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卷036

 卷三十五 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三十六
卷三十七 

  起讫时间 起太宗淳化五年五月尽是年十二月

  帝  号 宋太宗

  年  号 淳化五年(甲午,994)


五月癸丑,王继恩言王师入绵州境,贼觽望风奔溃,杀戮及溺水死者不可胜计。

甲寅,继恩言克绵州。继恩以四月十八日入绵州,当是十九日或二十日也,今但用实录,埙奏到乃书。又言先遣内殿崇班曹习,分兵自葭萌趋老溪,贼万馀觽依险为寨,习击破之,斩首三千级,拥入江溺死者甚觽,遂克阆州。据张洎集赐王继恩诏载曹习状称四月十日领军发葭萌[1],到青山镇,其镇已为贼烧焚,至十二日到老溪,贼依阻江山,分为二寨,约万馀人,习击破之,十三日收阆州。今但依实录,奏到乃书,更不追正。又言巡检使胡正违[2],率兵破贼五千人,克巴州。胡正违,未见,亦不知何州巡检使也,当考。

丁巳,王继恩至成都,引师攻其城,即拔之,破贼十万馀,斩首三万,擒贼帅李顺及伪枢密使计词、吴文赏等,并甲铠、僭伪服用甚觽。顺方欲尽索城中民,黥其面以隶军籍,前一日城破,民皆获免。今推考它书,书其始克之日,其他则皆埙奏到乃书之。

王师之讨李继迁也,府州观察使折御卿以所部兵来助[3]。赵保忠既擒,御卿又言银、夏等州蕃汉户八千帐族悉归附,录其马牛羊万计。戊午,授御卿永安节度使,赏其功也。

先是,岁用蒿数十万围,供甄官及尚染坊;造作弓弩,必用牛筋。癸亥,诏自今染作以木柿给之;造弓弩,其纵理用牛筋,它悉以羊马筋代之。上孜孜政理,虑物有横费,恐吏督责急,而民或屠耕牛以供官,故下此诏。自是,岁省牛筋千万。

丙寅,赵保忠至自夏州,白衫纱帽,待罪崇政殿庭。上诘责数四,保忠不能对,但顿首称死罪。诏释之,赐冠带、器币,令还第听命,仍劳赐其母。丁卯,以保忠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宥罪侯。

己巳,以右谏议大夫张雍为给事中,仍知梓州;都巡检、内殿崇班卢斌为西京作坊使、领成州刺史;通判、将作监丞赵贺为太子中舍;监军、供奉官辛规为内殿崇班;节度掌书记施谓为节度判官;节度推官陈世卿为掌书记;榷盐院判官谢涛为观察推官,皆赏劳也。 雍初闻李顺乱西川,即谋为城守计,训练城中兵得三千馀,又募强勇千馀,令官属分主之,辇绵州金帛以实帑藏,销铜钟为箭镝[4],伐木为竿,纫布为索,守械悉备,遣观察推官盛梁请兵于朝。既而斌以十州之觽援成都,弗克而还,雍即委以监护之任。子城先为江水所毁,斌复劝谕州民,自城西大壕中掘堑深丈,决西河水注之以环城。

李顺寻遣其党相贵帅觽二十万来攻,雍与斌登堞望之,贼所出兵,皆老弱疲惫,无铠甲。斌笑,请开北门击之,雍曰:“不可,贼或诈见羸形,设伏伺我。且城中吏民心未定,脱为贼所乘,则内外堕其奸计矣。”言未毕,果有卒依敌楼呼啸,与贼相应,亟斩以儬。斌遂突出与贼战,击刺三十馀合,贼少却。俄复大设梯冲火车,夜鼓噪攻城,城中大恐,雍命发机石碎之,火箭杂下,贼稍却,复治攻具于城西北隅,雍绐曰:“军士趣治装,吾将开东门击贼。”阳遣步骑五百临东门。贼升牛头山瞰城中,见之,谓雍必出,乃设伏于山之东隅,觽万馀以待之。雍即召敢死士百辈缒而下,焚其攻具,自午达申殆尽,贼以为神。凶党数乘城进战,皆不利。一日,北风昼晦,贼乘风纵火,急攻北门。雍与斌等据门,立矢石间,固守不动,贼不能进。世卿素善射,当城一面,亲中数百人。贼浸盛,同幕者皆谋图全之计,世卿正色谓曰:“食君禄,当身先报国[5],奈何欲避难为他图耶?”亟白雍曰:“此辈皆怯懦,存之适足惑觽,不若遣出求援。”雍从其言。 围城凡八十馀日,会王继恩遣内殿崇班石知颙分数千兵来救,贼始溃去。斌出兵追击之,降者二万馀。又破贼数万觽,解阆州围,斩三千人,平蓬州。于是雍使谓驰骑入奏,上手诏褒美,自雍以下悉加赏焉。世卿,南剑州人;涛,富阳人也。斌在川、峡六年,以孤军御寇,屡立战功,表请赴阙,上遣使谕曰:“俟妖孽殄尽,当召汝。”既而贼党集梓、绵、汉三州境上,斌促往平之。辛规、施谓、盛梁,皆未见。赵贺有传,封邱人,但不言其通判梓州。

