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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英国同苏格兰交界地方,在英国境内,有一支人马,在两河之间驻扎。那时正是半夜,有苏格兰高原地方的兵,往来巡哨。云里的月亮,有时出来,照在那纽克士镇上的房顶。这一个要镇,原是英王查理第一兵败失守的。那中军帐里,苏格兰大将勒芬伯爵,同一班武官议事。外面有一个壮士,一手拿著剑柄,睡在草上。离这里五十多码远,又有一个壮士,同一个苏格兰巡兵说话。这个人虽然是个外国人,却晓得英语。到一点锺时候,那个壮士醒来,伸伸腰,揉揉眼睛,四面的看,只看见自己一个人,站起来,走到那一个垃士身边,走过去,到一个帐棚底下站住。同巡西说话的壮士,也走到帐棚里。

先等的那壮士打法国话问道:“你打听出什么消息?”后来的壮士答道:“一刻都不能耽搁的了,我们赶快去告诉王上。”那壮士问道:“怎么样了?”后来的壮士说道:“说来话很长,你等一会,也就知道。泄露了,很不便,我们去找威脱罢。”两个人走不到几百码,到了一个营帐。内中一个壮士问道:“唐弥,你的主人睡著了么?”那跟人答道:“我看还没睡著,也不过才去睡。他从王上那里回来之后,走来走去,有两点多锺,他的脚步声才停了。”不到十分锺,一面把帷幛牵开,说道:“请你进去看看。”原来威脱在帐上一个小窗看月沉思。两个人走进来,他也不晓得。后来有一个推他的肩,他才知道,回过头来,见是阿托士同阿拉密,就同他们拉手,说道:“你可曾留意?今晚的月色,同血色一样。”阿托士道:“不然。我看是寻常一样。”威脱道:“德博理,你会意。”阿拉密道:“我同德拉费伯爵的意思相同。我看今晚的月色,同平常没甚分别。”阿托士道:“爵爷,论起现在的情形,我们还是留心地面上的事情;天上的情景,且不去管他。这班苏格兰人,究竟靠得住靠不住?”威脱道:“佬苏格兰人?”阿托士道:“什么苏格兰人?就是我们的苏格兰人。勒芬伯爵所带的,王上投到他们手里。”威脱道:“我倒没看出什么。”又说道:“难道天色这样红,你们看不见么?”两个人齐声答道:“一点也看不见。”威脱道:“相传法王显理第第被刺之前一晚上,同巴桑披大将下棋,看见棋盘上有血色,有这件事么?”阿托士道:“有的大将亲口同我说过。”威脱道:“可见是确的。翌日,法王就被刺了。”阿拉密问道:“这件事同爵爷有什么相干?”威脱道:“同我没相干。现在谈这种事,原是无谓的很。你们有要紧消息么?”阿托士道:“有,我要同王上说话。”威脱道:“王上睡著了。”阿托士道:“我有很要紧的话告诉他。”威脱道:“你不能等明早说么?”阿托士道:“现在说都恐怕已经迟了,我要立刻报告。”威脱道:“既然这样,你跟我来罢。”

原来威脱的营帐,同英王查理的营帐是很相近的,有小道相通。小道上并无巡丁把守,只有一个亲信内侍守著。威脱对内侍说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内侍让他们进去,看见一个营床上,查理第一穿一件黑袷衣,穿一双皮靴,松了腰带,在床上睡得很著。三个人走近床边,阿托士在前,站住了,很看了一会,看见王上满脸忧愁之色,眼皮略带红肿。阿托士看见这种情形,不禁叹一口气。王上醒了,拿手托住头,说道:“哈,原来是德拉费伯爵么?”阿托士说道:“陛下,是我。”查理说道:“你是巡夜,还是来报信?”阿托士道:“王上猜著了。”查理微笑,说道:“消息不好?”阿托士道:“是的,很不好。”查理道:“不要紧。信息虽然不好,送信的人,我是欢迎的。不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是高兴见你的。你不问我得意失意,你一片忠心是不会改变的。况且你是王后请你来的,不问什么信息,请你只管说罢。”阿托士道:“克林维勒晚上到了纽克士地方。”王上说道:“呀!大约要同我见仗?”阿托士道:“不是的,来买你。”查理道:“你说什么?”阿托士道:“陛下欠苏格兰四十万镑兵饷。”查理道:“我晓得是欠饷,这些忠心为我的苏格兰兵,替我打了几乎有一年的仗,一个钱饷也没领著。”阿托士微笑说道:“忠心是件极好的事,不过没得饷领是会不高兴打仗的。他们已经收了二十万镑,把你卖了。”查理道:“没有的事。苏格兰人为的二十万镑就把国王卖了么?”阿托士道:“犹太人卖耶酥,不过三十块银钱。”查理问道:“谁作犹达士,把我卖了?”阿托士道:“勒芬伯爵。”查理道:“你说的话确实么?”阿托士道:“我亲耳听见的。”

