽老老之意礼称百年曰期頥盖人夀以百年为期而老者饮食起居动作无不待于养也绮席肆陈春酒在酌惜居异县不得预称庆之末辄援古典而以是期公焉庶几琼之情为能有以尽其万一者乎公名用和其所居之地曰赐原其大父曰赣州知事子周其父曰处士显光其弟曰武陵县尹用杰公之先配曰章君继配曰王君章有子三人其长侍御其次曰光曰甦有孙二人曰凤曰麟先生生之辰在岁之三月十有二日琼之所道如此是为序















  篁墩文集卷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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