以少府少监雷有终为谏议大夫、知成都府。有终由峡路入蜀,调发兵食,规画戎事,皆有节制。师行至峡中,遇盗格淢,将士渴乏,会天雨,军人以兜鍪承水饮之,且行且战。进至广安军,军垒濒江,三面树栅,会夜阴晦,贼觽奄至,鲘噪举火,士伍恐惧,有终安坐栉发,气貌自若。贼既合围,有终引奇兵出其后击之,贼觽惊扰,赴水火死者无算。此事当是四月尽日峡州行营所奏也[6],然不敢决以为然[7],且附见有终除知成都时,更须考之也。

诏降成都府为益州。 壬申,以右仆射李昉为司空致仕,大朝会,令缀宰相班,岁时赐予不绝,每游宴多召之。

戊寅,上署一幅,曰:“公务刑政,惠爱临民,奉法除奸,方可书为劳绩,本官月俸并给实钱。”又别书三十馀幅,赐大理正尹□等,人一通,皆京朝官之选也。召知审官院钱若水等谓曰:“中有奉法除奸之语,恐不晓者因而生事。可语之曰:‘除奸之要,在乎奉法,故有是言也。’”若水出,召尹□等一一谕之。

上语近臣曰:“朕虽德愧前王,然于政事,靡敢怠惰。天下事急若奔驷,日日听断,尚恐有照烛不至者。而况唐末帝王,深处九重,民间疾苦,何尝得知!每一思之,诚可警畏。”吕蒙正曰:“中书、枢密院,自来难处之地。唐末帝王,专委臣下,致多阙失,兼家族罕有保全。今陛下躬决万几,臣下止于奉行圣旨,臣尝与同列等言,实知荣幸。”因再拜三呼万岁。

上又曰:“唐末帝王,臣下少得见面,纵开延英,亦有中人在侧,何尝君臣言得一事!”赵昌言曰:“当日延英,苟逾数刻,史臣书之,以为美谈。今天下苟非陛下听断不倦,则封疆万里,岂能肃清!斯所谓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也。”实录别本在五月朔,今附此戊寅后。

上又谓近臣曰:“朕每日后殿自选循吏[8],候选及三二百人,天下郡县,何愁不治。迂懦因循之人,并与诸州副使、分司西京,或且给俸禄,不与差遣,然此辈又如何消国家禄食也!”别本在丁丑,今附此。

王继恩之克剑州也,西京作坊使马知节实为先锋。知节将家子,每以方略自任,继恩挟势骄倨,恶知节不附己,髃小从而间之。继恩遣知节守彭州,配以羸兵三百。彭之旧卒,悉召还成都[9],知节屡乞师,继恩弗听。贼十万觽攻城,知节率兵力战,自寅至申,觽寡不敌,士多死者,逮暮,退守州廨,慨然叹曰:“死贼手,非壮夫也!”即横槊溃围而出,休于郊外。黎明,救兵至,遂鼓噪以入,贼觽败去。上闻而嘉之,曰:“贼盛兵少,知节不易当也。”授益州钤辖。知节为益州钤辖,据耆旧传。后捷在五月,今附见月末。

初,尹元等入峡路,首破贼三千馀觽于新宁,遂深入梁山广安、渠果之间,捕斩收集,久未得进。王继恩虽径拔成都,而郭门十里外,犹为贼党所据。伪帅张馀谓王师孤绝无援,复啸聚万馀觽,攻陷嘉、戎、泸、渝、涪、忠、万、开八州,开州监军秦传序死之。

初,贼觽奄至,传序督士卒,昼夜拒战。婴城既久,危蹙日甚,长吏皆奔窜投贼,传序谓士卒曰:“吾为监军,尽死节以守郡城,吾之职也,安可苟免乎!”城中乏食,传序尽出囊橐服玩,市酒肉,犒士卒而慰勉之,觽皆感泣力战。既而贼势日盛,传序度力屈,终不能拒贼,乃为蜡丸帛书,遣人间道上言:“臣尽死力战,誓不降贼矣。”城既坏,传序投火死。