王上听了,长叹一声,好象心都碎了,把头藏在两手中,说道:“苏格兰人原来是这样么!我常以为他们是最可靠的。我当初原可以逃到奥士福地方的,我因为苏格兰人可靠,故此投奔他们,现在他们把我卖了!你说的话,靠得住么?”阿托士道:“的确可靠,是我躲在勒芬帐后,把布帐牵开,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查理问道:“几时交易?”阿托士道:“就在今早,我们一刻都不能耽误的了。”王上道:“他们把我卖了,有什么法了。”阿托士道:“我们过太晤河,回苏格兰去,同蒙特路联合,他不卖你。”查理道:“我跑到苏格兰作什么?去同小酋长们争斗么?这不是国王做的事体。”阿托士道:“有卜路士的榜样在先,可以做得。”查理道:“不能。我支持得很久了。他们已经卖了我,就让他们把我交出去,叫他们永远出丑,为万世的人诟骂。”阿托士道:“我是奉你的夫人同女儿的命而来。我是为著这两位,同在伦敦你的两个儿女,劝你不要死。你不死,这是上帝的意思。”

查理站起来,束好带子,挂了剑,拿手巾擦头上的汗,说道:“我们怎么办?”阿托士道:“陛下全军之中,有一营可以靠得住的么?”查理问道:“威脱,你所带的兵,靠得住么?”威脱道:“他们也不过是人。既然是人,就会走差路的。我看他们是还靠得住。不过我不敢保我自己的性命,我敢靠他们。不过王上的性命交给他们,我就有点不放心了。”阿托士道:“既然兵是靠不住的,只好我们三个人尽死力了。请王上上马,跟我们走罢。我们过太晤河,到苏格兰去,那里还安稳。”查理问道:“威脱,你以为然么?”威脱道:“我以为然。”查理又问道:“德博理,你以为然么?”德博理道:“我也以为然。”查理道:“既然这样,我们就照办,请威脱发号令。”

威脱走出去,王上一切都预备好了。威脱进来,天钯刚亮,说道:“诸事都预备好了。”阿托士道:“我们的马怎么样?”威脱道:“吉利模同白来索预备好了。”阿托士道:“我们就走,不可耽误。”查理道:“我们走罢。”阿拉密道:“陛下要同朋友们说一声么?”查理很凄惨的摇头,说道:“我只有你们三个朋友了,我们走罢。”一面说,一面出了营帐。马已预备好了。那匹马是查理最喜欢的,骑了有三年。那马见主人走近,很有欢喜意思。查理说道:“我刚才说错了,我还有这个好朋友,很恋爱我的。”喊著那马的名字说道:“你总不负我的。”那马抬高头向查理身边擦,仿佛是懂得王上的说话。查理抚摩马颈,说道:“你看我来,你很喜欢是不是?”

查理跳上马,对这几个朋友说道:“我预备走。”阿托士站著不动,伸直手,两眼远远的望见太晤河边一条黑线,说道:“那是什么?那条黑线是什么?昨日我却没看见。”查理说道:“大约是河边起的一层雾。”阿托士道:“那一条黑线比雾实在些。”威脱道:“我看是一条红墙。”阿托士喊道:“不然。是纽克士的敌兵,来围我们。”查理道:“敌兵么?”阿托士道:“是敌兵!我们跑得太迟了。你看看,那一边铁甲闪光的,就是克林维勒的铁甲军。”查理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试试看,苏格兰人到底是卖我没有。”阿托士喊道:“陛下要怎么样?”查理道:“我们发号令,叫人马进攻,看他们攻打那些反叛否。”说完,拍马向勒芬营帐而去。阿托士道:“我们跟著王上罢。”阿拉密道:“是的。”威脱道:“王上受了伤么?我看见地上有血点。”一面说一面上前。阿托士止住他道:“你把自己的部下,安排好了,不过一会,我们就要用得著。”威脱果然回头,阿托士两个人向前跑。

当下查理到了苏格兰大将的营帐,下了马,走进去。众人大惊失色,同时说道:“王上,王上!”查理站在他们面前,脱了帽,皱著眉,拿鞭子不停的敲地,说道:“是的,我是国王。我来问你们,现在你们干什么?”勒芬伯爵说道:“陛下,什么事?”查理很生气的说道:“什么事!?克林维勒昨晚到了纽克士,你晓得这件事不来告诉我。现在敌兵已经出来,拦住太晤河,你的巡兵,一定看见的,你为什么不通知我?我还晓得,你把我卖了二十万镑,有这件事没有?你还敢辨么。”勒芬伯爵有点说不出来的样子,答道:“陛下是得了假消息。”查理道:“我才看见敌兵,都列在河边,拦住我们,不能到苏格兰。你卖我的情节,我也晓得。”那班苏格兰的将官听了,面面相向。勒芬伯爵很不好意思,说道:“我们预备把凭据给陛下看,才晓得我们还是一片忠心。”查理道:“我只要一件凭据,立刻发号令,攻打敌兵。”伯爵道:“这一件我们做不到。”查理问道:“为什么做不到?”伯爵道:“我们同英兵有停战之约。”查理道:“即使有约,他们现在已经进兵,是先背约。现在只有一件一,你要去冲过敌军,同我回苏格兰去。你若是不肯做,就是懦夫,就是反叛。”

那些苏格兰将官,恼羞成怒,就有两个人跑出来,站在查理左右,说道:“是的,你害我们苏格兰英吉利两国,流了二十五年的血。我们应许了,把你送出去,我们不可以负约。查理,你是我们的俘虏。”这两个人说完,动手去抓查理的手,刚伸出来,两个人同时倒地,一个死了,一个晕倒地上,也快死了。原来一个是被阿托士枪柄打倒,一个是被阿托士一剑剌死。勒芬伯爵同馀人看见这意外之事,十分惊惧,退后几步。那时阿托士、阿拉密早已把查理扶出帐外,上马跑回自己营帐,半路见威脱带兵前来,查理叫他们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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