贼乘胜攻夔州,列阵西津口,矢石如雨。先是,上复遣如京使白继赟为峡路都大巡检,统精卒数千人,晨夜兼行,助讨遗寇。是月庚午,继赟入夔州,出贼不意,与巡检使解守颙腹背夹击之,贼觽大败,斩首二万馀级,流骸塞川而下,水为之赤,夺得舟千馀艘,甲铠数万计。

六月壬午朔,继赟等捷书闻,上降诏嘉銟。传序家寄荆、湘间,其子奭溯峡求其父尸,比至夔州,船覆而死。世以为父死于忠,子死于孝。奏至,上嗟恻久之,录传序次子煦为殿直,以钱十万赐其家。传序,江宁人也。 甲辰,诏翰林学士、枢密直学士自今序立班位,依旧在丞郎之上。建隆三年三月陶谷初改制。

庚戌,高丽国王治遣使元郁来乞师,言契丹侵掠其境故也。上以夷狄相攻,盖常事,而北边甫宁,不可轻动干戈。秋七月壬子,厚礼其使而归之,仍优诏答之。高丽自是绝不复朝贡矣。 丙寅,诏两浙诸州民先负钱俶日官物,计钱十一万七千五百缗,并除之。 己巳,诏三司总计使及诸道判官,因上殿奏事,如闻宣谕民间利害,并令录送中书门下付史官,以存劝戒。从工部郎中、直昭文馆韩援之言也。 以户部员外郎魏廷式自陕西至益州同勾当转运事[10]。廷式后尝入朝奏事,上曰:“有事当白中书。”廷式曰:“臣三千七百里外乘驿而至,以机事上闻,愿取宸断,非为宰相而来也。”即不时召对[11],问方略,称旨,赐钱五十万,令还任。

乙亥,李继迁遣牙校以良马来献,且谢过,犹称所赐姓名,答诏因称之。至道九年九月,始复夺之。

先是,李至以目疾辞史职,张佖亦以早事伪邦,不能通知本朝故实辞,乃诏礼部侍郎宋白与张洎同修国史。于是,洎等请特降敕命,询问太祖朝薨卒勋臣子孙及门人故吏、知旧亲戚,并班行旧老[12]能知先朝故实及周朝军中事者,并许尽言,令史官参校,不至缪戾者书于国史,从之。

诏三司总计使及诸道判官各给御前印纸,自八月互书劳绩,岁终校其优劣,以申黜陟。 以殿中丞丁顾言守本官,复充堂后官。堂吏自唐至汉、周,率自京百司以有人材、能书札、行止廉干者抽补[13],分掌诸房公事,年深即授检校少卿监,同正将军。至国初,赵普在中书,奏令检校诸曹郎中。自迩以来,屡惩其贪而数恶其党,故参用士人有科第、历外官者。至是,复秩以朝籍,盖矫昔之枉也。此据别本乃七月朔日事,今附月末,须更考详,会要亦在七月。 八月壬午,上谓近臣曰:“孝者人伦至重。古之人,三年守坟墓。今臣僚子弟以祖父亡没,或与□用,意在继其后嗣,然有不俟百日便预朝集者,朕每矩之,中心不忍。”赵昌言曰:“陛下如此宣谕,乃敦厚风俗之旨也。”遂诏文武百官子弟,因父兄亡没,睳用未经百日,不得辄赴公参,令御史台专知纠察,并有冒哀求仕,释服从吉者,并以名闻。

甲申,诏有司讲求大射仪注。

庚寅,殿中丞建安李虚己以得御书印纸,上表献诗,自陈祖母年八十馀,喜闻其孙中循吏之目,上甚喜,批纸尾曰:“吾真得良二千石矣!”赐以五品服。虚己先受诏知荣州,因改知遂州,又别赐钱五十万以遗其祖母。翌日,对宰相言及之,且曰:“已与五十缗矣。”吕蒙正曰:“前所赐盖五百缗。”上曰:“此误也,然不可追。”虚己父寅,举进士,年六十馀,以母老求致仕,得著作郎,有词学,清苦。虚己亦纯孝笃谨,家极贫。虽一时误恩,人以为殆天赐也。

癸巳,诏改内班为黄门。以崇仪副使、兼内班左都知窦神兴充庄宅使、兼黄门左班都知。内官领诸司使始此。此据会要。

甲午,诏:“自今京朝、幕职、州县官等,不得辄献诗赋、杂文。若指陈时政阙失、民间利害及直言极谏书,即许通进。其有宏才奥学,为人所称者,令投献于中书,宰相第其臧否上之。”

以剑南招安使、昭宣使王继恩为宣政使、顺州防御使。先是,继恩有平贼功,中书建议,欲以为宣徽使。上曰:“朕读前代史书多矣,不欲令宦官干预政事。宣徽使,执政之渐也。止可授以它官。”宰相恳言继恩大功,非此不足以赏。上怒,深责宰相等,因命翰林学士张洎、钱若水议别立宣政使名,序立在昭宣使上,以授之。

丁酉,左神武大将军、权判左右金吾街仗事魏丕以新募街司卒千馀人引对于崇政殿,上亲选得五百七十人。分四营,设五都,都有员寮、队长,一如禁兵之制。先是,上以京师浩穰,六街巡警皆用禁兵,非旧制,特命左右街各置卒千人,优其廪给,使传呼备盗。至是,始分营部,仍令丕更募,以充其数焉。

左谏议大夫、知审刑院许骧等上重删定淳化编敕三十卷,诏颁行之。

王小波、李顺之初作乱也,朝议欲遣大臣慰抚,给事中、参知政事赵昌言独请发兵捕斩,无使滋蔓,议久不决。贼连陷漖、蜀等州,始命王继恩等分路追讨。继恩握重兵,久留成都,专以宴饮为务,每出入,前后奏音乐,又令骑兵持博局、棋枰自随,威振郡县,仆使辈则事恣横,纵所部剽掠子女金帛,坐而玩寇,转饷稍不急给,军士亦无淢志。馀贼并伏山谷间,郡县有复陷者。上屡遣使督战,意颇厌兵。会昌言摄祭太庙,斋宿中书,因召对滋福殿,上谓之曰:“西川本自一国,太祖平之,迄今三十年矣。”昌言揣知上意,遂言国家士马精强,所向无不克,顾此草窃,不足仰烦宸虑,即于上前指画攻取之策。上甚喜,癸卯,命昌言为川、峡两路都部署,自继恩以下并受节度。昌言恳辞,上不许,厚赐遣行,别赐手札数幅,亲授方略焉。

李继迁窜于漠北,遣其将佐赵光祚、张浦诣绥州见黄门押班真定张崇贵,求纳款。崇贵会浦等于石堡寨,椎牛酾酒犒谕,仍给锦袍、银带。乙巳,继迁遣其弟廷信奉表待罪,且言违叛事出保忠,愿赦勿诛。上召见廷信,面加慰抚,锡赉甚厚。 知延州王显上疏言:“间岁以来,戎事未息,李继迁负恩于灵、夏,王小波干纪于巴、邛,河右、坤维,并兴师旅。而继迁翻然改图,怀音向化,遣弟入觐,愿修职贡[14],陛下开怀容纳,许其内附,示之以德信,申之以恩锡,深得绥和之道矣。然而戎狄之性本无常,所宜谨屯戍,固城垒,积刍粮,然后妙择才勇,付之边任,纵有缓急变覆[15],则备御有素,又奚能为患哉?至若戎寇未平,神人共愤,伏望申饬将帅,速期荡平。矧事久则变生,功缓则师老;又况邛、蜀之壤,物产繁富,其间怠兵骄卒,或迟留未进,或顾恋是图,莫若勿惮往来,潜为更代,一则均劳役之使,一则免迁延之役。至如河北关防,亦望常令固守。敌以国家方事西南,容谋兴举,分中朝之势力,长外寇之奸计。此之机宜,不可不谨也。”显知延州月日,检未获。此疏且附见继迁纳款后。

是月,兵部员外郎田锡奏疏曰:锡自注,因甲午诏书,故上此疏。今附八月末。“臣伏闻去岁或霖潦作沴,或疠疫为灾,陛下忧劳太切,勤俭过中,乃至进菲薄之膳羞,御补浣之服饰,又复发廪减储,以𫗴济觽,损民抑理,以粟爵人。今闻自迩及遐,被原带隰,秋稼大稔,流庸复归,苟非英圣之至诚,岂致丰年之上瑞!所虑者,河西尚警,剑外未宁,此则天机制御之时,睿圣绥怀之际,固大臣之与议,岂微臣之敢知!惟闻静以徐清[16],即时底定,动无遗策,不日乂宁。若以民间利病,臣不尽知,时政阙失,臣不备见。所思者唯制科可设,乡饮可行。制科设,则贤良方正之人得伸其志,直言敢谏之士得罄其怀。乡饮行,则孝悌之行自修,淳厚之风自复。储闱建后,用光主鬯之容,王府设官,宜制正名之秩。馆殿之职,可补吏员,枢近之司,亦委编录。其次讲求典礼,更访诸儒,优□蒸黎,可询髃彦。冬年可以立仗,俾仪卫之式瞻,雨雪可以放朝,冀礼容之允肃。邦国庠序,兴复宜先,州郡城池,增修亦便。常平之廪,因稔加储,底贡之财,因时立制。或为民祈谷,耕于藉田,或齿胄尊儒,行之国学。征税□则与民偕足,法令简则俾人易从。抑臣闻君子恐惧于所未闻,戒谨于所未至,故未萌者所以易虑,未兆者所以易谋,谋于外则先靖于中,制于远则当思于近。萑蒲聚啸,既劳我师,沙漠乘秋,复窥王略。师老则民力重困,寇玩则狡心必萌。今河、湟委输,方牵国用,井络凋弊,实轸宸衷。安之既在于睿谋,讨之亦劳于神算。夫理丝而棼之则愈乱,烹鲜而扰之则靡全。御觽以□,惟新圣德,临下以简,素在帝心。臣之至愚,但思报国,臣之寡识,安能合时?管窥之辞,庸以塞诏,刍言之拙,仰冀留中。”

九月,有司详定大射仪,并图来上。上谓宰相曰:“俟弭兵,与卿等行之。”

上以蜀寇未平,工部尚书辛仲甫素著恩信,将令舆疾招抚,会疾甚,不可遣,仲甫亦上章告老,乃授太子少保致仕。先是,参知政事苏易简荐枢密直学士、虞部郎中张咏可属西川事,诏咏知益州。既而留半载不行,至是,始命赴部。上面谕之曰:“西川乱后,民不聊生,卿往,当以便宜从事。”咏知益州在九月,不得其日也。据耆旧后传,咏先到,卫绍钦继至,故因仲甫致仕[17],遂著其事。张咏集有悼蜀诗[18],乃云至道元年春正月受命,夏四月二十八日供职。茅亭客话亦载咏诗,年月与诸书不同,盖误。咏自作诗记年月不应亦误[19],恐传写错谬尔。至道元年正月,则咏已在成都矣。

先是,京兆剧贼焦四、焦八等,常啸聚数百人,攻劫居民,为三辅之害,上令悬赏招募,待以不死。至是,请罪自归。秦民处处相聚,供佛饭僧,喜免侵暴之患。上引对焦四等,各赐锦袍、银带、衣服、缗钱,并擢为龙猛军使。

先是,有峨眉山僧茂贞者,以术得幸,尝言于上曰:“赵昌言鼻折山根,此反相也,不宜委以蜀事。”于是昌言行既旬馀,或又奏言昌言素负重名,又无嗣息,今握兵入蜀,恐后难制。上亟幸北苑,召宰相谓曰:“昨遣昌言入蜀,朕徐思之,有所未便。盖蜀贼小丑,昌言大臣,不可轻动,宜令且驻凤翔,为诸军声援。但遣内侍押班卫绍钦赍手诏往指挥军事,亦可济矣。”昌言已至凤州,诏追及之,因留候馆。记闻称:昌言至凤州,时寇准知州事,密上言:“昌言素有重名,又无子息,不可授以利柄。”太宗大惊曰:“朝廷皆无忠臣,言莫及此,赖有寇准忧国家尔。”乃诏昌言行所至即止,专以军事付王继恩,罢政事,知凤翔。召寇准参知政事。按准自青州召入,即参政。方昌言出时,准盖不知凤翔,知凤翔乃薛惟吉也。则言昌言不可委以利柄者,必非准,且其言与谮诉何异,准亦必不为此态。昌言罢政事,复后此百馀日,当时军事固已付王继恩,续令卫绍钦代昌言入蜀,此乃不书,盖记闻误矣,今不取,依国史,不出言者主名,却仍取僧茂贞事附益之。记闻又云茂贞时在京师。按道释志乃不然,茂贞先有是言尔。道释志又云昌言欲杀茂贞。其事颇怪,未可信也,当考。李畋作张咏语录云:川界既安,兵未凯旋,主帅颇有骄色,咏奏乞遣心腹近臣可以弹压主帅者[20],然后抽兵。寻诏卫绍钦为同捉贼招安使。韩琦作神道碑,亦载此事,与畋同。按张咏知益州,实录偶失其月日,检照他书在九月,然则咏与绍钦盖相先后入川尔。上依咏所乞,遣张鉴、冯守规来,乃十二月事。畋于咏,门人也,记事乃尔谬误,恐贻人惑,故为明辨之。诏止昌言,按本传云昌言既行旬馀,即有诏,他书不载也。昌言以八月二十七日发京师,诏止其行,当在九月十一、十二间,无所考见,乃附之甲寅后。甲寅,初五日也。

乙丑,崇仪副使王得一求解官,优诏许之。得一,河南人,以方技进,起布衣,授使职,数召见,锡赉甚厚。未半载,上表自陈,不愿久当荣遇,并请舍所居宅为观,上悉嘉纳,赐观名曰寿宁。得一尝入对禁中,或至夜分,颇敢言外事,又潜述人望,请立襄王为皇太子焉。

壬申,以襄王元侃为开封尹,改封寿王,用寇准之言也。准言见至道元年八月。上谓寿王曰:“夫政教之设,在乎得人心而不扰之尔。得人心莫若示之以诚信,不扰之无如镇之以清静。推是而行,虽虎兕亦当驯狎,况于人乎!书云:‘抚我则后,虐我则仇。’信哉斯言也,尔宜戒之!”按此暣初不为寿王尹开封也,而本纪联书之,上语寿王,别本亦在十月己丑,今并从本纪[21]

乙亥,以左谏议大夫寇准参知政事,上因谓宰相吕蒙正曰:“寇准临事明敏,今再擢用,想益尽心。朕尝谕之以协心同德,事皆从长而行,则上下鲜不济矣。”

吕端为谏议大夫,请居准下。丙子,命端为左谏议大夫,立准上。

丁丑,上以蜀寇渐平,下诏罪己。初命翰林学士钱若水草诏,既成,进御,上笑谓若水曰:“朕为卿润色,可乎?”若水顿首谢,因命笔亲窜数字,皆引咎深切,尤为精当。诏辞略曰:“朕委任非当[22],烛理不明,致彼亲民之官,不以惠和为政,管榷之吏,唯用刻削为功,挠我蒸民,起为狂寇。”又曰:“念兹失德,是务责躬。改为更张,永鉴前弊,而今而后,庶或警馀。”

诏升寿州为大国,列于晋国之下燕国之上。

是月,张咏始至益州。先是,陕西课民运粮以给蜀师者[23],相属于路,咏亟问城中所屯兵数,凡三万人,而无半月之食。咏访知民间旧苦盐贵,而私廪尚有馀积,乃下盐价,听民得以米易盐,民争趋之,未逾月,得米数十万斛,军士驩言:“前所给米,皆杂糠土不可食。今一一精好,此翁真善干国事者。”咏闻而喜曰:“吾令可行矣。”

时四郊尚多贼垒,城门昼闭,王继恩日务宴饮,不复穷讨。官支刍粟饲马,咏但给以钱,继恩怒曰:“国家征马岂食钱耶!”咏曰:“城中草场,贼既焚荡,刍粟当取之民间,公今闭门高会,刍粟何从而出?若开门击贼,何虑马不食粟乎!咏已具奏矣。”继恩乃不敢言。会卫绍钦亦以诏书来督捕馀寇,继恩始令分兵四出[24]。绍钦破贼于学射山,攻拔双流等寨,招降数万觽。别将西河杨琼趋邛、蜀,荡贼巢穴,遂克蜀州,曹习等又破贼于安国镇,诛其帅马太保,斩获甚觽。

继恩尝送贼三十馀辈[25]请咏治之,咏悉令归业。继恩怒,咏曰:“前日李顺胁民为贼,今日咏与公化贼为民,何有不可哉!”继恩有帐下卒颇恃势掠民财,或诉于咏,卒缒城夜遁,咏遣吏追之,且不欲与继恩失欢,密戒吏曰:“得即缚置井中,勿以来也。”吏如其戒,继恩不恨,而其党亦自敛戢云。

继恩既分兵四出[26],咏计军食可支二岁,乃奏罢陕西运粮。上喜曰:“乡者益州日以乏粮为请,咏至未久,遂有二岁之备,此人何事不能了,朕无虑矣。”韩琦作咏神道碑云:王继恩纵军士剽夺民财,咏召继恩用事吏,面数其过,将斩之,吏股栗求活,咏赦之,因令劝继恩分屯兵[27],继恩即自分兵屯羁州[28],当还京师者遣之。此事固善,但恐不然,咏诛继恩帐下卒,犹不欲与继恩失欢,若果如此,则嫌隙显矣。且见琦载咏在蜀事[29],或先后失其序,今不取之。 募富民出粟,千石济饥民者,爵公士阶陪戎副尉,千石以上迭加之,万石乃至太祝、殿直。

冬十月丙戌,以镇安行军司马杨徽之为左谏议大夫,与右谏议大夫毕士安并为开封府判官,兵部郎中乔维岳、寿王府记室参军水部郎中杨砺、谘议司封员外郎夏侯峤并为推官。徽之等入谢,上诏升殿,赐坐,谕以辅导之旨。

给事中贾黄中出知澶州,上谕之曰:“夫小心翼翼,君臣皆当然,若太过,亦失大臣之体。非分之事,固已不为,又何暇如是乎?”黄中顿首谢。上因谓左右曰:“黄中母有贤德,年七十殊未衰,每与之语,甚明敏。黄中终日忧畏,必先其母老矣。”又顾参知政事苏易简曰:“卿母亦然。自古贤妇人盖不可多得。”易简曰:“陛下孝治天下,重人之亲。臣实何人,老母得蒙圣銟,此人子之荣耀也。” 丙午,翰林学士张洎等献重修太祖纪一卷,以朱墨杂书。凡躬承圣问及史官采摭之事,即朱以别之。史未及成,洎迁参知政事,宋白独领史职。历数岁,史卒不就,洎等所上太祖纪,亦不列于史馆云。

十一月庚戌,上遣张崇贵持诏谕李继迁,赐以器币、茶药、衣物等。先是,翰林学士钱若水撰赐赵保忠诏云:“不斩继迁,存狡兔之三穴;潜疑光嗣,持首鼠之两端。”上大喜,谓若水曰:“此四句正道𪉆我意。”及是,又草赐继迁诏,略曰:“既除手足之亲,已失辅车之势。”上伸笔批其后曰:“依此诏本,极好。”若水家因宝藏之。

辛亥,舍人院言:“先是,除授内殿崇班及诸司副使,只枢密院吏送除目,阀阅、爵里并不得知。乞自今诏枢密院件析事状,送中书作词头,乃付院草制。”从之。会要云,此制后亦隳废,皇佑二年十月本院复以为言,乃诏申明之。 丙辰,赐近臣御飞白书各一轴,别赐参知政事寇准飞白草书一十八轴。先是,宰相吕蒙正等已受赐,准出使在外,至是始及焉。上因谓蒙正等曰:“书札者,六艺之一也,固非帝王之能事,朕听政之暇,聊以自娱尔。”

丁巳,上赋诗一首,令待诏吴郢、张用和赍以赐翰林学士张洎、钱若水。洎因揣摩上意,上疏称述,凡数千言。上览而善之,赐诗嘉銟,召宰相等,命坐于崇政殿西庑,谓曰:“张洎所上表,深喻朕旨,足以戒躁竞之辈,殄浇薄之风矣。”令付史馆,许人就观,因嗟叹流俗不安义命者久之。既又别赐洎诗一首及四体书前所赋诗各一幅,草书尤绝妙,苏易简顿首乞之,蒙正亦欲得焉。易简前奏曰:“臣先得请,蒙正已不及矣。”上笑而赐之。

张洎性险诐,尤善事宦官,尝引唐故事,奏内供奉官蓝敏正为学士使,内侍裴愈为副使。上览奏,谓曰:“此唐弊政,朕安可踵其覆辙,卿言过矣。”洎惭而退,然以文彩清丽,巧于逢迎,上卒喜之。 丙寅,上幸国子监,赐直讲孙奭五品服,因幸武成王庙,复幸国子监,令奭讲尚书说命三篇,至“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上曰:“诚哉是言也。”上意欲切励辅臣,因叹曰:“天以良弼赉商,朕独不得耶!”遂饮从官酒,别赐奭束帛。

丁卯,大雨雪,近臣称贺。上因言:“多士满朝,朕试令索班簿阅之,周行之人,鱼贯栉比,不胜其觽。比于其中求一材中转运使、三司判官者[30],了不可得,虽多,亦奚以为?”宰相吕蒙正对曰:“臣等职在辩论官材,总领觽职,而使陛下孜孜劳于求贤,臣等之罪也。”上曰:“人心不同如其面[31]。”遂诏蒙正以下至知制诰,各举有器业可任以事者一人。蒙正奏曰:“臣备位宰相,可以进退百官,今独举一二人,是示天下不广也。”上曰:“前代亦合有宰相举官故事,可令史官检讨之。”既而有司具以历代故事来上,上复召蒙正等谓曰:“虞邱子举孙叔敖,崔佑甫举吏八百,狄仁杰自举其子光嗣,何谓无也?”因书优孟对楚王录孙叔敖之嗣故事为一幅,以赐蒙正,蒙正等退而各举所知以闻。

十二月戊寅朔,司天言日当食,至是阴雪蒙蔽[32],自旦及中而散,髃臣称贺,贺日不食盖始此[33]

王继恩御军无政,其下恃功暴横,张咏恐军还日或有意外之变,乃密奏,请遣心腹近臣可以弹压主帅者,亟来分屯师旅。辛巳,命枢密直学士张鉴、西京作坊副使冯守规偕往,召对后苑门,面授方略。鉴曰:“益部新复,卒乘不和,若闻使者骤至,易其戎伍,虑彼猜惧,变生不测,请假臣安抚之名。”上称善。鉴至成都,继恩犹偃蹇,不意朝廷闻其纵肆。鉴之行,上付以空名宣头及廷臣数人,鉴与咏即遣部戍兵出境,继恩麾下使臣亦多遣东还,督继恩等讨捕残寇,而鉴等招辑反侧,蜀民始奠枕矣。

初内侍赵守伦请于诸州牧龙坊[34]畜牝马万五千匹,逐水草放牧,不费刍秣,所生驹子可资军用,诏从之。自是,牧马颇蕃息。未几,守伦复上言:“牧龙诸坊牝马及万匹者,岁生驹四千。今岁止及二千五百,实由主者失职,不能谨视及亏营护孳生之法,以致不登其课。自今诸坊使臣,伏望严加条约,警其旷慢,如牝马百匹岁约驹子七十者,等级迁擢,否者罚亦如之,以为惩劝。又闻诸坊马生驹子,未即附籍,俟其经涉寒暑,堪任畜牧,然后奏闻。欲望今后驹子生,即时附籍以闻,庶其尽心养饲,无有所隐。又牧马不给刍粟,自逐水草,本无阑枥,尤籍军人放牧,防其越逸。其兵士欲望简去老弱,别募少壮者增补。”诏并从之。

校勘记

编辑
  1. 四月十日领军发葭萌“十日”原作“十三日”,据宋本并参下文所著行军日程改。
  2. 胡正违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李顺之变、治迹统类卷三太宗平李顺均作“胡正达”,续通鉴卷一七则作“胡正远”。
  3. 府州观察使折御卿以所部兵来助“兵”原作“民”,据宋本及续通鉴卷一七改。
  4. 销铜钟为箭镝“钟”原作“铁”,据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李顺之变改。
  5. 当身先报国“身”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6. 此事当是四月尽日峡州行营所奏也“峡州”原作“峡川”,据宋本改。
  7. 然不敢决以为然“然”、“敢”二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8. 朕每日后殿自选循吏“后”原作“御”,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9. 悉召还成都“悉”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10. 以户部员外郎魏廷式自陕西至益州同勾当转运事“运”下原有“使”字,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删。
  11. 即不时召对“召对”原作“对召”,据宋本、阁本及治迹统类卷三太宗圣政乙正。
  12. 并班行旧老“老”原作“者”,据宋本、宋撮要本改。
  13. 率自京百司以有人材能书札行止廉干者抽补“自”原作“至”,据宋本及治迹统类卷二九改。
  14. 遣弟入觐愿修职贡“愿”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宋史卷二六八王显传补。又“遣弟”,宋本、宋撮要本均作“遣子”。
  15. 纵有缓急变覆“覆”原作“通”,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16. 惟闻静以徐清“徐”原作“待”,据宋本、宋撮要本改。
  17. 故因仲甫致仕“故”字原脱,据宋本补。
  18. 张咏集有悼蜀诗“有悼蜀诗”四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19. 不应亦误原作“亦应不误”,据宋撮要本、阁本改。
  20. 咏奏乞遣心腹近臣可以弹压主帅者“帅”原作“将”,据宋本、宋撮要本及上句文义改。
  21. 今并从本纪“本纪”原作“此纪”,据宋本、宋撮要本改。
  22. 朕委任非当“非”原作“不”,据宋本及宋史全文卷四上、治迹统类卷三太宗平李顺改。
  23. 陕西课民运粮以给蜀师者“者”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李顺之变补。
  24. 继恩始令分兵四出“分”字原阙,据上引长编纪事本末及下文补。
  25. 继恩尝送贼三十馀辈“贼”字原阙,据上引长编纪事本末补。
  26. 继恩既分兵四出“既”原作“即”,据宋本、宋撮要本及上引长编纪事本末改。
  27. 因令劝继恩分屯兵“劝”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28. 继恩即自分兵屯羁州“自”原作“日”,据同上书改。
  29. 且见琦载咏在蜀事“且”原作“及”,据同上书改。
  30. 比于其中求一材中转运使三司判官者“比”字原脱,据同上书及治迹统类卷三太宗圣政补。
  31. 人心不同如其面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均作:“人心不同,如其面焉,使宋撮要本无此字卿等何由尽知。朕常谓求贤之要,莫若责举主。”原刊当脱“焉”以下二十字。
  32. 至是阴雪蒙蔽“雪”原作“云”,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33. 贺日不食盖始此“贺”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34. 牧龙坊原作“牧马坊”,据宋本、宋撮要本及职官分纪卷一九诸州马监各条、宋会要兵二一之四改。